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一時鴉雀無聲。


    沈傾歌一句話也不說,茫然的望著梅妃,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趙睿軒皺皺眉,他自然知曉母妃要做什麽,但是身子動了下又坐定了。


    或許,或許真如舅舅所說,隻有將沈傾歌踩入泥濘,她才會仰望自己,才會牢記他給予的溫暖。


    梅妃倒是沒想到沈傾歌能沉得住氣,原本兩個人的戲好像成了她一個人的。還好,這些年在宮裏她都曆練出來了,並沒有冷場。


    “本宮知道,你被天師看出命中帶煞克母累親的命格送到千裏之外的玉江城,便心中恨上了天師口中的‘福星’。隻是,你已經曆趕出家門的痛苦,難道非要恨到讓影兒也有此遭遇麽?”


    梅妃言罷,沈傾歌還是不為自己辯解一句,她平靜到讓人幾乎要忽視了她的存在。清靈的目光隻是一汪靜水般落在梅妃的麵上。


    梅妃有種挫敗感,心中暗自惱恨自己的兄長給出的消息。


    不是說沈傾歌伶牙俐齒一句不饒麽?今兒怎麽麵對自己的惡意中傷還能無動於衷,這樣的定力,怕這宮裏的老太妃們都沒有。


    梅妃隻能再次開口:“灼華郡主,本宮求你也是迫不得已。本宮膝下無女,一個人在宮中也沒有說體己話的人,所以影兒於我很重要。可是你讓神婆子一句話,卻要影兒對你避之三舍。她現在見了你繞道走,就連皇宮也不敢來了,生怕你又弄出什麽血案來栽到影兒身上。郡主,你於影兒自小一起長大,也沒見影兒克你啊!怎麽到如今,卻成了這般?”


    梅妃這一連串的話給出了好些信息。


    一來,說出沈傾歌身上有命案。


    二來,北轅王室乃至富貴人家崇尚天師,神婆是鄉野村夫們的粗鄙行為。


    結果便是,沈傾歌利用神婆中傷梅疏影,將命案責任推給梅疏影,還將自己被放到莊子上一事對梅疏影耿耿於懷,尋機報複。


    “啊?原來出了這檔子事。怪不得表妹回來後悶悶不樂,見了三妹也是避在祖母身後,一副小心敬慎的模樣,像是嚇壞了似得。”


    突然一聲自言自語,聲音不高,因為此時的安靜,卻是一字不差的落入眾人耳朵。


    到此時,沈傾歌還是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毫無生氣般。她安靜的太過詭異,人們看著她的目光都有了嫌棄之意。


    大家子裏,最忌‘煞星、克星’之類的。


    梅妃見沈傾歌還不答話,重新舉著酒杯道:“天師之言不可信,也不可不全信。你昏迷一年醒來性情大變,恰好沈家小嫡孫夭折,你被送往莊子,是沈老的決定,我家影兒不過十多歲的孩子,你恨她做什麽。今天,本宮在皇上麵上,當著各位宗親大人的麵替梅疏影給郡主賠罪,還請郡主多多擔待!”


    梅妃泫然而泣,梨花帶雨的一張臉,加上她聲音天生的柔媚,總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絲憐愛。北轅皇也有所動容,這麽多年了,他也是頭一次見梅妃對人低聲下氣。


    漸漸地,不知誰起的頭,議論紛紛。


    這時,沈傾雅坐不住了,帶著幾分責備之意道:“三妹,梅妃娘娘是何等身份,如今都被你逼得如此低聲下氣,難道這幾年過去了,還不能改改傲慢驕橫的大小姐脾氣麽!”


    嘖嘖嘖,連自家姐妹都看不下去了,可見外界傳言當真,梅妃娘娘所言無虛。


    梅妃所說的那些事畢竟過去了,沈傾歌也已經回來了,不但成了寒溪先生的閉門弟子,又賜封了郡主,如果是個識大體的,自然該接受了梅妃的歉意。


    沈傾歌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接過梅妃手中的酒盅,梅妃大喜過望,眼巴巴的望著沈傾歌破涕為笑道:“本宮就知道,皇上眼光是永遠錯不了的……”


    哎——


    突然一聲沉沉的,令人壓抑的歎聲打斷了梅妃的聲音。


    沈傾歌眼波流轉,把玩著手中的琉璃杯,緩緩抬起頭來,對著梅妃淡淡的笑了。


    笑容純粹,唇瓣微微一動,隻有梅妃讀懂了她的意思——謝謝!


    沈傾歌是真的在道謝。


    她原本還想著過段時間再理會梅疏影,卻沒想到她們已經按捺不住了。怪不得,這幾日梅疏影出奇的平靜。她就知道,這狗不咬人了,畢竟是有原因的。


    梅妃震驚之餘,沈傾歌收起了笑,神色清絕,目光似臘月的北風,頃刻間帶著寒氣席卷而來。大殿上,氣氛異常壓抑,有人縮了縮脖子。


    “梅妃娘娘,這酒是好酒,卻讓臣女好不為難啊!若不喝吧,會讓各位大人覺得沈傾歌小雞肚腸傲慢無禮,若是飲了這酒,便是將梅妃娘娘口中的事兒坐實了。怎麽辦好呢?”


    沈傾歌最後一句話時看向了寒溪先生。


    寒溪先生麵色冷玨,冷哼一聲道:“老夫的徒弟,還輪不到被人逼迫的局麵。你有什麽委屈,盡管道來,老夫相信皇上一代明主,定會替你主持公道!”


    寒溪先生動怒了!


    大殿上的議論聲突然戛然而止。誰敢得罪寒溪先生,人家一紙彈劾,讓你丟了官不說弄不好還得出人命!


    沈傾歌深呼吸,放下酒杯。


    眸光突然犀利如劍,聲音不驕不躁不刺耳,卻聲聲如錘敲在眾人心口。


    “敢問梅妃娘娘,若梅疏影不是我沈傾歌的克星,怎麽在幾個時辰後她降臨之時我母親會突然血崩以至於身體羸弱三年後亡故?若不是我沈傾歌的克星,於我朝夕相伴之時待我如母的姑姑會病逝?我會昏迷?大伯最疼愛與我相差兩歲的堂弟會夭折?若非是她,我兄長才華橫溢怎會落得離家出走的地步?”


    沈傾歌步步緊逼,梅妃顫顫後退,突然冷笑道:“你姑姑不是影兒的母親麽?”


    是呀,既然是梅疏影的母親,又何來克死沈傾歌姑姑一說。


    沈傾歌等的就是這句話。


    誰讓她有著前世今生的記憶!


    輕輕一笑,陡然轉身看著梅淩峰,目光充滿鄙夷嘲諷。


    “姑姑和她身邊的大丫頭同時臨產,姑姑的女兒夭折了,生下梅疏影的大丫頭血崩而亡。我尊敬的姑父偷天換柱將梅疏影抱到了熟睡的姑姑身旁。可惜他一直以為才三天的嬰兒相貌相似,卻不知姑姑早已發現了。盡管如此,姑姑還是悉心教導,視作己出。”


    “沈傾歌,不要像條狗一樣亂咬人,你有什麽證據!”


    梅淩峰依然麵色未改,彰顯著文人的清高,就連罵人也聽著是溫文爾雅的。


    沈傾歌輕聲一笑,笑聲悅耳,笑容燦爛。


    “你與姑姑的大丫頭有染,因你求娶姑姑時曾發下重誓此生除我姑姑外不娶平妻不納妾。所以得知大丫頭有孕便將她藏在了吃齋念佛不理俗世的沒老太太的宅心園。你們梅家一家子都知曉卻唯獨瞞著我善良的姑母,若非你偷天換日,姑母到死都不會相信你背叛她。梅姑父,午夜夢回,你可覺得對我姑姑有愧?”


    梅淩峰泰山不蹦的表情終於起變化了,他滿臉震驚、驚嚇!


    沈傾歌,為什麽知道到如此詳細?


    沈傾歌卻不給他片刻的喘息,緊接著走到他的三步之遙柔聲道:“證據?梅大人,你可要想好了說,可要今日皇上及諸位大人旁聽,再細細回味一遍你這正人君子的所作所為!”


    梅淩峰雙拳握得嘎吱響,目光狠戾的瞪著沈傾歌,似要將她生吞活剝了般。但是他不敢,沈傾歌知道的這般詳細又敢當眾說出來,定是留著什麽證據。


    被沈傾歌雷焦的梅妃算是回過神來了,高聲道:“灼華郡主,這裏是群英殿,不是茶樓飯館,難不成皇上每日都要去過問臣下的後宅之事?你不想放過影兒就算了,何必再次愚弄大家!”


    梅妃的指責再一次將眾人的視線拉回到沈傾歌身上。


    沈傾歌嘲諷的笑著,緩緩的轉身,輕盈的走上前,雙膝一曲,砰然跪下,清冷的聲音透著被逼無奈的決然高聲道:“既然神婆之言不可信,灼華亦不信當日天師片麵之詞,還請皇上替灼華做主,洗脫灼華被冠以的惡名!還灼華一個清白之身!”


    北轅皇捋著胡須,說到底他暫時還不想動梅家,但能借此機會打壓一下梅家氣勢也未必不可。


    沈傾歌目光純淨,無懼的對上北轅皇犀利如芒的探尋,她在無聲的告訴北轅皇,她隻要一個真相,她隻要一個清白。


    “你要如何證明你的清白?”


    終於,北轅皇沉沉開口了。


    梅妃喚了聲“皇上”淚流滿麵。


    沈傾歌即刻答道:“天師縱然地位尊貴,但修為也在高下。灼華請皇上邀天易大師下山重新勘察卜算,若真是‘克母累親’的煞星,灼華自願從沈府除名孤獨終老!”


    “你以為天易大師回隨便為你一個無名小輩下山?”


    梅妃切齒惱怒道。


    沈傾歌對著梅妃淡然一笑道:“天易大師你我自然請不動,但這世上還有個尊貴之人能請得動!”說完直接看向北轅皇,不是期待的神情,而是在等待。


    北轅皇也看出來了,心中暗忖:這個丫頭果真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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