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亦是看見了她衣裙上隱現的點點紅色,眼中是濃濃的懼意,看著熠彤痛的在地上不斷翻滾,宮女自知是闖下了大禍,慌張失措的跑出門去,匆忙間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此刻哪還在意那宮女的去留,熠彤用手緊捂住小腹,可她的劇痛依然不能減輕分毫,眼看身下滴出的血越來越多,熠彤無力再站起身,蜷縮在地下,此時,整個飄香殿隻剩下了婧兒一人,熠彤匍匐在地,忍住劇痛拉過婧兒的衣擺,“快救我,救我......”


    她何曾如此狼狽過,如今像隻狗一樣趴在地上乞求自己的婢女,但這些都不重要,此時若以最快的速度讓太醫前來,她腹中孩兒或許還有救,她不能失了雪兒,但也不能失了她的孩子!


    隻見婧兒不知從何處端了一碗藥來,此時還冒著熱氣,匆匆蹲下身端到熠彤跟前,熠彤沒看見婧兒越皺越緊的眉頭,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看到婧兒手中那碗藥,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沒問清這藥是何功效,立即奪了過來,一口飲盡。


    不久,沒有預想的那般能減輕些疼痛,小腹的陣痛反而越來越強烈了,熠彤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臉上漸漸浮現出一道道刺目的紅斑,身下的血,越流越多。


    從未見過熠彤這幅模樣,婧兒終於受不住自己那道心魔,看著熠彤連翻滾都沒有了力氣,婧兒撲通一聲跪在了熠彤跟前,“夫人,對不起,這碗藥是沈昭儀送來的,是沈昭儀讓奴婢務必讓你喝下去的......”


    熠彤清楚的感覺到右邊臉上的刺痛,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向她臉上劃去,可相比起整個腹部撕心的痛楚,熠彤甚至忘記了臉上的疼痛難忍,吐完了白沫後是一口又一口的鮮血,熠彤用盡最後的力氣爬到婧兒麵前,拉過她的衣擺,“我不管你受了誰的指使,但請你看在我平日待你不薄的情分上,救救我的孩子.......”


    因為握過了自己的裙擺,熠彤沾上了滿手的鮮血,致使她抓過婧兒的衣擺時,也映上了一隻血紅的手掌印,熠彤還剩最後一口氣,最後要求她的不是救自己,而是救孩子,看著熠彤充滿乞求的一雙眼睛,隻半睜著,不知何時會閉上,婧兒已是淚流滿麵,不斷的衝熠彤磕著響頭,“夫人,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


    婧兒哭成了淚人,哭到嗓子沙啞,哭到了哽咽,不停的重複一個動作,不停的重複一句話。


    誰都不知道,看到平日待自己如親姊妹般的夫人落到這般境地,她心裏比任何人都難受,無比的內疚,婧兒隻能不斷的磕著響頭,一直到頭皮磕紅磕破,也不願意停下來,看著熠彤痛苦,比她自己痛苦更加難受。


    夫人曾經被譽為燕都第一美人,何等風光,可如今......這全都是她一人造成的。


    熠彤半睜的眼裏本還有一絲希望,聽到婧兒的話,變成了深深的絕望,此刻,整個世界像是崩塌了,緊拉著婧兒衣擺的手倏地放開了,熠彤渾身的力氣像被掏空,再一次暈了過去。


    回宮的隊伍像是一條浩浩蕩蕩的長龍穿梭在北燕的街道上,聲勢浩大,為首的是一個身著金甲的男子,身騎一匹精壯的烈馬,此刻正帶領著身後數以萬計的精兵緩緩靠近燕都的皇宮,隊伍兩邊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們,一個接一個的等候在街道旁,原本寬敞的街道被擠得有些擁堵,這次北燕天子禦駕親征,又是大勝而歸,理當舉國同慶!


    有的人一生都無緣見到天子真容,而他們如今能有幸見到天顏,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不斷有百姓發出對當今天子的讚揚聲,不斷有人誇讚當今天子英勇非凡,錦夜昭聽著甚是欣慰,對百姓居高臨下的招手,親和間不失天子威嚴,此次不過是邊疆小國作亂,他禦駕親征本就鼓舞士氣,加上他北燕疆土遼闊兵強馬壯,周邊小國怎能與之相抗!


    他北燕精兵不用半月就將敵軍擊退,此次給了敵軍沉重的一擊,日後必然不會再有他國自不量力的對北燕蠢蠢欲動,這無疑是個可喜的消息,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宮,告訴熠彤這個可喜的消息!


    他早就說過,她夫君勇猛無比,定能保護的了她!


    當路過長樂坊時,錦夜昭看到了錦娘,她此時正站在長樂坊的台階上觀望著他,坊中的姑娘們早已擠身到人群前麵,無不想要目睹天子風采,錦夜昭注意到了錦娘,若是往日,錦娘看到他時臉上都會掛著淺淺笑意,但今日沒有,隻見錦娘麵容嚴肅,柳眉輕蹙,朝著他的方向,動了動嘴唇。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錦娘隻是動了動嘴唇,這是多年被訓練出的唇語,錦夜昭自然看懂了,錦娘隻說了三個字,‘快回宮’,便不再看他,轉身回了長樂坊。


    剩下錦夜昭一人獨坐在馬上,此刻他無心再向百姓們招手了,錦娘為何讓他快回宮,又讓他回宮做什麽,難道他不在的幾日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劍眉輕蹙,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錦夜昭低頭沉默,拉了拉手中的韁繩,不由得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人生就是如此,你最恐懼的事情,往往最會發生。


    錦夜昭帶著大隊人馬回了宮裏,即刻丟下了在宮門處迎接的眾位嬪妃大人,身騎戰馬快步踏至飄香殿,此刻飄香殿大門緊閉,好像沒有了往日的朝氣,錦夜昭脫下了金色的戰盔,單手握盔心急的將門拍開。


    門窗緊閉,密不透風,屋內依舊滿是香氣,但依稀能問到一絲血腥的味道,錦夜昭警覺的環顧了一眼四周,沒有看見血腥味道的來源,熠彤的*榻*簾拉下,依稀看的到她正躺在裏麵,她身邊的婢女,候在她*邊,臉色蒼白的有些異常。


    看到熠彤好好的躺在*上,錦夜昭自嘲的笑了笑,這一切不是如往常一樣嗎,熠彤不過是睡過了頭,看來是他多心了。


    “熠彤,你猜朕給你帶回了什麽!”


    沒有注意婧兒臉色的異常,錦逸楓正欲拉開熠彤的*簾,卻被婧兒攔住,婧兒急忙跪在錦逸楓跟前,“參見陛下,錦夫人......已經睡下了,夫人就寢時不喜讓人打擾,陛下還是晚些再來吧。”


    “朕不吵醒她,隻看一眼就走。”


    “陛下!”錦逸楓不以為然,再次伸手欲將*簾拉開,手伸到半空卻又被婧兒截住了,“錦夫人真的睡下了,請陛下......不要為難奴婢。”


    注意到婧兒說話間已經有些語無倫次,錦夜昭終於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了,倏地拍開婧兒攔住他的手,婧兒一介女流哪裏有他的力氣大,隻被輕輕一推便被推到了一旁,錦夜昭慌忙拉開*簾,見到的卻是如此觸目驚心的一幕。


    平躺在*榻上的女子右臉上道道駭人的紅斑,發絲淩亂,被褥隨意的蓋在她身上,她身下是已經凝固的大片血液,若不細看,很難看出這個女子竟是熠彤!


    錦夜昭瞪大了雙眼,仔細的將她淩亂的發絲撥到腦後,再確認了一遍,可結果依然是一樣的,她就是熠彤,錦夜昭看著滿臉生得駭人疤痕的熠彤,愣在了當地,那個有傾城之姿的錦熠彤,怎麽會變成了這幅模樣,她身下為何流了那麽多的血,為何......他不過離開半月,為何會有如此變故!


    “給朕滾過來!”錦夜昭盯著熠彤,雙眼因為憤怒充滿了血絲。


    熠彤還未醒來,殿中再無其他人,婧兒自然知道錦夜昭叫的是她,她不敢想象錦夜昭看到自家夫人後的表情,亦是不敢站起身了,隻跪在地上,雙膝挪動到錦夜昭跟前,頭埋得不能再低了。


    “說,這是怎麽回事!”錦夜昭抬起頭來,掀起*簾往外走了幾步,看著婧兒,充紅的眼睛如同索命的地獄修羅,讓人恐懼萬分,婧兒隻望了一眼便再次埋下頭來,不敢再看他。


    “陛下恕罪......昨日......不,是前日,張貴妃來飄香殿帶走了夫人的貼身*物,夫人為了要回那隻雪狐,不顧外頭大雨衝到景仁宮門外跪了*,誰都勸不動,第二日還是逸王爺將夫人帶回來的,夫人足足昏睡了一天才醒來,可正當夫人醒來之時,張貴妃送了一張狐狸皮毛來,夫人見到此皮後突然渾身抽搐,與那將此物送來的宮女搏鬥起來。”


    婧兒一連說了那麽多,停下了喘了一口氣,說到後麵,不知是因為內疚還是恐懼,帶了一絲哭腔,“拉扯之時,夫人不小心摔下了*榻,奴婢就喂她喝了沈昭儀一早便送來的安神湯,然後......”


    錦夜昭好不容易抑製住心中的怒火,靜下心來仔細傾聽,聽到婧兒欲言又止,劍眉又緊緊蹙起,替她接下了後麵的話,“然後錦夫人就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見婧兒點了點頭,錦夜昭冷哼一聲,用質問的眼神盯著她,“你叫婧兒?”


    “是。”


    錦夜昭憤怒的甩了甩衣袖,“虧錦夫人如此信任於你,你卻連撒個謊都不會,你家夫人自從懷了身孕,每天的安神藥都是由你親自試藥的,為何如今錦夫人成了這樣,而你卻安然無恙?還是說,你昨夜根本就沒有試藥?”


    “不,不是的......”婧兒神情慌亂,口舌打結,“是沈昭儀吩咐奴婢,隻要夫人一醒,務必立刻將這安神湯給夫人服下,而且昨日情急之時,夫人已經疼的在地下打滾,奴婢慌了手腳......忘了給夫人試藥。”


    “沈昭儀讓你將藥喂給夫人,你就照做?”錦夜昭越說越腦了。


    婧兒終於控製不住哭了出來,在地上給錦夜昭磕了一頭,“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當時陛下不在宮中,沈昭儀又是位高權重,奴婢不敢違逆昭儀娘娘啊......”


    "來啊!"錦夜昭此刻誰的話也不想聽,腦中轟然全是怒意,話落,飄香殿門外早已候著的侍衛破門而入,大步流星走到錦夜昭跟前衝他單膝跪地,錦夜昭指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婧兒,“此女護主不周,將她壓入天牢,待朕查清此事來龍去脈,一並懲處!”


    “是!”幾個侍衛一齊應聲,鏗鏘有力,緊接著便上前去兩個侍衛,不顧婧兒掙紮將她向門外拖走。


    婧兒的啼哭聲漸漸遠去,錦夜昭猛然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回*榻邊掀開*簾,看著熠彤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錦夜昭拉過她的肩膀不斷搖晃,“熠彤,熠彤......快醒醒!”


    他竟忘了,熠彤還躺在這裏,他與一個小宮女爭辯許久,卻忘了她還暈在此處!


    錦夜昭衝餘下的侍衛低吼,“還不快去傳太醫,把太醫署所有的太醫都給朕叫過來,快!”


    侍衛們全都快速出了門去,將殿中最後一個侍衛趕走了,錦夜昭才停止了怒吼,回到*榻邊,將熠彤抱起來放入他懷中,此刻像是抱著一個易碎的瓷瓶,她不知何時就會碎掉,他怕一放手,她就會永遠的離開他了。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錦夜昭緊緊的抱著熠彤,嘴裏不斷低喃著什麽。


    早在太醫署就聽聞因錦夫人出了事,龍顏大怒,太醫們動作不敢放慢,拿起各自出診工具,不一會兒就隨侍衛到了飄香殿,錦夜昭幾乎動用了宮中所有太醫,一個接著一個提著藥箱進入飄香殿,陣勢非凡,見太醫們前來,錦夜昭趕緊拉開*簾,站到一邊為太醫們讓開了路。


    資曆最深的太醫最先上前,看了看熠彤右臉的紅色裂痕,惋惜的搖了搖頭,再拉過熠彤的手與之號脈,半晌,老太醫臉色大變,驚恐的跪在了錦夜昭跟前,“啟稟陛下,據臣診斷,錦夫人腹中龍子......已經不保!”


    “什麽!”錦夜昭不可置信的走到老太醫前,“朕不相信,你再給她看看,那是朕的皇兒啊,你快,快再給她看看。”


    “陛下!”老太醫打斷了他的話,“錦夫人已經錯過最佳診治時機,若昨日當時即刻叫臣等過來,夫人腹中龍子或許還有救,可如今已經過了一整天,臣醫拙,錦夫人腹中龍子,已是再無回天之力了......”


    錦夜昭眼光渙散,腳步踉蹌,嘴裏重複著太醫的話,“再無回天之力......”


    他終於明白為何熠彤身下會有如此大一塊凝固了的血跡,倏地,回過神來,錦夜昭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老太醫,“錦夫人傷勢如何?何時才能醒過來?”


    老太醫又是惋惜的搖了搖頭,輕歎一聲,“啟稟陛下,錦夫人剛剛小產,氣虛體弱,暈前又受了不小的刺激,臣等會盡全力救治錦夫人,但是否醒的過來......就要遵循天意了。”


    “混賬!”錦夜昭氣急,將跪在跟前的太醫一把拉起身來,瘋狂的搖晃,繼而一把推開跟前的老太醫,向一邊跪著的太醫一個一個的踹去,“你們這群庸醫!不僅救不回朕的皇兒,連朕的夫人也就不回來嗎!廢物!廢物!”


    龍顏大怒,飄香殿頃刻間跪滿了太醫們,他們恨不得瑟縮在角落裏,躲過這一場劫難。


    “朕不管,朕即刻就要錦夫人醒來,你們若救不回她,全部拖出去斬了!”錦夜昭又拉回方才被他推開的老太醫,憤怒的揪住他的衣領,他是太醫令,若連他都治不好熠彤,他還有什麽指望......


    “陛下......”被錦夜昭拉住衣領的太醫令有些喘不過氣來,脖子處被死死的拉緊,臉漲得通紅,不斷的咳嗽著,手拉住自己的衣領試圖讓他放鬆些,可年過半百的他哪還有錦夜昭的力氣,手不斷指著自己的喉嚨,可依然無濟於事。


    眼看就要被氣急的錦夜昭勒死,太醫令就快沒了氣息,霎時,錦夜昭的手被另一雙有力的手劈開,終於鬆了一大口的氣的太醫令癱倒在地,不斷的喘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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