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玨正和霍星在說一個案子,這案子是先前湖南的一名知事,因為瑣事殺死妻弟,他的妻弟有舉人的功名。這件案子遞到刑部時,十萬軍在湖南起事,湖南各地一片混亂,很多關在大牢裏的犯人死的死,逃的逃,那名知事也下落不明。


    這樁案子便在刑部壓了下來,可是兩個月前,那名知事的嶽家有個住在京城的親戚,到刑部鳴冤,說他在京城見到了那名知事。


    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不論刑部還是吏部,沒有一個人知道他長得什麽模樣,怎麽抓人?


    這個案子便從刑部轉到了順天府,讓順天府的人去應付這位舉人的親戚。


    可是沒想到,前不久錦衣衛忽然派人過來,說那名知事被他們抓到了,如今關在詔獄,讓這個親戚前去認人,與此同時,這樁案子又從順天府轉回了刑部。


    霍星為人嚴謹,一絲不苟,他頓時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錦衣衛雖然每隔幾天就要抓幾個人,可是他們從來也不會多管閑事。這不過是個親戚爭鬥引發的殺人案子,因為殺人的和被殺的均是有功名或有官身的,這才被刑部重新拿出來,並且轉到順天府的,這隻是一樁尋常的刑名案子,怎麽就引起錦衣衛的注意了呢?


    霍星不敢怠慢,親自陪著那位親戚到詔獄裏認人。


    上至官員,下至百姓,無不認為錦衣衛的詔獄堪比十八層地獄,但這也隻是傳說,大多人都沒有見過。


    這位親戚隻是個瘦弱的秀才,之乎者也的耍耍嘴皮子還行,他從刑部出來的時候,還在振振有詞,可是一踏進詔獄便嚇得兩腿打顫。


    外麵陽光普照,詔獄內卻是陰森灰暗,不時有犯人的慘叫傳來,空氣中彌漫著血腥氣。那位親戚哪裏見過這個陣式,如果不是霍星看上去不是好相與的,他已經掉頭跑了。


    這時,兩位凶神惡煞的錦衣衛走過來,帶著他們去了一間囚室。


    隻見一名犯人被鐵鏈子吊在橫梁上,全身上下已被打得沒有一處好地方,臉上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本來麵目。


    一名錦衣衛指著那位親戚,喝道:“你看看這是劉長東嗎?”


    親戚長這麽大,也沒見過被打成這樣的人,他甚至懷疑這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嚇得藏到霍星背後,哆哆嗦嗦地說道:“我不知道。”


    錦衣衛把他一把揪出來,拽到那個血人麵前,喝道:“仔細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親戚嚇得差點尿了,鼓足勇氣去看那個人,他的目光剛剛落到那人臉上,那人忽然衝著他張開大嘴,這一次,親戚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舌頭竟被齊根剜去。


    他驚呼一聲,被錦衣衛喝斥道:“鬼叫什麽,如果認不清楚,就在這裏多待幾天,好好認認。”


    親戚三魂去了七魄,這個鬼地方,他片刻也不敢留下,他連忙點頭:“是他,這就是劉長東,沒錯。”


    霍星從詔獄回來,便去見秦玨,告訴秦玨,那名親戚已經在詔獄裏畫押,證實那人就是劉長東。


    秦玨聽他把事情說了一遍,在心裏破口大罵:鄒尚你個雜碎,從哪裏弄來一個人,塞到我這裏。


    可是他罵歸罵,卻不能告訴霍星,隻能讓霍星再去詔獄,讓劉長東也畫押,這個案子便結了,劉長東秋後問斬。


    想到秋後問斬,秦玨冷笑,鄒尚怕是希望他能給判個斬立決吧。


    正在這時,廖雲來了。廖雲之前已聽常一凡說過,霍星調到刑部的事,他進來的時候,霍星正好出去,兩人早在年少時便是舊識,彼此見到都是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看著霍星的背影走遠,廖雲對秦玨道:“這位霍長孫,還是這般嚴肅。”


    秦玨被他“霍長孫”稱呼逗樂了,問道:“聽說你是昨天回來的,怎麽?這麽快就從衙門回來了?”


    廖雲一去兩三年,按理說衙門裏應該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廖雲歎了口氣,便把與高蘊見麵的事情詳細說了,又道:“早知這樣,我還不如留在福建,十萬軍還沒有打到福建,倭人前幾年被打怕了,一直沒有再犯,如果不是朝廷把戰船的事情停了,我都想把家眷也接過去了。”


    秦玨斜睨著他:“你這麽喜歡造船?”


    廖雲道;“我又不是工匠,哪裏會造船,也就是略懂一二,能看出那些工匠有沒有偷工減料而已。我的出身你也知道,高蘊坐上首輔還要為此被人彈賅,何況我呢?我也不圖入閣拜相,能升人郎中就心願足矣。”


    秦玨哼了一聲,假裝沒有聽出他的言不由衷,他對廖雲道:“你既然想回福建,那我就幫幫你,不過說好了,你就在福建老老實實待著,不要三心二意。”


    廖雲心中一凜,秦玨這是什麽意思?


    不過秦玨既然答應幫忙,他還是很高興的。


    本來他想叫上秦玨,再叫上常一凡,晚上到天香樓好好聚聚,可秦玨說他還有事,廖雲隻好和常一凡一起去了。


    天香樓是常四娘開的,她帶著兩個孩子去了揚州,這裏便交給了掌櫃。


    掌櫃的聽說舅爺來了,親自出來相迎,給他們找了一間雅致又安靜的包間。


    既然來到天香樓,廖雲便問起了李青風,常一凡道:“我妹妹和孩子們沒在京城,他少了牽掛,人也自由了,這幾天去了天津衛,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到時讓他請客。”


    廖雲一怔,忙問:“令妹和孩子們沒在京城?”


    常一凡道:“她們去了揚州,留住身子弱,江南的水土好,妹夫讓她們在揚州多住幾年再回來。”


    廖雲心中一動,他試探地問道:“若說水土,我們揚州的水土就是養人,令妹既然帶著孩子去了,你怎麽沒讓嫂夫人和孩子們也跟著去揚州玩玩?”


    常一凡抬手拍拍自己的腦門兒,和聰明人說話太累了!


    他素來爽快,既然廖雲起疑了,他也不再隱瞞,實話實說:“我妹夫隻是商賈,別說是把妻兒送走,就是他把所有生意搬去揚州,也沒人會說什麽。我就不同了,你嫂子也是官宦小姐,我們自是不能說走就走。老安人的意思,是想讓二寶跟著我妹妹一起走,可你嫂子舍不得,那時二寶還未滿周歲。”


    無論是常家還是莊家,即使想要保下一點骨血,也隻能是次子,而非引人注目的長子。


    到了此時,廖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驍勇侯世子沈硯去了天津衛?”


    常一凡點點頭,沒有說話。


    廖雲這才說道:“今天我去了刑部,玉章說會幫我回到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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