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紹和秦玨一邊喝酒一邊說學問,後來就說到秦玨手刃寧王之事,羅紹問秦玨:“你出身書香,而非武將之家,你行事之前,沒有想過別人會認為你是走捷徑搏恩封嗎?”


    秦玨答:“君子坦蕩蕩,無事不可對人言。即使會有人誤解,但心如秋月,又何懼垢病?”


    羅紹心中微動,又問:“雖是如此,可你也被扣上凶名,你可曾有悔?”


    秦玨又答:“已經做了,當然就不會後悔,且,我若不取,為他人所取,那才悔之晚矣。”


    翁婿二人喝到三更天,秦玨這才告辭回去,他坐在車裏想了一路,覺得羅紹今天怪怪的,雖然句句是在考問他,但羅紹自己卻像是心懷忐忑。


    該不會是衙門裏有什麽事吧?


    “若穀,你明天一早就去打聽一下,看看吏部是不是傳出什麽風聲。”隔著車簾,秦玨說道。


    若穀應是,次日果然便去打聽不提。


    而次日羅紹則提前一個時辰從衙門裏出來,沒有回楊樹胡同,也沒像往常那樣去逛街,而是帶上他讓明嵐上午就備好的十二色禮品,徑直去了荷花池。


    羅紹沒有提前送拜帖,又是穿著官服來的,一道道通傳進去,今天值事的幕僚正要直接打發了,就有人悄悄告訴他:“這個羅沛然是秦玨的嶽父,聽說老夫人很喜歡他的女兒,親自幫忙操持嫁妝。你就這樣把他打發走了,萬一是有什麽事給耽誤了,那就不好了,何況他還是穿著官服來的。”


    幕僚沉吟一刻,雖然不知道老夫人的事是否屬實,但秦玨定親,鳳陽先生做保山,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沒再阻攔,便讓人把羅紹的拜帖送了進去。


    羅紹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見張謹身邊最受重用的幕僚楊汝匆匆而來。


    “羅大人,讓您久等了,先生已經讓人備了香茗,在書房裏等著您呢。”


    羅紹用眼睛的餘光瞥一眼和他同樣等在這裏的幾個人,立時覺得腰杆硬了起來,在吃驚和豔羨的目光中,身姿如鬆地走了進去。


    張謹正在等著他,一見到他就問道:“你怎麽忽然來了?”


    這也不怪張謹多想,羅紹身在吏部,而莊淵是吏部尚書,此時朝堂正是多事之秋,莊淵若是有何舉措,吏部中人很可能會得到消息。而羅紹沒到下衙的時間便穿著官部匆匆而來,張謹立刻想到是衙門裏出了大事。


    可羅紹還是帶著十二色禮品來的,若是衙門裏的急事,他怎還有心思去備禮品啊?


    羅紹心裏有些發慌,看到張謹眼中的狐疑,他麵色微訕,想起秦玨對他說的“心如秋月,又何懼垢病?”


    想到這裏,他沒有坐下,而是深揖一禮,對張謹道:“張先生,我是為了私事而來。”


    張謹錯愕:“私事?該不會是玉章和令嬡的親事出了問題?”


    羅紹深吸一口氣,道:“非也,我是為了我自己與......我自己的事。”


    早春二月,書房裏的琉璃窗下,擺著一盆十八學士,這花在北方很難培育,但張家的這一株此時開得正豔,花瓣層層疊疊,豔麗中透著雅致,花香陣陣,沁人心脾,羅紹的精神也為之一振,繁亂的心情漸漸安靜下來。


    他頓了頓,對張謹說道:“我籍貫昌平,是鴻平三十一年六月生,同德十四年的進士,現任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官居五品。我父母早逝,家中無兄弟姐妹;發妻李氏,揚州李家嫡女,同德十八年去世,膝下隻有一女,尚未及笄。我雖俸銀無幾,但世居鄉裏,薄有私產,衣食無憂。我想求娶先生府上女君為妻,請先生允許!”


    屋內的空氣頓時凝固起來,張謹一言不發,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瞪著羅紹。


    羅紹被他瞪著,心情卻安穩如石,他沒有避開,而是倔強地迎上張謹的目光,得之艱難,則失之不易,秦玨說的對,世事隻要做到問心不愧就行了,哪能顧及每個人的感受,再說,他是正大光明的來提親,又不是偷香竊玉,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張謹還在看著他,像是要在他的臉上讀出什麽來似的,兩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半晌無語,屋內落針可聞。


    羅紹也不知自己站了有多久,隻覺得挺得筆直的背脊微微發酸。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板真是比不上年輕人了,站上一會兒就腰酸背痛。對了,張三姑奶奶還是花信年華,張謹該不會嫌他年紀大吧。


    他正忐忑間,就聽到張謹的聲音響起,比平時帶著幾分嚴厲:“內子見過令嬡,曾言令嬡與小女有幾分相似,羅紹,我且問你,令嬡是否與你亡妻甚像?”


    羅紹的心噗通一聲,沉了下去。


    他就說嘛,張謹對聖意的揣測,怕是整個內閣也無人可比,他能推斷出張三姑太太與李氏相像,好像也沒有什麽難度。


    羅紹重又迎上張謹的目光,破釜沉舟般說道:“令嬡與亡妻確有幾分相像,然......”


    “好你個羅沛然!”沒等他說下去,張謹已經拍案而起,指著他的鼻子,喝斥道,“我看你平素雖然迂腐,但也算是磊落之士,想不到你竟然心思如此齷齪,竟然讓小女給你的亡妻做替身,行徑委實可憎!你不如直接去尋一門陰親!”


    “滾,給我滾!”話音未落,一個拳頭大的三足鎏金香爐朝著羅紹扔過來,羅紹雖然躲開了,但香爐灑了他一身。


    張謹還不解氣,對身邊服侍的小廝道:“讓人拿掃帚把他轟出去!”


    這小廝就是跟去芝麻胡同服侍的澄心,他見狀忙道:“先生,使不得使不得啊,羅大人穿著官服呢。”


    一個五品官,穿著官服被張家拿掃帚轟出去,這汙辱朝廷命官的名聲可不好聽。


    張謹略一思忖,道:“也是,不能用掃帚,來人,換齊眉棍!”


    羅紹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張老頭比他預想的要好得多,至少不用掃帚把他轟出去。


    等等,齊眉棍是什麽?怎麽有些耳熟?


    齊眉棍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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