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瑟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尖都掐進肉裏,臉色蒼白得可怕,雙目緊盯著商枝。


    她多麽希望是一場鬧劇。


    這世間怎麽會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呢?


    蘇錦瑟怎麽也不願意相信被遺棄的孤女,能有這廣大神通!


    她聲音有些顫抖,重複地問一遍,“是不是有一個會醫術,很厲害的商枝?”


    商枝挑了挑眉,看著蘇錦瑟難以置信的望著她,眼底布滿慌亂的神色,不由得沉思。


    心中那古怪的感覺越來越濃鬱。


    他們素不相識,她是不是商枝,蘇錦瑟有必要反應這麽大嗎?


    還是她是商枝觸犯到她的利益,她不希望自己是商枝?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轉個圈就被拋出去,她覺得太可笑,兩個人非富即貴,而自己不過一窮二白,何至於威脅到他們?


    她更願意相信蘇錦瑟等人想找神醫,問到她的名字找過來,看見她這麽年輕,不太願意相信,一時失去鎮定。


    “你這問的不是廢話嗎?這杏花村隻有她一個商枝,咋可能有兩個?方圓十裏八鄉,誰不知道她的醫術?”一旁的陳耀祖忍不住洋洋得意道:“除了商枝姐能擔起這名頭,其他人敢與她撞名嗎?”


    他轉動著擰紅的手腕,眯著眼睛看著兩個一臉不可置信的人,忍不住嗤笑,“你們不會是上門求商枝姐治病吧?連她是誰都沒有打聽清楚,就敢找上門,真夠膽大的哦!”


    蘇易倒是很快回過神來,他側頭望著似有些要崩潰地蘇錦瑟,忍不住歎息,擔憂她是怕集市驚馬一幕得罪商枝,不能請動她出山。


    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頭,看著蘇錦瑟眼睫顫了顫,溢滿水霧,梨花帶淚地模樣,一陣心疼,“阿錦,你不用擔心,商姑娘不是記仇的人,她每個月能開義診,說明她心地善良,會答應隨我們入京。”


    蘇錦瑟淚水流得更洶湧,她巴不得商枝不肯答應!


    心地太過震顫,她無法相信商枝就是秦景淩找的神醫。


    “我……我沒有擔心,就是太高興了,終於找到神醫,外祖母的病能夠治愈。可是……”蘇錦瑟僵硬地圓說自己的反常異樣,小手緊緊攥著蘇易的袖子,“哥哥,這關乎外祖母的身體,我們不能太輕率的將人請進京。商姑娘這般年輕,我相信她醫術可能過人,但畢竟是在小小的清河鎮,名聲方才顯赫。不如我們尋找一個有心疾的人,請她醫治,若是能夠治好,我們便下重金請她回京!”


    蘇易覺得蘇錦瑟見到商枝之後,反應很奇怪,她說的話與表現出來的神色有些出入。


    仿佛很不想商枝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她不是很喜歡商枝嗎?


    難道是因為商枝欺騙他們的緣故?


    “阿錦,你有這個擔憂哥哥能理解,但是對郎中卻是一種冒犯,日後不可這麽想。”蘇易提點蘇錦瑟後,這才看向給陳耀祖檢查手腕的商枝,他歉疚地說道:“商姑娘,我們冒昧造訪,略顯唐突,還請你見諒。”


    商枝仿若未聞,扭動著陳耀祖的手腕,見未曾傷到筋骨,她瞪他一眼,“下回不可再莽撞,再遇見野蠻人,你這手甭想要了。”


    蘇易臉色一僵,野蠻人?


    他暗吸一口氣,無奈地說道:“商姑娘,之前多有誤會,他用地龍嚇唬舍妹,我方才出手。”


    陳耀祖哼哼幾聲。


    商枝見陳耀祖朝他擠眉弄眼,就知道蘇易說的是實情。


    “哦。”商枝扛起鋤頭,叫上陳耀祖,“走,給我去挖魚腥草。”


    “好咧!”陳耀祖咧嘴笑,屁顛屁顛跟在商枝後麵。


    “商姑娘,請留步!”蘇易見商枝無視他們,開口留人,“我們特地來此,誠懇地邀請商姑娘進京為外祖母治病。”


    商枝淡淡地看一眼十分緊張地蘇錦瑟,勾唇道:“你妹妹說得對,我醫術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冒犯貴人,兩位請回吧。”


    蘇錦瑟心中一喜,商枝的拒絕正中下懷,她強壓下心裏的歡喜,臉上流露出驚慌地神色,不住向商枝道歉,“商姑娘,是我失言,我隻是太掛念外祖母的身體。隻要姑娘願意入京救治我的親人,報酬隨你開。”


    陳耀祖氣憤道:“誰稀罕你們的臭錢?她都說了不治,你們出再多的報酬也不治,煩不煩呐?你們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他討厭這個女人一副高高施舍的模樣,商枝姐可不缺錢。拿著他們給的臭錢,還髒手!


    蘇錦瑟眼圈發紅,無措的看向蘇易,“哥哥……”


    蘇易臉色也有些難看。


    商枝嘲諷地說道:“蘇公子,是我弟弟失言,他隻是太擔心我這個姐姐被欺負,受委屈。”


    原話奉還。


    蘇易抿著唇,冷峻的麵容緊繃,他目光沉沉地望著商枝,一言不發。


    蘇錦瑟忍不住哀求商枝,“商姑娘……”話剛剛出口,便被商枝打斷,她似笑非笑道:“蘇姑娘,你真的想我去嗎?”


    蘇錦瑟望著商枝洞若觀火的眸子,心底一顫,不由得握緊雙手。


    “我……我……”


    商枝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蘇錦瑟這才發現背後一片濕冷,隻是短短的交鋒,她就沁出一身冷汗。


    蘇易見蘇錦瑟渾身似虛脫一般,皺緊眉心,“身體不適?我請商姑娘給你看看……”


    蘇錦瑟連忙抓住蘇易的手,她搖了搖頭,啜泣道:“哥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將商姑娘得罪,連累你受她冷待。如果……我不該阻攔你,無論她醫術好不好,去京城給外祖母看診就知道了,不會治對外祖母並無多大影響,我不該多嘴。”


    蘇易看著她滿臉自責的模樣,又望著商枝漸行漸遠地背影,眉峰高聳,不想她太過責怪自己,“不用擔心,我們隻要心誠,就一定會答應我們入京。”


    蘇錦瑟心中一驚,失聲喊道:“哥哥!”


    既然來了,自然不會輕言放棄。蘇易笑道:“我決定在杏花村住下。她對我們印象不太好,做鄰居的話,會讓她改觀的吧。”似乎想到什麽,他疼惜地揉著蘇錦瑟的頭頂,“阿錦,你若是受不了這裏的清苦,我將你送去姨祖母家中,待說動商姑娘,接你一起回京。”


    那怎麽行!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商枝和蘇易單獨接觸!


    蘇錦瑟錯愕蘇易的決定,她忍不住勸說,“哥哥,不能不住下?這裏離鎮上很近,可以常來。”


    蘇易放眼望著山清水秀,雞鳴狗叫,淳樸自然地杏花村,覺得在這裏住下似乎還不錯。


    他含笑地對蘇錦瑟道:“環境惡劣一些,習慣了,說不定你會喜歡。”


    蘇錦瑟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隱隱發青。


    她不會喜歡這裏,永遠也不會,甚至因為這裏有一個商枝,而十分的厭惡這裏!


    厭惡這裏髒亂的環境,粗俗野蠻的村民,隻要想一想將要在這裏住下,頭腦發暈,快要窒息的感覺。


    可她再多的挑剔與不滿,也隻能吞咽下去。她的反常已經讓蘇易起疑,若是再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隻怕得不償失。


    蘇易在這裏住下,她想做什麽便十分的不方便,許多事情不能親自出手,隻能從長計議。


    蘇錦瑟抬起頭來,已經盡數斂去眼底的陰狠,她溫柔地笑道:“哥哥,為了外祖母,我能忍受這一切。”


    蘇易很高興,“阿錦會疼人了。外祖母得知你願意為她吃苦,隻怕會更疼愛你,對你有求必應。”


    “哥哥!”蘇錦瑟聽著蘇易的取笑,氣惱的跺了跺腳。


    蘇易清朗地笑了幾聲,神情愉悅的問清楚村民杏花村的情況,請他領路去找陳族長。


    如今賀良廣亡故,杏花村的裏正還未選拔出來,其他事宜全由陳族長做主。


    陳族長聽聞蘇易兄妹要在杏花村租賃房子住下來,看著他們的穿著打扮,心中警醒,他詢問道:“你們二人不像是本地人,為何在杏花村落腳住下?”


    蘇易十分坦然地說道:“不瞞陳族長,我們兄妹從京城而來。外祖母患心疾多年,舅舅向商姑娘求藥,外祖母服用後病情穩固,減輕許多痛苦,極少再發作,便誠心求醫,請商姑娘入京給外祖母治病。”他苦笑一聲,“在鎮上因為一場意外得罪了商姑娘,她對我們心存誤會,便想住下來改變在她心目中的印象。”


    他說得直白,孝心十足,誠意滿滿。


    陳族長猶豫片刻,他最終點頭答應,“我有一間老宅,幾年不曾住人,需要收惙一番才可以住人。”


    “沒有問題。”蘇易曾在軍營一段時間,對比起軍營的帳篷,這裏算非常不錯,豈會挑剔?


    苦了蘇錦瑟,她站在老宅門前,看著院子裏半人高的雜草,屋簷屋內結滿蜘蛛網,不知名的蟲子四處爬行,頭皮發麻,臉色慘白。


    蘇易顧及到蘇錦瑟,讓她去陳族長家中等,他吩咐車夫與婢女去鎮上采購日常用具,然後問陳族長借來鋤頭鐮刀與掃帚撮箕,去老宅打掃衛生。擔心蘇錦瑟久等,蘇易雇隔壁鄰居幫忙打掃。


    隔壁正巧住著的是陳老頭一家子,陳梅花聽說收拾隔壁的屋子能得一兩銀子,忙不迭的答應,卷起袖子勤快的幹活。


    就這樣,蘇易和蘇錦瑟在杏花村住下來。


    ——


    商枝挖好一大捆魚腥草,帶到小河邊清洗幹淨。


    陳耀祖幫忙一起洗,主動幫商枝扛著回新房子晾曬在庭院裏。院子裏商枝專門用青石板鋪拚一塊平地,特地用來曬藥材,這樣藥材就不會沾滿很多灰塵。


    商枝給陳耀祖倒一碗涼茶,陳耀祖連喝幾碗涼茶才解渴,抬手擦掉嘴角的水漬,“商枝姐,那兩個人一看就不安好心,你可千萬別上當!”


    “知道了。”商枝抬手敲他一個爆栗,警告道:“你不能再胡鬧,若是遇見硬茬,你這手臂甭想要了。”


    陳耀祖捂著腦門,氣鼓鼓地跑了。


    商枝歎息一聲,就看見薛慎之手裏提著一個籃子,裏麵放著一個長而圓地西瓜。


    西瓜?


    商枝連忙走過去,薛慎之把籃子遞給她,向她介紹道:“這是富紳送給我的,是從西域引進來的甜瓜,故名叫西瓜。它形似匾蒲,味道甘脆,汁水充沛。”


    商枝眼睛發亮,還未穿越前,一入夏,她便西瓜不斷,冰鎮吃最爽口解暑。如今都過了西瓜旺季,在尾巴上了,別說西瓜,西瓜籽都沒看見!


    哪裏知道,薛慎之倒是給她一個驚喜。


    “富紳是從西域買來的嗎?咱們清河縣都見不到。”商枝覺得薛慎之考中舉人的優勢漸漸顯現出來,不少富紳巴結他,稀罕東西往他這裏送,不過她還是提醒他一句,“他們送的東西別都收下,特別是錢財地皮一類。”


    薛慎之含笑道:“我隻要了這個西瓜。”


    商枝微微一愣,轉念知道他為何收下這個西瓜,是為了給她嚐鮮吧。


    薛慎之並不重口腹之欲。


    她看著薛慎之淺淡含笑地麵容,心裏漲漲地,又酸又澀。


    “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個瓜,我們去嚐一嚐,看是不是如你所說的那般甜。”商枝笑著說完,轉身進屋。


    薛慎之看著她歡喜的模樣,唇邊的笑容漸深,目光愈發的柔和,漫步隨她走入屋內。


    商枝洗幹淨,切成兩半,許是到西瓜季節尾巴,西瓜熟得太過度。深紅色,西瓜籽大又黑,比較密集。放在現代,她準得嫌棄,可看著這個瓜,覺得心裏暖暖地,填的滿滿地,開心又激動。


    她切成薄片,擺放在盤子裏,端出去,放在桌子上,拿起一片遞給薛慎之,“你嚐一嚐。”


    薛慎之拿起一片給她,接過她遞來的西瓜,注視著她的漆黑眸子裏蘊含著柔軟的光芒,淺咬一口,甜絲絲的汁液在口腔中蔓延,一直甜到心底。


    商枝咬一口,西瓜甜,隻是不太新鮮,口感有影響,可她卻覺得這個西瓜,是自己吃過最好的一個西瓜。


    不論是它的難得,還是送西瓜的人的心意。


    薛慎之隻吃了兩小片,其他都進了商枝的肚子。


    “喜歡?”薛慎之看著她把西瓜皮堆在一起,西瓜籽也裝在碟子裏,不禁問了一句。


    商枝點頭,“西瓜皮可以炒著吃,很脆很香。這西瓜籽,我留著來年育苗栽種。你看這西瓜太難得,尋常人都吃不到,吃得到的西瓜也不新鮮。如果我們能種出來,年年夏天都有吃不完的西瓜!”


    “好。”


    商枝看著這個西瓜,忍不住說道:“慎之,你中舉不易,這些東西雖然稀罕,隻要我們努力都能夠擁有。”


    薛慎之臉上的笑意淡去,心中失落。可聽到那句‘我們’又覺得高興。心知商枝是為他好,便主動解釋道:“西瓜並非我不勞而獲,富紳家中有一子年方四歲,聘請我做西席先生,為他的幼子開蒙。給的束脩有酬金、肉類與這西瓜,我隻要了這個西瓜。”


    商枝心中滋味一時難言,許久沒有說話。


    薛慎之漆黑的眸子注視著她,認真地說道:“商枝,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時刻銘記在心。”他心有抱負,自然會愛惜羽毛,不會收受賄絡。


    商枝很愧疚,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雖然是擔心薛慎之,可卻是有一些不信任,深知他的秉性,自然該知道他不會輕易收受別人的東西。


    “抱歉,我誤會你了。”商枝暗暗自責,那一言算是糟踐了他的一片真心。


    薛慎之緩緩搖頭,“你是為我著想。”看出她在譴責自己,歎聲說道:“怨我,之前未曾將話說明白,你誤會在所難免。”


    商枝搖頭道:“我應該對你堅信不疑。”


    這話似乎取悅了薛慎之,如沐春風的笑意自眉目間流瀉而出。


    他心中微微一動,正要開口,院門被敲響。


    商枝皺眉,不知道這時候會是誰上門。起身去開門,薛慎之道:“我去。”


    “好。”商枝收拾桌子,把剩下的半邊西瓜湃在井裏,明天吃冰鎮一下的西瓜,更爽口解暑。


    薛慎之拉開院門,就看見穿著窄袖闌袍的青年男子,手裏提著喜餅。


    蘇易看著門內芝蘭玉樹,風光霽月的男子,愣了片刻,很快回過神來,他說出來意,“我是新來的住戶,姓蘇名易,備一點喜餅,鄉鄰之間打個照麵。”


    薛慎之握緊門板的手微微鬆開,自我介紹道:“薛慎之。”


    蘇易拱手作揖,“薛兄,今後多多關照。”


    薛慎之回一禮,溫文爾雅道:“蘇兄客氣。”


    商枝等好一會兒不見薛慎之進來,她在圍裙上擦著手上的水珠,走出來清脆的問道:“是誰呀?”


    門口兩人齊齊望向商枝,薛慎之向她介紹道:“新搬來的鄉鄰,姓蘇。”


    聞言,商枝看清門外的人頓時皺緊眉心,冷著臉,不悅地說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商姑娘,我們之間有誤會,在改變你對我的印象前,我會一直住在杏花村。”蘇易直來直往,並不藏著自己的目的。


    商枝忍不住扶額,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蘇易見商枝神色不快,也便不留下來繼續勸說,告辭離開。


    薛慎之漫不經心的聽著兩人熟稔的對話,垂著眸子看著手裏的喜餅,平緩地聲音泛著些許的波瀾,“你們認識?”


    商枝道:“算是吧,鬧了一點不愉快。”


    薛慎之抬起頭,目光轉向著她,眼中流露出遲疑與思忖地神情,似乎想說什麽,許久之後,終究還是移開自己的目光,仿佛是說給商枝聽,又似乎在自言自語,“隻是路人而已,不必介懷。”


    “我沒有生氣。”商枝接著他的話。


    薛慎之抿緊薄唇,低聲說道:“我先回去,他興許會去我家中送喜餅。”


    “好。”商枝目送著薛慎之離開,轉身進屋,這才記起薛慎之喜餅沒有給她!


    次日一早。


    商枝吃完早飯,扛著鋤頭去地裏,打算再把剩下的田地翻一翻,在路上遇見茶花。


    “茶花,餃子攤子你轉出去了嗎?”商枝問道。


    “昨兒才轉出去,我正打算把草喂魚後再找你呢。酒樓的事情已經談好了嗎?”茶花割一背簍的青草,她家有一塊魚塘,用來喂魚。


    商枝一聽轉出去,連忙說道:“已經說好了,明天你騰出時間,我帶你去酒樓報到。”


    “好咧!”茶花突然想到什麽,問商枝,“商枝姐,你是酒樓的東家之一嗎?我家魚塘裏的魚很肥,魚肉很緊實鮮美,你們如果要魚的話,可以來我家買。”


    這件事商枝真做不了主,采買一事都是交給掌櫃,她沉吟道:“這樣吧,明天去酒樓,你給你牽線,你自己與掌櫃說。”


    “謝謝你,商枝姐!”茶花很高興,有商枝牽線,她有一半的機會能把魚賣給酒樓。


    “不用客氣,你去忙。”商枝擺了擺手,她隻是給茶花一個機會,究竟能不能成,需要靠她自己。


    她如果仗著股東的身份安排,侵犯到別人的利益,隻怕會將人得罪。


    商枝把旱地給翻好,還剩下三畝水田。賀良廣不愧是做裏正的,他把自己的地都是連在一塊,其他村民都是分隔開來。田地的集中倒是很有利於商枝的管理。


    她看著阡陌縱橫的田地,賀良廣他們之前種的是夏玉米,如今已經收割掉,土壤墒情較好,這個時候最合適種冬小麥。


    其他的莊稼也過了季節,她也隻能種小麥,來年收成的時候,倒是可以留部分麥子,剩餘的賣掉換精米。


    心裏有了打算,商枝便下地開始把雜草鋤掉,再整地施肥。施底肥的時候,她還得去收羊糞。


    這樣一想,她覺得憑著自己一個人種三畝地比較累,她得雇幾個人一起幫她幹活。


    “商姑娘,你在下地幹活?”蘇易站在田埂上問她。


    商枝翻了個白眼,都看見了還問。


    蘇易看著小姑娘悶著頭幹活,額頭上的汗水灑在田地裏,心裏竟生出一絲同情。


    他生長的環境裏,商枝這般大的姑娘,都是忙著參加宴會與應酬,學習禮儀,琴棋書畫,哪裏需要下地幹農活?


    她的年紀與蘇錦瑟相仿,兩個人的生活是雲泥之別。


    鬼使神差,蘇易問道:“累嗎?”


    “你試一試就知道累不累。”商枝都累得直不起腰,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聒噪得讓人心煩,“你一邊玩去,別吵我分心。”


    蘇易看著商枝臉蛋通紅,滿臉汗水,突然說道:“你的鋤頭給我,我給你幹活。”


    商枝意外地看向他,“你能行嗎?”


    蘇易沒有說話,直接把袍擺撩起來在腰間打個結,拿過商枝手裏的鋤頭鋤草,順便把地給起壟。


    商枝看著他動作純熟,十分詫異,“你會種地?”


    “種過。”蘇易頭也不抬地說道。


    說實話,種地的蘇易很接地氣,商枝看著他埋頭苦幹,不嫌髒不嫌累,簡直沒法將他和那個高高在上地權貴子弟重疊在一起,似乎並沒有那麽讓人討厭。


    能吃得起苦的人,心地壞不到哪裏去。


    商枝回屋重新拿一把鋤頭過來,與蘇易一同鋤草整地。


    陳族長在地裏轉悠一圈,大清早看著商枝和蘇易在整地,挑了挑眉,笑道:“喲,這青年倒是不錯。”看了一會,他往家裏走,正好在村口遇見薛慎之,他想起田地裏的一幕,忍不住說道:“慎之啊,昨天有一對兄妹租賃我家老宅,是特地為商丫頭暫住在村裏,商枝和那青年現在在田裏整地呢。”


    薛慎之是要去鎮上給學生開蒙,聽陳族長的話,眸光微微一動。他緩緩地說道:“他們是找商枝治病的。”


    陳族長看著薛慎之向他頷首,然後沉默的走出村口,摸著胡須暗想,難道是他想多了?


    不一會兒,想多的陳族長就看見走出一段路的薛慎之,折身回來,往陳族長家中走去,請陳耀祖去鎮上幫他告假,然後扛著鋤頭去田地裏。


    薛慎之看著偶爾交談幾句的兩個人,深深地看一眼臉上帶笑的商枝,揮著鋤頭在他們對麵鋤草。


    商枝在和蘇易討論種冬小麥的事情,然後歎氣道:“還不知道誰家養羊,能拉一牛車的羊糞過來就好,當做底肥施。”


    蘇易想了想,“先整完地再說。”


    “嗯。”商枝把這一條壟給整好,抬頭就看見薛慎之在前頭鋤草,嚇她一跳,連忙走過去,“你怎麽來了?不是得去鎮上給學生開蒙?”


    薛慎之默了默,臉不紅心不跳,淡然地說道:“我給他放幾天假,讓他調整好狀態,今後正式開課,隻怕不清閑。”


    商枝點了點頭,“那行,把這地整完,你來我家吃飯。”


    薛慎之嘴角不由得上揚,堵在心口的鬱氣瞬間消散。


    “蘇易幫我幹活,我得請他一頓飯。”商枝心裏在想著做哪幾道菜。


    薛慎之愣住了,“請他一起吃飯?”


    “是啊。他幫我幹活,總得感謝他。”商枝笑著說道:“真是看不出來,他這種富家子弟,居然還會種地。”


    薛慎之握緊了鋤頭,目光落在蘇易身上,微微皺眉,淡漠地說道:“我們不能麻煩別人。”


    “也對。”商枝點了點頭,覺得薛慎之說的有道理。她想了想,“不知道他會不會做飯,如果不會做飯,請他給我幹活,我給他包一日三餐。”


    “……”


    薛慎之臉一黑,沉默不語,繼續悶頭鋤草。


    商枝想到就做,她跑到蘇易麵前問他,“你會做飯嗎?”


    “會……”蘇易話到舌尖轉個彎,覺得這次會是一個機會,“我隻會做熟。”


    “那你……”


    “商枝。”薛慎之清冷的嗓音打斷商枝的話,他從陳族長口中得知,蘇易還有一個妹妹,“你請他來家中吃飯,蘇兄的妹妹呢?”


    “那就……”一起來。


    最後幾個字卡在商枝的嗓子眼,她對蘇錦瑟感官不好,並不想與她過多接觸。


    商枝視線在薛慎之清雋秀美的臉上打個轉,她可不想引狼入室!


    薛慎之出身是不好,但長相俊美,若是蘇錦瑟對他起了別的心思,她該怎麽辦?


    不行不行!


    商枝心裏突然有了危機感,她咬著嘴唇,低聲對蘇易道:“你們不會做飯,那就住鎮上客棧裏。”


    蘇易目光冷冷地看一眼壞事的薛慎之,低頭看著明顯態度和緩的商枝,又對他生出不滿,默然許久,才說,“我們帶了丫鬟,她做。”


    商枝愕然,她忘了這一點,蘇錦瑟身邊可不就有一個丫鬟?


    “你們走吧。不論你怎麽討好我,我都不會答應。”商枝從蘇易手裏拿回鋤頭,直接趕人。


    蘇易白忙活一早上,無功而返。


    薛慎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看著陷入思緒中商枝,她眉宇間凝結著愁緒,心事重重。


    他目光冰冷而又深暗的望向蘇易的背影,側頭問商枝,“他找你治病?”


    “他請我進京給他外祖母治病,我沒有答應。”商枝並不隱瞞薛慎之,不說對兄妹兩的態度如何,就說她如今需要顧著地裏,還要時刻關注著傷寒藥的銷售與用藥後的情況等等,忙得根本分身乏術,哪有時間去京城?


    “未弄清他們的底細,莫要與他們深交。”薛慎之不止是防著蘇易別有用心,也擔心京中局勢混亂,一個不慎,會牽累到商枝身上。


    邱令元曾說元晉帝沉迷煉丹,四處找尋神醫,許多世家暗中搜羅醫術大能,進獻給元晉帝。


    蘇易從京城中而來,來曆不明,他不得不深想。


    “切記。”薛慎之神色凝重道。


    商枝見薛慎之神情慎重,對蘇易兄妹兩生出防範。突然,她記起一事,“曾秉硯給你送了書冊,你不提京城,我倒差點忘了。”


    薛慎之很意外,一時想到臨別時曾秉硯問的話,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兩個人回去,商枝把書冊給薛慎之。


    薛慎之看見書冊之後,眸色深暗,幽幽歎息。


    曾秉硯對他寄予厚望方才有意栽培他。而他若是收下這些書冊,今後步入仕途,便要尊稱他一聲老師,站在他的黨派。


    商枝看著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摩挲封麵的薛慎之,覺得有一些事情恐怕被她疏漏。


    曆代進士在朝中都有認權臣為老師,所謀所為皆是與老師的政治思想統一。


    而寒門仕子,若是沒有老師提攜,唯有外放,難有出頭之日。


    曾秉硯此舉,隻怕是秉著認薛慎之為學生的心思。雖然他為官清正,心係百姓,但真正看的是他的政敵與人脈。曆來官海沉浮,瞬息風雲,不知往後是何種情形,若他敗了薛慎之也會遭受牽連。


    若是可以她希望薛慎之不站任何黨係。


    雖然仕途可能會艱險,至少不會冠上曾秉硯學生的名稱,入仕便有政敵。


    商枝憂心地喚一聲,“慎之……”


    薛慎之回過神來,定睛望著那本《曾秉硯生平誌》,這是他傳達的誠意。


    他微微揚唇,平和的眸子深處是一片風起雲湧。


    “順勢而為。”


    ——


    蘇錦瑟一早起來,便不見蘇易,坐在簡陋而陳舊的屋子裏,吃著簡單而粗糙的飯食,臉色越來越陰鬱。


    所有發生的事情,仿佛與她籌謀的截然相反。


    婢女出去打聽蘇易的去向,得知他在和商枝一起下地幹活,匆匆回來回話,“大小姐,大少爺在幫商枝下地幹活。”


    “啪!”


    蘇錦瑟把筷子猛地拍在桌子上,臉色十分難看,氣憤地說道:“簡直是瘋了!他堂堂侯府世子,竟然做這般粗鄙的農活!也不怕被人笑話!”


    婢女嚇一跳,看著麵染薄怒的蘇錦瑟,她獻計道:“大小姐,其實不一定需要您親自動手。對付一個鄉野村姑,會髒了您的手。而且世子不是整日伴在她的身側,便是守在您的身邊,根本就沒有機會。”


    蘇錦瑟擺弄著自己細嫩纖長的手指,緩緩的揚唇,露出一抹嘲諷地笑,“你說的對,我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她起身準備在村子裏走一圈,了解一下商枝的情況,以備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剛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蘇易滿身泥濘回來,她皺了皺眉,強忍著心裏的不適,關切地問道:“哥哥,你這一身怎麽弄的?商姑娘指使你下地幹活了嗎?”


    蘇易搖頭,“她和你年紀差不多,見她一個人種幾畝地太勞累。我閑來無事,便幫她幹活。”


    蘇錦瑟捏緊了拳頭,“哥哥是嫌棄我不如她能幹?”


    “怎麽會?你們兩人無法做比較,你生來富貴,爹娘疼寵你,無須為生計奔波。她無父無母的孤女,一切隻能靠自己。她憑借著自己的努力,造青磚瓦房,帶著鄉鄰一起掙錢,很了不起。”蘇易這句話很客觀平常,蘇錦瑟卻從他話中聽出了欣賞,勾起體內的妒火。


    果然是血緣的緣故嗎?若此人不是商枝,而是普通的農女,蘇易會另眼相看嗎?


    蘇錦瑟眼底閃過狠厲的光芒,她確信蘇易不會。


    她心底的不安越來越放大,不能再等下去,憑著商枝那一張臉,遲早會引起蘇易的懷疑。


    他如今並未多想,是因為根本就沒有想過,他親生妹妹流落在外!


    蘇錦瑟看著蘇易去廚房提熱水去沐浴,目光陰沉的走出院子,就看見陳梅花在門口往院子裏東張西望,看見她出來嚇一大跳。


    “蘇……蘇小姐,我……我就是想問問,你們還有沒有活要請人幹。”陳梅花做一下午的活,就掙到一兩銀子,別提心裏多高興,她就指望著隔壁鄰居有做不完的活,她就有掙不完的銀錢!


    蘇錦瑟看著陳梅花諂媚討好的模樣,忽然想到她們母女兩咒罵商枝。


    “你覺得商枝的脾性如何?”蘇錦瑟見陳梅花一怔,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說,不由得輕歎道:“我們的馬匹受驚,驚嚇住商枝,她許是心存怨氣,不願為我親人診病。我大哥在家中向來有小廝伺候,為求得商枝原諒,竟然下地幹活,娘親若是知道,不知該有多心疼。”說著,蘇錦瑟紅了眼眶。


    陳梅花被蘇錦瑟的話勾起滿肚子的怨氣,“蘇小姐,她是醫死過人的,可能就是被退親,遭受了打擊,才變了樣兒。你不知道,她以前在村裏遭人白眼,人憎狗嫌的玩意,厚著臉皮在村裏各家各戶討吃的,我娘丟地上被踩兩腳的饅頭她都撿著吃。”


    蘇錦瑟實在沒有想到,商枝是過著這種日子長大。


    她的嘴角上翹,怎麽也壓不平。拿著帕子掩著唇,憐憫地說道:“商姑娘真可憐,也怪不得她養成古怪的性子。”蘇錦瑟吩咐一旁的婢女,“你去我房中拿十兩銀子,還有廚房裏一些點心出來。”


    “是。”婢女立即去屋子裏拿點心。


    “等等。”蘇錦瑟覺得不妥,她想了想,“家裏剩下的喜餅拿出來,不用多,比著昨天給各家各戶送的量就好。”


    婢女去房中拿十兩銀子,包六塊喜餅走出來。


    陳梅花眼睛貪婪的盯著婢女手裏的錢袋子,就看見一隻玉白的手把這兩樣放在她的麵前,她驚訝的抬頭看向蘇錦瑟。


    蘇錦瑟笑道:“那日我賠償給商枝,她拒絕了,覺得我是在施舍她。你能幫我把東西給商枝送去嗎?隨便你找個名目,不許說是我送的。若知道是我送的,隻怕她不會要。”


    陳梅花強壓下心裏的激動,雙手接過銀子和喜餅,她向蘇錦瑟保證,“蘇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辦妥!”說著,匆匆往商枝家中走去。


    ------題外話------


    助攻大哥來啦~哈哈哈~


    薛哥:我得防著居心叵測的蘇易。


    商枝:我得防著白蓮花蘇錦瑟。


    薛哥&商枝:還是將她(他)占為己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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