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柳氏心有不甘,她隻是為秦玉霜打算而已,怎麽誰都以為她是將秦玉霜推入火坑?


    罰她跪祠堂,她認了!


    為什麽要收走她的掌家權?


    今日她將權交出去,今後就休想再掌控在手裏。


    她將秦玉霜攆出去,不正是因為家產?


    如今全數都被大房拿捏在這裏,到時候府中究竟有多少家產,不得而知。


    “拖下去。”秦老夫人厲喝一聲。


    嬤嬤一人拽著柳氏一條胳膊往祠堂拖去。


    “娘,我……”


    “柳氏,麟兒與銘兒已經到娶妻的年紀,不是嗷嗷待哺的嬰孩,非你不可。將你休離出府,讓他們頭上蒙受汙點。你若不安守本分,你隻能染急症暴斃。”秦老夫人的聲音在這寒冬的夜晚裏,宛如一把寒氣凜然的鋼刀,狠狠紮刺在柳氏的心髒,全身的血液凝結,失去反抗般任由嬤嬤拉下去。


    婢女出去,合上門,正廳裏隻剩下秦家幾個人。


    秦老夫人還未七十,有些暮氣沉沉,雙鬢發絲霜白。


    她端著茶杯,手指枯瘦,盡顯老態。


    秦景淩與秦景驍看著老夫人如此,心中很不好受。


    秦玉霜握著秦老夫人的手,她都一把年紀,還讓娘操心。


    秦老夫人騰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秦景驍道:“你給你嶽父送邀請帖,年後我的壽辰,請他們走一趟。”


    “是。”秦景驍內疚道:“讓娘多操心了。”


    秦老夫人道:“你這媳婦當年看她第一眼,就知道不是一個安份的。她那樣的家庭,養出這種眼皮子淺,滿肚子算計的性子很正常。”


    秦景驍沉默不語,柳氏家中經商,生母難產而亡,柳父續娶一個妻子。繼妻過門不到兩年,給柳父生下一個兒子,之後再生下一個女兒,柳父在外走南闖北,家中如數交給繼妻打理,她膝下有一兒一女,自然不會多憐惜柳氏,隻給個溫飽,日子雖然不難過,卻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也正是柳父救他回府之後,柳氏搭上清白性命,也要嫁給他的緣故。


    秦老夫人當時看見秦景驍帶回京的柳氏,氣息不順,卻又無可奈何。柳家對秦景驍有救命之恩,又占了柳氏的清白。以柳氏的出身,嫁給秦景驍做妾都是高攀了,可秦家沒有納妾的先例,總不能因此破例。雖然很不滿意這門親事,也隻得將柳氏迎娶過門。


    這麽一些年,柳氏心中如何想,秦老夫人管不著,柳氏心知這門親事是她算計得來,惹得秦老夫人不快,在府中伏小做低,裝乖賣巧。雖然愛占便宜,卻也沒弄出什麽大亂子,這麽多年算過來了。


    如今秦玉霜帶著一雙兒子和離住在秦家,徹底撕破柳氏多年的偽裝。


    柳氏心底是自卑的,總覺得府裏的人都瞧不起她,才想緊緊將掌家權握在手裏,仿佛能夠給她帶來安全感,穩固她的地位。


    秦老夫人語氣裏透著濃濃地疲憊,“她這次若是不學乖,就叫她父親接回去,好生教養一番,何時學乖了,何時再接回來。”


    若是不學乖,便不會再接回來,雖然沒有休妻,卻也與休妻沒有什麽不同。


    秦景驍點了點頭,柳氏出身雖低,她嫁進秦家之後,家中待她與蔣氏沒有分別。她若是安分守己,秦家並不會虧待她,她仍是風光無限的二夫人。


    秦老夫人將目光轉向蔣氏,她意味深長道:“蔣氏,你身為秦家長媳,看顧的不是長房一畝三分地,而是整個秦家大局。我已經老了,不知道還有多久的活頭,沒有多少心力去打點。為秦家算是鞠躬盡瘁,我兩眼一閉,這個家分崩離析也好,繁榮昌盛也好,都是你們在受用。”


    蔣氏捏緊手中的錦帕,柳氏會有動靜,她猜到一些,事情發生後,她並未及時出麵阻止,有失長媳的身份與擔當。


    “兒媳謹遵教誨。”蔣氏懺愧道。


    “再有幾日便是年節,府中上下大小事務,全數交給你處理。”秦老夫人伸出手,秦玉霜攙扶著她起身。


    蔣氏連忙問道:“娘,今年您派誰來協助?”


    “你自己看著安排。”秦老夫人不打算再插手。


    蔣氏看著秦老夫人佝僂著背,蹣跚著走出正廳,攥緊手中的錦帕。


    母親昔日的話,猶言在耳,她到底是違背長媳的身份。


    將軍府早晚有一日交到她的手裏,她的丈夫南征北戰,而她便要替他守好內宅。


    蔣氏被秦老夫人一言敲醒,猛然醒悟。她再不喜柳氏,與她頭上一樣冠著秦家姓氏。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將軍。”蔣氏幽幽歎息道:“我有違我母親對我的教導,不及我母親的手段,未能替娘分憂,讓你與娘失望了。”


    “你能及時明白就好。也不能全怪你,這些年來,娘為將一碗水端平,將權利分半。柳氏畢竟是二房的人,你與她關係並不親近,也不太好管二房的事情。如今娘將掌家權都交在你的手裏,你便要撐起整個秦家。下次再若發生這種事情,便是你掌家不利。”秦景淩言盡於此,轉身回長房。


    蔣氏心情沉重地離開,決定今後要好好將秦家掌控在手中,上下打點好,以免再出紕漏。


    秦玉霜攙扶著秦老夫人回福壽居。


    秦老夫人坐在炕上,秦玉霜給她脫掉鞋子,秦老夫人盤著腿,在腿上蓋一塊薄毯。


    “今日之事,你可覺得受了委屈?”秦老夫人抬眼看向秦玉霜。


    秦玉霜搖了搖頭,“娘要顧全大局,我都明白。”


    “魏家有女百家求,我當時相中了魏寧姿,也去信過問你二哥的意願,一切都妥帖之後,請冰人上門提親。而你二哥也從邊境趕回來,哪裏知道遇伏,被柳家所救。之後發生的事情,秦家愧對魏家……若不是寧姿出麵周旋,隻怕秦家與魏家結仇了。”時隔近二十年,提起這一樁親事,秦老夫人依舊覺得惋惜。


    提起魏寧姿秦玉霜也沉默了,她在閨中時與魏寧姿十分要好。無論談吐與教養,都十分不俗。她經常與魏寧姿相約遊湖,踏青,或者一起在府中做女紅。二哥那時候並未去邊境,經常從軍營回來,再去酒樓、茶館或者魏家接她,一來二去與魏寧姿相熟,兩人都互相生出情意,隻是沒有來得及點破,二哥便被爹帶去邊境。那以後,魏寧姿與她關係更親近,她私底下也將魏寧姿當做二嫂。


    果然,娘去信過問二哥的意願之後,便向魏家提親,魏家那邊已經同意,隻等著二哥回府納采。哪裏知道柳氏從中橫插一腳。至此之後,魏寧姿與她再無往來,漸漸地她與張涵嫣走得親近。


    魏寧姿說她與秦景驍未有婚契,在秦家向她提親時,她便已經將自己當做秦景驍的妻子。最後雖然未能結為夫妻,是我們的緣分不夠。我的心裏已經有了他,再想將他移出去太過艱難,若是嫁給旁的男人,我不能全心的交付,對他太過不公平。


    魏家對魏寧姿的栽培,傾盡心血,自然不願意她不嫁人。但是魏寧姿心意已決,她入宮求還是皇後的魏太後,準許她陪伴長公主在庵廟禮佛。


    如今長公主仙逝已滿三年,魏寧姿也被魏家接回府。除了回京見一麵魏太後,便在魏府深居簡出。


    魏寧姿離京前,秦玉霜曾去送過她,問她何時再回京。


    魏寧姿說何時放下了,何時回來。


    時隔二十年,她方才回京,過往的是是非非,魏寧姿隻怕早已放下了吧?


    秦玉霜忽而問,“娘後悔嗎?”柳家式微,即便沒有娶柳氏,柳家也不敢說什麽,畢竟是柳氏德行有虧。


    秦老夫人笑了笑,“做人不能沒有良心,柳家對你二哥的恩情,他如何能夠忘恩負義?即便是柳氏算計在先,也抹不去救命之恩。換言之,若沒有柳父出手相救,你二哥又哪還有命在?”


    有的東西掰開,揉碎,未必能說的清楚。


    秦玉霜覺得很可惜,二哥與柳氏便是相敬如賓。


    如果二哥娶了魏寧姿,處境會截然不同罷?


    “娘,我明天與易兒搬出去。他在銅雀街有一座宅子,全都打點好了,搬過去住就行。”秦玉霜原來也想在秦家過一個年,鬧出這些事情,她隻能搬走。


    秦老夫人不再勉強,點頭答應。


    母女兩說一會體己話,秦老夫人看著秦玉霜脖子的傷痕,長歎一聲。


    秦玉霜離開後,秦老夫人道:“吩咐下去,讓廚房不必給柳氏送吃食,這幾日讓她好好醒醒腦子。”


    沉香立即去辦。


    ——


    秦景驍去了祠堂。


    柳氏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蒲團被嬤嬤給撤下去,冰冷的寒氣順著膝蓋往骨縫裏鑽,冰寒徹骨。


    享用榮華富貴這些年,她哪裏遭過這些罪?不說她渴望的權勢被剝奪,大冷的天跪在地上跪幾日,她這雙腿隻怕得廢了。


    府中上下都瞧不起她,如今她被老夫人責罰,等出去之後,府中內外,都會在心裏取笑她吧?


    柳氏緊攥著拳頭,忍受著屈辱。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柳氏扭頭,見到秦景驍,心中一喜,“相公,你來看我了?你替我向娘求情,我不曾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曾做違背婦德一事。我隻是想霜妹幸福,才讓她出府一趟,與平陽候開解心結。”


    秦景驍一雙冷眸,直直地望著柳氏,當年他有傷在身,她在他的湯藥中下藥,事後用性命相逼。


    他早該知道,能夠為了自己的目的,她連清白與性命都能夠舍棄。她對秦玉霜住在府中耿耿於懷,不將秦玉霜趕出府,又怎麽能夠輕易的罷休?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悔改。”秦景驍抽出柳氏拉著的衣袖,冷聲說道:“麟兒、銘兒的婚事,交給娘與大嫂相看,你就好好自省到底哪裏錯了!年後嶽父會回京,你若那時還想不明白,便與他們回去。”


    柳氏心中一慌,“你叫他們來的?秦景驍我不準許你叫他們入京!你聽見沒有?”


    即便她已經是將軍府的二夫人,光鮮體麵,可一見到繼母,想到當年事發之後,繼母那冰冷又嘲諷的眼神,她的心就和針紮一般難受!


    時時刻刻提醒著她記住,這樁婚事,她是如何得來的!


    當年父親將秦景驍帶回府,她偷聽到父親與繼母的談話,說他的穿著是一個副將,京城人士,猜想家境不凡。繼母便打算將柳雪送給秦景驍做妾,她也便動了心思,給秦景驍下藥。即便是妾,也是富貴人家的妾,她能夠脫離柳家就夠了!


    她沒有想到自己撞大運,秦家隻娶妻不納妾,她得幸成為秦家二夫人。


    這麽些年來,她知道秦景驍對她沒有感情,隻有作為相公的責任,該對她好的,一點沒有少。她覺得沒有關係,隻要他不喜歡別人的女人,她抓住秦家的大權就夠了!


    如今權力被奪,秦景驍對她愈發冷淡與不耐,柳氏心裏慌了。


    “相公,我求求你,不讓他們來京,好不好?”柳氏哀求著秦景驍,經過她的努力,大家早已忘了她的出身,如果老夫人的壽宴,她的父親與繼母來京城,又在提醒著大家,她隻是一個末等商戶之女。


    秦景驍難掩心中失望,冷聲道:“柳玥,你如今能在秦家,是因為你的父親。”說罷,拂袖離開。


    柳氏臉色一白,無助與恐慌席卷著她,急忙抓住秦景驍的衣袖,“相公,我知道是父親救你,你為報恩才娶我。但是他們出身商戶,來參加老夫人的壽宴,會讓你們丟臉的!”


    “柳玥,我若嫌丟臉,當初就不會娶你!”秦景驍狠狠一揮手,柳氏跌倒在地上,她看著秦景驍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捂著臉嚎啕大哭。


    柳氏傷心欲絕的哭了整整一刻鍾,方才漸漸止住哭聲,她跪著膝蓋又冷又痛,外麵有婆子盯著,她不敢耍花樣,就怕傳到秦老夫人耳中,會真的將她送去柳家。


    她就是死也不會去柳家!


    柳氏老老實實跪一整夜,困得想打瞌睡,‘嘭’一頭栽在地上,腦門著地,痛得她臉色扭曲,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


    雙腿僵硬,已經變得不像是她的腿,柳氏掐一把也感覺不到痛,卻有些腫起來。


    她痛苦的煎熬著,像有無數細密的針尖紮刺著她的膝蓋,柳氏坐在地上,伸展雙腿,劇烈的疼痛仿若有一把利刃在一刀一刀的割著她的肉。


    柳氏沒有勇氣將腿伸展。


    門板被拍的砰砰作響,婆子的聲音在外麵傳來,“二夫人這是要偷奸耍滑?”


    柳氏一個激靈,立即跪好。


    雙腿血液流通,不再麻痹著痛,乍然一跪,柳氏嚎叫出聲,抱著膝蓋倒在地上。


    婆子冷著臉,一臉刻薄的站在門口。


    “二夫人是要老奴幫忙?”


    “痛!我的膝蓋好痛!跪不下去了!”柳氏的膝蓋就是吹上一口氣都疼得厲害,更別說繼續跪。


    婆子冷哼一聲,膀圓腰粗,一手提著柳氏的肩膀拽起來,一腳踹她腳窩子,柳氏撲通雙膝著地,痛得反射性要跳起來,婆子雙手壓在她的肩膀,往下一按。


    柳氏發出殺豬的慘叫聲。


    婆子看著柳氏臉色煞白,滿頭的冷汗,“二夫人最好還是規矩著點,老夫人在氣頭上,別這頓跪白挨了。”


    柳氏心中怨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雙手撐在地上,減輕膝蓋的承重,不那麽痛苦。


    “劉婆子,你去告訴老夫人,二夫人不服氣,不願意跪著受罰。”婆子揚聲對外頭的婆子喊道。


    柳氏臉色青白交織,咬牙切齒道:“住口!誰說我不願意跪?”忍著鑽心的疼痛,柳氏狠心跪下去,差點痛昏厥過去,她看著婆子凶狠的模樣,腦袋都不敢發昏,就怕她昏過去,這老賤人不知該如何對付她!


    咕嚕咕嚕。


    柳氏餓得饑腸轆轆,眼見快到晌午,早飯都不見有人送過來。


    “我的飯呢?我都快餓死了,哪有力氣跪著受罰?”柳氏有氣無力道,臉色十分蒼白。


    婆子冷笑道:“喲,二夫人還想吃飯呢。老夫人交代了,讓你餓幾頓,醒醒腦子,變得靈光一點。”


    柳氏肺都要氣炸了!


    罰跪奪權也就算了,現在飯都不給她吃!


    老虔婆是想要磋磨死她!


    柳氏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對秦老夫人深惡痛絕!


    怒急攻心,一口氣沒有緩過來,昏厥過去。


    婆子狠掐柳氏的人中,也不見柳氏醒過來,她急急忙忙起身,讓人去通傳老夫人,如何處置柳氏。


    秦老夫人就是想要柳氏受罰,長點記性,沒想要她的命。


    聽說柳氏昏過去,派人請郎中過來,一針紮醒柳氏,得知身體並無大礙,讓柳氏繼續跪。


    柳氏一邊跪,一邊哭,覺得自己被折磨得要崩潰!


    最後是秦麟、秦銘求情,秦老夫人免去柳氏跪罰,讓她抄一百遍女德。


    柳氏忙不迭的答應,這才被放出祠堂。


    柳氏的膝蓋腫成兩個饅頭,讓婢女給她擦藥,整個人痛得幾乎丟掉半條命。


    經過這一次的責罰,柳氏總算是老實起來,認認真真抄完女德,讓婢女給秦老夫人送過去,還給秦玉霜送去道歉的禮品。


    禮品十分豐厚,柳氏下足血本。


    秦老夫人看著這般做派的柳氏,忍不住歎息,不知道她體內的那股子不安分,有沒有徹底被收服。


    即便是裝的,柳氏裝了二十年,哪怕是再裝一輩子都是好的。


    ——


    鬆石巷。


    幾個人將屋子收拾幹淨,圍著桌子坐在一起。


    商枝端著茶壺倒四碗水,分別放在他們的麵前,端著一碗茶一口喝盡,她舔著唇瓣的水珠,“還有幾天過年,過年後離會試不遠了。我想念起鄉鄰和旺財了。”


    薛慎之不覺得杏花村有多好,當年念書便是想要離開杏花村。如今杏花村對他來說不一樣,那裏有他和商枝的家。商枝一提,他也十分懷念。


    “年後可以讓龔星辰送你回去。”薛慎之覺得京城是非多,她遠著一些好。


    商枝猶豫了,她的確想要回去看一看,因為離開的太久了。


    “等藥膳館與美膚館開了,我再回去。”商枝最後決定還是回去一趟,薛慎之得四月才能回去。


    “好。”薛慎之頷首。


    商枝托著腮,眼睛望著窗外,庭院裏的樹枝被寒風吹刮著搖曳,天色太晚了,不能出去賞花燈,心下不由有點失落。


    薛慎之目光溫和的注視著商枝,看著她眼底的失望,心中微微一動。


    放下茶碗,握著商枝的手腕,將她拉進房間裏,“換上。”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商枝發愣,“換什麽?”話音一落,看著薛慎之似笑非笑的神情,商枝猛然頓悟,她紅著臉,將薛慎之推出房間,‘嘭’地將門合上。


    商枝背靠著門板,目光落在枕邊的包袱,她走過去打開包袱皮,拿出大紅洋緞長裙,強忍著心裏的羞澀,將長裙換上。屋子裏並沒有銅鏡,她拉扯著裙擺,轉一圈,什麽效果並不知道。


    商枝心裏很緊張,因為看不出自己穿的好不好看,心裏沒底而發慌。


    忍著換下的衝動,她一鼓作氣的將門拉開。


    薛慎之站在門口,門一開,一道濃烈似火的纖細身影撞進他的眼睛裏,大紅束腰長裙,映襯商枝一身肌膚如雪,耀眼生輝。她一雙鳳目氤氳著粼粼水光,嬌媚含羞地望著他,雙手緊張地拉扯著裙擺。


    他喉結微微滾動,目光灼灼。


    “好看嗎?”商枝被他盯著心裏不自在,聲音都降了幾度。


    “好看。”薛慎之握緊拳頭,極力克製住心頭湧起的熱潮,走近一步,灼熱的呼吸灑在她的耳畔,“想將你藏起來。”


    隻給他一個人看。


    商枝嬌嗔地瞪他一眼,心裏卻很高興,眼底的笑意幾乎藏不住,“我們就這樣出去?”


    薛慎之看著龔星辰瞪圓地眼睛,抿緊薄唇,將商枝推進去,翻出一件狐裘裹在她的身上,隻露出一點火紅的裙擺。


    商枝不高興地說道:“都遮嚴實了,我穿這裙子都看不見。”將狐裘給解開。


    薛慎之望著她胸前那一痕雪白的肌膚,合攏狐裘,這一回將脖子也給裹住了,“裙子太單薄,不穿狐裘會受凍。”


    那也不用裹這般嚴實啊!


    商枝想拉開狐裘露出一點脖子,在薛慎之的注視下,她隻得作罷,就怕再糾結下去,今兒這花燈就真的看不成了。


    “我們快走吧。”商枝催促著薛慎之。


    兩個人一起走出來,龔星辰與沈秋齊刷刷望來,商枝對他們說道:“我和慎之去賞燈。”


    “哦。”龔星辰懨懨道。


    他們兩個人走出院子,沈秋起身要跟過去,龔星辰連忙拽著她的手,沈秋下意識手刀劈下來。


    龔星辰手臂劇痛,他擼起袖子,看著又紅又腫的手臂,幽怨地望著沈秋,“他們二人幽會,你去湊什麽熱鬧?”


    沈秋皺緊眉心,略微思索一下,還是遠遠地跟著。


    龔星辰看著空蕩蕩的屋子,也起身跟著去轉悠。


    如今以至嚴寒,天氣寒冷,商枝覺得心是熱的。她與薛慎之十指相扣,慢慢悠悠地走在寂靜無人的長街,昏暗地燭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長,緊密相連,仿佛沒有盡頭一般,一直走到白頭。


    走出鬆石巷,轉入桃溪街,一條小河連通護城河,兩道栽種著桃花,故此而得名。


    桃花樹上掛滿各式各樣精巧的花燈,整條街亮如白晝,街道上還有不少賞燈的百姓,薛慎之將商枝護進懷中,避免行人擁擠到她。


    商枝眼睛亮晶晶地四處看著,她拉著薛慎之的手腕,去攤販前,買兩盞紗燈,一盞紗燈繪製福娃報喜圖,一盞花燈繪製喜鵲登梅,都是有很好的寓意。


    她遞給薛慎之一盞喜鵲登梅,“喜鵲登梅,姑且寓意著登科。”


    薛慎之眼底漾開淺淺地笑意,指著她手裏的福娃報喜,“這個寓意什麽?”


    “吉祥、美好的象征呀。”商枝眨了眨眼,“薛大哥難道還有更好的見解?”最後兩個字,商枝踮著腳尖,湊到薛慎之的耳畔,溫熱氣息噴灑在耳廓,耳朵忍不住動了動。


    薛慎之唇邊含笑道:“這個女娃娃像你。”


    商枝戳著男娃娃,“這個像你。”


    “英雄所見略同。”


    商枝翻一個白眼。


    “嘭”地一聲,焰火在天際炸開,仿若流星般劃落而下。


    商枝仰著頭望著天空,看著一朵湮滅,一朵綻開的焰火,她不禁想起在現世裏,跨年的時候,她站在醫院的頂樓,望著熱鬧非凡的廣場,大家歡呼著倒計時,焰火在上空炸開,她被孤寂包裹著。如今,她的身邊有人陪伴著。


    真好啊。


    商枝將腦袋靠在薛慎之的胸膛上,覺得如今的生活她很滿足。


    薛慎之側頭看著她微仰著頭,明亮的雙眸中,倒映出夜空中絢麗的景致,流光溢彩,令人驚歎。心中一動,低頭吻上她的眼尾。


    商枝轉過頭來,朝他淺淺一笑。忽而,臉色一變,她驚呼一聲,“慎之,你快看!”


    隻見街尾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轉過身來,手裏提著一盞玉兔花燈,溫和有禮地遞給對麵的少女。少女看著男子俊逸的容顏,猶豫著接過花燈,低聲與男子交談起來。


    “賀平章?怎麽會……”商枝難以置信的緊盯著賀平章,他不是被火燒著,掉進河水裏淹死了?怎麽會還活著,而且也來京城了?


    商枝疑惑了,“還是他隻是長得像賀平章?”


    薛慎之皺緊眉心,那個人就是賀平章!


    看著他對麵的女子,十分眼生,並不認識。


    依照賀平章的性子,隻怕身份地位並不低。


    商枝抿緊唇,拉著薛慎之往回走,“不要讓他發現我們已經知道他的存在,你靜心備考,他暫時不用管。”


    薛慎之頷首,“好。”


    商枝完全失去興致,幾個人一起回府。


    而賀平章則是溫文爾雅地對著永安說道:“姑娘,這一盞花燈是你贏的,店家算錯了,我比你少答一道題。”


    永安驚訝地看著手裏的玉兔花燈,眸光轉向賀平章,看著他舉止守禮,謙謙君子地模樣,心中的警惕並未放鬆,“多謝公子謙讓。”


    賀平章看著她眼中的防備,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溫柔,往後退一步,與她保持疏離,“夜色深了,姑娘帶著婢女也不安全,早點回家。”似隨口叮囑一句,他轉身走入人群裏。


    永安看著賀平章消失在人潮中,低頭看著手裏的花燈,心緒複雜,她記憶力好,賀平章並未比她少答一道題,她是真的輸給他,隻是他見她想要這盞玉兔花燈,方才借口贈給她。


    “殿下,方才那位公子認出您了嗎?”毓秀猜測著賀平章的動機。


    如果是認出永安公主的身份,那麽他不會這般輕易的離開,至少要留下一個姓名。


    永安低聲道:“或許他品行好,因為我是女子,方才將花燈讓給我。”


    毓秀歪著腦袋想了想,想不明白,她也就不去想。


    或許,也有這個可能?


    “不用去想,如果他別有用心,一定還會再接近我們的。”永安將玉兔花燈遞給毓秀,隨著人流去看火樹焰火。


    火樹焰火絢麗多姿,十分壯麗。


    “殿下,方才的那位公子在對麵。”毓秀眼尖的看到賀平章,她瞪圓了眼睛,“殿下,哪有這般巧的事情?這桃溪街那麽多地兒,還能夠遇見,不是巧合,就是別有用心的接近您。”


    永安望著對麵的賀平章,焰火的光芒在他眼底流轉,如夢似幻。他並沒有發現她,而是聚精會神地望著焰火,甚至沒有發現有人在他身後偷錢袋。


    小偷?


    永安麵色微微一變,她背在身後的手,打一個手勢。


    不遠處兩道人影,朝賀平章走過去,快速的鉗製住小偷,就連反抗的餘地也沒有。


    不多時,其中一個,將一個錢袋子遞給永安。


    永安看著破舊的錢袋子,灰色的料子,泛著白,上麵還有針腳粗糙的補丁。


    她不由抬頭看向賀平章,就見他上下摸找著錢袋子,十分焦急的模樣。


    永安看著這個錢袋子,交給毓秀,“你去還給他。”


    毓秀接過錢袋子,給賀平章送過去。


    賀平章看到失而複得的錢袋子,十分感激的說道:“姑娘,多謝你們,這個錢袋子對我而言太重要。這是我母親留給我唯一的東西……多謝你們!”


    毓秀就著燈火,仔細看賀平章,這才發現他這一身衣裳,並不是白布袍子,而是漿洗得褪色的白袍。


    “公子不必客氣,錢袋子放好,須知財不露白的道理。”毓秀叮囑一番,回去告訴永安,“隻怕是個窮酸書生,家中喪母,這個錢袋子是他娘留下唯一的東西,倒是個孝順的。”


    永安點了點頭,卻也因為這句話,對賀平章稍有一些好感。


    “大皇兄隻怕在等了,我們走吧,若是宵禁便回不了宮。”永安帶著人去與禮王約定的地點,然後一同回宮。今日遇見賀平章的插曲,並沒有被她放在心上,卻是在腦海中刻下一道淺薄的印記。


    今後隻需要稍稍提及,便能夠記起來。


    賀平章目送著永安離去的身影,他唇角微微上揚,握緊手中的錢袋子,告訴自己別心急,太輕易得來的東西,也會很容易失去。等永安對他徹底傾心,那定是用情至深,不會輕易將他給舍棄。


    慢慢來。


    賀平章壓一壓袖擺,轉身離去。


    ——


    京城裏的酒樓,加快進度裝修好,秦伯言想要在年前將酒樓開業。


    招攬客人的方法,秦伯言依舊是按照在清河縣的那一套。


    大年前兩天,酒樓開業。


    商枝一大早將熬製好的鹵水搬到牛車上,還有鹵好的食材,堆滿了牛車。


    隔壁鄰居聞著熟悉的味道,連忙打開院門,看著商枝將東西裝在牛車上,眼睛一亮,“商姑娘,你這要去賣這些鹵味?”


    至從嚐過這個滋味,一直很懷念,隻是商枝沒有再做,她總不能厚著臉皮找上門。


    商枝笑道:“麻嬸,我家酒樓今日開業,這些鹵味是放在酒樓裏的,您要想吃,待會去同福酒樓。”


    “行,麻嬸晌午去捧場!”麻嬸應下。


    商枝將地址告訴麻嬸,趕著牛車去酒樓。


    秦伯言讓跑堂將鹵水與材料搬回廚房,他聞著濃烈的奇香道:“好香啊!你做的什麽?”


    “鹵味。”商枝去廚房,將鹵水放在灶台上,生火慢熬,又倒一部分的食材放鍋子裏煮。


    濃濃地飄香溢出去,行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循著香味進酒樓,這才驚覺是一家新開的酒樓,想來之前是在做食物,倒像是他們的招牌菜。


    “店家,你們煮的是什麽東西?太香了,都能勾出肚子裏的饞蟲。分明才吃的早飯,現在就覺得餓了。”有人忍不住問秦伯言,廚房裏在煮什麽。


    秦伯言道:“客官想吃,晌午來酒樓捧場,那時候正好可以出鍋,比現在吃更美味。”


    眾人一聽,看著酒樓裏設的擂台活動,紛紛占下位置,去打擂台比試詩賦。


    秦伯言看著冷冷清清的酒樓,人一下子多起來,按捺不下心中的激動,忍不住去廚房分享,“商丫頭,你熬的這個東西,太香太勾人,勾來不少食客,比你做的活動還要有吸引力,全都在外麵等著呢。”


    商枝看一眼天色,離正午用飯的時辰還早得很,她便夾出一些食物,將手洗幹淨,切成片,分裝在醬料碟子裏,每人一點,給他們嚐嚐味,如果合口味的,吃了之後,老惦記著這個味,想走也不會走,嚐了比沒嚐要煎熬。


    果然如商枝所料,有一些人等得不耐煩,想要離開,正好秦伯言讓人將鹵味分發給各位嚐鮮。醬料碟子都不夠巴掌大,隻有一兩筷子的鹵味,吃到嘴裏還沒嚐出味兒就沒了,反而留下那濃鬱的香味在口腔裏蔓延,味蕾被打開,想要繼續吃著過足癮,結果卻——沒了!


    大家不幹了,囔囔著現在就要買著吃!


    商枝聽著外頭的動靜,嘴角掛著笑,並不在意,她撈出煮好的鹵味,全都切好,分裝好碟子。等一到正午,食客點了鹵味,就給他們送上桌子。


    商枝沒有閑下來,她又用豬五花肉、鵪鶉蛋和一些調料,做了鹵肉飯。


    這一份鹵肉飯放在櫃台上展示,香濃四溢,顆粒晶瑩飽滿的米粒吸透黑紅的湯汁,令人食指大動。


    商枝做完這一切,她就解下圍裙,去三樓雅間休息。


    雅間裏的窗子緊閉,屋子裏點了熏香,窒悶的慌。商枝推開窗戶,對麵茶樓二樓窗戶半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正是柳氏,她神色帶笑,與人相談甚歡。


    商枝皺緊眉頭,看不見她對麵坐著的是誰。


    就在這時,柳氏起身,她對麵的人也緊跟著起來,露出一抹墨綠色的衣袂。


    不一會兒,柳氏一個人從茶館出來,左右看一眼無人,冷著臉上馬車。


    商枝等一會兒,就看見穿著墨綠色錦裙的老太太出來,赫然是文氏!


    ------題外話------


    抱歉,今天寫好快六點,修改一下錯別字,就推遲時間了,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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