這次富士杯,日本棋院參賽有8位棋手,韓國7人,中國方麵派出9名棋手參賽。歐美方麵,俄羅斯一人,美國兩人和英國各兩人。


    這些棋手,也都是在趕到日本後,才得知各個國家的出賽陣容。


    然後各個國家的棋手們,或者是記者們,都對韓國的出賽陣容抱有質疑的態度。很多棋手在見到賽單的第一時間,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高永夏呢?


    高永夏呢?韓國方麵給出的答案是,他沒通過預選。


    這樣一來,這一期的富士杯熱鬧了。比賽還沒開始,大家就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傳說中在預選將高永夏‘淘汰’的韓洪英。那些站在世界頂端的超一流高手們,差不多都放下了平時的矜持,看韓洪英的目光好比洪水猛獸,就好像活生生要將其解剖了一般。搞得這名韓國新秀被被盯著坐立不安,簡直欲哭無淚。


    天知道他是多麽希望不顧形象地在開賽典禮上狂吼:我沒有打敗高永夏前輩,我是無辜的,前輩是不戰敗的!


    他就快差點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在場眾人哭訴:你們錯了,你們都錯了……


    但他不能這樣做。於是他接受了整整一天的注目禮,直到第二天,他才解釋清楚,才從那些洪水猛獸的目光中解脫出來……


    最後大家搞清楚了,高永夏預選決賽當天因為某種原因沒去比賽,於是韓洪英總算在眾位高手的目光中解脫了。要知道,當焦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那個相對的實力做後盾,焦點集中時間長了的結果隻能是聚焦起火。


    至於高永夏為什麽沒有去參加預選決賽,韓國方麵給的答案曖昧不清。其他的韓國代表麵對這個問題也都能躲則躲。他們躲有關高永夏的事情,就好像躲瘟疫一樣。


    餘小橋在得知高永夏並沒有來日本參加比賽後,差點當場就抓狂了:她那麽努力,付出了那樣的代價跑到日本來,結果她以為絕對能夠參加比賽的人沒來,這豈不是讓她之前一直的努力化為烏有?


    餘小橋找洪秀英,她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洪秀英見到餘小橋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在他眼裏,餘小橋的裝束一直都很有個性,他以前那種扮相,都可以成為別人鑒別這個人是餘小橋的一種標誌了。


    餘小橋之前那種毫無品味的發型和服飾對其他人的印象太深刻,她突然改了形象,洪秀英沒認出來也情有可原。


    ‘這個漂亮女孩是誰?’這就是洪秀英這次見到餘小橋第一時間的反應。


    弄清楚對方的身份後,洪秀英給出的答案差點讓餘小橋吐血:高永夏沒通過預選?餘小橋明顯不相信。


    洪秀英也看到餘小橋那寫滿不相信三個字的臉,頓了頓:“這是真的。”說完,還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的確是真的,拋開中間一係列的‘巧合’因素,高永夏也算是沒有通過預選。洪秀英沒說謊。


    “不可能!他的對手是誰?”餘小橋倒要看看,能夠贏高永夏的人長什麽樣子。


    “恩,永夏最後的宇軒對手是韓洪英,但是……”洪秀英話沒說完,餘小橋就已經不見了影子。


    留下洪秀英一個人在原地錯愣了半天:這個餘小橋,她平時的冷靜跑哪去了?


    韓洪英,韓洪英……餘小橋轉身就跑,跑了一半才發現:自己到哪去找人?


    冷靜下來想一想,餘小橋突然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似乎就是她第一場的比賽對手。


    很好。不用刻意去找了,下午的比賽就能見到了。


    韓洪英這天下午剛走進賽場,就看到各國的棋手說著他壓根就聽不懂的語言對著他指指點點。


    韓洪英隻能選擇性地無視了。因為他就算是跑過去解釋一番,恐怕別人也聽不懂。


    哎,本來能夠參加富士杯的本賽,韓洪英還覺得自己挺幸運的,可以在最後那場自己都以為毫無希望的預選中不戰勝。


    但到了日本他才發現,撿這個便宜,是要付出代價的……


    比如坐在他對手席的那個還算可愛漂亮的女孩子,渾身上下冒著黑氣地瞪著他,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要將他淩遲一樣。


    就算韓洪英再遲鈍,也知道自己被討厭了。


    這種感覺可不太好,任何一個青年男子都沒辦法高高興興地接受一個漂亮女生無緣無故討厭的事實。


    餘小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對眼前這位能夠打敗高永夏的高手如此反感,因為按常理來說,自己應該尊敬他才對。看對手年齡也不過18歲左右,更是值得自己學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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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隻要一想到高永夏那個家夥不能來日本參加比賽,自己這次拚死拚活地跑來日本卻撲了個空,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家夥造成的,餘小橋就對他友好不起來!


    心底暗罵,自己等的人沒有來,那麽留在自己棋中的問題就越拖越久,越拖得久就越難解決,越難解決就越無法突破自我,無法突破自我就沒辦法順利長棋,無法順利長棋就不能去挑戰高永夏……


    餘小橋甩甩頭,她自己都快被自己腦袋中的那一圈一圈的‘因為所以’給繞暈了。定了定神,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青年,她也不多想了:反正,是你的錯,就是你的錯。她承認,自己算是第一次對一位高手產生不了好感了。


    韓洪英被餘小橋那好不掩飾的反感給弄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他都覺得自己有點委屈:無緣無故就被對方討厭了,討厭他的還是一個小美女。


    歎口氣,收拾了心情,韓洪英開始猜子。


    能夠在韓國預選打進最後一環的,實力也不會弱。在韓國低段棋手中,他的實力和成績也是比較出眾的。


    但他現在麵對的舞台不是富士杯,國際舞台,世界重量級的圍棋賽事。


    坐在這個場地下棋的棋手們,隨便點一個出來,都是在國際國內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餘小橋剛開始接觸到對手的棋子時,還有一點緊張,並且還退了好幾步。隨和餘小橋覺得,反正自己也下不過,不如破罐子破摔,一拚到底也算輸得光彩。


    這樣一想,餘小橋真的就一拚到底了。但結果卻跟自己預料的完全不一樣。她預料的是自己一拚到底,最後自己輸棋。


    但現實卻是——


    自己一拚到底,對方一敗塗地。


    贏了棋的餘小橋顯得有些疑惑,他盯著韓洪英寫滿不自在的臉道:“你真的贏了高永夏?”


    奈何對方一副‘你說什麽’的表情,讓餘小橋頓時沒了繼續交談的興趣。除了棋盤手談,他跟對方語言不通,完全沒有了口頭交流的必要。


    語言障礙嗎?餘小橋想到洪秀英。看來要搞清楚這件事的緣由,還是得去問韓國的棋手。而韓國棋手中會中文的……餘小橋隻能再一次找到洪秀英。


    洪秀英似乎並不意外餘小橋來找他。他知道餘小橋在跟韓洪英對弈之後,肯定有一肚子的疑問會來問自己。


    這次洪秀英沒賣關子,他將事情的緣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餘小橋。從高永夏捧個獎杯回國被洗禮,到李安內被軟了比賽。洪秀英的語氣沒摻雜個人情緒,也沒有添加任何自己的詞匯。他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洪秀英做為高永夏的好友,他無法做到其他人那樣閉口不言的地步。其實高永夏出事,洪秀英也感到十分憤怒和不滿。但他比較是成年人,該有的克製能力還是有的。他能夠克製住自己順利參加比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將這件事的真實始末帶到日本,告訴其他國家的高手們。


    至於是非黑白,就讓這些人自己去斷定。雖然洪秀英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麽,但做為朋友,他覺得自己必須為高永夏做一些什麽……


    所以他才會如此幹脆地告訴餘小橋,甚至連餘小橋沒有問到的地方,也一起告之了。


    餘小橋聽完事情始末,僵在原地說不出話。但就算她站在那裏什麽都沒有說,洪秀英還是從她微微顫抖的肢體上看出對方心中的憤怒和不滿。


    餘小橋不單純,她也知道一些潛規則的存在,隻是她覺得那些東西離自己這些隻想要單純下棋的職業棋手們很遠,遠到好像另一個世界的事。


    她心底一直有一個願望,她希望這個世界的職業圈,至少比業餘界幹淨,公平。雖然這有點一廂情願,但因為餘小橋沒有經曆過,所以她一直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和觀念。


    堅持自己那幾乎有點一廂情願的信念,和近乎幼稚的觀念。


    這個時候自己該說什麽?正義凜然地斥責韓國那邊上層的人不公平?還是熱血高昂地要求天目道場道歉?


    她慢慢地平息心中的怒火,將自己的不滿和憤怒慢慢收了回去。很快,餘小橋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平靜下來後,她對洪秀英說道:“那麽高永夏前輩在哪?我想去找他。”


    洪秀英不明白棋瘋子為什麽會突然對高永夏執著起來,要說對手?雙方實力差距擺在那裏,不太現實。要說關心?洪秀英不會相信餘小橋會對圍棋以外的人關心到如此程度。


    似乎看出洪秀英的疑惑,餘小橋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她將自己與高永夏那幾次對弈發生的事,包括自己一度失去自信心的事,告訴了對方。


    聽餘小橋解釋後,洪秀英恍然:“原來是這樣。”


    餘小橋點了點頭。


    “這可難辦了,永夏跑到哪去了,我也不知道。他這次也許是真的生氣了,別說我,連他姐姐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洪秀英看了看站在一邊同樣皺緊眉頭的餘小橋,問道:“你說因為永夏,你的棋產生了一些瓶頸……那麽,剛才你為什麽要生氣?永夏出事了,你應該很解氣才對。”


    天目道場中,雖然大多棋手對於這次高永夏的事,心中多少都有些同情和對上層這樣不分黑白的處理而不滿,但也有少數的人心底卻是幸災樂禍。他們大多跟這一次餘小橋一樣,都被高永夏的棋打擊過。


    因為無法恢複,有些人成績滑落,更有些人被降了段,還有極個別的,就此離開職業棋壇。


    洪秀英饒有興趣地看著餘小橋,等著對方會說出什麽理由。會是光麵堂皇地說自己公私分明?還是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說沒那回事?


    餘小橋慢慢抬頭看了洪秀英一眼,然後低聲道:“被打擊到失去信心,隻是我太弱了,我是個弱者,不值得同情。”


    餘小橋的話讓洪秀英感到十分驚訝,他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會是一個十五歲女孩子能夠說得出口的。他愕然:“難道你不怕從此一蹶不振,永遠無法恢複嗎?就算那樣,你也不會去埋怨永夏?”


    洪秀英曾經因為高永夏對對手出手太狠太絕也提出過反對意見:高永夏的棋實在太傷人了。


    “如果那樣,那就隻能證明自己無法在這個圈子中生存,因為軟弱的自己被強悍的對手打敗而從此站不起來,這種事我認為軟弱的那一方沒資格去埋怨強悍的一方。”


    餘小橋語氣堅定。


    倒讓洪秀英一直以來認為高永夏的棋有些過分的觀點動搖起來:“失去信心連續輸棋的那段時間,一點都沒有過‘都是因為那個人,自己才會這麽慘’之類的念頭?”


    回答洪秀英的,是餘小橋略帶疑惑的反問:“為什麽要有那種念頭?”


    “埋怨全力以赴與自己對弈,並且讓自己慘敗的對手嗎?那個時候,我們兩人所進行的對弈方式是互先,互先!就是雙方站在平等的水平線上對弈。我們都是職業棋手,身份都是一樣的,那樣的前置條件下,我們的身份是對等的。”


    “這不是一盤指導棋,不是讓子棋。我不是業餘棋手,我是抱著跟對手交戰的心情去下棋的。做為一名職業棋手,在跟對方進行對弈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覺悟!”


    “那樣的我輸掉了比賽,難道應該去埋怨對手下手太狠嗎?在決鬥中、在戰場上,輸掉的一方有資格去質問對方:‘你為什麽要下手那麽狠毒’嗎?難道洪秀英前輩,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很可笑嗎?”


    餘小橋的一連串反問,哽得洪秀英這個當前輩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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