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案子裏涉及的主要官員,都要經過三司會審才會定罪。戴進和簡博所處的位置雖然舉足輕重,但趙宥來了京城,也不會親自召見這些三四品的官員,何況李文忠和慶郡王這兩個老謀深算的,也隻是派了自己的幕僚過來。


    不用細問秦玨,羅錦言也猜到清虛觀之舉,最終沒有趙宥什麽事。


    對於這件事,秦玨有些遺憾,但卻在羅錦言意料之中。


    想用清虛觀就把趙宥扯出來,那麽前世趙極豈不是敗得太冤枉了。


    能在趙極眼皮底下運籌帷幄,最終坐上龍椅的人,就不是區區奸佞二字可以定論的。


    距離清虛觀二十裏的一間普通的客棧裏,嘉瑩縣主正由丫鬟服侍著在手上抹藥膏。


    雖然隻是皮外傷,但是清涼的藥膏抹在上麵,還是掩不住鑽心的疼痛。


    瑞王一家雖遠在西北,但趙藍娉貴為金枝玉葉,還從未受過這樣的苦。


    她忍不住嚶嚶地哭了起來。


    梳著髻,做尋常道士打扮的趙宥正襟危坐在客棧裏破舊的太師椅上,他的神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波瀾。


    他二十三歲,遺傳了趙家男人略顯粗豪的國字臉,但他皮膚白皙,眉目秀麗,讓他周身多了幾分儒雅之氣,如果不是一貫的神情呆板,不失為一個美男子。


    看到胞妹哭得傷心,趙宥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淡淡地道:“是你要跟著一起來的,今天的事算得什麽,你哭成這樣要給誰看?”


    趙藍娉怔了怔,是啊,她哭給誰看?


    父王和母妃遠在平涼,她一心一意想和沈硯見上一麵,可現在她就是哭得昏死過去,沈硯也不會知道。


    她止住哭聲,接過丫鬟遞來的帕子擦幹眼淚,問道:“大哥,下午時錦衣衛去了虞家,傍晚時分就有土匪把官兵引到清虛觀,你說這是不是有人一手安排的?”


    趙宥冷冷地道:“我早就說過,不讓你和虞家來往,你偏不聽,虞家如果是省油的燈,父王這麽多年為何沒有提攜他們?”


    趙藍娉聞言心頭一動,驚駭地問道:“大哥,你是不準備把譚姐夫洗出來嗎?”


    她知道哥哥冒險進京,是想留下幾個山西官員,因此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對表姐虞紈實話實說,隻告訴虞紈,她是自己從家裏跑出來的,盡管如此,虞紈在她麵前沒少哭訴,就連上下打點的事也沒有瞞她,無非是想讓她能給瑞王寫信,讓瑞王在關鍵時刻保住譚慶。


    她沒有給過虞紈承諾,但也一直認為,哥哥會看在親戚的麵子上,幫譚慶一把。


    譚慶隻是千戶,哥哥想要保住他並非難事。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哥哥非但不想幫忙,反而想和虞家劃清界限。


    虞家是他們的外家,是母妃的娘家。


    “這是父王的決定。”


    趙宥神情淡漠,丫鬟奉茶上來,他端起呷了一口,雨前龍井,這在京城裏是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但是到了平涼,也隻是大戶人家才能拿出來招待貴客。


    “藍娉,我們家以前的封地是在江南,物華天寶,鍾靈雋秀之地,可惜我們兄妹都沒有到過那裏。”


    趙藍娉沒有說話。


    母妃虞氏是父王的第四任王妃,在此之前的三位郡王妃都沒有活過二十歲。


    她雖然年紀還小,可也沒有單純到以為那三個女人真的都是病死的。


    趙藍娉不知道母妃用了什麽方法,最終讓父王留下了她的性命,母妃從此便很少再與虞家來往,逢年過節,也隻是讓人給虞家送些平涼土產而已。


    而虞家也越來越落魄,子弟凋零,娶的都是小戶之女,虞紈好不容易嫁給譚慶,卻也是個沒有宗族依靠的,反而是母妃,隨父王到了平涼之後,不但生下他們兄妹,還讓父王對她越來越看重。


    哥哥現在對她提前江南的事,是在提醒她,他們家當年在江南時過得多麽艱難吧。


    “大哥,官兵在清虛觀抓了很多人,會不會供出你來?”她問道。


    趙宥哼了一聲,道:“戴進和簡博都有把柄在我手上,他們是聰明人,是要犧牲自己還是牽連家人,他們比誰都清楚。”


    戴進三代單傳,正妻和兩個姨娘卻沒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就在半年前,他的外室終於有了身孕,現在那女子已經被妥善安置。


    簡博出身寒門,其母為了供其讀書,將他的兩個妹妹賣入娼門,這件事朝中無人知曉。


    至於慶郡王和李文忠的兩個幕僚,更是不足為患,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隻是生了這件事,他是不能在京城耽擱了,驍勇侯那裏還沒有接觸。


    明遠堂內,羅錦言已經在書房裏待了一天,二房的一位嬤嬤帶著禮物登門道謝,她讓常貴媳婦接待的。


    左夫人還真是臉皮薄,昨天從三太太那裏出來,還是親自過來的,可能是回去想了一夜,還是拉不下臉來,派了體己的嬤嬤過來。


    羅錦言撇撇嘴,又回了書房。


    秦玨下衙,聽說她還在書房,便進去找她,卻見羅錦言的麵前擺著一張圖,有的地方墨跡未幹,有的地方卻已幹透,顯然她是邊想邊畫的。


    見秦玨進來,羅錦言並沒有遮擋,大大方方地讓他盯著那張圖看了許久。


    “惜惜,這像是火炮?”秦玨沉吟著說道,因為要出海,他曾經想過在船上安置火炮,對此有過研究。


    羅錦言點點頭:“這不是前朝元蒙人的那種火炮,這是紅毛人的東西。”


    “紅毛人的火炮?你怎麽會畫圖紙的?惜惜,這是怎麽回事?”秦玨大吃一驚,他的妻子懂得紅毛人的火炮?


    羅錦言嘿嘿直笑,把她早就想好的一套托辭說了出來:“小時候我跟著爹爹去廣東時,曾經在一個舊書攤子上見過一張圖,攤主說那是紅毛人的火炮,其實就是逗小孩玩的,我的這張圖就是根據小時候見過的圖紙畫出來的,大多數的地方是我自己亂畫的。”


    秦玨鬆了口氣,卻又有些遺憾:“也就是說根據這張圖是造不出火炮的?”


    羅錦言點頭,事實上直到十多年後,才有一個紅毛國的傳教士向趙極獻了火***可惜趙極沒有放在心上,她曾經看過幾眼,有點印像。


    “你要把這張圖送給誰?”秦玨笑著問道,這個小壞蛋,絕不會無緣無故畫張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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