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南榮皇帝!蕭王重賞!”


    “活捉南榮皇帝!蕭王重賞!”


    “活捉南榮皇帝!蕭王重賞!”


    景昌二年五月初二,漢水大霧。


    隨著蕭乾親自領兵出戰,喊出一句“奪回江麵控製,活捉南榮皇帝”開始,這一場屬於兩王相爭的水仗就進入到了一個*。一時間,船揖搖晃,殺聲震天,血腥味兒彌漫在水氣蒸騰的漢江之上,如同令人驚悚的肅殺之氣,刺入兩軍將士的心頭。


    戰爭的殘酷就在於,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並無情麵可講。


    故而,本欲讓宋熹調頭離去的古璃陽,眼看蕭乾親自領兵殺來,心裏一亂,頓覺頭皮發麻,趕緊迎了上去,跳將下馬,單膝跪地行禮。


    “主公,末將有罪——”


    “古將軍不必自責!事不宜遲,你且馳援漢水甬道——這裏有我。”


    蕭乾高倨戰馬之上,在震天的呐喊聲中,聲音堅毅有力,低沉凝重,不冷不熱的視線掠過古璃陽的頭頂,慢慢舉高手上劍,狠狠一揮,“殺!”


    大批的軍隊如同奔騰的江水,湧了上去。


    流星似的箭矢傳來嗡嗡的破空聲,不絕於耳。


    高仰著頭跪在地上,古璃陽想要解釋的話,終是堵在了嘴裏。


    “末將領命!”


    蕭乾不問他,便是相信他的忠誠。


    用人便不疑,疑人不用,從來都是他對人的準則。


    “唉!”


    古璃陽再次上馬,正待離去,卻見就在這當兒,南榮兵馬已然快要殺到江岸了。在一*聲勢浩大的呐喊聲中,他們情緒極度亢奮,似乎沒有料到可以這般順利地渡江,而蕭乾的軍隊也並無傳說中的神勇。


    被激發的鬥誌,被點燃的熱血,前麵幾艘船隻上的南榮兵,甚至已經開始登岸!而江北岸埋伏有大批的弓箭手,先前隻零星地射殺一下,這次見他們已然入甕,哪裏還會由著他們再返回?


    “殺!”


    “活捉南榮皇帝!蕭王重賞!”


    “殺啊!”


    “活捉宋熹!”


    “……”


    震耳欲聾的嘈雜聲像垂死的喪鍾,而南榮兵這時尚不知中計,前赴後繼地往前衝來……


    古璃陽執著馬韁,仰天長歎一聲。


    “南榮亡矣!”


    他之前念了些舊主之情,想逼宋熹回去,放他一條生路。結果他還是一意孤行地殺了上來,那麽生死也就怪不得他了——自作孽,不可活啊!蕭乾虛虛實實地引誘著他親自殺出來,不就為了這樣的結果嗎?


    這一仗,不需要再看下去,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駕——”


    調轉馬頭,古璃陽往漢水甬道方向而去。


    而就在他駐足這短短的時間裏,漢江北岸,已屍橫一片。


    衝上岸來的那一部分南榮兵馬,有的被蕭乾騎兵隊伍衝亂,割成了一小股一小股在奮力廝殺。這些人,算是幸運的,他們至少可以為自己的生命搏殺一番再去見閻王,而更多的人,是被圍攏在一起無法突圍,由著四麵八方的弓箭手射殺——


    “皇帝在哪兒?”


    殺聲裏,有人大聲吼叫。


    “船上!”


    漢江碼頭停著大大小小的戰船,而正中一艘體形巨大,高高的旗幡正在冷風中瑟瑟飄飛……


    “衝啊!”


    “殺啊!”


    “活捉皇帝!蕭王重賞!”


    雙方人馬與戰船攪和在一起,密集得如同蝗蟲一般,殺得難解難分。此刻宋熹被圍在亂軍之中,由幾個心腹侍衛保護著,手上拎著帶血的長劍,一雙俊眼赤紅而幽冷,臉上卻尋不到半點不甘,落寞,或者被蕭乾羞辱的痛恨。


    成王敗寇。


    當日他殺蕭乾,蕭乾不曾低頭。


    他如今居於劣勢,氣度也尚在。


    原本他們渡江就是為了拖住蕭乾,一方麵探一探他的虛實,另一方麵也配合漢水甬道的圍攻,以便另外的兩隻軍隊順利拿下漢水甬道。可他與蕭乾虛虛實實地交鋒了這麽久,一直以為對他的行動布置了如指掌,這才敢放膽強行渡江,故意捋他虎須。沒有想到,卻中了他的埋伏。


    漢水甬道是雙方的主戰場,布置著蕭乾的主力兵馬。


    而宋熹手上的人馬數量是蕭乾的三倍之多,哪怕他其實也將主力都放在了漢水甬道,那一部分渡江的人馬也應當完全力克蕭乾才對。可照目前的形勢來看,蕭乾的主力根本就不在甬道,而在漢水之上。


    這讓原本以為可以完全掌握局勢的宋熹有點措手不及。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


    蕭乾統共就三十萬人,他把大部隊帶到了這裏,甬道那邊何人去守?


    如果蕭乾沒有充足的兵馬留守甬道,那為何甬道又遲遲沒有被他們拿下來?


    靜觀情況不妙,宋熹此刻已無心戀戰。


    “管宗光,傳令下去,大軍往後撤——”


    “末將得令!”管宗光應著,就開始揮舞著雙手指揮後撤。


    此時,晨光初起,濃霧慢慢轉薄。


    兵戈聲中,一艘艘戰船開始準備往南岸退,但大戰之時,行船太密,移動極是不便,而蕭乾的戰船卻在這時,步步圍攏上來,卷起漢江之水如大海波浪,一層層浪湧翻飛。好不容易行了數丈,突然聽到管宗光詫異的驚呼聲。


    “不好!陛下——”


    宋熹目光一怔,穩住心緒,“怎麽了?”


    管宗光聲音都變了調,帶了一絲不可置信的嘶啞。


    “陛下,你聽號角聲——卑鄙!”


    他罵的是人蕭乾,可戰場之上,又哪裏來的卑劣與正義呢?


    戰爭從來不決定對錯,是決定勝負。


    而對的人,一般都是勝利者!


    這時,宋熹也聽見了對岸傳來的號角聲,臉色猛地一變。


    號角可以用來傳遞軍情信號,管宗光說的“卑鄙”是蕭乾利用他們攻打漢江北岸的這個時間點,已然突破了甬道那邊的包圍與進攻。不僅如此,蕭乾的兵馬直接從甬道到達了江對麵,堵在了他們的大後方,給了他們一個實打實的反包圍。


    久久,宋熹無言。


    管宗光以及另外的將軍們也都無語可說。


    若非蕭乾兵確實悍勇,可以以一敵十,以一敵百,那就是有鬼了。


    他們渡江的兵馬,不過金州兵馬的三成。而甬道那邊占了南榮兵的七成……這麽多的人,是怎樣被蕭乾兵馬突圍,並一馬平川地打到大後方的?就算他們全都是豆腐做的,也不至於敗得這麽徹底,這麽丟人啊?


    “陛下!我們敗了!我們敗了!”


    南榮將士都聽到了那聲聲嗚咽的號角。


    他們不僅敗了,如今還腹背受敵,甚至對敵情不明……


    突然像進入了一個死胡同,宋熹雙目淺眯著,思忖一瞬,突地厲喝。


    “殺出去!”


    此時他們人在江麵上,可謂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除了殺出一條血路,根本就沒有別的辦法。宋熹當機立斷,下達了命令,管宗光便令船隻右轉彎,其餘船隻紛紛跟上,而打到這個時候,他們折損的船隻與兵馬,早已過半了。


    “陛下,這樣我們抵不住的!得想辦法突圍。”


    蕭軍的戰船越圍越近,一些士兵已將用吊繩衝上了甲板。


    人群之中呐喊聲聲,嘈雜聲聲。


    宋熹冷目一凝,“撞上去!”


    他這一艘戰船重量優於普通船隻,兩船相撞,誰大誰強悍。


    戰船瘋了一樣撞了上去,砰砰聲裏,鮮血四濺——


    衝撞了幾艘小型戰船,宋熹的禦船終於突圍了出去,管宗光罵咧了一句,抹一把臉上濺的血跡,看著背後瘋狂衝殺上來的蕭軍,聽著嘶聲裂肺的慘叫聲,脊背狠狠一麻。


    “陛下,咱們換小船逃!”


    管宗光也算有點想法的人,這樣招搖的駛著大船肯定跑不了,隻能當機立斷趁著蕭軍還沒有跟上來,護著宋熹換乘小船,趁著江上大霧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快!”


    “快護住陛下!”


    一群人倉皇逃離,神色都極為緊張。


    宋熹眉心緊蹙著,回頭一看,大船上麵已經湧上了不少的蕭軍,雙方不斷有士兵從船上滾落下來,撲入江水之中,冒幾個泡就沒了蹤影。那些刀、槍、劍、矢在甲板上撞擊的“鏗鏗”聲,仿佛某一種催命的符咒,讓他的腳步越發沉重,如同灌沿。


    殘陽如血,透過薄霧射入眼裏。


    他站在舟上,突然歎息一聲。


    “停下吧!不打了。”


    聞言管宗光微微一愕,喊了一聲“陛下”才發現他臉色有些凝重,目光中仿佛帶著一種灼人的火焰,直視著前方。管宗光慢慢轉頭,隻看一眼,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噩夢般的畫麵,映入了他的眼簾——


    前方幾十丈開外,駛來的一艘船,載滿了蕭乾的精銳將士,龐大的船身像將江水推開了一個豁口,白浪滔滔,把他們立身的小船逼入了一個漩渦,不停翻騰,也讓他們的樣子如同喪家之犬,狼狽之極。


    蕭乾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夕陽下,一身甲胄閃閃發亮。


    很快,伴著風聲,傳來他冷冷的命令。


    “拿下南榮皇帝!”


    ……


    ……


    “陛下,咱們……南榮完了!”


    管宗光撕心裂肺的喊著,側頭看去,卻見宋熹剛剛抬起手舉劍,一支利箭就飛射而至,“鐺”一聲擊在劍上,讓他手上的長劍脫落,恰好砸在管宗光的腳上,痛得他“嗚”了一聲,跳將起來。


    “啊!”


    舉著弓箭的蕭乾,站在甲板上,冷冷看著宋熹。


    “好死不如活賴著,你急什麽?”


    宋熹一怔,揉了揉被震得發麻的虎口,迎著逆射的陽光微微眯眼,卻是笑了。


    “你誤會了。我隻是想還劍入鞘,向你致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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