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媯站在叢草間,帶著淚眼,看著城門口的那個孤單的身影,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麽是成王敗寇,昔日風光瀟灑的息侯如今卻淪做城門守衛,心中落差隻怕是除了他自己沒有誰能體會。


    顧不上珍貴絲裙的汙泥,快步走到姬息身邊,一把抱住了他,泣不成聲,“侯爺……”


    姬息緩緩的轉過身,拉住息媯的手,眼中也滿是淚水。饒是夢中千百念,到如今相見,卻隻是對視而無言,唯有淚千行。


    息媯伸手撫摸著姬息的臉,心中心疼不已,短短幾月,姬息的臉上卻多出這麽多的滄桑,眼淚又是一頓止不住,道:“侯爺,您受苦了!”


    姬息含著淚,輕手替息媯拂去臉上的粉淚,搖搖頭,憐惜道:“我不苦,我隻歎自己無能,讓自己的結發夫妻受了這番屈辱!看著你這樣委屈,我真的感覺自己實在是不是男人!”


    “不,侯爺,你絕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息媯堅定的搖搖頭,緊緊的抓著姬息的手,開口道:“我所承受的屈辱和您承受的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我承受的不過是一個共事二夫紅顏禍水的罪名,但是你承擔的確是一個國家的重擔,你承受住了那些流言蜚語對你的肆意踐踏,能夠承擔住這些的你絕對不是什麽懦夫,你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姬息慘笑著搖頭歎息道:“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嗎,可笑,那個大丈夫會讓自己的夫人受到這些委屈,卻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息媯連忙道:“這些都不是委屈,為了息國,為了侯爺,我是心甘情願的做這些的。”


    這些讓姬息連連搖頭,幾個月的折磨已經讓他有些不堪,“息國,還是息國。我們今生都要耗死在息國這兩個字上,要不翟兒你我私奔吧,我們丟下息國,丟下身份地位。丟下之前的一切,隻是簡單的去做一對神仙眷侶,過著其他人犯不著的日子,不要再圍著這些打轉,轉到最後自己鮮血直流卻不能停手。”


    息媯含著淚咬緊櫻唇。猛地甩開姬息的手,語氣中有了些憤怒,道:“侯爺,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們忍辱已經好幾個月了,你現在一句逃避就要讓我們幾個月都白費嗎?拋卻這個不談,你還是息國的君王,你要是走了,你要如何向你的子民交代,你要棄他們於不顧嗎。百年之後,你要如何麵對九泉之下的先王?”


    姬息又是一聲懊惱,低吼一聲,無奈的君王淚啊。枉自己還是君王,看的都不及自己夫人這般透徹。


    息媯低下身子,安慰道:“侯爺,你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後!”


    姬息重新展露一絲笑意,無意間飄到了息媯的腹部,立馬驚呼道:“翟兒。我們的孩子呢?”


    談及這個孩子,息媯剛剛有些靜的心再次注滿悲傷,泣聲道:“侯爺,我們的孩子沒了!”


    “沒了。什麽叫沒了?”姬息心頭一緊,隨即眼中便滿是怒意,咆哮道:“熊貲,這個小人真是太可惡了,難道連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孩都容不下嗎?”息媯伸手拉住姬息,道:“侯爺。孩子生下來了,是個男孩,我給他取名叫媯空,是沒了但卻不是熊貲害的,是熊貲的一個夫人下的毒手。”


    若說熊貲暴怒殺了孩子,那還可以理解,但是卻容許這個孩子出世了,不管那個夫人的傷害是否是受到熊貲的指使,就單單默許將這個孩子生下,也表現了這個男人對息媯的容忍。姬息聽著這些情況,心中猛然間出現了一個荒誕的想法,但是想了想也覺得這樣也許是最好的結局。


    姬息緩緩的抬起雙眼,眼神中蘊含著一絲別樣的情感,深情的凝視著息媯。問道:“翟兒,熊貲他待你如何,你在楚國過的如何,熊貲他有傷害你嗎?”


    息媯淡淡的搖搖頭,不是替熊貲隱瞞,而是這幾個月熊貲的確沒有傷害她,甚至是看著她有身孕,連碰都沒有碰她。


    姬息微微歎息道:“哎,沒有傷害你嗎。翟兒,那日破息之時,熊貲渾身都充滿那血腥,眼神中也是殺戮,但是唯唯見你卻流露著那幾分柔情,看著你快要跳入枯井的那一刹那,他是真的慌了,眼神中那份緊張感不像是僅僅一麵會出現的,你去了楚國這麽長時間,他都沒有傷害你,還讓你生下那個孩子,試問哪個君王會做到這樣的程度,這便更加深了我的疑慮。”


    息媯被姬息的話,說的有些心慌,心虛的低下頭,不敢再直視他。


    見到息媯的這個反應,姬息心中的想法更深了,“翟兒,你老是告訴我,你之前是不是認識熊貲?”


    息媯知道姬息已經得到答案了,也不打算在隱瞞下去,便沉默著點了點頭。


    姬息自嘲道:“當時我還怨恨熊貲搶了我的翟兒,現在看來人家隻不過是將你要回去罷了,是我奪了人家的人。”


    看著姬息笑歎著說出這樣的哀言,息媯真的是心如刀割,忙拉住姬息的手,哭道:“不,侯爺,翟兒隻是您一個人的,我與熊貲的情誼早在兩年前已經斷了,在他破息之日更是煙消雲散,翟兒的心中現在隻有您,隻屬於您一個人。”


    姬息將息媯的手拂去,哀道:“你那時的情誼定不是說斷就斷的,熊貲不是就沒有斷的清嗎?”


    息媯的神情有些呆滯,愣愣的搖搖頭,傷心道:“侯爺,你是不相信臣妾對您的感情嗎?”


    姬息輕手附上息媯的臉頰,柔情道:“翟兒,我怎麽會不相信你的感情呢,我隻是太舍不得你了。熊貲對你情深不難看出,你若是心中還殘留著對他的一點情誼,又何苦這樣僵持著,何必為了我死守,你和熊貲不得善,我看著你痛苦也是心疼,這不是苦了三個人嗎?”


    息媯慘淡道:“他毀了我息國,讓我國破家亡,你要我如何放下這段恨。你叫我如何放下對侯爺的情轉給他人,我做不到啊!”


    “翟兒,你一心都在抵觸他,怎麽可能會看得見他的好。嚐試著接受他吧!苦苦守著我已經沒用了,即使息國可以複國,那也不是我百年可以做到的,人生有多少百年, 你既有人懂得憐惜。又何必在這裏自擾。我乃是亡國諸侯,他卻是稱霸一方的君王,是時候要放棄過去了,隻是死死的念著我,對誰都沒有好處。”


    “侯爺……”


    “好了,翟兒,這次真的是別過了,恐怕今生都不會再相見了。你瞞著熊貲出來,若是被他發現了我擔心你會受苦,快回去吧!”姬息極力的把息媯推走。他不願和息媯說些不舍,縱使自己心中萬般無奈,也不能說出讓息媯難安。他不能這樣自私的把留住息媯不放手,要讓自己看的坦然,才會讓她走的心安。她這一生曆經的磨難太多,若是讓她下半輩子死守著對自己的情誼,那就太對不起她了。


    看著息媯離去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那邊的叢草中,姬息麵子上是看淡一切,但是心中卻是鮮血淋漓。自己親手將她送出去了,她會怪我嗎?


    姬息的那番話讓息媯心傷,回來的過程中有些恍惚,依稀憑著自己的記憶摸索到了回來的路。她正準備跨國草叢,抬眼一看,那邊清冷的月光下,站著一個挺立的身形,夜風吹動了周圍的桃花,飄散開來繞在他的周圍。一晃眼竟讓息媯回想起兩年前那個月光桃樹下與自己把酒的俊逸男子,臉部的輪廓更加顯得深沉,冷峻。


    這一切情境不禁讓息媯回想起剛剛姬息的那句話,不禁心中自問,真的可以接受他嗎?


    站在草叢裏的息媯看著桃樹下的熊貲,也是在下一秒才反應過來,他現在站在外麵,那不就是說已經發現我不見了嗎,一瞬間心情開始起伏不定,倒不是怕他會對自己做什麽,而是怕他對姬息做什麽,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息媯不知道此時熊貲的表情,深吸一口氣,邁出了腳。


    就在息媯剛剛踏出腳的那一刹那,身後突然無聲無息的閃現出一個人影,一隻手擒住了息媯,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眨眼功夫便控製住了她,即使息媯又幾手拳腳也難以掙脫。


    息媯的手被束縛住,難以動彈,眼見著熊貲就在前方,但是她也並不願意叫喊。仿佛是看穿了息媯的心思,那個人影得意的笑笑,隻手控製著息媯,緩緩的走出了草叢。


    人影蒙著麵紗,一身黑衣,走出草叢後對著熊貲得意的叫喚道:“熊貲小兒,你毀我國家,滅我族人,如今我叫你血債血償!”


    熊貲原先在樹下沉思,聽見了聲音後循聲開來,第一眼便看見了那個黑影身旁的息媯,眼中頓時出現了一絲驚慌,又是一份警惕,沉聲問道:“你是何人,找寡人報什麽仇?”


    黑衣人先是“啐”了熊貲一口,又惡狠狠的道:“熊貲,我原是蔣國王孫,再過不久我蔣國便要與魯國聯姻,但是你卻中途殺出,不僅毀了聯姻的契機,還毀了我蔣國的一切,你說此仇我應當不應當報?”


    “報,這樣的仇當然要報。不過,你叫寡人如何償還呢?”熊貲倒是直接爽快的回應,隨即眼中閃現出一絲精芒,“不過你也要知道,強兵之下,弱國無存,這乃是常理?”


    黑衣人冷笑一聲,緩緩道:“哼,我可不問這些是否是常理,我隻知道熊貲,你在破我蔣國時,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我也想讓你嚐嚐失去的滋味。”說罷笑看著手邊的息媯,邪邪道:“這位應該是尊夫人了,要不就讓你與尊夫人分離吧!”


    熊貲冷冷的看著黑衣人,道:“真是愚蠢,你認為你要是傷了夫人,你活下去的可能性多大。從你腳下的那個點算起,你能夠走多遠?”


    聽到熊貲用他的性命要挾,黑衣人倒是不以為意,“等我殺了尊夫人之後,楚王請自便,反正我都是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了,活著還不如死了,惟一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付出代價,事後便隨意吧!”


    見他這般無謂生死,熊貲有些無措,這個世界上,人最可怕的一個境界就是生死已不在話下。這個人已經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和他要挾也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要息媯受到傷害,熊貲真的是不忍心。


    在黑衣人說話間,他同時也從腰間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挑弄尖端,懸掛在息媯脖子的周圍。熊貲看著那匕首,刀劍無情,真的害怕萬一失手那可怎麽辦,立馬大聲喝道:“住手,你也說了是來找我償還的,那便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何必牽扯到無辜旁人!”


    黑衣人冷笑道:“無辜旁人?你在我蔣國叱吒之時,有想過那些也是無辜的人嗎?況且但凡是與你關係甚密的,哪個手上沒有一些人命,還和我說什麽無辜之人。”


    熊貲見他不聽,語氣中隱約聽見了一絲急促的氣息,連忙道:“寡人騙你做什麽,她的確半滴鮮血都未曾染指!”頓了頓後繼續道:“報仇方式千百種,放了她寡人隨你定!”


    “看不出來,你熊貲也是終於成了回男人,這心中對她還真的有些情感!”黑衣人對著熊貲一番嘲弄,又側過頭對息媯說道,“美人,你可真要在心底暗暗開心一下,這個一向的冷麵君王如今為了你放下了高傲,激動嗎?”


    黑衣人轉過頭來,對著熊貲又是一問,“不過熊貲,在你口中夫人這番純淨,那你認為自己配得上她嗎”


    被問及這個問題,一下子讓熊貲有些無言,眼神深沉了許多,但是隨即又換做一絲陰冷,道:“這些和你有什麽關係?”


    黑衣人大笑道:“不回答也罷!我也不是你,稍許還懂得什麽叫憐香惜玉,美人我就不傷害了,但是你就要付出代價了。”說罷,將手中的匕首“倏”的一聲飛過去,釘在了熊貲身旁的一棵桃樹上,冷言道:“我不多言,隻要你將這一刀刺入心髒,我就放了這個美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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