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秋急著回家去詢問母親的意思, 他們家本姓姓崔, 是夏府的家生子,這回聽王嬤嬤的意思是夏老爺和夫人特開恩典,可能會放一部分家生子出去。她本人十分討夏琴喜歡, 又因為從小在府裏長大,和許多丫鬟相熟, 還跟至哥房裏的大丫鬟月晴是非常要好的姐妹,特別容易得到府裏的最新信息, 夏琴暫時離不了她, 便特意承諾她肯定會將她留下……


    思秋在夏府衣食無憂,日子清閑,一應用度快趕上普通人家的大小姐了。她若是出了府, 以他們家的背景, 不太可能說到好的親事,而過慣了富貴日子的思秋也不樂意去配個莊家戶, 整日裏風吹日曬, 忙於農務,便指望著繼續留在夏府伺候夏琴,或者至哥兒。運氣好的話隨著琴姐兒出嫁,做個姨娘,背後頂著二品大員的名望, 怎麽也不會是落魄姻親。又或者配給府裏有潛力的管事,總之,思秋不管父母是否隨著夏老爺上京, 她自己是鐵定不會離開的,所以才想著和家裏先通個氣,別將自己算進去,同時將從月晴姐那得來的消息告訴他們,讓他們早做思量。


    因為夏家赴京的事情,整個府裏的丫鬟婆子們人心惶惶,坐立不安。有的人親戚都在江南,自己本身在夏府撈夠了油水,如今老爺夫人開恩典放他們出去,自然心裏十分高興,但是又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隻是暗中盤算打點,唯恐生變。有的人覺得大樹底下好乘涼,離開夏府也沒什麽營生,於是便想留下來。


    夏冬雪猶豫的看著手中名冊,她本來想將幾個平日裏吃酒混日子的奴仆賣了,卻被母親阻止住了。說是像他們這種人家,除非丫鬟婆子犯了極大的錯處,否則是絕對不會隨意賣人的。那些個被世家賣出去的家生子,十有八九是徹底開罪了家主,而人牙子也習慣將這類人送去不好的地方,以泄主家之恨。畢竟許多世家都不缺銀子,而且賣丫鬟也著實沒有多少錢。


    一般世家遣散奴仆的緣由是因為舉家外遷,或者節省開支,所以往往開個恩典將賣身契還給他們便罷了,也算解了主仆一場的緣分。如果哪個大家族刻薄到賣奴才換銀子,會被其他人家笑話,背後裏戳你脊梁骨,沒臉麵到了極點。


    夏冬雪暗道自己想的過於簡單,便重新布置了一套遣散方案。凡是簽了活契的丫鬟都將賣身契還給他們,並且每個人補償二十兩,家生子不願意去京城的可以選擇回杭州祖宅或者幫著掌管江南的鋪子和莊子,也可以離開夏府。夏府願意當眾銷毀死契,補償他們一些錢,幫助他們到官府那裏脫了奴籍,過良民的日子。當然,這些可以離開夏府的家生子都是平日裏不太被重用的一群人,凡是用的順手的奴才夏家自己也舍不得放,打算帶到京城去。除非有那特別想做良民的奴才,夏府會看在主仆一場的份上,允了他們離開的意願。


    王嬤嬤整理了半個月的金銀細軟名冊按照蔣嵐的吩咐做了三份,其中一份交到了夏冬雪手裏,讓她仔細觀看,以便日後管家時更為清楚。


    夏冬雪平日裏不太注意家裏的物件,隻知道都是些珍貴玩意,前世母親去世時她太過年幼,轉年就被送往了京城侯府。父親去世時又是二表哥代為打理的家中產業,她一個養在閨中的女子什麽都不懂,心中對於這些東西沒有概念。此時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不說母親嫁妝裏的值錢玩意,光是這宅子裏放著的夏家祖上傳下來的古玩字畫,地方各地孝敬給父親的禮件,還有宮中賞賜下來的綢緞,貢品,珠寶首飾,便已經是數不勝數,遠非金銀可以估價。頓時,夏冬雪一陣氣悶,好一個鎮國侯府,好一個疼愛她的舅母,外祖母還有那不成事兒的二表哥,到底坑了他們夏家多少錢財,這還都沒算那些被他們賣了的田地土產,莊子鋪子呢!


    王嬤嬤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覺得大姑娘一看這金銀細軟的明細單子便開始神情恍惚,眉頭緊皺,小臉沮喪,好像十分悲痛,不一會一雙明亮的眼睛還紅了眼圈,流下了兩行清淚……


    “哎呦我的主子,我的大姑娘,你這是怎麽了。”王嬤嬤嚇的失了聲,急忙把月鶴喚來,拿著手絹不停的給夏冬雪擦拭滿是淚痕的臉頰。


    夏冬雪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隻是胸口堵的太過難受,前世她無依無靠的住在侯府,全仗著外祖母那一點點憐愛苟活於世。本以為那位老人是唯一真心待她之人,雖然她比不上備受寵愛的三表哥,卻也是比其他幾個表姐妹更得外祖母的喜歡,所以她重生後雖然厭惡侯府親戚,卻一直惦念著薛老太君給她的好處。她也曾以為舅母不喜歡她是因為她寄人籬下,身子骨不好,花費大卻是毫無入項,卻完全沒想到,他們那些個人竟是貪了夏家那麽多的好處之後,還是依舊那樣對她……


    真是太令人傷人了,以外祖母那般老道精明之人,真的不知道舅母和二表哥的這些行徑嗎?又或者是她早已默許了媳婦的行為,畢竟她夏冬雪不姓蔣,而是姓夏!難怪外祖母總是希望她可以和表哥成親,怕是凜然將這些錢財當成她的嫁妝了吧,這樣她離開時才能問心無愧。


    夏冬雪攥著手中的單子,摸著月鶴前幾日整理出來的首飾盒,耳環,花簪,項鏈,翡翠,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那種被最在乎的人算計的痛苦好像一根針似的使勁的往她胸口紮去……


    王嬤嬤見夏冬雪臉色不好,立刻命人去請了大夫。一時間蘭花苑的丫鬟婆子們都慌了神色,大姑娘到底是怎麽了,隻會一味傻傻的哭,小臉煞白,他們說什麽話她都聽不進去。最後還是匆匆趕來的尚大夫給夏冬雪紮了兩針,才算過去。


    “尚先生,小女這是怎麽了?”


    蔣嵐臉色蒼白的坐在床邊,她聽完王嬤嬤說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暗自責怪自己,是不是她對女兒要求太高,太過拔苗助長了?


    “我看大姑娘沒什麽大礙,隻是略微有點急火攻心,好像是受了什麽刺激,這裏有兩幅湯藥,每日早晚各喝一副,主要是用於緩解心情的,月姐兒的身體沒大毛病,不需要特別醫治。”


    蔣嵐皺著眉頭,欲言又止,尚大夫是家裏的常用大夫,從小便給冬雪看病,應該不會出錯。隻是她總覺得不太放心,看著眼前熟睡的女兒,心有餘悸。


    “尚大夫,我們下月就要回京城了,要不,要不你再給雪兒看看,可別是中了什麽邪?”


    尚青河一陣好笑,這年頭哪裏就那麽容易中了邪,不過他深知蔣嵐愛女心切,便寬慰道:“夫人放心吧,大姑娘的身體爽利著呢,夫人且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安心上京,這次的事情完全是個意外。”


    蔣嵐見他說的那麽肯定,便漸漸的鎮定下來,緊抿的嘴角總算撇開了一抹難得的笑容。蔣嵐讓眾人散去,卻將月鶴留下,特意問了她這幾日姑娘的起居情況,都接觸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情,可有人氣她,或者什麽事情令她惦記著無法釋懷。


    月鶴原本打算隱瞞夏琴曾深夜找過姑娘的事情,但是她也覺得夏冬雪犯病犯的蹊蹺,別真是被這事氣的?以後萬一被夫人知道了,可會埋怨她這個大丫鬟刻意隱瞞呢?便猶豫的隱晦道:“姑娘近來一切安好,對於夫人安排下來的活計做的也是津津有味,並不覺得辛勞。隻是前陣子藻春苑的夏琴姑娘曾在晚上找過姑娘,然後便哭哭啼啼的離開了……姑娘說擔心她出事,讓我特意跟著回去了一趟。”


    “夏琴?”蔣嵐垂下眼眸,臉上爬上了一絲不耐,說:“她大晚上找雪兒何事?”


    “奴才不知。”月鶴低著頭,她可不敢亂嚼舌根,更何況藻春苑的那位也真夠大膽的,找小姐來竟是為了那種事情,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成天想著男人,還要拖他們家姑娘下水,真是不知羞恥。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居然想和江南第一才子徐旺青有什麽結果。真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輕重,隻不過人家書裏的癩蛤蟆普遍都是男人,到他們夏府這,變成了女人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好生看著姑娘,等雪兒醒了立刻讓人來告訴我。”


    “奴婢明白了。”月鶴恭敬的回話,目送蔣嵐離開以後,又回到姑娘床邊候著。


    蔣嵐步伐緩慢,越想這個事情越覺得詭異,她自然相信尚大夫的醫術,隻是覺得這孩子那麽久都沒犯過病,怎麽這次平白無故的就魔怔了……她走了一會頓住了,在院子裏想了片刻,折返回來,向後門的藻春苑走去。


    蔣嵐眉頭深鎖,由於近來家裏忙著赴京事宜,她倒是把藻春苑的那幾位給忘的幹幹淨淨。她猛然記起,雪兒曾和她提過,夏琴對徐旺青起了男女之心,當時她隻覺得這事兒可笑,沒有過多在意。後來徐家老爺和她夫君說起了要給兩個孩子議親的事情,雖然礙於年齡,她不想讓女兒太早定下,尚未更換庚帖,但是骨子裏卻已經是把徐旺青當做自家女婿看待,現在想起他竟是被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惦記上了,便不由得對夏琴升起一絲厭惡的情緒。莫非是這個事情擾了女兒清淨,又或者雪兒丫頭對青哥兒也有情,才會被夏琴弄亂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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