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媯無意的翻看著這些懸掛在彩燈下方的燈謎,也算漸漸燃起了興致,但是當她看到那句的一瞬間,仿若是一盆冷水澆淋,頓時心寒。


    身殘心不殘——息。


    眼神中湧出陣陣哀傷,歎惋道:“身已殘了徒留著那顆心又能如何呢,是能恢複全身還是能穩固這個息,要之何用,索性一並殘了倒也幹脆,省去了多少苦惱。”


    一個謎底頓時讓息媯沒了興致,她心中哀傷泛起也不願再在這邊留待,轉身便要離開,但是卻迎麵走來一個人。


    燕姬。


    燕姬帶著手下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向這邊走來,一派整個王宮都是她的樣子。息媯想起上次的紛爭,她沒有這個興致去惹麻煩,極力的退避在一旁。


    但是燕姬眼賊,晃著燕姬眼的不是息媯這個人,而是她身上的那件狐裘,那月牙白的成色和那領口的軟毛,以及袍子底子上繡著的淡淡金花,無一不讓燕姬心動,心中正是奇怪怎麽會有人穿著這般華貴的袍子,抬眼看去不是息媯又是誰。


    見此人是息媯,燕姬的腦海中便將那些由她帶來的恥辱一股腦的全部搬了出來,一一細數開來,滿心的恨意似潮水撲麵而來,嘲諷道:“喲,我當時誰呢,這不是文王夫人嗎?”那文王夫人四個字咬的特別重,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你不是整天都是在那邊哭哭啼啼的,尋死覓活的嗎,怎麽今日有這個心情出來看燈會啊?怎麽,不想著尋死了?”


    息媯不願與這等不必要的人起紛爭,閃身貼著護欄便要離去。


    這樣在燕姬眼中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每次都是這樣,自己與她說話,她的頭從來都沒有抬起過看自己,叫人怎麽能不氣。


    轉過身追上去,再次攔在息媯麵前。氣鼓鼓的說道:“賤人,我和你說話呢!”


    息媯終於抬起來她的水眸,淡淡的看著燕姬,又低垂了下去。無奈的一聲歎息,想要繞過她離開,還是沒有理會燕姬。


    見此,燕姬是真的生氣了,一怒之下伸手推了一把息媯。大吼道:“你是聾了嗎,我在和你說話!”


    息媯剛剛踏出一隻腳,身形還沒有站穩,燕姬便一下子推來,身體自然的後傾,勢頭擋不住退到了長廊的欄杆處,偏偏那欄杆又是鬆動,被息媯靠上來的勢頭給衝垮,坍塌。


    息媯的身體向後倒去,頓時的恐懼一下子全都侵占了自己的心頭。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緊閉雙眼。燕姬見自己下手推的過重,息媯後傾之軀,趕緊上前搭手拉住,在最後一秒拽住的隻是狐裘袍子,領口處的扣子迸開,並沒有止住息媯倒下的趨勢。


    熊貲正在議政殿看著奏章,突然聽見門口一陣吵鬧,隨後便看見一個宮人慌張的跑進來,緊張道:“大王。大事不好了,夫人早產了!”


    “什麽!”這話一出,嚇得熊貲一個心驚,立馬扔下手中的竹簡。慌張道:“怎麽回事,離生產的時日還有些日子,怎麽好端端的就早產了呢?”


    宮人回答道:“夫人今日興致高便去了燈會,但是在燈會上遇見了燕姬,不知因為什麽起了爭執,燕姬一下子推了夫人。夫人沒有站穩便跌倒了長廊下,頓時就出來很多血,不知道孩子保不保得住!”


    熊貲一下子被嚇得臉色慘白,趕緊向外跑去,人生第一次他被這等恐懼的襲擊,快要失去的害怕他體會到了。


    熊貲一路狂奔的來到息媯的宮殿,便聽到殿內息媯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聲的都在挖痛著熊貲的心,揪住門口的宮人問道:“夫人是什麽情況?”


    兩個宮人被此時赤紅雙眼的熊貲給嚇得愣住,呆呆的搖搖頭,“不……不知道!”


    一把甩下手中的宮人,作勢便要進去,門口的那個愣住的反應過來趕緊攔住,急忙道:“大王,大王使不得啊,產房當中血氣重,怕衝煞了您,對您不利啊!”


    熊貲咆哮道:“難道你要寡人在這裏幹等著嗎,連裏麵是什麽情況都不知道!”


    “大王還請稍等片刻,待奴婢進去通知一下!”說著便轉身進了屋子,還是囑咐道:“大王千萬不要進來!”


    片刻之後,從裏麵出來了一個產婆,熊貲急忙問道:“怎麽樣,怎麽樣?夫人這是什麽情況?”


    那個產婆在衣服前襟上擦拭著手上的鮮血,表情凝重,也正是這份表情讓熊貲的內心更加的慌亂,“到底什麽情況,你倒是說啊!”


    產婆沉重的說道:“回大王,夫人難產。”熊貲心中猛地一震,“夫人之前流過產,身子受損,烙下病根,這次懷孕已經是不易,本來快要臨盆,順勢恐怕會安全,但是無奈卻出了這次意外,便是難上加難,這個孩子出生的不會容易。”


    產婆的那一段話,熊貲隻是聽到了兩個字“流產”,心中震驚之餘還帶著些憤怒,“她真的流過產?”


    “老婆子我為人接生多年,不會看走眼的,夫人的確是流過產!”


    熊貲心中更加不安,慌張道,“不行,我要進去看看夫人!”


    “不可,不可!”產婆急忙攔住熊貲,攔在門口道:“大王這不可,血氣會衝煞您的,您是天子之軀,不可如此啊!”


    熊貲心中糾結,對產婆說道:“那你趕緊進去,無論有什麽情況你都要趕緊出來告知寡人,聽到了嗎?”


    “是,是!”


    產婆再次進去了,獨留下熊貲一人在外麵不安的徘徊著,心中焦慮異常,突然耳旁一聲弱弱的低呼不禁讓熊貲轉過頭去,轉過頭看清楚了來人後便是一巴掌,衝著她咆哮道:“你個賤人,都是你,寡人已經警告過你讓你離她遠些,你不聽,現下出了這件事。寡人告訴你,要是夫人出了什麽事,你就等著吧!”


    還有姬息。你真的是不算男人,居然讓她受了這麽重的傷,但是隨即又是一想,現在息媯躺在裏麵受苦。不也是因為自己照顧不周嗎?


    燕姬被自己的錯手之失給嚇得麵色慘白,手中到現在還抓著剛剛脫離了息媯狐裘,心神還沒有緩過來,原準備到熊貲那邊去尋求一些安慰,但那明顯是自討苦吃。整個人更加的無神了。


    熊貲一遍又一遍的在大殿門前徘徊,眼看著幾個小時過去了,但是裏麵還是沒有動靜,眉頭皺緊,心神不寧,等待的同時還要聽著室內息媯的慘叫,一陣陣的傳來,最後熊貲實在是難以等不下去了,他一定要進去看著息媯。不顧身邊宮人的阻攔,強製的命令閃開。推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見熊貲進了產房,四周的那些婆子都慌張了,紛紛說道:“大王,您不可以進來,這裏血氣重,萬一……”


    熊貲厲色打斷,“別和寡人說什麽血氣衝煞!”又轉過頭憐愛的看著床上正聲嘶力竭的息媯,柔情道:“若是夫人有些什麽事情,那寡人要著一生的安詳有何用?”


    見熊貲如此決絕,產婆們也不敢再多說些什麽。默默的退到一旁忙碌著各自的事情。


    熊貲立馬坐到息媯身邊,緊緊的抓著息媯的手,看著這慘白的臉色,心頭像是被刀割一樣。生生的疼。


    息媯的臉上全是汗水,仰著流淌下來,打濕了兩邊的鬢發,嗓子也因為連續幾個小時的嘶喊有些沙啞,但是幾個小時的努力都是無用,孩子還是沒有生下。


    產婆焦急的對息媯說道:“夫人。再用力,在加把勁,很快就出來了!”


    息媯死死的抓著身下的床單,抓的都出現了褶皺,所有的指關節都已經突現,卻還是沒有什麽用,讓對麵的產婆心急。


    熊貲緊握著息媯的手,顫抖著說道:“瑤兒,別害怕,我在這裏,你握住我的手,再用些力氣!”


    息媯所能感覺到的都是疼痛,她似乎已經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散失,汗水早已濕了她的全身,但是她已經麻木了,緊緊握著熊貲的手,似乎從那裏可以借些力氣。


    容不得她喘息,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息媯全身都快痙攣,額頭上也是青筋暴起,她的慘叫似乎都能夠將屋頂穿破。


    又是連續幾個小時的生死煎熬,息媯已經虛脫了,但是最終她還是生下了腹中的孩子,也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熊貲被這幾個小時給摧殘的極度勞累,雙眼布滿血絲,帶著一絲欣喜抱著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這是瑤兒的孩子,但是隨即眼中又出現了一絲憤恨,這是姬息的孩子。


    那一刻熊貲的這隻大手懸停在這個弱小的嬰兒的脖子上,隻要稍稍一用力他就不會存活在這個世上了,他的存在就是對自己無形的侮辱。瑤兒暈厥了也不會知道,大不了告訴她夭折了。但是轉眼又看著他,這樣的弱小,新生,要是真的那樣做了,自己不會原諒自己,也再沒法麵對瑤兒。


    無奈的一聲歎息,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產婆,他熊貲乃是一國之君,怎麽能做出此等不恥的事情。自己輕輕的坐在息媯身旁,輕手替她拂去粘在臉上的濕發,臉色慘白的如同白紙,真是無比的心疼。


    第二天,昏睡了一夜的息媯終於醒來了,卻驚覺自己的手被熊貲緊緊的握著,而他則斜靠在自己身旁淺睡,輕輕的抽出手,也因此弄醒了熊貲。


    陡然睜開雙眼,看見息媯醒了,當即心花露放,開心的笑著抓起她的手,激動道:“瑤兒,你醒了,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息媯勉強的想要支起身子,全身的劇烈疼痛以及嗓子的幹燥沙啞,才讓她想起來昨天自己經曆的那一場惡戰,隨即低頭巡視,卻沒有發現自己的孩子身影,一陣害怕襲來,猛地甩開熊貲的手,怒道:“我的孩子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熊貲一腔熱血受此對待心中冰涼粉碎,訕訕的縮回手,目光中含著一絲哀傷,又換做一絲陰冷,將那一絲愛憐隱藏,沉聲道:“如果我說我殺了他呢?”


    這一句話對息媯來說如同晴空霹靂,她一瞬間忘卻了自己身體的疼痛,呆滯著留下兩行清淚後猛地站起身,對著熊貲一陣廝打,恨恨道:“熊貲,你這個魔鬼,你要殺殺我啊,那麽小的孩子你也下的去手,你還是人嗎?”


    熊貲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那樣傻傻的站在那裏任息媯捶打,臉上的那抹笑是冷笑還是自嘲,或許都是。


    就在這時乳娘剛剛歡喜的把這個新生兒抱來,喜慶的說道:“孩子來嘍!”卻看到這樣一副情境,大王冷笑夫人發狂,這可不是正常的情況啊,一時間也愣在了那裏,不知道究竟該如何。


    看見乳娘抱著孩子,息媯忍著身體的劇痛,飛快的跑下床,奔到乳娘身邊一把抱起,親昵的貼在孩子臉上,無限慈愛的看著他,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孩子沒事,那一刻息媯真的是想要殺了他的心都有。


    熊貲看著如此的息媯,目光中的陰冷散去,帶著些埋怨和傷感,傷道:“瑤兒,在你的心底難道就如此認為我是這樣一個殘暴不仁,草菅人命的人嗎,殘忍到就是一個嬰兒都忍心下手的人嗎,你就這樣看我嗎?”


    熊貲此刻無比的失落,淡淡歎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你現在還很虛,孩子還是交給乳娘吧!”


    息媯轉過頭看著熊貲,眼中布滿的血絲和他暗啞的語調讓息媯覺得有些愧疚。


    乳娘看著熊貲離去,也不清楚這大王與夫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弄得現在這樣尷尬的地步,歎息道:“夫人,你還且聽奴婢說些話,大王是個冷麵子,一些事情隻做不說。你昨日難產之時大王可是一直都在你身邊的,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你生產完了,奴婢曾讓大王先回去休息,但是大王堅決不肯,基本上昨夜是沒有睡覺的,天快亮時才小睡了一會兒。產婆與大王說你難產之時出了太多汗,這一夜可千萬不能發燒,大王記住了,之後在昨夜不時地去探你的溫度,根本沒有休息。奴婢不清楚你和大王之間的事,但是就昨夜看來,大王真的很用心,一個君王肯為一個女人做到這個份上,那基本上這個女人的一生就可以說無憾了。”


    一番情理之後,乳娘伸手接過孩子,柔和道:“夫人身子還虛著,不要有什麽運動最好,孩子就先交給我帶著,您就躺下休息休息吧,沒有人會傷害他的!”


    息媯順著躺下,心中思慮萬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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