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婆子是王夫人身邊體己的,行事自是穩妥,她聽了朝奉的一番話,卻沒有繼續問下去,還是像每次一樣,和朝奉交割了典當的物件,便回府去了,


    不到半個時辰,她和朝奉的談話,便一字不漏落入郎士文的耳中。


    郎士文眯起眼睛,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他要睡覺,就有人遞枕頭。


    他放出消息,讓王家給三家錢莊賠銀子,立刻就有人給王夫人指出明路。


    這個布局的人,顯然不是為了幫他,如果是要幫他,也就不用鬼鬼祟祟,直接了當站出來,不是還能得到他的人情嗎?


    既然做了這麽多事,卻還要藏而不露,那麽目標不是他,而是瑞王府。


    驍勇侯府?


    書鋪街上的寶卷齋出事,五城兵馬司的人剛好趕到,這群家夥什麽時候這樣積極了?


    從山海關到保定府,皇城內外,京薊重地,全都是驍勇侯的人。


    前些年聽說瑞郡王想和驍勇侯府聯姻,那驍勇侯卻選了無權無勢的慶王孫女做了兒媳,好在驍勇侯老謀深算,否則這兩家若是聯姻了,皇帝這次怕是要連驍勇侯府一起出手了。


    慶郡王當年雖然站錯了隊,但是以郎士文看來,如今地位最穩固的宗室就是他們了,論起見風使舵,沒有人比得上慶郡王那隻老狐狸。


    榆林衛一戰,沈硯铩羽而歸,瑞王府和沈家的角力之中,沈家敗了,可是瑞王府也沒有得到好處,折了一個女兒,而且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往西北各衛所安插親信了。


    若說瑞王府如今最大的對頭,那是非驍勇侯府莫屬了。


    可是若說這次布局的人是驍勇侯府,郎士文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是哪裏不對呢?


    他一時又想不起來,直覺上卻覺得驍勇侯府很可能並非是背手的那隻手。


    這隻不動聲色便翻雲覆雨的手,究竟是誰呢?


    郎士文忽然又想起正在打仗的南方。


    桂親王趙熙?


    趙熙沒有這個本事。


    趙熙背後的十萬軍首領觀棋?


    難道觀棋的手已經伸進京城了?


    那更不應該。


    觀棋想要染指京城,他應該對付驍勇侯,而不應是遠在平涼的瑞王父子。


    郎士文越想越糊塗,他在錦衣衛多年,還從未這樣糊塗過。


    當務之急,隻好走一步看一步,靜觀其變。


    好在以目前來看,那隻手對他是有利的。


    既然有利,那就要好好利用,一旦那隻手反過來對付他,他也不怕。


    “不要打草驚蛇,讓王家去想辦法找那人借錢就是,對了,再查查京城裏做這個行當的,有沒有人能一次性借出十幾萬兩銀子的。”


    錦衣衛要查這種事,易如反掌。


    三個時辰後,郎士文手裏已經有了一份名單。


    名單上有幾個名字,其中一多半都是開錢莊的,包括這次的三位苦主也都赫然在列。


    郎士文對這些人不屑一顧,開錢莊的私底下若不是做這種營生,又怎能結交這麽多官宦權貴?


    他仔細看的,是另外兩個名字。


    一個姓譚,名叫譚小仙。


    “這是什麽人?怎麽叫了這麽一個名字,是男是女?”郎士文問道。


    “他是男的,據說是終南山來的居士,可是我們私下裏查過,這人是淩逍子的俗家外甥,淩逍子對這個外甥很疼愛,譚小仙手裏的銀子,都是淩逍子給他的。”


    郎士文冷笑,這個淩逍子得了聖眷也不過兩三年,就暗中存下這麽大的身家,非但如此,還讓外甥拿著這些銀子做這種營生,這個牛鼻子野心不小啊。


    “那麽這個馮新明呢?”郎士文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馮新明就是六部附近那間馮記茶鋪的東家啊。”


    郎士文恍然大悟,難怪他覺得眼熟。


    孝貞皇後失蹤以後,錦衣衛將京城裏的店鋪查了一遍,對六部三院附近的店鋪也做了詳查。


    當時就查出來,原來那間開了十來年的清心茶鋪,也有官家背景。


    那是國子監祭酒羅紹,給女兒的嫁妝,羅紹的女兒,嫁的是都察院僉都禦史秦玨。


    錦衣衛還在鋪子內外布防多日,除了查出秦家三爺包養的暗門子找上門來要銀子,再沒查出有用的,也就不了了之。


    後來金陵的耿家也想在京城立足,花了一萬兩的高價,買下了那間小小的茶鋪。


    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到了後來,耿家拿著這家茶鋪,就像拿了燙手山芋,隻好以五千兩的價格,轉手賣給一個從江南來的姓馮的人。


    這個人就是馮新明。


    之後也就沒有再查下去,馮新明是外地人,不明所以才買下這間茶鋪,愣頭青一個,沒什麽可查的。


    那探子又道:“那一片也有鋪子暗地裏做些放印子錢的營生,可也都是借給那些八、九品的小吏,來往的銀錢不會超過百兩,隻有這個姓馮的,財大氣粗,去年有個雲南來的茶葉販子,被人在賭場裏騙了幾萬兩銀子,姓馮的一口氣借給他八萬兩,前後連半個時辰都沒用,八萬兩現銀就擺在那茶葉販子麵前了。”


    郎士文點點頭,道:“不要驚動他,若是王家找到他,你們再來報。”


    王家的婆子回到府裏,立刻遣了身邊服侍的,關上屋門,壓低聲音,把朝奉說的這件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告訴了王夫人。


    “後宅裏哪會知道還有專做這種營生的人啊,就是不知道那人肯不肯借出來,老爺的案子......”


    王夫人想說,老爺的案子在京城裏鬧得太熱鬧了,又扯上了三大錢莊,這些做銀錢生意的,怕是不想淌渾水。


    婆子道:“要不您找個人去問問?不管他肯不肯借錢,總要問過才知道。”


    大火燒到眉毛了,王夫人也沒有別的辦法,她硬著頭皮,叫來了長子。


    因為王家長子夭折,現在的長子,其實是次子。


    她把朝奉說的那件事告訴了兒子,又問:“你以前也常在外麵走動,聽沒聽過有專做這種營生的人啊?”


    “有啊,四大錢莊私底下都做,京城裏的公子哥兒,手頭緊了,差個幾萬兩時,就是找他們周轉,那些放印子錢的又怎麽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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