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老爺親自去了幾個縣城收糧食,不到十天,便湊夠了二十船米糧,這一次連崔炯也不得不承認左二老爺在這方麵真是天才,如果不是太過急功近利,他倒真能替左家向趙宥美言幾句,以後這籌備糧草的事就交給左家了。


    可是看左二老爺這副德性,連那些船的來曆都不肯告訴他,若是以後讓左家得了這好處,還不知會囂張成什麽樣子。


    不過左二老爺畢竟是大宅門裏長大的,從小就會察言觀色,看到崔炯的言不由衷,他便猜到崔炯定是嫉妒他的功勞,趙宥遠在西北,他和趙宥之間還隔著這個崔炯,所以一時半刻,他還不能把崔炯得罪透了。


    崔炯是讀書人,但凡是讀書人沒有幾個不喜歡小情小意的,左二老爺便采辦了兩個揚州瘦馬,送到了崔炯麵前。


    崔炯立刻拒絕,說了一大通道理,左二老爺嘿嘿笑著,借口還有急事便抽身走了。


    次日,崔炯讓人送回了一個瘦馬,說是另一個性子太弱,怕她被送回去以後,會被養她的人家刁難,便暫且留下了。


    左二老爺笑得前仰後合,到秦淮河上看看就知道了,十個花船裏有八個招待的都是江南才子,讀書人若是不好|色了,那些昳麗婉豔的詩詞又是怎麽寫出來的?


    這個崔炯可也真是夠酸的,分明是看上了其中一個,卻還要裝出一副救苦救難的模樣,真是虛偽。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倒是真的順利了,崔炯親筆給趙宥寫信,盛讚左二老爺審時度勢,精明強幹。


    而左二老爺那邊,親眼看著四十條大船裝得滿滿的,船工個個身強體壯,從那滿臉的風霜就能看出來,這些都是經年累月在水上的人,說起江上的那幾家水寨,這些船工們哈哈大笑,道:“咱們和他們雖然沒有稱兄道弟,但也是老熟人了,別說是四十船糧食,就是四十船鹽,他們也不會動一下。”


    左二老爺非常滿意,漕幫的那些人也不過如此,難怪有這麽多船,聽起來倒像是專門給揚州鹽商們運鹽的。


    他留了心,便存心去試探,很快就肯定下來,這些人每次從北直隸運貨過來,走的時候繞道去揚州,給鹽商們運鹽。鹽商們用他們的船運鹽,遠比自己養船養人還要合適,這幾年路上不太平,張家和李家、董家,全都不約而同地賣了不少船隻,轉而雇用他們的船。


    左二老爺徹底放下心來,崔炯這個笨蛋,居然還跑到揚州找鹽商借船,鹽商們都已經不用自家船了,好在自己的運氣好,竟然遇到這些人。


    崔炯帶著左二老爺送來的瘦馬也跟船一起回去,跟著崔炯來的十幾個人,有四個跟在崔炯身邊,另外幾個則分別上了其他船上,他們人手不多,不能監督所有船隻,隻能按照首、中、尾的布局各司其職。


    左二老爺親自把崔炯連同四十條船送走,看著那浩浩蕩蕩排成一萬的船隊,左二老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隻覺這江風都是甜的。


    他仰頭看向蔚藍的天空,一股豪情油然而生。生逢亂世,重要的便是認清立場,先下手為強。如果左家都按照老祖宗的吩咐,那就隻能是眼睜睜看著別的人家出人頭地,如果像自己大哥那樣便就更慘,到時就隻有任人魚肉的份兒了。


    好在左家還有他,他終於帶領左家走上了一條康莊大道。


    左二老爺心潮澎拜,他告誡自己不能浮燥,接下來還有更堅巨的重任在等著他,有了這四十船糧食,趙宥一定會把在江南籌集軍糧的差使交給他的。


    這在什麽時候都是肥缺中的肥缺。


    縱觀整個江南,除了他還有誰能把這差使做得如此漂亮?


    因此,這差使一定是他的。


    這真是一個好差使啊,不但現在有銀子可賺,待到日後趙宥登基,他就是肱骨之臣,他再努把力,即使不能做到戶部堂官、當朝計相,也能弄個戶部侍郎。


    到那個時候,他也就不會把在清水衙門裏苦熬的秦烑放在眼裏了。左家出了秦烑這個做了小九卿的女婿,他那笨得豬一樣的大哥也跟著硬氣了,看看到時候改朝換代了,左家還要靠誰?


    左二老爺捋著胡子,意猶未盡地看著孤帆遠影,暢想著美好的未來,他的前程便如這鋪滿陽光的江麵一樣,光明閃亮。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沉悶的聲音:“左二老爺,江風太大,你還是回去吧。”


    左二老爺的美好暢想被硬生生打斷了,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這聲音很陌生,不像是自己的隨從啊。


    他轉過身來,便看到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兩個人,都是古銅色的皮膚,濃眉大眼,他吃了一驚,東張西望,這才發現,自己的隨從全都不見了。


    “你們是什麽人?”左二老爺喝道,可聲音裏卻沒有了底氣。


    其中一個人笑道:“我們能是什麽人,當然是來抓你的人了,陪著你吹了半天江風了,早就等得煩了,二老爺,別磨蹭了,快點跟著我們走吧。”


    “你們是......”左二老爺硬撐著不讓自己腳軟,他真的是遇到強盜了,強盜啊,金陵竟然有強盜?強盜不是都在江上嗎?什麽時候上岸了?


    ......


    秦玨接到展二鵬的書信時,那四十船糧食連同崔炯和他的美人兒,都已經乘風破浪往湖北方向去了。


    秦烑下衙回家時遇到驚馬,撞翻了他的官轎,秦烑的腿也摔斷了,無奈之下,他隻好告了病假。


    沒過幾日,秦家幾個房頭二十多個尚未束發的孩子,連同年輕女眷,便陸續出城,有的從通州上船,還有的從天津衛上船,分頭去了安徽。


    秦烑在炕上安排了各房的事情之後,便聽到一個他很不想聽到的消息。


    秦燁要在廣濟寺正式出家。


    大周重佛教,世家子弟出家也不是什麽新鮮事,能夠拜高僧為師潛心修行也是一件幸事。


    可是秦烑心裏清楚,秦燁並非是看破紅塵,也並非是要好好修行,他在這個時候出家,怕是不想麵對葉氏吧。


    若是趙奕奪回龍位,葉氏便是長公主,可是在秦家的宗譜上,葉氏早已是個死人了。當然,皇室想要把這件事重新改寫,並非難事,難的隻是夾在其中的秦燁。


    葉氏既然不是秦燁的亡妻了,趙奕會認回親外甥,也會感激秦家的仗義,卻不會讓葉氏和秦燁再續夫妻之情,與其那樣,秦燁也就隻有出家這一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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