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李道子的小院,秦玨挽住羅錦言的手,問道:“我派人去趟河間府吧?”


    惜惜還是放不下那件事吧,她曾經說過,在夢中她就是那個鳳命女子。


    羅錦言搖頭:“不用了,如果能找到,當年白九娘早就找到她了。外人不知道她的存在......直到她被送進宮中。李道子為了保住性命,把這件事說出來,淩虛子不會白白浪費這個機會......天意!”


    是啊,這是天意,抓住了李道子,又來了淩虛子,趙極還是要到河間尋找鳳命女。


    她的重生,可以改變身邊人的命運,卻無法改變前世的自己。


    羅錦言長長地歎了口氣,她停下腳步,對秦玨道:“如果舅舅兵臨城下,你怎麽辦?”


    秦玨沒想到她會從鳳命女的事,聯想到這個,他不想讓她緊張,遂笑著安慰她:“我早有打算。”


    羅錦言卻依然直視著他:“趙極待你不薄。”


    秦玨嘴邊的笑意漸漸散去,他正色道:“今上對我不薄,但我亦有為他分憂,我不欠他,他卻欠了我的外家。”


    無論是斬殺寧王,還是馬市大案,河南水災,秦玨九死一生,無愧天地,更無愧於趙極。


    而趙極與他的外家,卻有血海深仇。


    什麽成王敗寇,願賭服輸,冤冤相報何時了?


    笑話,這都是看多了詞話本子的小姑娘的幼稚之語。


    有人殺了你全家,你說不用報仇了,因為我們家輸了,我要願賭服輸?


    所謂大徹大悟,都有同一個前提,那就是他已經走到絕路,無路可走,這才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說冤冤相報何時了,是你無報仇之能!親人血流成河,你在河邊站著還裝什麽三聖母?


    何況,先太子趙植是君,而趙極謀害於他,便是忤逆!


    趙奕迎風而來,不僅是複仇,還是興帝王業!


    動輒生靈塗炭,為了天下蒼生,便要忍而不發,那是混蛋所為,你連父母之仇都不能報,又何談拯救蒼生?


    今生今世,秦玨與趙極之間沒有趙思,他不用陷入兩難之中,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羅錦言仰頭望天,縱使那位羅氏女進宮生下皇子,也不會再是她的趙思了。


    如果趙思也能有來生,她唯願他像古嬈的孩子那樣,生長在富庶之家,父嚴母慈,兄弟姐妹守望相助,而不用像前世那樣,父母雙亡,唯一的哥哥與他形同陌路,獨自住在古老陳舊的宮殿裏,孤苦伶仃。


    她的肩頭一緊,下一刻她已置身他的懷中:“傻丫頭,不要胡思亂想,這不是夢,是現實,你不是那個鳳命女,你是我的妻子,昌平羅進士的掌上明珠,秦家的宗婦,孩子們的母親。”


    她還是三個弟弟妹妹的長姐,揚州李家的表姑奶奶,表哥們的小表妹,趙明華、莊芷樺的手帕交。


    原來這一世她有這麽多的身份!


    前世她隻是史書上廖廖數筆的短命皇後,小皇帝的生母。


    羅錦言的嘴角高高地翹了起來,她環住秦玨的腰,把她的笑臉埋在他的胸前。


    到了要回京的時辰,豫哥兒和元姐兒卻樂不思蜀,以至於被強行抱進馬車裏時,一個比一個哭得傷心。


    豫哥兒是哇哇大哭,元姐兒是默默掉眼淚,羅錦言心疼得不成,抱了這個又親那個,最後答應他們,過些日子帶他們來莊子裏長住,兩人這才止住了哭聲。


    羅錦言被他們哭得頭暈腦脹,見他們不哭了,她累得靠在迎枕上睡著了。


    兩個小家夥也哭得差不多了,見娘睡覺了,爹爹又是騎著馬跟在車外,元姐兒衝著豫哥兒眨眨眼,兩個人四隻小爪子,便在車廂裏到處尋寶。


    這駕馬車是特製的,車上有很多奇怪的東西,平時爹娘是不讓他們亂動的,現在娘睡覺了,沒人看著他們了。


    羅錦言睡了一覺醒過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元姐兒有沒有動車裏的東西,可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元姐兒和豫哥兒正扒著車窗向外麵張望,她鬆了口氣,看來他們的注意力都在外麵,孩子們出門的機會太少了,趁著天氣還不太熱,要帶著他們經常出來走走了。


    可是當天晚上,明遠堂裏便發生了一件事。


    秦玨和羅錦言剛剛睡下,就聽到門外傳來豫哥兒的聲音:“放我們進去,我們要和娘一起睡。”


    去年,秦玨讓人把含翠軒和隔壁的小院子打通,加了月亮門,給豫哥兒和元姐兒居住,他們還小,單獨一個院子多有不便,先讓他們住在這裏,待到六七歲的時候,再分出去另住。


    三月在滿月後,便跟著乳娘住在臥房隔壁,每天早上才抱到羅錦言身邊。


    往常這個時候,豫哥兒和元姐兒早就回跨院去睡了,怎麽今天卻跑過來了?


    秦玨剛把羅錦言的衣裳脫下來,便聽到孩子們的說話聲,他的好心情立刻沒了,皺著眉頭道:“他們屋裏的乳娘丫鬟們都是混吃等死的?怎麽不管管他們?”


    羅錦言也覺奇怪,就聽到值夜的丫鬟們正在柔聲勸著他們:“嬤嬤們呢?天黑了,奴婢送哥兒和姐兒回去睡覺吧,大爺和大奶奶已經睡了。”


    “不嘛,我們要和娘一起睡,要和娘一起睡。”


    聽不到元姐兒的聲音,但豫哥兒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


    羅錦言坐起身來,一邊摸索著衣裳,一邊對秦玨道:“怎麽沒人跟著他們的,你先睡吧,我出去看看。”


    聽她這麽說,秦玨不悅,她把他扔下,他怎麽睡得著。


    他索性也坐起來:“你躺著,我去看看那兩個小兔崽子。”


    羅錦言哪裏放心,還沒怎樣就把自己孩子叫小兔崽子了,幾句不和說不定就要打屁|股了。


    秦玨前腳出去,她也穿衣下床。


    兩個孩子就在廊下站著,手拉著手,神情堅定地瞪著值夜的雨水,他們要進去,他們要和爹娘一起睡。


    隻有他們兩個人,卻不見平時跟著他們的乳娘、丫鬟和小廝。


    羅錦言心中一動,難道是他們偷偷跑過來,乳娘們都沒有發現。


    看到娘出來了,兩人都很高興,繞過秦玨,齊齊撲到羅錦言懷裏。


    羅錦言親親他們的小臉蛋,問道:“你們的乳娘呢?”


    元姐兒嘻嘻地笑,豫哥兒得意地道:“嬤嬤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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