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麵色凜然,扶著商枝的手一緊,快步入內,就看見裏麵亂成一團。


    寶翎公主釵環散亂,臉色煞白,滿頭冷汗,彎腰捂著自己的腹部,一臉痛苦的表情。


    各位夫人小姐,有的站得很遠,生怕沾上是非。有的則是圍著寶翎公主,想要探究發生何事。


    商枝一進來,倒是先看向文氏。文氏坐在角落裏,渾濁的眸子裏透出冰冷的光芒,冷眼看著宴會廳的鬧劇,隱隱有著興奮。


    張涵嫣一事,令興寧侯府與秦家有嫌隙,原來秦家便沒有將興寧侯府列在邀請的行列裏,是因為柳氏一事,臨時補一張帖子給興寧侯府送去。


    興寧侯夫人不來,文氏問興寧侯夫人要帖子過來。


    她自己設下的局,當然想要親眼看一看,秦家是如何傾塌。


    文氏覺察到商枝的視線,她陰冷地望過來,唇角動了動。


    商枝朝她一笑,轉過視線,扶著秦老夫人走向寶翎公主。


    柳氏跟在身後,緊緊絞擰手帕,掌心洇濕一層汗水,嘴唇都有些發白。


    她希望寶翎公主出事,這樣商枝一定難逃一死。秦玉霜害她受的罪,她就在秦玉霜女兒身上暫時先討回來,誰讓商枝不長眼得罪人了?


    但是又怕商枝是秦家的外孫女,皇後因為寶翎公主一事暴怒,遷怒秦家,她也受到牽連。雖然文氏保證,許以重利,一定會讓他們二房無事,這顆心依舊止不住打鼓。


    “公主,公主……您支撐住,奴婢已經派人請太醫。”香凝跪在地上,扶著寶翎公主,渾身顫抖著,嚇得都哭出來了,“公主,您要堅持住。”


    寶翎痛得神智恍惚,她眼底充斥著瀕死的懼意。


    “皇姐,會沒事的,你別怕,太醫馬上就來了。”永安公主握著寶翎公主的手,寶翎公主手心冰冷,全是一層冷汗。看到秦老夫人過來,永安公主臉色一沉,冷聲道:“秦老夫人,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皇姐碗裏下毒!”


    秦老夫人神情焦灼道:“永安公主,寶翎公主在秦府出事,究竟什麽原因,秦家都會給出一個交代。”


    永安公主冷哼一聲,“最好是皇姐無事,否則父皇降罪下來,你們秦家擔罪不起!”


    秦老夫人抿緊唇,神色凝重。


    商枝出麵道:“永安公主,請讓民女為寶翎公主診脈。”


    永安公主想拒絕,立即想起商枝給她母妃治病一事,沉著臉道:“若是治不好皇姐,本宮拿你問罪!”


    商枝應是,然後蹲在寶翎公主身邊為她號脈。


    宴會廳一片靜寂,落針可聞。


    隻有寶翎公主痛苦的呻吟聲,還有香凝壓抑的抽泣聲。


    商枝皺緊眉心,放開寶翎公主的手腕,她起身站在桌前,看著快要喝完的羅宋湯,側頭詢問永安,“寶翎公主來秦府之前,吃了東西嗎?”


    “吃了一碟點心墊肚子。”永安冷著臉道:“你的意思皇姐在別處吃壞肚子了?”


    “寶翎公主是積食引起腹脹腹痛,吃一碗消食藥就行了。”商枝吐出一口氣,神態輕鬆道:“寶翎公主之前吃了一碟子糕點,然後又吃一碗羅宋湯,羅宋湯裏的牛肉難消化,這才會腹脹腹痛。”


    “腹脹腹痛?”永安半信半疑,看著寶翎痛苦的模樣,“不是中毒?”


    商枝篤定道:“不是。”


    “怎麽可能會不是?”柳氏失聲道。


    眾人齊齊看向她。


    柳氏這才意識到說錯話,她趕忙描補道:“我的意思是寶翎公主這般痛苦,怎麽可能會是腹脹腹痛呢?會不會還有其他的症結,隻是枝枝沒有診出來。寶翎公主畢竟是千金貴體,還是小心為上的好。”


    “二夫人,你認為應該是什麽症結才合適?”商枝轉頭看向她,緩緩牽起嘴角道:“中毒?”


    柳氏心口一跳,雙手緊握道:“我……我怎麽會知道?應該請太醫來,他們才知道。”眼珠子轉動,瞟向文氏,看著文氏沉鬱的麵容,她心裏愈發沒底。


    難道文氏沒有下毒?


    還是下毒的人被抓住了,被秦家調換羅宋湯?


    一想到第二種可能,柳氏腿肚子打顫,後背沁出冷汗來。


    柳氏逼迫自己鎮定下來,畢竟寶翎公主現在出事,究竟如何還隻是商枝嘴裏說一說而已。也有可能是商枝怕寶翎公主出事,禍及秦府,才故意往輕巧了說。


    “太醫就在府上,馬上就來了。”柳氏指甲紮刺進掌心,尖銳的刺痛,稍微讓她保持鎮定。


    永安做兩手準備,對商枝道:“你去熬消食藥。”


    商枝的醫術擺在這裏,或許是她想太多了。


    “是。”商枝寫一張方子,讓沉香去抓藥煎好端來。


    沉香拿著方子離開。


    蔣氏心裏惴惴不安道:“枝枝,當真沒事?”


    商枝意味深長道:“大夫人不相信你自己的人,辦事的能力?”


    蔣氏沉默不語。


    這時,太醫匆匆趕來。


    下人將長榻抬過來。


    香凝與毓秀一起抬著寶翎躺在長榻上。


    太醫拿著手巾蓋在寶翎手腕上號脈。


    凝重地神情,緩緩放鬆下來,劉太醫道:“寶翎公主腹脹……”她是吃了容易腹脹的食物引起。


    商枝打斷劉太醫的話,對永安公主道:“永安公主,這回您信了嗎?寶翎公主就是吃多積食而腹脹,吃一帖消食藥就會好轉。”


    劉太醫心中一動,看一眼唇角帶笑望著他的商枝,將原來的話咽進肚子裏,重新換一套說詞,“確實是如此。永安公主大可放心,商姑娘醫術高絕,寶翎公主一定會安然無恙。”


    商枝接過劉太醫的話道:“我保證寶翎公主今日會沒事。”


    劉太醫得了準話,也便不多說。


    永安緊繃的那根弦鬆懈下來,不管怎麽說,寶翎與她一起出來。寶翎出事,皇後一定會遷怒她。


    柳氏咬緊牙根,幾乎將手裏的手帕撕碎。眼睜睜看著商枝給寶翎喂下一碗湯藥,化險為夷。


    商枝吩咐香凝將寶翎帶進偏廳,讓她躺在長榻上,中指端揉膻中穴五十次,用掌根直推膻中五十次,再分腹陰陽三十次。


    寶翎公主腹部發出空氣遊走的聲響,排出氣體,又感覺有氣體膨脹,腹脹得難受。


    商枝又給她摩中脘,點揉水分穴,按揉足三裏穴,一刻鍾後,寶翎公主體內的藥效也發揮,氣體排出來,她腹部不再那麽難受。


    寶翎公主軟軟地躺在長榻上,臉色蒼白,閉著眼睛,捂著順暢的肚子,掀開眼皮看向商枝,“本宮當真隻是吃多積食所致腹脹?”


    她瞬也不瞬盯著商枝,心裏對商枝並無好感,她所有的狼狽,全都商枝看盡。這是她的驕傲不允許的!


    商枝垂眸道:“公主以為是其他緣故?”


    寶翎公主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商枝,見她麵色平靜,毫無一絲慌亂,冷哼一聲,“退下罷!”


    商枝福身,退出偏廳,回到宴席。


    眾人全部已經歸席,商枝坐在秦老夫人身邊,柳氏坐在商枝的身邊。


    柳氏看著寶翎公主在香凝的攙扶下走出來,除了臉色些微發白,一派高貴倨傲,看不出其他的異常。


    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寶翎公主派香凝與秦老夫人說一聲,便離席回宮。


    永安也隻得跟著離開。


    商枝望著永安離去的身影,微微皺眉,她就是那晚與賀平章在桃溪街的女子。


    賀平章已經不舉,他還妄想做駙馬?


    商枝覺得賀平章若是做駙馬,對她來說並非一件好事。


    適當的時機,她需要將賀平章的身世透露給文貴妃。


    文貴妃若知賀平章的品行,一定會阻止吧?


    商枝睨一眼柳氏夾著的蝦仁滑落在桌麵上,不由得問道:“二夫人,有心事?”


    柳氏手一顫,麵皮緊繃道:“沒事,我這心在這亂跳,擔心寶翎公主進宮告狀,畢竟是在咱們府吃多撐著了。若是皇後怪罪下來,我們也不知該如何交代。”


    柳氏擔心下毒的人被逮著,心中惴惴難安,這才神思不屬。


    “枝枝,你說寶翎公主雖不如永安公主得聖寵,但也是皇後所出,錦衣玉食,哪裏就像沒有吃過東西似的,吃撐了呢?”柳氏看著還未收下去的湯碗,一大碗羅宋湯,全都進寶翎的肚子裏。


    商枝如何不知是柳氏的試探?


    她還真是不死心。


    寶翎公主並不是吃多腹脹,而是她正好點名要羅宋湯,羅宋湯的主料便是牛肉。牛肉是粗纖維,本就難以消化,而牛肉忌諱與紅糖同食,否則會引起腹脹腹痛,壞就壞在寶翎喜愛甜食,商枝隻是用紅糖替代蔗糖而已。


    她問過蔣氏來府中參加壽宴的名單,劉太醫便在其中,正是因為如此,商枝才敢用食物相克法,令寶翎腹脹痛,也不怕他們驗毒。隻要劉太醫不說出實情,等寶翎公主走出秦家,再難查探出來。


    “可能是羅宋湯很美味,寶翎公主很喜歡,忍不住吃多了。”商枝似笑非笑地看向柳氏,覺察到文氏若有似無探究的目光,商枝眸光微閃,親昵的靠近柳氏,給她夾一塊蝦仁,“二夫人覺得呢?”


    柳氏觸及商枝清冷的眼眸,此刻宛如古井般深幽,仿若洞察她的心思。


    柳氏頭皮緊繃,訕訕道:“可能是的吧?”看著碗裏的蝦仁,沒有動筷。


    “二夫人不是喜歡吃蝦仁嗎?怎麽不吃呢?”商枝疑惑的道:“因為是我夾的緣故?”


    柳氏看著商枝臉上柔柔的笑容,總覺得心裏發寒,“沒有,我喜歡。”她快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夾著蝦仁塞進嘴裏,掩飾幾乎要崩裂的表情。


    商枝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掠過她頭頂的金簪,低頭掩住眼底森寒的冷芒。


    柳氏坐立難安,應付商枝後,悄然吐出一口氣。又擔憂起壽宴結束之後,秦老夫人與她算賬。


    柳氏頻頻看向文氏,暗惱她辦事不利。


    文氏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現問題,為什麽寶翎公主那碗湯會沒事。


    她握緊枯瘦的雙手,看著柳氏低頭與商枝交談,十分親密的模樣,眼底閃過陰冷的光芒,難道是柳氏這個賤人背叛她了?


    她設計的天衣無縫,如果不是柳氏背叛她,文氏想不通為什麽計劃會失敗!


    文氏幾乎在心裏認定是柳氏出賣她。


    或許,從一開始,柳氏就沒有打算背叛秦家,幫助她對付商枝!


    想到這個可能,文氏心裏不安起來,擔心柳氏手中捏著她的把柄。


    “文氏,你不用飯嗎?”嘉郡王妃看著文氏麵色變幻不定,隨口問一句。


    文氏陡然回神,她笑道:“我在想方才的事情,你說好端端的,寶翎公主怎麽吃個湯也出事?”


    嘉郡王妃冷淡道:“世事無常。”不再理會文氏。


    文氏看著滿桌子的菜色,全席的人都已經動用飯菜,她卻沒有一點胃口。看著左手邊擱著的獨立小湯盅,文氏看著嘉郡王妃端著湯盅小口喝湯,揭開蓋子,拿著勺子攪動舀一勺準備放入口中。


    她想到柳氏背叛一事,又覺得秦家給興寧侯府送邀請帖也透著古怪。


    “柳綠,你先嚐。”文氏舀一勺湯放在飯碗裏,先讓婢女嚐一口。


    柳綠端著飯碗,看著文氏沉靜的麵色,手指有些發抖,仰頭一口飲盡。


    她將碗放在桌子上,對文氏說道:“老夫人,沒有問題。”


    文氏‘嗯’一聲,舀起一勺湯,眼角餘光瞥見柳綠鼻孔裏流出鮮血,緊接著眼角流出兩行鮮血,驚恐地瞪大眼睛,心跳都要停止了!


    “啪”地一聲,湯盅砸落在地上。


    柳綠捂著絞痛地肚子,吐出一口血,栽倒在文氏的身上。


    文氏頓時跳起來,柳綠滾落在地上。


    “死人了!這裏死人了!”


    席間有人尖叫,全都離席退散。


    文氏僵立在原地,看著七竅流血地柳綠,兩股戰戰,嚇得魂飛魄散。


    如果不是她警惕,今日死的就是她!


    文氏看著原本該下在寶翎公主碗裏的毒藥,下在她的湯盅裏,文氏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心底的寒意漫向四肢,她看著柳氏的目光,透著徹骨的恨意。


    柳氏看到文氏的丫鬟被毒死,驚恐萬狀,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這邊的動靜,並無幾個人注意,全都被柳綠引去了目光。


    商枝看著坐在地上,瑟瑟抖動地柳氏,彎腰將她扶起來,“二夫人,這可不像你,一點不禁嚇。”


    柳氏渾身在打擺子,她心思雖惡,卻沒有沾過人命,但是今日本就是打算害人,看到死人了,克製不住心裏的懼意。


    何況,這也印證她心裏所想,她和文氏的算計已經被揭露,所以毒藥下在文氏的碗裏。


    柳氏想到接下來等著她的事情,心下慘然,臉色青灰的滑坐在椅子裏。


    “來人啊!快來人啊!”文氏捂著胸口,惶然無措的大喊。“快來人救救我的丫鬟!”


    秦老夫人與蔣氏、商枝一同過去。


    商枝手指搭在柳綠脖頸上的動脈,又按壓著她的心髒,搖了搖頭。


    沒救了。


    文氏再也支撐不住的癱坐在地上,涕淚橫流,指控著秦老夫人,“我的女兒,我的外孫女,都為當年的錯事付出代價!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在湯盅裏下毒,想要將我毒死!這件事,你們若不給個說法,咱們大理寺對薄公堂!”


    秦老夫人語氣淩厲,給蔣氏打個眼色,“文氏,事情未徹查水落石出之前,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你女兒,你外孫女如何死的,你心知肚明!”


    蔣氏立即派人去調查,屋外守著精兵,屋子裏一個人都不曾放出去,局麵被秦老夫人掌控在手中。


    這一切,仿佛早有防備一般。


    文氏心中凜然,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婢女被綁著推進來。


    柳氏臉色巨變,呼地站起來,呼吸都停滯了。


    這個婢女,正是文氏暗中送給她的,她怕被秦老夫人發現,又方便她下毒,就打發到廚房裏打雜。擔驚受怕幾日,就怕這個婢女被發現,結果因為年節的緣故,蔣氏又找牙婆子買了一些婢女進府,這個婢女便不那麽打眼,惹人注目。


    現在看著她被五花大綁的推進來,柳氏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不是秦老夫人沒有發現府中多一個丫鬟,而是無緣無故多一個丫鬟,她們若是不揪出來,反而會引起她的懷疑,蔣氏為讓她的陰謀順利進行下去,才會借著年節的借口,往府裏買幾個丫鬟,迷惑住她,讓她放心下來。虧她沾沾自喜,自以為好算計,沒有被秦老夫人與蔣氏發現!


    她以為將秦老夫人與蔣氏耍得團團的轉,哪裏知道她自己才是跳梁小醜,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


    柳氏慌了,鐲子呢?金鐲子裏的秘密,商枝發現了嗎?


    柳氏看著商枝戴在腕間的金鐲子,驚惶未定。


    文氏也握緊雙手。


    婆子扯掉塞在婢女口中的帕子。


    蔣氏對文氏道:“毒是這個婢女下的,她不是我們將軍府的人。待會問出她的名字,再去官衙查一查她的戶籍,便知她是受誰的指使。”


    婢女咬緊牙關不肯認罪,“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端著羅宋湯給寶翎公主送去,什麽也沒有做,就被抓起來。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


    蔣氏拿出一包粉末,“這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你還想要狡辯!”


    婢女臉色發白,她指著商枝牙齒打顫道:“這不是我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當時奴婢端湯的時候,商姑娘就站在奴婢的身邊,奴婢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塞在奴婢的身上,奴婢手裏端著湯,也便沒有搜查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走出廚房沒有幾步路,就被大夫人扣住。老夫人,求求您為奴婢做主,奴婢是被冤枉的!”


    秦老夫人眯著眼睛問,“你的意思是商枝栽贓陷害你?”


    “是她!奴婢看見她趁廚娘離開的時候,對著湯鍋轉動著手鐲。”婢女指認商枝道。


    “湯鍋?”


    柳氏一口心提起來,就聽婢女道:“羅宋湯。”


    柳氏的表情幾乎端不住。


    婢女往羅宋湯裏下毒後,被蔣氏抓起來,耳目閉塞,根本不知道寶翎公主沒有喝下有毒的羅宋湯,羅宋湯早就被蔣氏換下來。乍然聽到出事了,抓她過來問罪,婢女就以為計劃順利,便按照事先說好的供詞,咬定商枝下的毒。


    賓客聽到這裏全都糊塗起來,中毒而亡的是文氏的婢女,她喝的是滋補的雞湯,與羅宋湯有何關係?喝羅宋湯的是寶翎公主,可寶翎公主也沒有中毒啊,就連太醫都說了,隻是積食引起的腹脹而已。


    “啪!”


    婆子揚手一巴掌打在婢女臉上,“你這賤婢,事到如今,還想誣陷商姑娘下毒害寶翎公主,其心可誅!幸好有劉太醫與各位賓客做見證,否則商姑娘便被你給冤枉死!”


    婢女懵了,搞不清楚眼前是什麽情況,她茫然的看向柳氏。


    文氏心中一急,生怕婢女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連忙出聲道:“商枝沒有在羅宋湯下毒,不能說她沒有在我的湯碗裏下毒!她害死我的女兒與外孫女,擔心我會報複她,想要下毒害死我,斬草除根!若不是我警惕,讓柳綠先嚐一口雞湯,隻怕我就死在這裏了!”


    文氏目光陰毒的看向商枝,咄咄逼人道:“怎麽?王氏你是想要包庇你的外孫女?”


    文氏的話驚醒婢女,這才看見文氏腳邊躺著一個人,後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商枝站出來,取下手腕上的金鐲子,問婢女,“你是說這個?”


    “沒……沒錯。”


    商枝將鐲子遞給文氏,示意她檢查。


    文氏拿著鐲子,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深重。做足表麵功夫,裏裏外外檢查一番,最後的時候她才擰開閉口,看著實心的金鐲子,頭暈目眩,根本沒有藏藥粉的細孔!


    當然沒有細孔,商枝回去之後,找一家金器店,讓工匠將細孔給熔了,鑄成實心。


    柳氏猛地看向商枝。


    她發現了?


    怎麽可能?


    商枝展開雙手道:“為證清白,文氏可要搜身?”


    事到如今,文氏還有什麽不明白?她以為自己此行是甕中捉鱉,可誰知她才是秦家甕裏的鱉!


    秦老夫人道:“這賤婢誣陷主子,謀害人命,拖下去杖斃了!”


    婢女驚恐地叫道:“二夫人,救救我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沒有謀害張老夫人。”


    柳氏冷汗直流,臉上的肌肉在微微顫抖,陷入極度的恐慌中,恨不得上前死死捂住婢女的嘴巴!


    秦老夫人見詐出婢女向柳氏求救,目光淩厲的看向柳氏,“是你指使她的?”


    柳氏連連後退,雙手揮舞著,“不不不,兒媳……兒媳怎麽會陷害枝枝……”


    這時,綠衣被人帶進來,她跪在地上道:“奴婢看見二夫人在雞湯裏下毒。”


    柳氏聽著綠衣的話,宛如晴天霹靂。


    蔣氏道:“弟妹,方才枝枝力證清白讓人搜身,為了證明你的清白,得罪了!”然後指使沉香去搜。


    沉香裏裏外外搜一遍,檢查手鐲配飾,最後落在柳氏頭上的金簪上。


    沉香盯著柳氏的簪子,莫名的,極致的恐慌再一次湧上柳氏的心頭。不等她反應過來,沉香拔下簪子,仔細檢查一番,她無意間按動紅瑪瑙,梅花頭與簪身分開,裏麵的粉末灑出來。


    商枝檢查一番,對文氏說道:“這是石蒜曬幹研磨的粉末,未經過炮製,有很強的毒性,藥量下得重能夠令人七竅流血。”


    毒性症狀對上柳綠的症狀。


    柳氏眼中充斥著恐懼與驚駭,難以置信地看著簪子,沒有想到最後變成她下毒!


    人證物證皆在,她百口莫辯!


    柳氏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淚水流下來,哀哭道:“娘,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這根簪子不知道是誰放在我的匣子裏,婢女告訴我是相公送的,我沒有懷疑,這才戴在頭上!娘,你相信我!”


    文氏看見在柳氏身上搜出毒粉的時候,緊繃的那根弦斷裂,她跳起來,憤怒地說道:“柳氏!居然是你!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居然……你居然要害我!”


    “沒有,不是我……不是我!”柳氏絕望的哭著,拚命搖頭。在綠衣出現的一瞬間,她就知道與文氏合謀做的一切,都暴露在秦老夫人與蔣氏的眼皮子底下。


    但是她沒有下毒害死柳綠,無論如何這個罪名是不能認的!


    秦老夫人失望地說道:“這個婢女是你從祠堂罰跪出來,養好腳上的傷之後,帶進府中的。我原以為你是因為歡喜傷重,身邊沒有得用的人,才從外麵買一個丫鬟進來,卻沒有想到你用心險惡,讓她汙蔑枝枝。枝枝手腕上的金鐲子,是你贈給她的,裏麵究竟有沒有東西,你心知肚明!”


    聽到秦老夫人的話,柳氏整個人仿若泡在冰水裏。她所作所為,被秦家的人看進眼底,如今文氏又篤信她下毒,她沒有證據洗刷冤屈,唯一能夠依靠的隻有秦家。隻要她如實交代出來,秦家念在過往情分上,一定會原諒她!


    殺人償命,即便那個人是婢女!


    隻要秦家肯出手庇護她,她就一定能夠脫罪!


    柳氏麵如死灰,抽噎著解釋道:“娘,我沒有下毒害文氏。我對霜妹一片好心,你們不領情,反而重罰我一頓,讓我在府裏抬不起頭來,心中對你們生恨。這個時候文氏找上我,讓我在您壽辰的時候,將金手鐲送給商枝,手鐲裏藏著石蒜的粉末。這些粉末,原來是要這個婢女下在寶翎公主的湯碗裏,陷害商枝謀害寶翎公主,為她的女兒、外孫女報仇。”


    秦老夫人從始至終都知道柳氏的算盤,真正聽她說出來,仍舊是受到衝擊,她捂著自己的心口,指著柳氏道:“秦家待你不薄,你還生出二心!你知不知道,寶翎公主在秦家出事,有可能搭進去整個秦家!文氏究竟許你什麽好處,讓你這般義無反顧的背叛秦家!”


    柳氏跪在地上,弓著背,低著頭,一動不動,淚水成串的滴落在地上。啞聲說道:“她說事發之後,若是牽連秦家,會向文貴妃求情,讓她庇護住我們二房。”


    秦老夫人氣得仰倒,她一心隻有二房,秦家其他人的生死,她置之身外!


    “你……你……”秦老夫人指著柳氏,半天說不出話來。


    文氏怒喝道:“一派胡言,我什麽時候要你下毒謀害寶翎公主?”這件事,柳氏拿不出證據,文氏無論如何也不能認的!“我若是叫你下毒害寶翎公主,你已經答應,為何寶翎公主的湯裏沒有問題,反而是我的雞湯裏有劇毒?你想要逃避責任,也不是這般血口噴人!”


    柳氏怕秦老夫人不相信,從袖中摸出一塊錢莊裏的木牌,“這是文氏許諾我的十塊金條。”


    秦老夫人幾乎一口氣上不來,這個賤人,竟為十塊金條,罔顧整個秦家的安危!


    “秦家究竟是短你吃,還是短你穿?你為這十塊金條,謀財害命!你這等心腸歹毒的惡婦,我們秦家怕是容不下了!”秦老夫人揚聲道:“親家母可在!”


    柳夫人從角落裏走出來,穿金戴銀,十分光鮮,隻是臉色十分陰沉。她目光冰冷的看一眼像一條喪家犬的柳氏,目光轉向秦老夫人時,麵上布滿愧疚之色,“老夫人,柳家教女無方,她自己做的惡,無論何種的懲罰,都是她咎由自取,我們沒臉為她求情。”


    秦老夫人道:“柳夫人,你能深明大義便好。”然後吩咐沉香,去請秦景驍寫一封休書。


    柳氏臉色巨變,她跪爬到秦老夫人腳邊,“娘,我錯了!求求你別讓相公休我!我已經知錯了!求求你看在兩個孩子的情麵上饒過我這一次!”


    秦老夫人冷聲道:“便是看在孩子份上,秦家更是不能留你!”


    柳氏轉頭向劉夫人求情,“娘,你幫幫我,讓老夫人饒我這一回,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夫人從柳氏手中拽回裙擺,她痛心疾首道:“你出嫁時,我便讓你一心一意的侍奉婆母,與妯娌友好相處,相夫教子,別生出旁的心思來。你可有聽我的?反而防備著我們,生怕我將雪兒塞給秦二爺做妾,幾乎與我們斷絕往來。如今落得這般田地,你能怨誰?”


    柳氏宛如一灘爛泥癱在地上,伏地痛哭,絕望到幾近崩潰。


    很快,沉香取來秦景驍寫的休書,放在柳氏的麵前。


    柳氏看到休書,終於崩潰,她叫喊道:“我要見二爺,他不會休我的,我要見見他!”


    她所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能夠和秦景驍更好的一起生活,收攏住兒子的心。


    可是到頭來,卻加速她被秦景驍休離,讓柳氏如何接受?


    沉香道:“二爺讓奴婢轉告你一句話,念在你生二少爺與三少爺有功的份上,秦家便不追究你今次犯的錯。今後你是生是死,都與秦家毫無瓜葛。”


    秦家雖然不追究柳氏害秦家一事,但是柳氏身上背著謀害文氏的罪名,也夠她喝一壺!


    “官差已經等候在門外,究竟是你與文氏合謀害寶翎公主,還是你與文氏生出齟齬,撕破臉,對她下毒手,你們都去官衙對峙,與我們秦府無關。”秦老夫人擺了擺手,沉香將門打開,精兵撤下去,官差進來將柳氏、文氏、婢女帶走,抬走柳綠。


    屋子裏瞬間沉寂下來。


    賓客善解人意,紛紛提出告辭。


    徹底拔出這顆毒瘤,秦老夫人心裏並不覺得輕鬆,反而心情十分沉重。人心難測,不是你用真心,便能夠換真心。柳氏嫁進秦家開始,她就將自己的地位擺的很低,別人對她真誠的心意,她曲解為可憐她,憐憫她,羞辱她。你若待她稍顯冷淡,她又覺得你看不起她,嫌棄她。長此以往,她的心理難免會扭曲。


    隻是柳氏最後為十塊金條,鋌而走險,搭上整個秦家來謀害寶翎公主,令她十分痛心。


    秦家對她的好,她在秦家衣食無憂的生活二十年,這些都比不上十塊金條!


    她缺這十塊金條嗎?


    柳氏不缺,秦家從未苛待過她!


    秦老夫人疲倦地靠在椅背裏,或許是柳氏對秦家早有不滿,這些金條隻是驅使她作惡的一個動機。


    商枝給秦老夫人號脈,詢問道:“您是什麽時候發現她不對勁的?”


    “她與蘇元靖合謀之後,我便派人盯著她。她帶著婢女回府,我便想看看,她想要做什麽。”秦老夫人歎聲道:“麟兒問我要綠衣去伺候她,她也不笨,不許綠衣靠近她的屋子,指使著綠衣跑腿打雜。”


    綠衣跪在地上回話道:“二夫人對待下人並不寬厚,奴婢雖然不能近身伺候她,倒也買通她身邊的婢女,才能順利將簪子放進二夫人的匣子裏。”


    計劃這才一切順利。


    蔣氏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秦老夫人在柳氏帶著生麵孔入府,便讓她暗中派人盯著新帶進府的婢女。文貴妃因為商枝救治她的份麵上,便派永安公主來參加壽宴,隻是不知怎的,寶翎公主也一同過來,並且點了羅宋湯。會做羅宋湯的廚娘,好端端的,突然燙傷手,她知道其中有蹊蹺。


    商枝會一手好廚藝,秦家上下都知道,她隻能臨時找來商枝指點其他的廚娘做羅宋湯。而這個時候,柳氏帶進府的婢女,端著羅宋湯給寶翎公主送去。她便知道,這碗湯一定有問題,而柳氏要謀害的就是寶翎公主,她又驚又怒,將婢女捆綁起來,重新換一碗羅宋湯送去,哪裏知道還是出一點差錯,寶翎公主吃後腹脹,她卻也猜到許是商枝在那一整鍋的羅宋湯動了其他的手腳。


    商枝在聽到沈秋說寶翎公主會來的時候,她就猜到文氏選定的對象是寶翎。文氏想要替女兒報仇,她在文氏心中是罪魁禍首,但是皇後何嚐不也是凶手?文氏怨恨皇後將張涵嫣賜給蘇元靖做妾,讓蘇元靖折磨張涵嫣,又不出手相救,對皇後生恨,所以寶翎是最好的對象。


    文氏不止對她、對皇後,甚至是對整個秦家都恨之入骨。若是嫁禍她謀害寶翎,又是在秦家出事,以她和秦家的關係,整個秦家也要跟著遭殃。換做其他的受害者,可達不到這個效果!


    在猜到對象是寶翎的時候,確認劉太醫在秦家參宴,商枝就在羅宋湯裏加紅糖,引起寶翎腹脹。目的是為了讓寶翎離席,免得文氏出事時,寶翎出麵插手,讓後麵的事情不能順利進行下去。


    第二個目的便是詐一詐柳氏,讓柳氏見到寶翎隻是尋常的腹脹之後,讓她擔心計劃早已暴露,提心吊膽,等文氏的事情爆出來,柳氏心理的防線已經脆弱,稍微一擊,她便繃不住。


    第三個目的是誤導文氏,柳氏已經背叛她,並沒有按照她的計劃在進行。一旦她湯碗裏有毒的事情爆發出來,文氏一定懷疑是柳氏做的。


    這個時候,綠衣出來指認柳氏,無論是不是柳氏做的,在柳氏頭上搜到藏毒的金簪,文氏在心裏篤定是柳氏所為!


    文氏的質疑,讓柳氏覺得靠不住,不會成為她的庇護,而她背上給文氏下毒的罪名,興寧侯府追究起來,她難逃一死。柳氏隻能選擇依靠秦家,攀咬出文氏,交代出她與文氏的計劃。


    秦家借此機會將柳氏休離,從此以後與秦家沒有瓜葛。


    至於柳氏與文氏合謀那一刻起,文氏便沒有打算讓她活著。文氏害的寶翎公主,怎麽會讓柳氏手裏拿捏著這麽大的把柄?所以秦家不追究,不處置柳氏,直接讓官差將柳氏帶走。文氏怕柳氏拿出證據,力證文氏要害寶翎公主,一定會殺人滅口。


    他們隻管坐山觀虎鬥就行。


    畢竟秦麟與秦銘是柳氏所出,他們對柳氏感情不深厚,若是秦家處決起來,難免心中會有一些別的想法。左右柳氏會不得善終,何必髒汙自己的手?


    蔣氏笑著說道:“枝枝在文氏湯裏下藥,也不與我說一聲,被你弄得差點亂了陣腳。”


    “文氏包藏禍心,我想讓她自食惡果。知道的人多了,就怕會露出破綻。”商枝還是有些惋惜,她精心為文氏準備的雞湯,沒有被文氏喝下去。


    如果文氏喝下去,便一起收拾兩個禍害。


    文氏看到婢女七竅流血而死,內心還是受到很大的衝擊吧?


    她離死,就差一步!


    “若是不在文氏湯裏下藥,我給柳氏準備的金簪子,豈不是白白浪費了?總要物歸其用。”商枝從把金簪子交給柳氏的時候,是打算讓她自己下毒,再搜到柳氏自己身上。


    商枝猜出文氏要害寶翎,哪裏敢真的讓寶翎中毒?隻得替換了。若是沒有後續,柳氏豈不是躲過一劫?她便謀算著給文氏下毒,可惜文氏太過謹慎,事先讓婢女先嚐一口。


    蔣氏和藹的笑了笑,柳氏這顆毒瘤拔除出去,蔣氏心裏鬆一口氣,心裏憐惜起秦麟與秦銘。


    秦老夫人可以事先製止,若是提前製止柳氏,無故將柳氏休離或者送走,擔心秦麟與秦銘對秦家離心。秦老夫人方才放任柳氏作惡,讓秦麟與秦銘知道柳氏壞到什麽程度。


    秦老夫人扶著沉香的手起身,“行了,事情已經結束,你們都散了。”


    商枝幫忙解決掉柳氏,讓她與文氏狗咬狗,心裏也稍微輕鬆,不然總有人在背後算計著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商枝回到鬆石街,推開院門,看見薛慎之在屋子裏,她快步進屋,就看見薛慎之對麵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聽到動靜轉過頭來,露出半邊被燒毀的臉,他對著商枝微笑。


    商枝看著那張詭異的笑臉,頓時停頓住腳步。


    啞醫!


    他來京城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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