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烑如墜冰窟。


    他的侄兒是趙奕的親外甥,他的嶽家卻在為趙宥做事,而他還拿著趙極的俸祿。


    左夫人不知道左家二老爺的這些事,她算算日子,再過一個月就是老祖宗的壽辰了,她是左家嫡出的姑太太,每年的壽禮都是千挑萬選,這次她早就定了一方奇石,讓人雕了五蝠捧壽,準備算著日子送到金陵。


    聽說秦烑回來了,她便打發人到前院請秦烑過來。秦烑正為左家的事情煩心,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個左字,得知左夫人找他,便問道:“是什麽事?”


    來叫他的是秦烑的小廝,他道:“小的進去時,左夫人正在端詳給左家老祖宗的那方五蝠捧壽,想來應是送壽禮的事。”


    秦烑的心情更加煩燥,可惜兩個兒子都在任上,若是他們能在身邊就好了,還能和他們商量一下,可現在他甚至不想和幕僚們商議,他和左夫人雖是三十年的夫妻,可這些年來聚少離多,反倒是越發陌生,以至於就連左家二老爺的事,他也不想告訴左夫人。


    他對小廝道:“告訴夫人,我要去三房,晚膳不用等我了。”


    說完他便去了三房,直到在三房用了晚膳,他帶著三分酒意站在月亮地裏,忽然覺得他或許可以和秦玨商量商量。


    兩個兒子雖然都還不錯,可是比起秦玨來,見識和膽色都還差了許多,無論是秦家還是左家的事,告訴他們也隻能讓他們徒增煩惱,還不如和秦玨商量。


    月光灑在秦烑深藍色的鬥篷上,如同籠上一層輕紗,他的心情也霍然開朗,是啊,隻要他站得正,左家的事情影響不到他,可是秦玨就不同了,他們是沒出五服的叔侄,秦玨的事才是自家的事,他和兩個兒子,乃至二房和其他三房幾百口人的命運,其實全都係在秦玨身上。


    三房的鍾老安人說得有理,秦家之所以能夠屹立至今,並非全是因為秦家子弟讀書讀得好,也不是因為秦家人能在朝堂上相互提攜,而是因為秦家在每一次改朝換代或者朝局動蕩的時候,全都慧眼獨具,把持得當。


    前朝高宗年間,因為小皇帝的生母是異族女子,因而受到來自宗室和朝堂的冷落,太皇太後甚至想要扶植自己嫡係的孫兒,也就是小皇帝的叔父。那個時候,就是秦家站出來支持皇帝正統,並且想方設法,令太皇太後不得不給小皇帝立了娘家有實權的女子為後。


    到了本朝,烈公毅然追隨太祖起事,讓秦家從三秦世家變成京城名門,秦老太爺秦計在竇太後當政時,第一個提出致仕,這一步棋換來同德皇帝趙極親政後對秦家的另眼相看。


    這些事情,令秦家曆經幾百年而不倒,即便改朝換代,依然繁榮。


    而這一次,因為秦老太爺當年的一個決定,秦家想要置身事外已經不行了,倒還不如像祖先們一樣,毅然決然地去披荊斬棘。


    那一夜,秦烑和秦玨在鬆濤軒裏談到半夜,索性宿在明遠堂,次日叔侄二人一起走出九芝胡同,去了衙門。


    秦玨雖是宗子,但他年紀尚輕,若是論起在族中的威望遠遠不如秦烑。如今秦烑想通了,接下來的事情便不用秦玨親自去做了,不過十來天,幾個房頭都決定像二房一樣,把家裏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們全都送往安徽。


    有幾個女眷不願意,這些孩子是交給長房啊,和人質沒有區別,可是她們剛剛吵了幾句,便想起羅錦言來了。


    那天在明遠堂,她們的孩子差一點就被羅錦言扣下了,長房真想拿孩子們當人質,即使不是去安徽,也是說幹就幹的,羅錦言就在明遠堂裏,長輩們的眼皮底下,就敢把她們關起來,她還有什麽不敢做的?


    女人還是比較了解女人的,秦家的男人都認為羅錦言隻是虛張聲勢,可是女人們卻認定羅錦言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事實上她們說對了,羅錦言就是這樣想的,她可能不會殺死婦孺,但是找個隱蔽的地方關上一兩年,等到趙奕打進京城,再把她們放出來,對她而言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


    她能做到,她也敢去做。


    既然秦烑不想去管左家的事,秦玨也就沒有什麽可忌諱的了。


    他給展二鵬送了信,讓展二鵬隻管放手去做,秦家的姻親多著呢,總不會為了一兩個就壞了自己的門庭。


    漕幫因為分家,有一半的人和船投靠了趙奕,留在江南的幾個堂口則是漕幫用來安身立命,保全實力的,一旦趙奕前功盡棄,漕幫也不置於全軍覆沒。


    因此,漕幫在江南的這一支便秉承著明哲保身的宗旨,小心謹慎。


    其實不用秦玨告訴展二鵬,展二鵬也不會任由那二十般糧食交到趙宥手裏。


    他暗中給漕幫施壓,不讓他們插手這樁買賣,漕幫雖然船少了,可是區區二十船對他們而言也不算什麽,得知這些糧食有問題,便立刻給了左二老爺答複,像推辭其他生意時說的一樣“船不夠用,不接”。


    左二老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買糧食容易,運糧食卻成了大難題。


    他已經放下身份和這些做水上生意的江湖人打交道了,沒想到這群粗坯卻不給他麵子。


    若是別的人,他還可以請父母官出麵,可是漕幫什麽時候把父母官放在眼裏了?


    不過兩三天,左二老爺便急得滿嘴是泡。偏偏又到了老祖宗的壽辰,私買糧食的事情他雖然藏著蓋著,可不知是怎麽回事,還是傳到了左家。沒有辦法,他隻好拿出一筆銀子把這件事給壓了下來。


    事情沒有辦好,還損失了銀子,左二老爺隻覺得這件事上好像有人在和他做對一樣。


    好在他把那些糧食藏得很好,否則被什麽人盯上,再鬧出什麽事來就麻煩了。


    正在這個時候,展二鵬接到了秦玨的信,秦玨說此事不急,想辦法給左二老爺一筆錢,讓他再收二十船糧食,然後把這四十船糧食,連同趙宥派來接應的人,一窩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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