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突生。


    在場所有的人都怔愣住。


    病患向後退數十步,遠遠形成一個包圍圈,看著這場意外。


    商枝看著砸在條案上,滾落到她雙腿間的瓷瓶,紅色的瓶子上一朵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她選擇在瓶子上畫上芙蓉花,是因為芙蓉花美豔無比,一日三變。嬌豔之姿,令人流連忘返。它的花語也十分的貼切,纖細之美,脫俗,純潔。


    掏空心思的設計,裏麵不是讓女人的臉如芙蓉花一般一日三變,嬌豔無比的藥膏,反而是藏納汙垢,害人不淺的毒物!


    錢氏的眼睛是紅腫的,臉上的麵紗劇烈的起伏著,可見她憤怒不平的心緒。


    “五兩銀子一瓶的藥膏兒,夠普通老百姓幾年的嚼用。我夫家雖富裕,使銀子買你這勞什子的藥膏,也是一筆大錢,若不是他們吹噓你醫技蓋世,我怎得會使銀子買這禍害!我這臉沒法見人了!你這害人的庸醫!”錢氏嗓子都哭啞了,看著商枝那張清麗動人的臉,她恨不得衝上去撕得稀巴爛才解恨!


    “夫人,你先冷靜,如果真的是我藥膏的問題,我會對你這張臉負責到底。”商枝站起身,安撫錢氏激動的情緒。


    錢氏聽不下去商枝的話,叫罵道:“我初用你們的藥膏,是有大的效用,第二日再用臉上發熱發燙,還有刺痛,心裏著急去找掌櫃,他們給的說法這是正常的反應。我連續用了五六日,臉腫的像豬頭,脫皮,癢,熱,現在爛的流血流膿!”


    商枝臉色凝重,看一眼錢氏帶著麵紗的臉,“你把麵紗揭下來。”


    錢氏緊緊捂著臉,說什麽也不肯揭開麵紗。


    “你不揭開麵紗,我沒有看見你的臉是什麽情況,如何分辨是什麽原因引起?”商枝見勸說不動錢氏,她揭開瓶蓋,裏麵是深綠色的藥膏,不過一眼,商枝確認不是她的藥膏!


    顏色大致相同,可氣味不同。


    她的藥膏見漸綠,有層次感,最上層是透明,一層一層加深,到最底層方是墨綠色。


    而這一瓶藥膏,隻是濃稠的墨綠,氣味並非是濃淡相宜的草藥香,較她的要深重一些,透著一絲淺淡的苦澀味。


    商枝臉色難看,藥膏的成分,她不過聞一聞,便知與她的十幾味藥相同,可也有不同的配方。


    冷笑一聲,毫無疑問,有人模仿她的配方,隻是沒有鑽透她究竟用了什麽藥!


    這裏麵加了石膏粉,石膏粉固然可以美膚,但是由於呈堿性,會刺激皮膚,引起過敏,在使用之前,最好是配合精華素。石膏粉多是用在敷麵,可背後之人竟直接用在麵霜上,不出問題才是怪事!


    複製她的藥方也就罷了,居然還仿造相同的包裝,甚至在價格上還要高一兩銀子!出事了,由她來承擔後果!


    她如何能不憤怒?


    “這不是我製的藥膏!”商枝開始聽見婦人控訴的時候,心道奇怪了,她的配方是很全麵,有的藥材會致敏,她做了脫敏,而且加了相對的藥材,完全不會出現過敏的情況。


    她壓根沒有想到居然出現了盜版貨!


    真是叫她大開眼界,盜版貨在異時空也讓她撞見!


    “你休想抵賴!這藥膏分明是你製的!藥鋪掌櫃說是從回春醫館拿的藥,你別以為是死無對證,我拿不出證據!”錢氏不肯相信,認定是商枝的托詞。她突然跑進醫館裏,盯著藥櫃上拜訪的香凝膏,爬上去拿了一瓶,‘嘭’地擱在條案上,“你還有什麽話想說!一模一樣的藥膏盒!”


    商枝把自己做的香凝膏打開,“你看一看,這兩瓶有什麽不同?”


    錢氏冷笑一聲,“回春醫館是你的老廟,你當然是放好的藥膏。誰知道你為賺這黑心錢,賣給其他藥鋪,拿的又是什麽害人的毒藥?”


    商枝對這種聽不進話的人,感到十分無奈,“你在哪個藥鋪拿的藥?若是查明,證明是我的藥用爛你的臉,不說要賠償,就是你砸掉醫館我絕無二話。”


    錢氏看著商枝清澈眼底,毫無雜質,像是一泓清泉流淌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心底的憤怒,奇異的被安撫。


    她依舊沒有好臉色,此刻冷靜下來,她看著瓶子相同,可藥膏卻不同的藥膏,狠狠剜著商枝一眼,“濟世堂。”看著圍觀看熱鬧的人,錢氏捂著臉,不甘願的問道:“果真不是你?”


    林辛逸不悅的說道:“我師父從不說假話,而且這謊話顯然太容易拆穿,她有必要糊弄你?真正用我師父製的香凝膏,根本沒有出現過你這種情況!”


    錢氏氣噎,惡狠狠瞪著林辛逸,“我沒問你話,這裏哪輪得到你插嘴?”


    林辛逸氣得七竅生煙。


    商枝輕飄飄看他一眼。


    林辛逸不敢添亂。


    “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人生事。”商枝透過麵紗,能夠隱約看到她紅腫的臉,“你的臉算是比較嚴重,揭開麵紗我看一看。”


    錢氏不信任商枝,在事情未能得到解決的情況下,不肯讓商枝碰觸她的臉。


    “你說是濟世堂的掌櫃汙蔑你,便請他過來對峙!”錢氏咬緊牙關,切齒道:“最好不是你,如果真的是你的藥害我毀容,我一定叫你後悔在這世間走一遭!”


    錢氏指使仆從去濟世堂請人。


    商枝朝林辛逸使一個眼神。


    林辛逸跟過去。


    商枝看著圍觀的病患,又聚攏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神醫,還給治病嗎?我們等大半天,眼下無事,能給看診嗎?”


    商枝心中堵得慌,被惡心的。如果叫她知道是誰敢盜用她的配方,鬧出事故,定要他付出代價!這等見財眼開的人,此次是害得人毀容,下一回,說不得得害人性命!不配為醫!


    她看著經錢氏一鬧,少一半的人,示意病患坐下,心無旁騖的坐診。


    錢氏見狀,氣呼呼的坐在林辛逸的位置上。


    這個女人簡直不把她放進眼底!


    ——


    賈府。


    西苑裏。


    賈富貴被許郎中急匆匆從外麵叫回來。


    他腳下生風,急忙趕去西苑,遠遠聽見哀哀的哭泣聲。


    眉心一跳,賈富貴推開門,就看見廚娘跪在許郎中麵前哭求,“許老先生,求求你治好奴婢這張臉,之前您給的藥膏,用著我的臉變白便美。換一種藥膏之後,臉上發熱,我不敢再用。可斷藥之後,臉上大塊大塊蛻皮,又開始用您給的藥,誰知臉腫起來,鑽心的癢……求求你治治我的臉,毀了,當家的會休了我的!”


    許郎中臉色陰沉,緊緊盯著廚娘的臉,反複端詳,想不透是哪裏出的問題。


    明明……他研究出香凝膏裏的成分,究竟是哪裏出的問題?


    “回春醫館銷出去的香凝膏,可有出事?”許郎中見到賈富貴,沉聲問道。


    賈富貴心裏‘咯噔’一下,“出事了?”他看著廚娘的臉,嚇得往後一退,心裏打鼓道:“這是怎麽回事?之前你研製出來,好端端的,也有起色,為何幾日不見,就成這副模樣?”


    他滿腦子的生意經,哪裏有錢往哪裏鑽,專門買來別人藥鋪裏的祖傳配方叫許郎中研製,從未出現過問題,可如今竟出事了。


    賈富貴沉不住氣,在屋子裏疾行幾步,“我已經大量叫人製藥,有十瓶在濟世堂售賣。如果真的有問題,賣出去的藥,豈不是毀人臉了?”能花五兩銀子買一瓶藥膏兒,足以說明家世不凡,不是隨便可以用錢財打發。


    更重要的是投進去幾千兩的銀子,他躺著等錢財進兜裏,如果是毀人麵皮的藥膏,他的銀子豈不是打水漂了?


    這幾千兩銀子,幾乎是他全部的家底!


    許郎中也心急,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什麽問題。聽著廚娘嚶嚶的哭聲,心煩意亂。他重新拿著藥方子,從頭至尾,細細琢磨一遍。


    然後又拿著商枝的香凝膏反複的嗅、看、搽在自己的手上,隻有清爽的感覺。


    許郎中將他的那瓶藥膏,塗抹在手腕上,不過一刻鍾,開始泛紅,發癢,刺痛。


    “怎麽可能?”許郎中難以置信,商枝的香凝膏,他明明用盡各種方法,分辨出她用的哪些藥。顏色雖然有不同,那是火候與比例的分配問題。


    賈富貴急得嘴裏長燎泡,“到底怎麽回事?”


    許郎中目光深沉,洗淨手,歎息道:“失敗了。”


    “怎麽可能?”賈富貴不敢相信,居然失敗了!“之前廚娘試用,分明是好的!”


    “是啊,怎麽可能呢?”許郎中看著廚娘,當時沒有出現問題,是因為她曾長時間用了商枝的香凝膏,因而沒有當即反應出來?他臉色不太好,不太願意麵對失敗,“停止售賣,賣出去的追回來。”


    賈富貴急火攻心,“追回來?如何追的來?隻怕早已用過了!”突然,他想到什麽,暢快的笑道:“不要緊!不要緊的!藥膏的盒子我是與回春館賣的一樣,為了能夠盡快銷出去,打的也是會回春館的旗號,出問題,也不會找到我們頭上,隻要咬定不承認便是!”


    許郎中皺緊眉頭,眼底是不讚同,隻是他做不了主,便也沒有開口。


    這時,門仆驚慌的跑進來道:“老爺,不好了!出事了!錢夫人用著藥膏出問題,上門來找茬,掌管請您去一趟!”


    賈富貴謔的站起來,錢夫人?


    “縣主薄的獨女錢氏?”


    門仆搖了搖頭,他不清楚。


    賈富貴臉色難看,如果真的是主薄的女兒,事情就嚴重了!


    再不複之前的鎮定,急匆匆去往濟世堂。


    掌櫃被奴仆和林辛逸給拽出來,撞上喘著粗氣的賈富貴。


    “賈老爺,您可算來了!這幾人不分青紅皂白,把屬下給帶走。冤枉我們藥鋪賣害人的假藥!”掌櫃像是見到主心骨,連忙叫賈富貴做主!


    賈富貴來不及開口,衣襟被一隻大手給拽住,林辛逸氣勢洶洶,想把賈富貴拽起來,拽一下,不動。再拽兩下,依舊不動。林辛逸看著賈富貴一身肥肉,猛地一把將他往後推,“好啊!原來是你搞得鬼!我們不把藥賣給你,你就賣假藥!”


    賈富貴一個踉蹌,身後的藥童扶住才沒有摔倒。


    他惱怒道:“你胡說八道!我賣假藥?我什麽時候賣假藥了?賣的什麽假藥?說話講究證據,你紅口白牙汙蔑我,我能告官把你抓起來!”


    林辛逸冷笑道:“有種你去報官,看是抓你還是抓我!”


    賈富貴臉色一僵,他給掌櫃使一個眼色。


    掌櫃點了點頭。


    賈富貴神情一鬆,撫平被林辛逸攥皺的衣裳,語重心長道:“年輕人,不要太衝動。捉賊拿贓,捉奸拿雙。你冤枉我賣假藥,那也得拿出假藥來。如果是誤會一場,你這麽衝動,豈不是傷了情分?”


    林辛逸臉色漲紅,憤怒至極,一拳頭砸向賈富貴臉頰上。“你等著,到時候別哭的太難看!”


    賈富貴捂著臉,痛得飆淚。臉色扭曲道:“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住手!”


    商枝和錢氏趕過來。


    她們見派來的人去的太久,始終等不到人,錢氏等不及,提議來濟世堂。


    一來,商枝就看見幾個人要抓林辛逸,她沉著臉,“怎麽回事?”


    林辛逸見到商枝,連忙跳起來指著賈富貴道:“師傅,你不知道,就是他下單要買一百瓶香凝膏,我聽你的沒有賣給他。錢夫人說在濟世堂買的假藥是咱們回春醫館製的,狗屁!就是他造的假藥!把黑鍋甩給我們!”


    商枝沒有想到買藥的是濟世堂的東家!


    錢氏在濟世堂買的假藥,毫無疑問就是賈富貴造假!


    “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們是正經藥商,怎麽會賣假藥?”賈富貴看著錢氏,心涼了半截,哪裏肯認賬?


    錢氏的爹是主薄,縣城裏的租鋪子都是主薄在掌管,而他在縣城有三四家藥鋪子,家中的錢財就指著這幾間藥鋪。儋州府的藥鋪子,還隻是剛剛開起來,根本沒有進賬。如果得罪了錢氏,他的生意全得泡湯!


    “有沒有賣假藥,去他藥鋪子搜就知道!”林辛逸不給賈富貴反應的機會,帶著錢氏的奴仆衝進藥鋪,根本沒有在外麵搜,直接闖進後院,逮著把藥準備丟井裏的掌櫃。


    掌櫃嚇得軟倒在地上,兜在青衫裏的藥瓶散落在地上。


    林辛逸撿起一瓶檢查,冷哼一聲,“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狡辯!”


    奴仆幫忙,撿起七八瓶藥膏走到外麵。


    賈富貴看到林辛逸手裏的藥膏,臉色瞬間驟變,下一瞬,他不可置信道:“你們是說這些藥膏是假藥?”


    錢氏看著熟悉的藥膏,雙眼冒火,“好啊!還真的是你這黑心的藥商,買這害人的假藥毀了我的臉!”


    “錢夫人,誤會!這都誤會!”賈富貴伏低做小,賠著笑道:“這些藥我是在回春醫館買的。你方才沒有聽見?我向他們下單買一百瓶,林小子給拒絕,他說這位姑娘製不住那麽多藥,隻能賣我十瓶!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回春醫館的規矩,他們一個月隻賣十瓶,我這裏正好是從他們那裏拿十瓶藥!”


    “不信你看,這是他們見我買得多,贈給我夫人試用。我夫人用著無事,才拿到藥鋪裏售賣。哪裏知道他們心黑,隻給我一瓶好的,其餘都是假的!若知道是假的,我哪裏敢拿出來禍害人?還是擱自個藥鋪裏賣,那不是自墮名聲?”賈富貴為了說服錢氏,舉著三根手指頭,“我指天發誓,若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劈!”


    古代重誓言,不會輕易起誓,賈富貴這番遭天譴的話,讓錢氏猶豫了。可商枝如果真的賣假藥,事兒鬧大了,她哪裏還能鎮定自若的給病患治病?


    林辛逸被賈富貴的無恥氣歪鼻子,“你敢賭咒,你說半句假話,斷子絕孫!”


    賈富貴哈哈大笑道:“林小子,爺爺我孫女都有了,你這句話不能應驗,說明我賈富貴身正影不斜,有子有孫。這瓶藥膏你敢說不是回春醫館的?”他拿出賈夫人買的那瓶藥膏。


    錢氏拿過來一看,色澤、香味和她在回春醫館看見的一模一樣!


    瞬間,錢氏動搖了,“你們還有什麽話說?”


    商枝歎息道:“錢夫人,在沒有證據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已經讓錢夫人的人去請鎮長搜賈府,究竟是我賣給賈老爺,還是賈老爺造假藥侵犯我的名譽,待會就揭曉了。”


    錢夫人這才發現她帶來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少了一個。


    她詫異的看向商枝,怎麽也想不到她會找人搜查賈府。


    如果沒有搜查到證據呢?


    找不到?


    幾乎是不存在的。


    商枝在林辛逸和賈富貴爭辯的時候,就派人去找鎮長。為什麽叫錢氏的人?她是主薄的女兒,又是鎮上稍有底蘊的家族的主母,鎮長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麽著也會顧念著錢氏身後的人,親自帶人去賈府搜查。


    而賈府裏的人,還不清楚是什麽情況,錢氏的人按照她教的那一番說辭,府裏的人定會慌了神,而露出馬腳。


    隻要有蛛絲馬跡,她就不信抓不住賈富貴的把柄!


    賈富貴臉色唰的慘白,賈夫人他沒來得及通氣。許郎中那邊,也沒有仔細交代,如果詐一詐,隻怕全都會把底細都交代出來!


    他想到這裏,頓時維持住鎮定,轉身就想要回府。


    “賈老爺,你去哪裏?”商枝似笑非笑的說道:“是要回府銷毀證據,還是阻止鎮長等人搜查?”


    “賤人!你再敢血口噴人,別怪我動手打女人!”賈富貴臉色陰沉,目光陰冷,“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讓我替你背了黑鍋?”


    商枝臉上的笑意更深,就像一隻貓,看著一隻老鼠,做著最後垂死的掙紮。“賈老爺,你這話說反了吧?究竟是誰給誰背黑鍋?如果我是冤枉你,你怕什麽?”


    賈富貴臉上的肥肉抖了抖,朝馬車走過去,就看見一輛牛車朝這邊而來,賈富貴瞳孔一緊,差點癱軟在地上。


    鎮長帶著賈夫人、許郎中與廚娘過來。


    商枝向鎮長行禮。


    鎮長對錢氏道:“錢夫人,你買的假藥與回春醫館無關,是濟世堂養著一個郎中,專門製作假藥。這位廚娘,是他們用來試藥,因此被毀容。”


    廚娘跪在地上哭訴道:“他們從回春醫館買來一瓶藥,找我試藥,用回春醫館的藥,我的臉變白變漂亮。可用許老先生製的藥,臉上發熱、刺痛,如今開始潰爛。我求許老先生治臉,他不願為我治臉,我聽見賈老爺與許老先生說藥膏出事,推脫給回春醫館。婢子知道的全都交代清楚,請大人幫我找神醫醫治臉!”


    不需要鎮長說什麽,廚娘的臉說明一切。


    錢氏看著廚娘的臉,她捂著自己的臉頰,滿含恨意的說道:“好你個賈富貴!起誓賭咒信口拈來,你對自己都如此硬心腸,賣假藥這種黑心事,你哪裏做不出來?”


    “錢夫人……”


    “閉嘴!你這種為了銀子,罔顧道義的小人,根本不配做這濟世之事,我會告訴我爹,收回你的藥鋪子!免得你禍害世人!”錢氏氣得恨不得踹上賈富貴幾腳,憋著一肚子氣,就算是封他的藥鋪子,也解不了恨,“你害人就罷了,還敢誣賴神醫,敗壞她的聲譽,病患不敢找她治病。鎮長,你說該不該賠償損失費?”


    “夫人說的是,該賠!”鎮長想了想,問錢氏,“夫人,您說該賠多少合適?”


    “一百兩吧。”錢氏隨口開價。


    賈富貴一身肥肉都在發顫,撲通跪在地上,“錢夫人,你放過小人這一回!小人不敢再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藥鋪子是他全部的身家,封了鋪子,不願租賃給他,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風去!賈富貴急了,他壓根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慌不擇路,指著許郎中,“是他,都是他研製出害人的藥,你們該懲罰才對!”


    許郎中十分淡然,他本就是一個遊醫,無根的浮萍,就算懲罰,又不是多大的重罪。


    錢氏隻為出一口惡氣,方才重重罰賈富貴。


    果然,錢氏冷笑道:“不過你的一條狗,我沒得降了身份和一個奴才撒氣!”


    賈夫人求饒:“錢夫人,老爺不知道藥膏有問題,他也是被許郎中騙了!後來發現問題,已經來不及,你開開恩,放我們一家子一條生路!”


    “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賣假藥,害苦我們,誰給我們公道?”錢氏鐵了心,這起子小人,絕對不能姑息!“你們不肯賠償銀子,行啊,我會給我爹爹透底,一筆一筆仔細查你們藥鋪貨物的路子!”


    賈富貴頹喪的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氣像被抽盡了!


    他藥鋪子裏的藥,大多是來路不正,若是查起來,他吃不了兜著走!


    以往在錢主薄身上打點不少,方才拿下三四間位置上好的藥鋪子,如今得罪了錢氏,他算是自掘墳墓!


    “我賠!我們賠!”賈夫人臉色煞白,急得額頭冒出冷汗。家裏還有不少家底,賠上銀子,大不了回祖籍,也好比查出了不得的東西,賠上性命強!


    賈夫人知道賈富貴做的不幹淨生意,究竟有多少醃臢事,便不太清楚。如今被人捏住命脈,打斷牙也得和血往肚子裏吞。


    賈夫人立即遣人去府裏取銀子,塞了幾百兩給錢氏,其中不乏有安撫她的心思,想叫她消氣,放他們一馬。


    “錢夫人,老爺糊塗,讓你受到傷害。回春醫館有一位神醫,你的臉她必然能治。治好了,您氣消了,大人大量,給我一家老小留一條活路。”賈夫人不死心的再次求情。


    “滾吧!”錢氏不是好性兒的人,她十分痛恨賣假藥的賈家。“你也別怪我狠心,這次是臉,姑息你們一次,下回得要人命了!”


    賈夫人咬著唇,眼底蓄滿淚水,不敢再求情。


    商枝毫不客氣的收下一百兩銀子,突然拿著一根銀針,在賈富貴的頭上紮了一針。


    賈富貴腦袋抽痛,冒出一身冷汗,他痛苦的倒在地上。


    “你……”


    “你這種人,這次放過你,下次又不知道在何處害人!我醫者仁心,給你治一治這壞毛病,免得哪一日你丟掉性命!”商枝目光冰冷,賈富貴這次真的惹惱她了,也叫她警醒,日後製的藥得小心謹慎,別再發生今日這糟心的事!


    而她給賈富貴紮的那一針,隻是讓他歇了再掏空心思去害人。日後隻要他再凝神想事情,腦袋就會抽痛得像無數的針在紮刺,再也害不了人!


    處理完賈富貴的事情,商枝這才把目光看向許郎中。


    頭發花白,麵容慈祥,卻不過是人麵獸心。


    許郎中在商枝出手的時候,注意到她,目光緊盯著商枝,直到她走近了,擦肩而過的時候,開口問道:“秦玉霜是你什麽人?”


    商枝麵無表情的看著他,眼底一片冷意。


    枉費他是一個醫者,不鑽研疑難雜症,精進自己的醫術,歪門邪道,隻想著剽竊他人的成果。這樣也就罷了,卻不是為了造福百姓,懸壺濟世。醫術並不精湛,偷取不到別人心血裏的精華,製出害人的毒藥。


    這種人,得不到人的尊敬。


    “你是秦玉霜的女兒對不對?”許郎中很執著的問道。


    商枝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你是張釋隱的弟子?”許郎中追上來。


    商枝冷聲道:“你是得了癡症?”專說傻話!


    許郎中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他從懷裏掏出刀傷藥,“你看看這個,認識嗎?這是張釋隱製出的藥!就是這一瓶藥,讓他名聲大噪。”


    商枝避開他,帶著林辛逸離開。


    許郎中目光熱切的盯著商枝,攥緊掌心裏那瓶刀傷藥。心裏認定,商枝就是張釋隱的弟子。


    除了張釋隱之外,誰能製出他分辨不出的藥?


    回春醫館……


    許郎中轉身往一個方向離開。


    ——


    商枝坐在牛車上,心裏湧現驚濤駭浪,並不如表現的平靜。


    張釋隱是她的師傅張老頭,那瓶刀傷藥也是張老頭所製,隻是給軍營製的藥,她加工更精進了。


    但是許郎中口中的秦玉霜,她卻是不認識。


    難道她的母親真的是秦玉霜?


    否則,許郎中為何從這關聯處,猜到張老頭是她的師傅?


    雖然有沒有父母,對商枝來說並沒有什麽特別期待的,但她還是將秦玉煙這個名字藏在心裏。


    林辛逸看著商枝心事重重,想著許郎中的怪言怪語,“張釋隱是師祖?”


    “嗯。”商枝情緒低落。


    “我聽說你是師祖撿來的孤兒,許郎中他知道師祖是誰,是不是知道你的生父生母?你為何……”不問?


    “許郎中心術不正,你知道他是師父的仇人,還是有其他淵源的人?我隻知道他不是一個好人。下次遇見他,嘴上把住門,不許透露半點張老頭的事情!還有,行事不許衝動!”商枝沒好氣的訓斥他,“你就是太衝動易怒,賈富貴那等陰險小人,你得罪他,他使陰招,你準得栽他手裏!”


    “哦,那我憋著壞,偷偷下手。”林辛逸孺子可教道。


    商枝瞪他一眼,跳下牛車。


    錢氏緊跟著追過來,求商枝給她治臉,“神醫,之前多有冒犯,是我一時心急,你別往心裏去。”


    商枝搖了搖頭,“不妨事。”


    “神醫,我這臉能治好嗎?”錢氏看一眼周遭,隻留下林辛逸,她摘下麵紗,露出紅腫潰爛的臉頰,流著黃色的膿液。


    “能。”商枝隻看一眼,鑽進櫃台裏,抓藥給錢氏,“每日煎兩次,用藥汁浸泡幹淨沒有用過的細綿手帕敷臉,再用生肌膏。”


    錢氏十分感激,她說,“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不會叫他有機會來害你!”


    “我相信錢夫人能夠處理好。”


    商枝將錢氏送出門外,等人走了,臉上的笑容垮下來。


    “你在擔心許郎中?”林辛逸看著商枝疲倦的麵容,心裏擔憂。“我想辦法將他趕走。”


    商枝的確在擔心許郎中,如果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世,會不會牽扯出什麽樣的麻煩事情來?


    隻不過,她現在都是白擔心,自然不能讓林辛逸多想。


    “沒有,隻是在想屋子造好了,我得帶動鄉鄰們種藥材。”商枝已經找到秦景淩這一條路子,村裏的人可以開辟荒山中藥,也能夠謀一條生計。


    這樣想著,商枝打算回去休息一下,第二天找陳族長商量。


    ——


    清河書院。


    邱令元盤腿坐在竹席上,條案攤放著幾張宣紙。


    薛慎之盤腿坐在他的對麵,奮筆疾書。


    書房內,隻有嫋嫋檀香。


    半晌,薛慎之將做好的八股文呈遞給邱令元。


    邱令元逐字閱完,撫須道:“馬上即將要鄉試,這段時日你下的苦心為師看在眼中,若無意外,有七八成的把握一舉得中。”


    邱令元十分感歎,原以為他隻是一個童生,卻沒有想到他隱瞞甚深,竟早已是秀才。就連縣令也被他說動,在發放的榜單上不提他的名字。這足以說明他的才華有多讓縣令賞識,才會答應他荒唐的請求,“這是上一屆鄉試解元做的文章,你可以看看。”


    薛慎之雙手接過上一屆解元的考卷,文章十分精妙,思議不凡,卻是太過中庸。


    邱令元聽到薛慎之的評價,“雖然見解不出新意,勝在求穩。”


    薛慎之笑而不語,這一篇文章若是能夠拔得頭籌,勝在機緣。


    上一屆鄉試作弊,重新複試,因而考官評斷文章,亦是偏向中規中矩,以免引起爭議。


    邱令元端著一杯茶淺飲一口,想起一事,很好奇,“若是那一日我不找你,你如何向我道明身份?”若非他是秀才之名,又確有才華,提出令他心動的承諾,並不會將薛慎之收入門下。


    薛慎之笑道:“您看了文章必然會來。”他之前也不知該如何拜入邱令元門下,而劉喬給了他機會,因此答應了賭約,劍走偏鋒。


    邱令元是兩榜進士,真才實學,正因為此,方才讓秦伯言引薦進清河書院。


    從最初一開始,薛慎之便是奔著邱令元而來。


    “狂妄。”邱令元冷哼,一揮袖,讓他離開。


    薛慎之窮身行禮離開。


    走出書房,齋夫叫住他,“薛慎之,門外有人找你。”


    “誰?”薛慎之嘴裏問著,腳卻往門外走。


    “她自稱是你娘。”


    薛慎之腳步一頓,沉吟片刻,最終決定去見一見許氏。


    太陽毒辣,許氏熱得滿頭大汗,等得不耐煩。擦掉汗水,就見薛慎之走來。


    “慎之啊,你可算來了。我給你煮了綠豆粥消暑。”許氏從背簍裏拿出布包裹住的碗,裏麵是半碗綠豆湯,殷切的說道:“裏麵放兩勺蜂蜜,可甜了,你嚐一嚐。”


    蜂蜜是難得的好東西,許氏特地這麽一說,是為了討好薛慎之,“這蜂蜜是你三弟在上山打的野蜂窩,家裏有不少,你喜歡下次我再給你送來。”


    薛慎之語氣寡淡,“我在吃藥,不能喝綠豆粥。”


    許氏臉上的笑容淡去,嘴角下壓,神色有些刻薄。


    “你不必討好我,打來的蜂蜜,可以到鎮上換錢。薛寧安念過幾年書,他可以給人記賬,也能抄書掙錢。”薛慎之黑如點漆的眸子,裏麵是洞悉一切的了然,“商枝與你非親非故,不必去她麵前鬧。”


    許氏臉色青黑,“我去鬧她?那個賤人找你告狀了?!”


    薛慎之皺緊眉心。


    許氏氣得七竅生煙,這個短命鬼,居然為一個賤人指責她!


    她臉色難看,想大聲怒指薛慎之是個白眼狼,讓他的同窗看看,不孝不悌,不奉養爹娘,這種人該不該讀聖賢書!


    薛慎之本是來告誡許氏,可聽她後麵的話,便知多說無益,折身進書院。


    “慎之!慎之!娘還有話沒有和你說!你給我站住!”許氏記起正事,趕忙叫住薛慎之,齋夫卻是已經把門關上。


    許氏惱恨的踹了幾腳。


    而對麵餛飩攤子前,周蔓正帶著七歲的表妹在吃牛肉麵。聽見吵吵嚷嚷的聲音,她抬頭就看見薛慎之進書院,外麵的婦人在喚他。


    周蔓柳眉微蹙,沉思片刻,叮囑表妹,“你在這裏吃麵,表姐去對麵一會,馬上便回。”


    “嗯!”小丫頭吸溜一口麵,點了點頭。


    周蔓婷婷嫋嫋的走到許氏的麵前,秀美的臉上露出溫婉的笑容,“伯母,您是薛公子的娘親?”


    許氏聽到纖細的嗓音,轉頭看著周蔓柔美的笑臉,愣了愣。見到她身上穿著綾羅衣裙,眼珠子轉動,臉上堆著笑,“是,我是他娘!姑娘,你是慎之……”


    “我是他的友人。”周蔓白皙的臉上泛著淺淡的薄粉,許氏一見就明白是咋回事。心裏酸薛慎之比薛寧安命好,一個兩個女子相中他,不愁娶不上媳婦。


    薛寧安比他好,樣樣比他出挑,除了不是念書的料,沒有哪裏是不好的,咋就取個媳婦這樣難?


    “你是他的朋友啊,這可真好,我方才來找他,就是問他可有中意的姑娘!這臭小子,不愛搭理我,半句話不說就走了,原來……”許氏話音戛然而止,藏了一半,打量周蔓的眼神火辣辣的,讓人一眼就知道她是在相媳婦,周蔓臉色紅得幾乎要滴血,就聽見許氏歎息一聲,無奈道:“我家境不好,全家的收成都供慎之念書,我今日找他問娶媳婦一事,他不願意鬆口,是家中沒有銀子娶媳婦。他弟相中秀才的閨女,聘金就要十兩銀子,我指望著他念書出息,能娶個不要聘金的。”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話,許氏訕訕的笑道:“瞧我說的什麽話?他弟弟為供他念書,不肯再念書,說是沒有慎之書念得好。慎之對弟弟心生愧疚,他弟弟沒能娶媳婦,他是不會願意娶!”


    周蔓心思急轉,“你說薛公子的弟弟在說親,對方要十兩聘金?”


    “是啊,我不該將這事說給他聽,他心裏該著急了,肯定沉不下心念書。”許氏滿臉自責,“都怨我,都怨我!”


    周蔓眸光微閃,她從袖中掏出十兩銀子給許氏,“伯母,這銀子您先收下。”


    許氏兩眼放光,嘴裏卻說道:“姑娘,這使不得,我們非親非故的……”手上卻利落的把銀子給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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