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沈無顏換上朝服,坐上馬車臨走之際,終是忍不住回身,掃了掃空蕩蕩的院子。


    管家婆見他神情淡漠,卻微微擰起了眉頭,不禁有些著急地問,“殿下可是有重要的東西忘記了?”


    她畢竟歲數大了,哪能看不出殿下是在想那位白姑娘?昨晚,那姑娘從主子寢殿風風火火出來,還罵了人,這麽大的事情,早被看不起她的眾人吵得沸沸揚揚。


    這姑娘什麽來頭?


    殿下如何看上的?


    她已經在昭王府呆了近十年,看見空桐白的時候,第一眼就覺得她與曾經的王妃性子相像……


    不過,心裏再怎麽嘀咕,事情放到台麵上——尤其是在沈無顏麵前,她這做下人的隻能裝傻。


    “……”沈無顏收回頭,皂靴緩緩踩上馬車木板,修長的手親自放下簾子將外麵阻隔,“走吧。”


    坐到軟榻上,靠著木板,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昨日他的確唐突了,下朝回來,陪她一起逛街市吧。


    沈無顏一晚沒睡。但他哪裏知道,空桐白也沒有睡好,用耳朵貼在門上細細聽他去上朝的動靜。等馬車走遠,她這才頂著一頭雞窩似的頭發站起來,回床換了身衣服,而後用清麗的聲音喚道,“錦春——”


    “姑娘有何吩咐?”錦春推進門,就看到她已經換上了一件嶄新的薔薇紋血紅石榴裙,一雙眼微微彎著,噙著不懷好意的光,正眨巴著凝視自己。


    她皺眉:“主子下朝才出門呢,姑娘你——”頓了頓,似乎悟到了什麽。


    空桐白揚眉,轉身:“給我梳頭發吧。”


    “姑娘,我總覺得……”錦春沒有動,終是忍不住問了壓抑在心中很久的話,“你在躲主子。為什麽?”


    剛坐在銅鏡前的空桐白心裏一緊,有那麽明顯麽?


    麵上卻是不露半分,“啊?有嗎?”漫不經心地拾起木梳,聞了聞上麵具有安神作用的檀木香。


    沒等錦春說話,她又笑嘻嘻道:“最近好玩的事情那麽多,我忽略他也正常。大不了等待會回來,我再做一碗湯圓送過去,你看可好?”


    錦春歎息,也不點破她笑得很難看,走過去,接過梳子。


    她的手很巧,很快給空桐白換了一個新發型。


    空桐白靜靜看著鏡子裏麵相對很久之前,水靈多了的自己,忽然問道:“風影衛在做什麽?還有李校尉,許久沒見到他了。”


    錦春的手一頓,放下梳子,目光一閃:“不知道……”


    空桐白從銅鏡裏看她一眼,也沒說話。


    ——估摸著,是在為決賽預賽做準備,讓她順利能進入決賽吧?其實都在靈鏡裏看到了,那是沈無顏吩咐的。


    不知道想起什麽,她忽然神情恍惚,緊咬嘴唇。錦春喚了她名字許久,她都沒有反應過來。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


    “啊?沒什麽。”不知第多少回,空桐白才如夢如醒,驚慌了一下,道。


    為了不被錦春看出異樣,她趕緊起身,笑道:“不是說坤真道長收徒嘛,我們趕緊去啊。”


    錦春無奈地跟上去,“姑娘就不怕被道長發現……你的真身?”


    空桐白笑而不語。


    ……


    “我不活了!”街上,有個女孩嚎啕大哭,被人攙扶著走進客棧,險些撞上空桐白和錦春。


    錦春不由抱怨:“這姑娘怎麽搞的,沒撞到吧?”


    空桐白搖頭,好奇地看過去。


    “我的十五年都白活了。”那女孩穿著樸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沒關係的師妹,你不是哪年都這麽說麽?”扶著她的人,裝扮儼然是個小道士,笑嘻嘻地說,“也不是非得做道長的徒弟。”


    空桐白眸光一閃,看來那位道長,就在前麵了。


    她心裏癢癢,沒再聽那女孩和道士說什麽,垂眸思忖。錦春隻是帶她出來看熱鬧的,但絕不會允許她湊熱鬧。


    “錦春!”空桐白忽然道,“方才沿街過來的時候,是不是有個賣糖葫蘆的?”


    錦春無奈笑了:“姑娘嘴饞了?”


    空桐白伸出舌頭舔了舔嘴:“你去買兩支吧,你一支我一支。等你買回來,我想看看那邊賣糖人的。”


    錦春也沒多想:“那姑娘稍等片刻,切勿亂跑。”


    空桐白嗯了一聲。


    等錦春的身影在人群裏消失不見,空桐白立刻轉身,往方才女孩出來的地方走去。


    哪裏想得到,這一去,她竟……糊裏糊塗的接近了前生。


    而她不知道,她走遠之後,那哭哭啼啼的女孩止住笑容,拽住小道士衣袖,陰惻惻回頭:“師兄,你有沒有感受到一種……”


    小道士與她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妖氣。”


    空桐白用慘不忍睹的字跡填了報名表,在小吏古怪的眼神裏,旁若無人的走向考場。


    一進去,她就看見了坤真道長。


    大殿空曠,他如煙縹緲的聲音時而響起,時而落下。空桐白聽了聽,問的問題倒也不難,她似乎都在化月給的書裏看過,有關佛教、道教。


    “下一個。”


    到空桐白的時候,他似乎口幹舌燥,緩緩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空桐白掐了掐手,和另外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站在他眼前了。


    坤真道長看她一眼,也不知是接受沒接受,便開始出題了。


    很奇怪的是,倒是有關天上的問題比較多。何為三界,何為十方,對於這些事情,空桐白心中暗笑,倒背如流。


    “仙分幾類?”


    旁邊男孩擰了擰眉剛要說話,空桐白便搶先一步答,“五等神仙:第一,不持戒,不斷酒肉,不殺生,不思善,為鬼仙之類;第二,養真氣長命者,為地仙;第三,好戰爭,是劍仙;第四,打坐修行者,為神仙;第五,孝養師長父母六度,萬行方便,救一切眾生,斷除十惡,不殺生,不食酒肉,邪非偷盜,出意天心,心正真,無私曲,名曰天仙。”


    不過,空桐白答得也不差。因為後來問到道教教義、書經、戒律……她雖然勉勉強強答出來,但看男孩忍不住揚起的唇角,就他有多占上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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