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介女流,無品無階,如何稱呼今上,關爾何幹?莫非你要說我無尊無德?”


    羅錦言話鋒冷冷,目光卻沒有鋒芒,在秦玨看來,此時站在秋日午後斑駁陽光中的小姑娘,幾許任性,幾許刁蠻,可卻又無比可愛。


    “沒有沒有,我隻是想和你說個笑話。”秦玨拂拂衣袍,在離她不遠不近的藤椅上坐下,微笑著看著對麵的羅錦言。


    羅錦言卻覺得他的笑容刺眼的很,前世她從沒有見過秦玨這樣的笑容,他偶爾會笑,也是冷笑,或者帶著嘲諷的譏笑。


    除了同樣的囂張飛揚,兩世的秦玨簡直判若兩人。


    不,就連囂張飛揚也是不同的,前世的秦玨囂張飛揚中帶著寒風般刺骨的凜冽,而現在的秦玨卻如春風田野中耳邊吹過的春風,淘氣而又恣意,但卻生機勃勃,帶著清新的氣息,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鮮活起來。


    這一刻,羅錦言腦海中的記憶變得模糊起來,她摔摔頭,她不想這樣,秦玨還是秦玨,他隻是還年輕,待到他從殺戮中走出來,一步步走進朝堂,直至權勢滔天時,他依然是前世的那個秦玨。


    秦玨眼睜睜看著羅錦言,眼中的暖意越來越濃,繼而又漸漸散去,他的心裏忽然疼痛不已,她自幼喪母,又口不能言,那年她隻有七歲,卻已經學會自保,而那一年他把莊淵女兒的事透露給她時,她也才九歲。他的堂妹們,這個年齡時除了哭就是笑,可她呢?他從未見過她的眼淚,更是鮮少看到她的笑容。


    “惜惜......”他輕聲叫她的乳名,他一直想這樣叫她。


    羅錦言早已恢複了一貫的平靜,她淡淡地道:“這不是你能叫的。”


    “哦,那我就先不叫了。”他笑得神采奕奕,沒有半絲尷尬。


    難得他這麽聽話,羅錦言暗忖,這人應是不知道什麽叫不好意思吧,臉皮可真厚。


    羅錦言的嘴角輕輕彎了彎,卻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秦玨目不轉睛地望著羅錦言,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目光如千年古井般深邃。


    “你想要做的事,隻要你沒有拒絕,我都會陪著你。我想要的不多,不求你能對我有多好,但隻要你每次看到我時,都能開心一點點,或許每次的開心都是一閃即逝,你不在乎,但那也無所謂,****複月月,歲歲年年,我自願做著我想做的事,就是看到你含笑的眉眼。”


    他的聲音如古琴般在她身邊回蕩,繞梁在她的耳膜之中,久久未去。


    他在說什麽?


    這些話是對她說的?


    前世他拋下她的兒子,今生卻說隻想看到她含笑的眉眼。


    前世他曾經答應過她,她不殺趙極,他就會維護趙思,所以直到趙極要殺她時,她也沒有任何恐懼,她知道趙思會過得很好,因為趙思身邊還有他。


    她信了他,而他卻負了趙極,負了趙思,也負了她。


    那年他三十八歲,現在他隻有十九歲。


    雖然這一世她不會再有趙思,但十九年後,他會不會再次負了她和她的兒女。


    她不該信他的,前世不該信他,今世更不該信他。


    但那如沐春風般的美好,卻是她兩世從未有過的,原來有人說話也能這麽美妙,就像八歲時,有一次她在桃花樹下睡著了,暖洋洋的,還有桃花的清香,醒來時看到落了一身的花瓣,她便又閉上眼睛,她不想醒,更不想離開,八歲的她眷戀著那一覺的美好,不想醒來。


    直到夏至輕聲喚她,羅錦言才如夢方醒,對麵的藤椅上放著一隻黃楊木匣子,秦玨已不如去向。


    這隻匣子她是見過的,掃紅送過來,她沒有收下。


    羅錦言恍忽,莫非一切隻是幻覺,秦玨沒有來過,更是什麽也沒有對她說過?


    “夏至,秦玨呢?”她怔怔問道。


    夏至的臉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小聲說道:“秦大爺已經走了好一會兒,您一直在發呆。”


    夏至和白伯一直都在這屋子裏,羅錦言赧然,他真的說了那番話,而且不隻她一個人聽到,他的臉皮怎麽這麽厚啊。


    她讓夏至拿過那隻黃楊木匣子,打開匣子,夏至就咦了一聲。


    匣子裏麵是一朵紅白相間的牡丹,有拳頭大小,用水晶和瑪瑙鑲嵌而成,美得耀眼。


    “好漂亮啊。”夏至不由感慨。羅錦言從來不缺首飾,夏至跟在她身邊也見過很多好東西,但看到這朵牡丹,還是張大了嘴,這朵花好張揚啊,但真的好美好美。


    羅錦言把那朵牡丹拿出來,赫然發現這竟是一朵頭花。


    夏至也傻眼了:“頭花,這是戴在頭上的?”


    羅錦言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原來十幾歲時的秦玨,也曾經這麽笨。


    離開梅花裏的路上,夏至還在嘀咕,但願小姐永遠別戴這朵花才好,否則是不是還要在小姐的發髻上加個罩子,以免這麽重的一朵花掉到地上摔碎了。


    羅錦言沒有直接回家,她去了蘇州街,讓夏至到彩雲記買了各色繡線,彩雲記的繡線是京城裏最全最好的。


    夏至挽著裝絲線的籃子回來,抱怨道:“彩雲記真敢要價,繡線比以前貴了足足三倍。”


    羅錦言笑而不語,彩雲記的繡線都是江南來的,現在江南失守,那邊的東西全都運不過來,不隻是彩雲記,整條蘇州街的東西全都翻了幾番了。


    “也不知二表哥的茶葉賣得如何?”羅錦言在心裏暗道。


    回到楊樹胡同,正遇到李青風從外麵回來,羅錦言問起茶葉的事,李青風滿臉喜色:“根本不用我來報價,那些鋪子裏自己就開出價來,不過我倒是不想這樣就放出去,可又怕萬一京城失守,到時逃不出去,茶葉豈不白白扔了?”


    商人啊!


    羅錦言笑著對李青風道:“二表哥隻管屯著便是,待到明年再出手,保證比現在的價格還要再高兩成。”


    李青風有些遲疑:“屯到明年?”


    “是啊”,羅錦言笑得眉眼彎彎,“如果賣不出去,我就全都買下了。”


    李青風啼笑皆非:“你買這麽多茶葉做什麽?”


    “做什麽啊......做茶葉蛋吧。”羅錦言嘻嘻笑著跑開了。


    李青風笑得直搖頭,惜惜好像變得活潑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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