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繩索無聲無息地從屋頂垂落,準確無誤地套在了屋內人的脖子上。


    活生生的人突然被繩索套住,本能地使勁掙紮,那繩索卻越掙越緊,這不是普通的繩索,這是牛皮繩,索扣精巧,收放自如,不像是臨時找來的,倒似是專門練就的一套技藝。


    終於,被繩索套住的人沒有了力氣,他掙紮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越來越無力,直至再也無力掙脫。


    屋頂的人顯然很有經驗,看看火候已到,便收起繩索,那繩索在半空中擰個圈兒,就不可思議地在死人的脖頸上脫了下來,迅速縮回,隱沒在屋頂。


    ......


    秦玨從書案下站起來,麵無表情地看向那個人,那人穿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衣衫,梳著同樣的發髻,隻是死色青白,舌頭已經吐出來了,死狀極是可怖。


    秦玨看了一眼,就把眼睛移開,對從櫃子裏、書架後出來的兩個護衛道:“給他換回自己的衣衫,扔到潭柘寺外的那個水潭裏,水潭已經結冰了,正好。”


    這兩個護衛都是秦老太爺為秦玨養的死士,和若穀一樣,都是幾歲時便開始培養,訓練有素,行事自有章法,兩人說聲“是”,一個人手腳麻利地把那人的舌頭塞回嘴裏,另一個手很快拿了隻細長嘴大壺進來,大壺的長嘴上有根不知是什麽做的細管子,他把管子順著死人的喉嚨塞進去,將整整一壺水灌進死人的肚子裏。


    兩個人這才把那人小心翼翼裝進麻袋,生怕不小心把他肚子裏的水給擠出來,他們穿著夜行衣,就連麻袋外麵也套著黑色布袋,兩個人走出書房,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他們收拾死人時,秦玨已經捂著鼻子躲進裏麵那間小屋,那裏有張木床,是秦燁小憩時用的。


    惜惜有了身孕,他可不想沾上死人的氣息,那樣對惜惜和孩子都不好。


    就在他聽到屋頂的動靜之後,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個早已被封了啞穴的人從書案下提出來,飛快地放到椅子上,而他自己則像泥鰍似的滑進書案下麵,目睹了這場殺人的過程。


    次日一大早,有尖利的喊叫聲從楚茨園裏傳出來,繼而又是一片死寂。一刻鍾後,秦玨便步履匆忙地趕到了楚茨園,也不過片刻,他便從楚茨園裏出來,有個小廝和他說話,還被他一腳踢飛。


    秦玨剛剛回到明遠堂,還沒有來得及把昨夜的事情告訴羅錦言,昨晚派出去的人便回來了,若穀也從三河趕了回來。


    若穀帶回來的消息,和秦玨猜測的一樣,一圍的弟媳婦和一雙兒女,在過年之前就不見了,生死未卜。


    若穀問過鄰居,都說那女人自從丈夫死後,就神經兮兮,常常念經,也不知是信佛還是信道。


    若穀去過縣衙,和之前調查的一樣,一圍來報案,當天下午就來削案,說是人已經回來了。


    秦玨在鬆濤軒裏待了足足兩個時辰,才重又回到含翠軒,早上羅錦言看到他平安回來,已經放下心來,這會兒正和夏至拿著幾件小孩的衣裳在說話,眉眼彎彎,很開心的樣子。


    看到秦玨回來了,夏至便收了那幾件衣裳,吩咐小丫鬟們上了茶,便全都退了出去。


    秦玨沒有看到豫哥兒,問道:“豫哥兒呢?”


    羅錦言道:“你不是把那張弓給了他嗎,他一大早就去練功了,說是要早日拉開那張弓。”


    彭師傅過年回家了,豫哥兒就是自己去練功的。


    秦玨哼了一聲,道:“他對舞刀弄棒倒是上心,大年初一的時候,幾位長輩還把他帶到天心閣的最高處告訴他,整個天心閣的書,都能讓他隨時來看,我怎麽也沒見他去讀書認字呢?”


    羅錦言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是啊,這孩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讓他讀書就說頭暈眼花,反正不是隨我。”


    秦玨怔了怔,訕訕地道:“......他不愛讀書也就算了,不讀就是了,可他寫的字就像狗爬的一樣,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能寫得......”


    他忽然想起他五歲的時候,好像每天玩得沒有時間寫字,便硬生生地岔開話題,對羅錦言道:“夏至拿的小衣裳是給肚子裏這個的?”


    羅錦言強忍著笑,摸摸他的臉頰,道:“是啊,也隻縫了幾件而已,哥哥姐姐的舊衣裳還有好多。”


    秦玨道:“多做幾件,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孩子,哪能讓他撿舊衣裳穿。”


    羅錦言笑道:“舊衣裳穿著舒服,就是新衣裳,也要用手揉軟了,再給孩子穿。”


    秦玨見她目光溫柔,顯然心情很好,有些不想把那些醃臢事告訴她,影響她的好心情,便從炕桌上的水晶碟子裏捏起一顆棗子,喂給羅錦言吃。


    羅錦言把棗子吃了,笑盈盈地看著他,清亮的眼眸就像是山林中的清泉,純淨明亮。


    “玉章,別把我當成膽小的兔子,再說兔子凶起來也很厲害的,你看霸天。”


    他們家的霸天都快要成精了。


    秦玨又被老婆說中了心思,索性攬她入懷,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你這個兔子精,好,乖乖的別動,聽我講故事。”


    昨天晚上,楚茨園外的護衛們並沒有盡職盡責,他們顯然沒把裏麵的秦大老爺放在眼裏,本來就是,秦大老爺年過半百,又是一介書生,還能在他們手裏跑了不成?


    於是,天黑以後,有人跑過來告訴他們,說是大爺已經回內院了,他們立刻就鬆懈下來,有聊天的,有掏出隨身帶的小酒暖身子的,還有的索性說是出恭,其實躲到沒人的地方打小牌了。


    待到那位梁上君子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秦大老爺”勒死之後,就有幾個輕功不錯的護衛悄悄跟隨他而去。


    這人在外麵還有同伴,兩人身形飄忽,很快便消失不見,好在跟蹤他們的人,都是從小訓練的暗衛,自有一套追蹤手段,這兩人兜了一個大圈子。便去了翠花胡同,在一戶暗門子裏待了大半夜,天亮以後,城門剛開,他們便出城去了。


    第一拔追蹤的人已經回來報信,另有一撥人跟隨他們出城。


    羅錦言正想問問死了的是誰,外麵傳來竹喧的聲音,秦玨沉聲道:“進來吧。”


    羅錦言連忙從秦玨懷裏坐起來,正襟危坐。


    竹喧進來見了禮,便對秦玨道:“大爺,剛剛從潭柘寺傳來的消息,有一位從江南來的才子,叫路白雲的,一夜沒有回去,今天早上在潭柘寺外的水潭裏發現了他,那水潭結了冰,這位路學子可能是到冰上玩了,掉到冰窟窿裏了,唉,潭柘寺裏編書的學子們都說,咱家大老爺對他很是看重,常與他談論學問,大家還以為他從此就能平步青雲,沒想到卻這麽死了,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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