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玉簪花,每當它開花的時候,必要采一兩朵,放在水壺裏,嗅嗅花的香,看看那白豔的的花色。然而,每朵花僅有兩天的性命,當它飄到我水壺裏的時候,不到一天就已凋殘了!唉!愛之反而害之!”合上日記,她歎息自己此行就如鴻門宴,但即使飛蛾撲火,那也有一線光明的掙紮?她不再多想,站起身,從旅館拿了手提包忡忡出門。她接受了侍衛長的建議,向南京警備司令趙樸元尋找突破口,而非貿然驚動委員長,畢竟陸晉川的父親還有把柄握在佟家手裏,如果過問起案子,難免拔出蘿卜帶出泥,隻能尋求通融。一踏腳進去,裏麵濃濃的酒香裹挾著脂粉味兒撲麵而來!繽紛的燈光映著一張張笑意朦朧的臉,低緩的音樂被嗡嗡的說話聲和杯盞的碰擊聲淹沒了,客人擁著舞女在舞池中緩緩蠕動。一下午都是陰著天,到了傍晚烏雲更濃,隻是雨遲遲沒有落下來。路上來往的車和人都那麽匆忙。在趙公館門口等了一下午,這個聲色犬馬的趙司令仍然沒有回來。夜色逐漸黯淡,沈驚鴻惶惶地蹲守在門柱上一盞蒼白的圓燈,照著她蹲在一角的身子。所有的擔憂和焦慮在她心裏糾纏,心裏像沸油在煎,一刻也平靜不下來!在她的惶惑中,趙司令終於出現,他從車上跳下,闊步過來:“沈小姐,等我很久了嗎?你要請我喝茶?”“沒有,我也剛來,我已經在玉福春定好了茶座,請趙司令賞光。”沈驚鴻跟著趙司令上車,到了茶樓門口。門口掛著的紅燈籠、油紙傘,還有裏麵的竹樓梯,一走就“”吱呀“的響,十分古樸,惹人喜愛。他們上了樓,並不是包廂,隻是個清靜的偏廳,下雨人少,隻有這一桌客人。他們的桌子靠窗,那窗子支起一半,以竹簾遮雨,雨聲撲簌,細微靜謐。趙司令唇邊掠過一絲微笑。他見她擱在桌邊的小拳頭都快被她捏出汗來了,反客為主,忙問:“沈小姐,愛喝什麽茶?”“綠茶。趙司令,您呢?”“好,一壺綠茶。”趙司令揮揮手讓侍者下去,他點上一支煙,幽幽地盯著沈驚鴻。“趙司令,您也愛喝綠茶。我還以為像您這種有品位的高官應該愛喝龍井、碧螺春之類。”“噢?沈小姐也懂得茶道?”“不懂,我隨便猜的。”沈驚鴻尷尬地笑笑,在趙司令那雙像強盜一樣掠奪者的眼神盯視下,她無法鎮定自若,但為了救出晉川,她想搏一搏,哪怕他是隻老虎,也隻能深入虎穴。趙司令看著沈驚鴻像玉雕一樣精致潔白的臉龐,不禁心猿意馬,但他極力掩飾自己強取豪奪的本性。他虛偽地保持著耐性和風度,他知道她與別的女子不同,不是可以用暴力的手段征服,他知道她現在有求於他,他要讓她自己心甘情願調入自己的陷阱。趙司令悠然道:“沈小姐,是不是碰到什麽困難了,需要錢某人效力?”沈驚鴻噎住了,沒想到自己遲遲說不出口的話,被他自己挑明。“趙司令,我先生現在身陷牢房,還請您高抬貴手,他是無辜的,被人陷害。”趙司令冷冷一抬眼:“你能為我做什麽?不要空口給我說感激的話。”他語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的,但眼神冷峭如冰,令沈驚鴻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沈驚鴻不了解南京,更不了解趙司令。如果她了解,就絕對不會冒然求他。趙司令不是那種可以拿撒嬌使嗔、軟磨硬泡來對付的男人,他需要的女人實質性的付出。沈驚鴻不禁漲紅了臉,她裝作不懂他話裏的含義,聲音低低地說:“您要幫了我,我會報答一下,雖然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根本不是你們那個世界裏的人。但我會顯示自己誠意的。”“什麽誠意?”趙司令的目光迥然放光,他挪了挪凳子,把身子傾向沈驚鴻,搭上沈驚鴻的手,緊追了一句。“我卑微,可是我也有點自尊心。我在南京不認識權貴,也無路可走,但我不會拋棄我僅有的這一點自尊,才能向你們換取一點人情和溫暖……”趙司令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神色,深得讓人看不透:“沈小姐,你多想了,我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和陸晉川多年兄弟了,隻要我簽字,他就可以獲得自由。“沈驚鴻放下茶碗,望著窗上的竹簾,掩飾自己的狼狽不堪:“趙司令,您要覺得我誤會了您,你就當我是救夫心切,大人不計小人過吧?”趙司令替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了下去,瞟了一眼緊張不安的沈驚鴻,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沈小姐,求人也不是你這種求法。這樣吧,也算我和你有緣,喝完茶,你再陪我跳舞,隻要你今天讓我高興,明天我就放人,如何?”不知趙司令葫蘆裏賣什麽藥,但走到這一步,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她試探著問:“趙司令,此話當真?”“我錢某人說話算數,一言九鼎!”說著,他從軍服大口袋裏掏出一張釋放手令給沈驚鴻看,上麵還有他的簽字,看來他是早已準備好誘餌,隻等沈驚鴻上鉤。進入歌舞廳,正是休息的間隙,舞客們環坐舞池四周,繽紛的燈光映著一張張笑意朦朧的臉,低緩的音樂彌散著曖昧的氣息,有情侶在交杯,四周一片喝彩,還有幾對不願停下舞步,相擁著纏纏綿綿,在舞池中緩緩蠕動。兩人閃避著舞者,迂回穿行,趟過舞池,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落座後,趙司令點了香檳和小吃。霓虹燈絢爛著夜孔雀的羽毛,趙司令癡迷的眼波在沈驚鴻眼裏蕩漾,他拉起沈驚鴻的手帶進舞池,臉貼臉地帶著沈驚鴻緩緩地移動舞步。又一曲舞罷,電燈熄了,亮起幽微的燭光,音樂很低很輕。舞伴們在朦朧的光線中拉著手,慢慢地散開,落座。沈驚鴻耳畔傳來一位男士的歎息:“人生苦短啊,快樂是過,不快樂也是過!來,小親親,把這杯幹了!”女人撒嬌:“我才不自己喝,要你喂。”朦朧的光線裏,男人喝了一口,嘴對嘴喂著。女人摸著男人的臉,幽幽地說:“都說女人是一朵花,再好的花也開不了幾天。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沒良心的,這麽久了,為啥不理我?”這種曖昧的氣氛讓沈驚鴻如坐針氈,黯淡的光線裏,趙司令也不規矩起來,他的手在沈驚鴻腰背之見遊移,他微微閉上眼,陶醉著沈驚鴻動人的身體線條,沈驚鴻強咬著牙關忍受著。突然,沈驚鴻覺得自己緊束的胸衣一鬆,那種輕鬆愜意的感覺一瞬讓她清醒,她側身一看,發現趙司令手伸進她的襯衫,正在解她的胸衣扣!她一股熱血衝上頭,頓然一個巴掌扇到趙司令臉上,又從茶幾端起一杯紅酒,直接澆到他臉上,掩著臉跑出了歌舞廳。夜色迷蒙,微茫的燈光穿過梧桐樹葉,悲涼地投過來,在沈驚鴻身上留下斑駁的黑影。她臉上的淚痕已經被風吹幹。她呆滯地走在馬路上。夜,死一般沉寂,隻有心髒恐怖地顫動,沈驚鴻撫心悲涼地歎息:晉川,我該去求誰?我該去求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