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靠坐在炕頭,手裏握著書卷,臉色蒼白,一雙漆黑的眼眸卻清透幽深。


    他望向站在炕邊的栓子,稚嫩的小臉上,不是孩童該有的純真,而是與許氏如出一轍的尖酸刻薄。


    那雙與大哥相似的眼睛,裏麵盛滿厭惡與仇視。


    薛慎之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難免會失望、痛心。


    “我供養你念書,薛寧安成親,拿你念書的銀子,你不念書了?”薛慎之壓下心裏的情緒,把書卷放在一旁的書架上,掀開被子下床。


    “念書的束脩不是你另給嗎?”栓子厭煩地說道:“隻是幾個銀錢而已,你咋這樣囉嗦?我爹的命還不值這幾個錢?他地下知道救你這個白眼狼,不孝敬爺奶,就算給賤人造大房子,也摳搜著銀子不給我們,肯定會後悔救你!”


    薛慎之臉色驟然冷沉。


    “你白活這麽多年,賺的銀錢全給我們都是應該的!我爹還活著,壓根不要爺奶為銀子發愁!奶說得對,賤命賤相,你肯定是自個覺得命賤,才給我們一點點銀子!”栓子聽到他奶說薛慎之拿他的銀子給商枝造大房子,他就很生氣,“你到底給不給?”


    薛慎之呼吸絮亂,臉上帶著薄怒,完全想不到這些惡毒的字眼,是從一個孩子口中吐出來!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薛慎之沉著臉,拿起一旁的戒尺,抓著栓子按在炕上,在他屁股上狠狠抽幾下,“我養而不教,是我的失職。今後我再從你口中聽到這些話,聽一次,打一次!”


    “你放開我,你以為你是誰啊,憑啥管我!”栓子雙手撲騰著掙紮,被抽的哇哇叫,臉色漲得通紅,咒罵薛慎之,“你這短命鬼,你憑啥打我!你咋不去死!”


    薛慎之把栓子扔在地上,栓子哭得撕心裂肺,還不知悔改的模樣,心裏升起一陣無力,他的根子早已給許氏教壞了,如今想扳正過來,談何容易?


    薛慎之心裏很難受,這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脈,就這樣放任他下去?


    他小時候生的白白嫩嫩,像一個糯米團子,乖巧喜人。喜歡跟在他的身邊清甜的喊:慎之叔叔。


    隻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變得如此可恨。


    栓子變成這副模樣,少不了許氏的教化。


    他揉著眉心,冷聲說道:“你哭鬧也無用,銀子我每個月給你。你若不聽教化,不懂規矩,我一文錢也不會給你。”


    栓子哭著一抽一抽,打個哭嗝,瞪著薛慎之,“你敢!這是你欠我的!你憑啥不給?!你這忘恩負義的白眼狼,不給銀子,我去告官,讓你考不了科舉!”


    “喲,你可真能耐,吃喝拉撒都是你二叔的,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為著別人來鬧騰他,我看你才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良心都掏去喂狗吃了!”商枝聽不下去,冷笑道:“我是你,就有骨氣一點,不用他的銀子。你一邊瞧不起他,唾棄他,一邊又用他的銀子,不是更賤嗎?”


    栓子氣炸了,這個野蛋子也敢教訓他!


    “要你管!你這不要臉的賤人,你算什麽東西,憑啥說我?你拿著我的銀子造房子,你不把銀子還給我,我就燒你的房子!”栓子惡狠狠地瞪著商枝,他奶說薛慎之的錢都是他的,把他的錢都拿去給商枝造房子,他看商枝格外不順眼。


    商枝目光冰冷的看著栓子,他就像一隻小狼崽子,氣勢洶洶,恨不得撲上來撕咬她。


    冷笑一聲,這種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栓子十二歲,看著瘦瘦小小,並不高大。


    她上前拎著栓子,拽到堂屋裏,取下掛在牆壁上的一副麻繩,“我憑啥管你?我告訴你,看你熊,就想揍你!”


    栓子被嚇唬住了,踢蹬著雙腿,叫罵,“你放開我,你不是爹娘,不是我爺奶,憑啥收拾我!有本事你就不放開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商枝氣笑了,“我長得夠好看了,你還想讓我多好看?”嘴裏這麽說著,手裏動作一點不含糊,麻利的用麻繩捆綁住栓子的腳,把繩子打個結,拋過院子裏的粗枝幹,拉著繩索,把他倒吊在樹上。


    “啊——!”


    栓子嚇得小臉慘白,全身緊繃,腦袋離地隻有差不多一尺高。


    渾身血液倒流,栓子張嘴要罵人。


    “你罵一句,我吊你一晚上。”商枝雙手抱胸,氣定神閑的看著栓子。


    栓子狠狠瞪她一眼,很不服氣,用力一蹬,繩子晃蕩起來,他借勢彎腰抱著自己的腿,抬手想要去解腳上的繩子。


    商枝挑眉,把他的手也綁起來。


    栓子急眼了,想罵人,又不敢罵,怕商枝真的把他吊一晚上。


    他紅著眼眶,要哭不哭,一臉倔強。


    商枝鐵了心要收拾這熊孩子,動不動罵人,說的字眼難聽而且惡毒。再不收拾,就得要上天了!


    栓子看著商枝頭也不回的進屋,癟了癟嘴,眼淚就掉出來。


    他奶和娘把他當眼珠子護著,一根頭發絲沒有動過他。今天薛慎之不但狠狠打他屁股,還被商枝倒掛在樹上,栓子心裏委屈的不行,把這兩人給恨上!


    淚眼汪汪,栓子看著一條狗蹲在他麵前,伸著舌頭喘氣,嚇得憋住呼吸,死死瞪著小土狗,眼淚掉得更凶了。


    小土狗似乎很好奇,歪著腦袋看了一會,突然走過去,張大嘴巴,舌頭一卷,舔去栓子臉上的眼淚。


    啊啊啊啊——


    栓子眼珠子都要突出來,他心跳加速,就怕小土狗咬他,臉上濕噠噠的,頭皮都要炸裂。


    他緊緊咬著唇瓣,眼淚都被嚇得憋回去,不敢掉下來。


    越憋越委屈,眼淚反而掉得更凶。


    小土狗前爪子搭在他臉上,口水糊他一臉,栓子崩潰的大哭,“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罵人了!”


    商枝在給薛慎之施針,聽見院子裏的帶著恐懼的叫喊,她站在窗子前往外一看,就看見小土狗圍著栓子跳,一會捧著他的臉舔一下,一會兒用屁股蹭他。


    這小土狗還以為栓子在和它鬧著玩,哭得越凶,它越歡騰,殊不知栓子都快被它嚇得尿褲子。


    商枝見他鬆口承認錯誤,從屋子裏出來,小土狗搖著尾巴跟著她轉。


    “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罵人!你放我下來!我求求你,放我下來!我要回家!我要我娘!”栓子終於忍不住大哭大叫。


    小土狗尾巴搖的更歡快,伸出舌頭要去舔,栓子失聲大叫,“滾!滾開!別過來!”


    商枝招了招手,小土狗跑回來,舔著她的手指,蹲在她腳邊。


    “知道錯了?哪裏錯了?”商枝蹲在他麵前。


    栓子鼓著鼻涕泡泡,抽噎道:“再也不罵人了……”


    “下次我再聽見你罵人,就不是把你倒掛起來,我把小土狗送你玩。”栓子性格不但壞,還很倔。如果不是小土狗舔他,一定不會肯承認錯誤。


    到底是孩子,他和許氏長期相處,早已不知不覺,被許氏影響甚深,將她的做派學個十足十。


    世間沒有壞孩子,隻是環境使然。


    商枝知道薛慎之是顧念著栓子是他大哥唯一的血脈,因而想要將他給扳正。若是栓子與許氏一直生活在一起,他受許氏挑撥,想要改正,難!


    商枝隻是下一次狠手,先治住他,其他還得循序漸進。


    解開繩索放他下來,栓子腿軟的癱坐在地上,兩手抹著臉上的口水,‘哇’地一聲哭出來。


    小土狗很興奮的撲過去,嚇得栓子連滾帶爬衝出院子。


    商枝回屋,拔針。


    “我把他倒掛在樹上教訓一頓。”商枝和薛慎之提起栓子。


    薛慎之坐起身,慢條斯理的把衣裳給穿好,“是需要好好管教,這些年我不知道他變成這副模樣。小時候同我親近,大抵是聽了閑言閑語,便不再來這裏,也不願再見我。”


    商枝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銀針收起來,“他現在有十二歲,正是叛逆的年紀,性格早已形成,你想要改造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你將他與許氏等人隔離。”


    薛慎之深知這個道理,隻是做起來並非易事。


    他記住薛大虎的臨終的遺言,照顧好小許氏母子。


    “我想想辦法。”薛慎之凝重道。


    商枝倒是很樂見把栓子改造好,畢竟許氏的性情,會利用薛大虎的恩情,讓栓子拿捏住薛慎之。如果栓子能夠明理,懂是非,能夠很好的在根源上遏製住。


    他能夠不管許氏一家子,但是他欠薛大虎一條命,不能不管栓子。


    她心裏已經有一個地方,或許會比較適合栓子,但是不知道薛慎之會不會讚同。商枝看他一眼,忍著沒有說,她得向秦景淩問清楚情況再做打算。


    ——


    栓子哭跑著回屋,屋子裏喜氣洋洋。


    薛寧安把自己捯飭幹淨,等著栓子問薛慎之討銀子,再上周家提親。


    栓子哭著衝進來,直奔廚房,舀水拚命把臉給搓幹淨,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小許氏見栓子情緒不對勁,連忙跟著進廚房,就看見栓子默默地掉眼淚,心疼壞了。“栓子,你二叔不肯把銀子給你?還是欺負你了?”


    栓子握著拳頭,告狀,“娘,二叔不給銀子,還教訓我一頓,屁股現在好疼。還有……”他想說商枝把他倒掛在樹上,又怕許氏給他出氣,轉頭商枝找他算賬,忍著不敢說。


    小許氏詫異地說道:“你二叔打你了?”說著,就要扒栓子的褲子。


    栓子死死提著褲子,“娘!我長大了!”


    小許氏手足無措,焦急地問道:“我……我就是看打傷了沒有。你……你叫你三叔看。”


    “三叔看啥?”許氏進來,看著栓子哭個大花臉,皺眉道:“薛慎之給你氣受了?”


    小許氏道:“娘,二叔子不樂意給栓子銀子。”


    “反了他了!不侍奉爹娘,就連每個月給栓子的銀錢,他都要扣克掉!”許氏怒氣蹭蹭地往上冒,說著就要去找薛慎之算賬。


    薛寧安擋住她,“娘,他不給就不給唄,等我娶蔓蔓進門,還差了銀子?正好屋子不夠用,蔓蔓住著不慣,就讓栓子住他家去,讓他養著。”


    小許氏一聽就急了,“娘,不可以!二叔子住在書院,栓子住他家,誰照顧?而且……而且……”他還打人!


    栓子今天被商枝教訓怕了,他聽說要住在薛慎之家,激動地說道:“我不去!”


    許氏覺得奇怪,便忍不住的問他,“薛慎之欺負你了?你給奶說,奶給你討公道!”


    栓子本來心裏就委屈,許氏越和善,他就更難受,癟了癟嘴,哇地一聲撲進許氏懷裏大哭,“奶,我不去!我不要離開奶和娘!”


    許氏見孫兒嚎啕大哭,心疼得無以複加,認定是薛慎之欺負他了。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不怕,他敢打你,奶就替你做主!”


    栓子抽抽搭搭地對許氏哭訴,“短……二叔說一文錢都不給我,我屁股被他打開花了,他還說見我一次,打一次!”


    許氏憤怒至極,“他真的這樣說?不像話!我現在就去狠狠罰他這個不長眼的混賬東西!”


    栓子在臉上抹兩把,擦掉眼淚。“奶,我不去!我不要去和他住!他會打死我的!”


    許氏放開栓子,到底是薛寧安的親事重要。“栓子,你先住著,等你小嬸過門,再搬回家住。”而且……她湊到栓子耳邊道:“你得看著他的銀子,不然等他死了,全進那賤丫頭腰包裏。”


    栓子察覺到她的鄭重,也難得嚴肅起來,慢慢點頭道:“我答應奶,守著我的銀子!”


    許氏這才滿意地點頭。


    小許氏擔憂栓子,“他再打你咋辦?”


    栓子梗著脖子,“我不罵他,他不敢打我!”到底底氣不足。


    小許氏哪會不知道栓子怕薛慎之?心疼得直掉眼淚,又不敢反駁許氏的決定!


    許氏心裏有自己的算計,栓子住進去,不但可以撈著銀錢,還能鬧騰薛慎之把栓子養得白白胖胖。栓子十幾歲,瘦瘦小小,八九歲似的。


    “栓子,他不敢虧待你。你鬧騰著要吃肉,再偷偷帶回家孝敬奶。”然後告訴栓子,找出薛慎之藏銀子的地兒。


    栓子點了點頭。


    許氏親自送栓子去薛慎之家中,再帶著薛寧安拿周蔓給的十兩銀子置辦聘禮。十兩銀子,隻剩下九兩,還有一兩勻出去給李大仙買迷藥。


    為了表示自己的重視,許氏請花婆子提親。


    周蔓並不知道噩夢即將到來。


    她被薛寧安給侮辱後,絕望得想投河自盡,可她不甘心。她死了,爹娘怎麽辦?


    那一家子豺狼虎豹並未得到報應,她咽不下那一口惡氣。


    周蔓強忍下屈辱,回到家中關在屋子裏,滴水不進,病倒了。


    周夫人可要急壞了,周蔓從未在外留宿,昨日夜不歸宿,家裏派人去找,毫無消息,她與周叔治急白了頭發。好不容易等到她,整個人丟了魂兒似的,失魂落魄的進屋,問什麽都毫無反應,把自己關進屋子裏。


    “蔓蔓,你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餓壞身子如何是好?你快出來,吃點東西再睡。”周夫人敲門,聲音哽咽道:“你這孩子不聲不響消失一天一夜,娘心裏著急,回來又關進屋子裏,你這不是在懲罰自己,是在折磨為娘,割為娘的心頭肉!”


    屋子裏靜悄悄地,毫無半點聲響。


    “蔓蔓,你開開門!”周夫人急促的拍門。


    這時,婢女急匆匆進來道:“夫人,門外有自稱姓許的婦人,上門給姓薛的公子提親。”


    周夫人愣住了,她疑惑道:“鎮上哪家姓薛?”


    門被用力拉開,周蔓披頭散發,臉色蒼白,赤著腳站在門口,目光冷得嚇人。


    “誰?你說誰來提親?”周蔓眼睛通紅,滲出的戾氣讓周夫人心驚,她連忙抱住周蔓,“蔓蔓,你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你這樣讓娘很擔心。”


    “娘!”周蔓抱住周夫人溫暖的懷抱,崩潰痛哭,“我……我被人侮辱了。”


    侮辱這兩個字如驚雷一般在周夫人耳邊炸響,她渾身一震,不知不覺地鬆開周蔓。


    “你……你說什麽?”周夫人太過震驚,難以接受以及消化這個消息。


    周蔓哭道:“我被騙了!被姓許的老賤婦給害慘了!她下藥迷暈我,給她兒子將我……”她咬牙切齒,雙手尖利的指甲掐進手心,充滿徹骨地恨意,激怒地說道:“你們趕走她,快把他們給打出去!”


    周夫人抱著周蔓哭,母女兩抵頭嗚咽痛哭,“你的清白被占,今後你該怎麽辦呀?”


    周蔓哭得肝腸寸斷,快要閉過氣去。


    周夫人到底是穩住了,心裏恨強占周蔓清白的賊子,卻也知道他們鬧上門來,若是不妥善處理好,會敗壞周蔓的清譽,將她逼死!


    “蔓蔓,娘會為你做主!”周夫人摸著她的頭,轉身帶著婢女出去。


    許氏被請到堂屋,多寶閣上擺滿瓷瓶玉器,梨木雕刻的椅子,水磨青磚地板都能倒出人影,她被屋子裏的富貴給迷花眼,眼底流露出貪婪之色。


    娶到周蔓,這些今後都是她的!


    許氏打定主意,定要將周蔓娶回家。她不願嫁,那就鬧,鬧得鎮上人盡皆知,不信她不肯嫁!


    周夫人站在珠簾後,許氏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欲望,令她心生厭惡。目光落在一邊神色興奮,卻拘謹的男子,沉著臉走出來。


    許氏眼前一亮,親切熱絡的拉著周夫人的手,“親家,你可算來了,蔓蔓她可還好?”目光往後看,並沒有看見周蔓的身影,心裏失望。


    周夫人避開許氏的手,眼尖看著她指甲縫裏的汙垢,愈發不待見,她的女兒怎麽可能嫁做農婦?


    “這位夫人慎言!蔓蔓並未訂親,你休要壞她清譽!”周夫人目光淩厲,臉色嚴肅。


    許氏笑容一僵,訕訕地說道:“這是遲早的事,說不準蔓蔓肚子裏有我的小乖孫!親家母,你看啥時候給他們辦酒席?等肚子大了,傳出去對蔓蔓名聲可不好聽!”


    周夫人氣得仰倒!


    薛寧安賠著笑,“師母,我喝多了,做下錯事對不住蔓蔓!我是男人,一定會承擔責任,娶她過門,好好待她!”


    許氏笑道:“誰說不是?能娶到蔓蔓是寧安幾世修來的福氣。事情已經發生,親家母別氣壞身子。親家公是書院院長,就讓他擇個良辰吉日,把婚禮給熱熱鬧鬧辦了,免得叫人看笑話。”


    “啪”地一聲,周夫人砸碎茶盞,指著許氏和薛寧安,氣得渾身發抖,良久才擠出兩個字:“出去!”


    許氏嘴一斜,不高興道:“親家母咋就想不通?蔓蔓的身子已經給寧安,她不嫁給寧安還想嫁給誰?你們都是有學問的人,不會不知道一女不侍二夫?寧安認定蔓蔓這個媳婦,你們不樂意,咱們就請人評評理,蔓蔓該不該嫁!到時候鬧得沒臉,就別怪我們不厚道!”


    周夫人聽著許氏的威脅,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


    最無理的是村婦!


    她不要臉,蔓蔓要臉,他們老周家要臉!


    周夫人一咬牙,就見許氏扭頭往外走,一邊說道:“我去書院找周院長,他也不懂道理,就問他教的學生……”


    “站住!”周夫人厲聲喝住她!


    許氏轉身,臉色重新堆著笑,“親家母,這樣才對,有話咱們好好說!就先談談兩個孩子的婚事。我先說清楚,家裏窮,拿不出豐厚的聘禮。你們都是殷實人家,嫁妝總該不少。我們不要嫁妝,就當做聘禮,給蔓蔓傍身。”


    周夫人一直沉默,聽著許氏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等人走了,她頹然坐倒,趴伏在案上,臉埋在雙臂間。


    周蔓趕過來,看不清周夫人的神情,但從她細細顫抖的肩膀讀出她此刻的情緒。她臉色一白,淚水從眼睛裏大滴滾落,緊緊抱住周夫人。


    周夫人心裏很難過,她無法想象許氏那種人將來會是周蔓的婆母!低嫁給無用的男人,本就委屈她,卻又攤上這麽一個惡毒的婆母,日子該有多難熬?


    她縱然有千般萬般不願意將周蔓嫁過去,可許氏那種蠻不講理的霸道潑婦,隻怕會鬧得人盡皆知。到時候不止是敗壞周蔓的名聲,就連周叔治也會受到牽連!


    她無奈,她不忍,可卻又不得不將周蔓給推出去。


    周夫人心如刀割,她反身抱著周蔓,“蔓蔓,娘對不住你……”


    “娘,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周蔓淒然地說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周夫人握住她的手摩挲著安慰,“他娘是個不好想與的,你……與他成親,住在鎮上,爹娘養著你。讓你爹給他謀一份差事,日子也不會難過。”


    “娘!”周蔓心有不甘地打斷她的話,眼底含著期望,“我能不能不嫁?我去做姑子!絞發去庵裏做姑子去!”


    “你做姑子,她鬧起來,你爹該怎麽辦?”周夫人掉下淚水,“蔓蔓,別怨娘。”


    周蔓難以置信地看著素來疼愛她的周夫人,為了不讓爹蒙羞,親手把她推進火坑。


    她踉蹌著後退,猛地捂著臉轉身跑了。


    ——


    栓子送到薛慎之屋子裏。


    薛慎之看著乖順坐在凳子上的栓子,黑瘦如柴,都不到他的胸前,比起商枝都要矮一個頭。


    他每個月都給栓子足夠的生活費,他不該長得如此,仿佛許久不曾吃過一頓飽飯。


    他哪裏知道,許氏雖然心疼栓子,但是在薛寧安麵前,也是得靠邊站。薛慎之給栓子的銀錢,全都被許氏搜刮,添補薛寧安,一家子都是算計著吃喝。


    薛慎之準備給栓子補一補,買半斤肉,切成塊,學著商枝做的米粉蒸肉。


    飯菜擺上桌,栓子聞到肉香味,看著滿滿一碗肉,狠狠吞咽一口口水。


    他伸手去抓,‘啪’地一聲,手背被薛慎之用戒尺打紅,吃痛地捂著手背,紅著眼眶瞪著薛慎之。


    薛慎之放下戒尺,慢條斯理地拿起碗筷,“洗手,吃飯。”


    栓子被慣出一身臭毛病,從來沒有飯前洗過手,餓了直接用手在菜碗抓著吃。


    薛慎之不打算慣著他,並且扳正他的壞毛病。


    栓子悶聲不吭把手從水裏過一遍,在身上擦了擦,拿著筷子吃飯。


    薛慎之看著他依舊髒汙的手,緊緊皺眉。


    吃完飯,薛慎之指著桌子,“桌子收拾幹淨,碗洗幹淨。”


    栓子不動。


    他是來吃香喝辣,可不是被奴役幹活!


    “不洗,晚上吃稀粥。”薛慎之丟下這句話,進裏屋去溫書。


    栓子盯著桌子上還剩下一半的肉,他想強著不收拾,可他知道薛慎之鐵了心收拾他,一定會他吃肉,自己吃稀粥!


    憋著滿肚子火氣,栓子把鍋碗瓢盆摔的劈啪響。


    薛慎之清雅地嗓音傳來,“洗不幹淨,晚上餓肚子。”


    栓子臉色扭曲,氣得狠狠踹一腳灶台,腳趾劇痛,他捂著腳單腳跳起來。


    心裏把薛慎之罵得狗血淋頭,卻又不得不任勞任怨的洗碗。


    嚐過肉的美妙滋味,栓子不敢不洗幹淨,來來回回,洗三遍。


    他拿著幹淨的碗,裝著一半肉,豎著耳朵聽屋子裏的聲音,半天沒有動靜,薛慎之大約不會出來,偷偷摸摸,放輕腳步,抱著半碗肉準備送給他娘和奶吃。


    “嘭”地一聲,栓子被撞的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上,他齜牙咧嘴,看著站在門口的薛慎之,臉色驟然一變。


    “準備去哪裏?”薛慎之目光清淡地望著他手裏的碗。


    栓子急忙往身後藏。


    “肉是我買的,我隻請你吃。你先請別人吃,需要過問我的意見。不問自取視為偷,小小年紀不學好,該打。”薛慎之拿出戒尺。


    栓子手緊握著拳頭,藏在身後,咬著唇,倔強地不肯給薛慎之打手板。


    薛慎之臉色冷沉,不勉強他,隻是緩緩開口道:“你不願意受罰,搬回薛家住。住在這裏,吃穿我的,必須得聽我的。”


    他說的漫不經心,卻毫不掩飾眼中對栓子的嚴厲。


    栓子覺得薛慎之本該養著他,自己憑啥受他的窩囊氣?越想越憤怒,他猛地站起來,對著薛慎之大喊道:“你打啊!你最好打死我!你就不要養我了!你欺負我沒有爹,才敢這樣指使我!你欺負我沒有人做主,沒有人要,隻能死皮賴臉住在你家裏!不就是兩塊臭豬肉?誰稀罕!”


    “嘭”地一聲,他把碗擲在地上,肉滾一地。


    薛慎之額頭青筋跳動,他緊握著戒尺的手骨節發白,指著地上的肉道:“撿起來,洗幹淨!”


    “愛撿你自個撿!”栓子歇斯底裏地喊叫一聲,嗖地衝出去。突然,他見鬼似的睜大眼睛,急急刹住腳。


    小土狗蹲在院門口,舔著爪子。


    卑鄙!


    栓子目眥欲裂,惡狠狠地瞪著薛慎之。


    “撿起來,洗幹淨!”薛慎之重複道。


    栓子緊緊地握著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僵站在原地。


    小土狗烏溜溜的眼珠子盯著栓子,似乎認出他是誰,很興奮地朝他撲過來。


    栓子渾身緊繃,眼見它要撲上來的那一刹那,再也繃不住,掉頭往屋子裏衝,“撿就撿,我不是怕你!”


    栓子抓著流著油的肉往碗裏扔,心裏恨得牙癢癢,又不得不憋著。把肉洗幹淨,栓子悶氣差不多消了。看著白花花的肉,心疼得要命,他偷偷往嘴裏塞。


    “拿去喂狗。”薛慎之的聲音從後背響起,嚇得栓子一哆嗦,險些沒把碗給扔出去。


    他紅著眼睛,看著半碗肉,給喂狗,臭脾氣又要冒上來,薛慎之已經轉身進裏屋。


    “喂狗後,抄寫三字經,錯一個字,抄一百遍,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睡覺。”


    栓子孤零零拿著碗,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


    忍受著屈辱,把肉放在門邊,去抄三字經。


    栓子不是念書的料子,寫的字是狗爬字,哭鬧一整天,安靜下來,就犯困。


    字就抄錯了,抄錯得重寫一百遍。


    栓子寫到最後,幾乎是邊寫邊哭,吵著要回家,要娘,要奶。


    薛慎之鎮定自若,寫完詩賦,捏著酸痛的手腕,這才發現栓子哭得滿臉眼淚鼻涕,伏案入睡。


    抽出他抄的三字經,字大如鬥,墨汁暈染開來,模糊一片。


    不禁搖了搖頭,他並非念書的料子。


    第二日,栓子醒過來,腰背酸痛,揉著眼睛,就看見薛慎之站在身側,手指敲著書案道:“抄完再吃飯。”


    栓子氣炸了,張口要罵人,觸及薛慎之冰冷的目光,生生咽進去,別悶著一肚子火氣抄三字經。


    日上三竿,他總算抄完,肚子餓得咕咕叫。


    “我抄完了!”栓子拿著一疊他抄好的三字經。


    薛慎之淡淡地嗯一聲。


    栓子揚手就把抄好的三字經扔進水缸裏,衝薛慎之揚眉,充滿挑釁。


    薛慎之眉眼平靜,嗓音溫潤,“抄好的在哪裏,給我看看。”


    仿佛有一道驚雷在他耳邊滾過,栓子傻眼了!


    ——


    日子有條不絮的過著,商枝把藥苗全都買來,教村民們把藥苗種好。


    此刻已經是七月底。


    許氏用下作手段,如願與周家訂下親事,隻是周家一直拖著,借口說等鄉試過去再說。


    許氏和薛寧安雖然心急,可又不敢亂來,畢竟周家同意親事,若是鬧得撕破臉,那就得不償失了。


    薛慎之臨近要鄉試,多數時間留在書院裏,而栓子便顧不上來,便委托商枝幫他照顧。


    對栓子來說,並沒有好到哪裏去。若說薛慎之身邊是水深火熱,商枝這裏他直接步入隆冬嚴寒。


    商枝忙著種藥,栓子帶在身邊,小土狗自然也跟著商枝轉悠,有這麽個祖宗在,栓子不敢皮,隻能老老實實幫著翻土。


    他想逃回去,可是許氏為著薛寧安的親事急得嘴上長燎泡,顧不上他,反而怨他沒有用,被人治得死死的,一點好處沒撈著,隻把自個吃得白白胖胖,長高個兒。


    栓子也想翻天,可他有克星!


    商枝忙活一上午,累得坐下來歇一口氣,揭開竹筒蓋子喝水。


    李大嬸急匆匆地走過來,對商枝道:“商丫頭,再過七八天就得鄉試。賀裏正家的秀才老爺回家,鬧著要趕考的盤纏呢!”


    商枝挑眉,“賀良廣不是有積蓄?”


    李大嬸短促的笑幾聲,“全都填補到賀平文身上,每個月吃藥得不少錢,哪有多餘的銀子?本來那頭豬養著等賀平章趕考再出欄,賣個好價錢,然後給賀平章做趕考盤纏。結果那頭豬被吳氏打死,她賠不出銀錢,鄧氏又不能對她咋樣,銀子打水漂了,兩個人結下死仇!”


    商枝笑了笑,鄧氏能將賀平章送進縣學,這趕考的盤纏怎會湊不齊?


    這一回,她是真的想差了。


    賀家算是山窮水盡。


    賀平文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少一個壯勞力不說,還得花費藥錢。


    鄧氏做起賀平文挑貨郎的生意,抹不開臉,脾氣又爆,被人多挑上幾句,她便將人趕走不賣,到頭來也掙不了幾文錢。


    眼見馬上要鄉試,賀良廣和鄧氏心急,她上娘家去借銀子,因著她與賀大昌的事情傳回娘家,哥嫂閉門不見,隻讓人拿幾十個銅板打發。


    這一日,賀平章歸家。


    鄧氏把家裏所有的積蓄拿出來,隻有一兩多銀子。這一兩銀子,是那一頭二百來斤的死豬賣掉的價錢,大打折扣。這還是因為胡氏堂哥收走,賣給其他屠夫,隻值幾百文錢。


    賀平章拿著銀子,臉色陡然一沉:“就這麽點兒?”


    鄧氏苦著臉,“豬賣掉,隻有這麽點。”


    賀平章自然不信,他立刻問,“銀子呢?你們不是叫我安心念書,不用為銀錢發愁?”


    賀良廣冷聲嗬斥,“這兩個月,你從家裏拿走多少銀錢?”


    賀平章語塞。


    可這點銀錢都不夠他在花樓喝幾壺酒,抬著下巴道:“你們不是指著我中舉?這點銀子,就連趕路的盤纏都不夠,我怎得給你們考個舉人老爺?沒錢?家裏不是有地?你們把地賣了,給我湊齊盤纏!”


    胡氏一聽,不幹了,“地賣了,咋種糧食?全家為你科考喝西北風?”


    “這裏有你插嘴的份?再敢亂嚼舌根,我叫大哥休了你!”賀平章眼尾一挑,瞪著胡氏。


    胡氏心有不甘,一口氣咽不下去,堵在嗓子眼憋悶地慌。她正要開口申辯,賀良廣冷冷瞥她一眼,胡氏隻得住口。


    “平章趕考是大事,不能叫他為銀錢而分心考試。這樣,勻出兩畝地賣掉,等他中舉子之後,再贖回來。”這一日,賀良廣等太久,全指著賀平章翻身,隻是賣地,他沒有猶豫。


    立即聯係鄉鄰,問誰家要地。


    賀良廣拿出來的是一畝上等水田,一畝中等水田,價錢抬得高。若說放在平時,鄉鄰早就掏銀子買了。能夠買到水田,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壞就壞在商枝號召大夥去種藥材,家裏有積蓄,又信任商枝的,為表誠意,全都是掏銀子出來買藥苗,所剩不多,遠遠不夠買良田的銀子。


    賀良廣坐在門檻上抽悶煙。


    鄧氏坐在院子裏小板凳上,地上是籮筐,還有砧板,以往她坐在這裏剁豬食,現在怔怔地盯著發呆。


    良久,鄧氏問,“村裏沒人買?”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價錢是比著往年來,並未高得太離譜!


    “全都去種藥材,身邊沒有餘錢。”賀良廣愁的仿佛老了十歲,眉心都添了幾道深褶子。


    胡氏喂賀平文吃完藥出來,她被賀平文開導,稍稍相通一點,雖然心裏還是不痛快,若是賀平章考上舉子,她也能跟著沾光。聽見賀良廣和鄧氏的對話,她忍不住說了一句。


    “商枝有銀錢,她是村裏的頭一份,她肯定買得起。”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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