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不動聲色收回視線,臉上半點不顯,抬手給商枝挾一片烤鹿肉。


    商枝垂眸望著碗裏的鹿肉,眉眼一彎,朝著薛慎之露齒一笑。


    挾著鹿肉放入口中咬一口,肉質鮮嫩,鹹鮮甘香,軟韌可口。


    商枝覺著口味不錯,分別為秦老夫人、秦老將軍、嘉郡王、嘉郡王妃、秦玉霜挾一片。


    幾位長輩將鹿肉吃了,全都眼睛閃亮地盯著商枝的肚皮,很期待裏麵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商枝被他們火熱地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動了動身子,朝著薛慎之的方向側身坐著。


    嘉郡王妃雖然很想要抱外曾孫,但是擔心給商枝壓力過大,慈祥的說道:“不用著急,枝枝如今還未滿十六歲。這種事情講究緣分,緣分到了,孩子自然就來了。”


    商枝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提著的心落下來。


    張老頭去世之後,原主的日子過得並不好,身子很虛,體內寒氣重。她這一年來,並未注重去調理,氣血虛的症狀卻是緩解了,宮寒的症狀還未徹底痊愈,並不如正常人那般容易受孕。


    她這具身體也太年輕,商枝打算慢慢調理,等十八歲再生育,身體算是發育完全,孕育的孩子也會更健康。


    若是可以,商枝都想等到二十之後再生產,那個時候才算徹底發育成熟。


    十六歲到底是太稚嫩了。


    秦玉霜發現商枝神情都隨著嘉郡王妃這句話變得輕鬆,放下碗筷,輕聲細語道:“遲一點生也好,當年我生易兒的時候,正好十六歲,生了兩天一夜才將他生下來,身體好長一段時間不如孕前,比較吃力。生越兒的時候,已經十八歲,產後恢複的比易兒那個時候快,身體很輕鬆。”


    這個時代,都是十五六歲便產子,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隻是覺得身體很疲累,恢複得很慢,沒有去想為何會年紀大了生產比年紀小輕鬆,恢複快。即便有疑問,也隻會想著是第二胎的緣故。


    商枝覺得自己要適應大背景,但是也要結合自身的條件,所以她折中的打算十八歲再生育孩子。


    若是意外有孕,她也會生下來。


    秦玉霜能發覺,坐在商枝身側的薛慎之自然也感覺到。他眸光微暗,從未想過商枝會不願意生下他們的孩子。曾經商枝在他麵前說過,想給他生孩子。


    而商枝的表現,卻是在抗拒這個話題。


    薛慎之並不懷疑商枝對他的感情,她的性子十分爽利,不會忸怩,大大方方。如今她因為孩子一事遲疑,會有其他的隱情?


    當他聽聞秦玉霜一番話,薛慎之握緊手指的筷子。商枝是醫者,她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是因為年紀過小生育孩子對身體有影響嗎?


    這樣一想,薛慎之便釋然了。


    “我如今剛剛入朝為官,還未穩定下來。枝枝也有事情要忙,她的美膚館要在各州府開業,太過勞累,我們不暫時不打算要孩子。”薛慎之側頭看著商枝錯愕地模樣,輕笑一聲,揉著她的頭頂,“我們還是新婚,想多過兩個人的生活。”


    商枝說這一番話不合適,從薛慎之口中說出來,旁人更容易接受。


    嘉郡王妃睇他一眼,“你這孩子,隻顧著自己的感受,哪管我們作為長輩,等著含飴弄孫的心情?”


    薛慎之沉吟道:“我與枝枝是您的孫兒。”


    嘉郡王妃瞪薛慎之一眼,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幾個老的打馬吊消遣消遣。”


    這一番話,讓席間的氣氛輕鬆愉悅。


    秦老夫人身子到底是不行了,久坐一會兒,她就覺得渾身疲累,胸口窒悶的喘不上氣。虛弱地靠在椅背上,臉上始終含笑,目光瞬也不瞬地望著商枝,似乎怎麽也看不夠。


    秦老將軍握著秦老夫人的手,心裏不是後悔,這些年未曾陪伴在她的身邊。


    秦老夫人很滿足,沒有遺憾了。


    回去的時候,她告訴秦老將軍,“我如今唯一放不下的隻有秦景驍,他當年放下寧姿娶柳氏,如今已經將柳氏休離,他還隻是四十多歲,家中不能沒有主事的。秦銘、秦麟如今還未說親,蔣氏雖然是大伯娘,到底隔一層。”


    秦老將軍心中一緊,她這番話倒像是在交代身後事,不由握緊她的手,“不著急,景驍四十多歲,想要再續娶,需要好好相看。家教品相好的不願嫁給他,差一點的,你又擔心是第二個柳氏。秦銘、秦麟的婚事,不能馬虎了,還得你親自相看。”


    秦老夫人急促地喘息道:“我心裏倒是有一個人選,二十年過去,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同意這一門親事。”


    秦老將軍哪裏不明白,她想的是誰家的女兒。


    “希望不大,魏家當年因為這件事,與我們幾乎反目。魏家大姑娘至今未嫁,不一定是為了景驍。”即便當初情濃,如今這麽多年過去,魏寧姿青燈古佛二十年,再濃烈的感情也都淡了。


    秦老夫人也知道她是強求了,但是她想試一試。


    “咳咳……”秦老夫人拿著帕子捂著嘴撕心裂肺的咳嗽,喉間發出嗬嗬的聲音,臉色枯黃,唇色發白的躺在軟枕上,“明日請魏老夫人來府中做客。”


    秦老夫人性子執拗,她做下的決定,不會輕易更改。


    秦老將軍無奈地說道:“你先過問景驍的意見。”


    秦老夫人點了點頭,準備試探魏老夫人的意見之後,再探秦景驍的口風。


    回到府中,秦老夫人便讓沉香給魏家遞帖子。


    又給秦景驍傳話,讓他明日回府一趟。


    蔣氏聽到風聲,她匆匆來到福壽居,詢問老夫人道:“您打算讓二叔子娶魏家大姑娘?”


    “除了寧姿,別的人,我不放心啊。”魏寧姿是秦老夫人心中的結,是秦景驍耽誤魏寧姿,如今都是獨身一人,不如再給兩個人一次機會。若是能在一起,再好不過,若是不能,隻能說他們的緣分盡了。


    蔣氏心裏總覺得魏家一定不會同意這一門親事,她作為媳婦,這句話自然不能說。


    “興寧侯夫人找我探口風,想將張雪姍嫁進秦家。淮兒已經定親,隻剩下銘兒與麟兒,她相中的是銘兒。我當時拒絕了,她又找何氏過來說項。”蔣氏皺緊眉心,不知興寧侯府哪裏來的臉與秦家結親。張涵嫣做的事情,與秦家是結仇的!將女兒嫁進來,不怕他們磋磨嗎?


    “明天我會一會魏老夫人,她若同意,盡快將二人的親事辦了。然後將銘兒與麟兒的親事定下來,興寧侯府那邊直接回絕,若是再請人過來,你直接轟出去,放話出去,誰若是替興寧侯府說話,便是與秦家結仇。”秦老夫人費力地說出一大段的話,氣息接不上,按著胸口道:“魏家這門親結不成,你這做大嫂的多擔待,為景驍相看哪家女兒合適,家世不重要,主要看品行。”


    蔣氏看著秦老夫人艱難地呼吸,很揪心,她拍撫著秦老夫人的後背,“你安心,這個家,我會替相公撐下去。”


    秦老夫人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翌日。


    魏老夫人來秦府,看著躺在床上,瘦如枯拷地秦老夫人,滿心唏噓。


    “行了,病成這副模樣,安心躺著,何必逞強呢?”魏老夫人阻止秦老夫人起身,往床邊杌子上一坐,“你請我來敘舊,我還能和你說上幾句話。若是為你家老二的親事,你就別給我張這個口。”


    秦老夫人招手,讓沉香扶著她坐起來,靠在床柱上,眼帶笑意地看著魏老夫人,“我今個就是為這一樁事,腆著臉請你上門做客。兩個孩子當初緣分不夠,錯過了。如今景驍未娶,寧姿未嫁,我想給他倆重新牽線。”


    “你這老貨也真開得了這個口!”魏老夫人心裏有些來氣,別開臉,不看秦老夫人,“我家寧姿是未嫁,你家景驍娶了又離了,留下兩個兒子,寧姿嫁過來多兩個便宜兒子,做現成的後娘,你該知道後娘難做。她如今這個年紀,我忍心讓她嫁進秦家遭這個罪?”


    秦老夫人歎息。


    “若不是念在當年的交情,今日我不會跨秦家這條門檻。你就斷了這份心思,當年緣分不夠,如今更是無緣無分。”魏老夫人如何不心酸?她好端端的女兒,終生未嫁,孑然一身,絕口不提嫁人一事。她這個歲數再想嫁人,除了鰥夫又有誰會娶她?魏寧姿這輩子就是給秦景驍耽誤了!


    “是我們秦家愧對寧姿,你也別急著拒絕,回去問問寧姿的意見。她若不肯嫁進秦家,我不會勉強。你也希望兒女幸福,寧姿身邊沒有知冷暖的人,年邁之後,晚景淒涼,這是你不願見的。秦銘、秦麟是個孝順孩子,他們不常在府中,你不必擔心後母與繼子之間的相處問題。”秦老夫人說完這句話,屋子裏陷入沉寂。


    魏老夫人到離開,都未曾與秦老夫人說一句話。


    走在府門口,正巧遇見回府的秦景驍。


    秦景驍愣了一下,連忙行禮道:“魏伯母。”


    魏老夫人抿著唇,冷著臉上馬車,叮囑婢女道:“今日這事,莫要在大小姐麵前走漏風聲。辜負便是辜負,又何談重新來過?”


    言語間,充滿對秦景驍的不喜。


    “是,老夫人。”


    秦老夫人等了幾日,魏家毫無動靜,她心裏有了底,這門親事結不成了。


    她又不能讓秦景驍上門強娶,壞了魏寧姿的名聲。惆悵的歎息一聲,秦老夫人囑咐蔣氏為秦景驍相看。


    魏老夫人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好與魏寧姿從佛堂誦經出來,她沉著臉道:“你看看,這秦家一點誠意都沒有。前兒尋我去談你與秦景驍的親事,我這頭壓一壓,她就迫不及待給秦景驍滿京城相看。”目光轉向魏寧姿,“姿兒,娘寧願你這輩子不嫁,也不願意讓你嫁給秦景驍。”


    魏寧姿扶著魏老夫人坐下,給她斟一杯紅參茶,“母親,事情都已經過去,何苦再提?”


    魏老夫人歎息,拍了拍魏寧姿的手背,“你就是太死心眼,秦景驍心裏若是有你,休離柳氏就該求得你的原諒……”


    “母親!”魏寧姿打斷魏老夫人的話,“他未曾虧欠我,當年解除婚約,我們將話已經說清楚,我對他是衷心祝福。不再嫁人是我個人的問題,我自己做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你啊……”魏老夫人扶著額頭,將她趕出去,看著心煩。


    魏寧姿走出屋子,秋風吹拂著廣袖露出細白的手腕,兩點紅十分的醒目。


    不會是柳氏,還有其他的人。


    魏寧姿在他的心底,太過微末。


    抬手撫著左腕金線套著的兩顆紅豆,魏寧姿平靜無瀾的眸子裏泛著落寞與憂傷。手指微微用力,一扯,紅豆墜落在地上,緊緊將金線攥在手心,手腕間勒出血痕,她也毫無所覺。


    琇瑩一驚,連忙撿起紅豆,魏寧姿平靜地聲音傳來,“不必撿了。”


    她在等著一個永遠也不會來的人。


    是她將自己困在過去的回憶中走不出來。


    斷了。


    早該斷了。


    魏寧姿將金線棄在桶鏤裏,徹底的放下這一份感情。


    ——


    商枝在宴席散後,將屋子收拾幹淨,兩個人洗漱躺在床上。


    商枝翻身滾進薛慎之懷中,抱著他的腰,“你想要孩子嗎?”


    薛慎之抓住她作亂的手,“別鬧。”


    商枝一條腿架在他的身上,薛慎之平躺著,讓她的腿放的舒適一點,“我不著急,緩幾年再說。”


    “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商枝確定的問道。


    薛慎之捏著她的下巴,挑眉問道:“你想給我生?”


    商枝搖了搖頭,將臉擱在他的胸膛上,“我覺得自己太小了,還不適合生孩子。再過兩年,等我再長大一點,就可以生了。我擔心你很想要孩子,所以問一問你的意思,和你說一說我心中的想法。我們不能因為這些事情,鬧矛盾。”


    薛慎之低聲道:“那你多想了,我正好不想要。”


    商枝這回是真的放下心來,隻要薛慎之支持她就好,不會因為孩子的問題,影響夫妻之間的感情。


    隻是,聽他這麽爽快的說不想要,心裏有些不得勁。


    商枝興師問罪道:“你為什麽不想要孩子?”


    薛慎之的手從衣擺下沒入,揉搓著她敏感的地方,一股酥麻從尾椎湧入大腦,渾身顫栗,商枝無助地攀附著他的脖子。


    “有孩子之後,我們如何增進感情?”


    “可是……”


    薛慎之堵住她的紅唇,帳子落下,滿室旖旎。


    第二日。


    商枝揉搓著酸痛的腰肢起身,薛慎之已經去上朝。


    沈秋將早飯端出來,擺在桌子上。


    “薛大人說他要下鄉巡視筒車的情況,晚上會回來晚一點,讓您不必等他。”沈秋將薛慎之叮囑的話,告訴商枝。


    “好。”商枝記下來。


    薛慎之掌管水利,糧儲,屯田,農耕之術正好適用他。


    商枝便將她種地的經驗,寫成一本冊子,交給薛慎之,讓他自己去試驗。


    商枝在書房一上午的時間,隻寫了一半。


    沈秋敲門進來,“小姐,有人送邀請帖給您。”


    商枝揉著酸痛的脖子,伸手接過邀請帖,眼中閃過詫異,居然是襄王請她去同福酒樓一敘。


    她與襄王並不熟悉,不知道襄王邀約想要做什麽。


    商枝轉瞬想到當初看見薛慎之與襄王一同自酒樓出來,沉吟半晌,對沈秋道:“中飯不必做了,我們出去吃。”


    商枝抵達同福酒樓的時候,襄王已經在三樓雅間等候多時。


    推開門,商枝一眼看見臨窗而坐,吃著午飯的襄王。


    襄王示意商枝坐下,慢條斯理將午飯吃完,漱口後,取來帕子擦拭嘴唇,吩咐小二將冷飯殘羹撤下去。


    “本王餓了,先吃了。”襄王端著一杯茶,慢慢細品,回味著茶水的甘香。


    商枝心中冷笑一聲,正午約她出來,正是吃飯的點,她提前一刻鍾趕過來,襄王快要吃完了。若是她分秒不差的趕過來,襄王正好吃完,品完一壺茶,她空著肚子和他聊天!


    沒見過這麽摳門的王爺!


    商枝提著茶壺倒茶,茶壺很輕,隻倒出幾滴茶水。


    “商姑娘渴了?聽說他們這裏有一種新茶,口味很不錯。不如讓他們再上一壺茶?”襄王似乎才想起來,此刻正是飯點,詢問商枝一句,“商姑娘吃了嗎?若是沒有吃,請小二上來點餐。”


    “不用了。”商枝吩咐沈秋,去端一碗鹵肉飯上來,“王爺請我過來,有什麽話要說?”


    襄王慵懶的靠在椅背裏,修長手指持著茶杯,一雙桃花眼上揚,慢悠悠地說道:“本王欣賞商姑娘的遠見,你當日在金鑾殿與父皇提議每年撥款給縣城給貧苦百姓治病,遭到父皇的拒絕。本王覺得這個提議很不錯,能夠幫助你實施。”


    “要求。”


    襄王低笑一聲,“商姑娘果真爽快,本王就喜歡與你這種人合作。”


    他拔出竹筒裏一根筷子,蘸著水,在桌子上寫下一個字。商枝錯眼看去,不過片刻,便被襄王抹去。


    商枝皺緊眉頭,覺得襄王果然不如表麵看著這般無欲無求。


    隻不過,未免太過自信,憑什麽以為她會答應合作?


    “王爺怕是弄錯了,我的那個提議,得好處的是你們,對我沒有半點好處,我為什麽要答應你?”商枝不是傻缺,為百姓謀福祉,自己成為襄王的錢袋子,這筆買賣她要虧空血槽!


    襄王並不擔心商枝會拒絕,“本王給你三年時間,在大周國各個州府開設醫館,而你的醫館作為據點,朝廷每年撥銀子給你,由你的醫館給窮困百姓醫治。你該知道這裏能給你帶來多大的利益……”


    “而我在這之前,需要給你提供銀子?”商枝確定襄王對那個位置有野心,他缺銀子,所以給她先畫一張餅,他許諾三年的時間登上那個位置,再回報給她!“王爺,你該知道,商人逐利,在你沒有把握自己能夠穩坐那個位置,我不會將賭注放在你的身上。何況,就算沒有你,我也能夠將這個計劃實施。你該知道我們是如何在儋州府將筒車建造成功,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讓所有的百姓能夠治得起病。”


    襄王抿緊唇,目光沉沉。


    “王爺,想從商人口袋裏掏銀子出去,那得看你拿出來的東西足不足夠誘人。”商枝雙手交疊在腹部,靠在椅背上,“王爺手裏目前沒有我要的東西。”


    襄王輕笑一聲,“你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尋求庇護?本王能成你們的後盾,難道這都不足以讓你解囊?”


    “王爺,兔死狗烹的例子太多,我認為隻有自己才靠得住。”商枝從襄王身上,並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氣息,所以並不怕他。如果沒有猜錯,他隻怕與薛慎之達成某一種協議,自然更不可能動她。


    襄王陷入沉默,一雙宛如遠山霧嵐的眸子,沉沉地望著她。


    許久之後,看見商枝不懼他,直視著他的目光,眼中忽然漫開笑意,“薛慎之說得果真不錯,你不會輕易答應本王的條件。本王找你合作,是因為當初殿試,薛慎之向父皇提議過屯兵塞上,自給自足。而邊疆荒涼,大多是大漠,普通的農作物根本種不活。本王聽說你在杏花村,讓荒山變成藥田,也讓不豐產的田地,有高收成,便請你過來向你討教,如何在邊塞種植農作物。”


    剛才那一番話,襄王在試探商枝,摸她的底。


    商枝聽到襄王討論正事,神情也漸漸嚴肅。邊塞的地質是泥沙居多,又幹旱,尋常的農作物的確種不活,需要種植種植耐旱的植物。


    “怎麽樣?薛慎之如今管理屯田,糧儲,你解決掉這一個問題,對他是有利無害,需要給你考慮的時間嗎?”襄王並不擔心商枝不答應,畢竟這是對薛慎之有利的事情。


    商枝護短的緊,她沒有理由拒絕。


    “我需要幾天考慮的時間。”商枝沒有一口應下,她自己沒有把握,能夠找到合適的農作物,在邊塞種活。


    襄王挑了挑眉,“三日後,本王在此處等你答案。”


    商枝頷首。


    這時,鹵肉飯送進來。


    襄王動了動鼻子,聞著飄香四溢,色香俱全的鹵肉飯,他拿著筷子挑一筷子放在嘴裏,口味濃鬱,肥而不膩。


    “咦,這個飯不錯。”他將盤子往麵前一拉,“本王已經碰了這一盤飯,想來商姑娘是介意的,你就重新點一盤。”


    商枝看著吃得香甜,滿嘴流油,十分滿足的襄王,頗為無語。


    幸好廚房一次做出幾份鹵肉飯,很快就又端一盤進來,商枝開吃的時候,襄王已經將盤子裏的飯菜全都吃幹淨,就連一滴湯汁都不剩。


    “今日耽誤商姑娘的時間,這頓飯本王請了。”襄王掏了掏袖子,摸出一兩碎銀子,又塞回去,在懷裏掏了掏,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這張銀票是太後給本王存起來娶媳婦,得留著慢慢花銷。這銀票一兌開,眨眼就全都花銷出去,你該深有體會。今日這頓飯,先記在你的賬上,等本王兌開這張銀票,再請商姑娘吃回來。”


    商枝:“……”


    他還不如說攢夠媳婦本。


    就他這摳門的樣子,這張銀票等一百年,都未必能兌開。


    襄王蹭到一頓飯,心情愉悅的離開。


    商枝覺得三日後見襄王,她得錯開飯點,吃飽了再出門。


    結完賬,商枝準備去種子市場,看看哪些適合種植在沙地裏的農作物。


    剛剛走出酒樓的大門,她就看見不遠處圍攏了百姓,吵吵囔囔,籃子裏裝著石頭和爛菜幫子,對著一個人砸過去。


    “砸死這個狗官,虧他還是讀書人,既然做出偷竊的事情,丟盡讀書人的臉麵!害得我們大夥有家不能回,糧食全都淹了,這一整年咋活下去!”


    “他這德行還能做官,做大官也是貪官汙吏!打死他!別讓他今後謔謔我們!”


    賀錦榮抱著頭,石頭和菜幫子往他身上招呼,疼得他到處亂躥。


    有人一口濃痰直接吐在他臉上,呸一聲,“你最好躲起來別出門,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薛大人大人大量,不追究你,咱們可不能放過你!你這害人精,害得多少百姓餓肚子!黑心爛肚腸的狗官,你就等著遭報應!”


    “就是,為了一己之私,害得老百姓跟著遭殃,熱乎飯都沒得吃,早晚要挨雷劈!”


    “多虧薛大人,如果不是他出麵,咱們還水深火熱中呢!”


    “同樣都是讀書人,差別咋就這麽大呢?”


    “根子不正唄……”


    賀錦榮呆呆地站在原地,鼻青臉腫,臉上糊著一口濃痰,狼狽不堪。


    他抬手擦掉臉上的汙穢,耳邊嗡嗡地傳來老百姓的對話,整個人魂都被抽走似的,眼睛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


    賀錦榮想衝過去向他們解釋,不是這樣的,他是搶占薛慎之的功勞,但是從來沒有想過害老百姓!


    他也得到懲罰,官降一級,六年不得升遷,這輩子算是毀了。


    他們為何就不肯寬宏大量的饒過他一次?


    “咚”地一聲,一塊石頭砸在賀錦榮頭上,劇烈一痛,溫熱的液體流淌而下。


    他摸著額頭上的鮮血,一陣頭暈目眩,搖搖欲墜倒在地上。


    賀錦榮費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光芒,讓他隻能睜開一條縫,看著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商枝,他啞聲說道:“為什麽不放過我?我已經付出代價!”烙在身上的臭名,終其一生隻怕也無法抹去。


    商枝勾了勾唇角,“你做錯事情,付出代價,不是理所當然嗎?”


    “我……”


    商枝突然彎腰,笑容滿麵道:“賀大人,賀夫人知道你與寶翎公主牽扯不清嗎?”


    賀錦榮臉色劇烈一變,煞白地看著商枝。


    “我若是不肯放過你,將這件事捅出來,隻怕你連官都做不成了。”


    商枝臉上的笑容看在賀錦榮眼裏十分惡劣。


    賀錦榮垂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他知道商枝在威脅他!


    他若再敢算計薛慎之,商枝便會將這件事給捅出去!


    賀錦榮臉色十分難看,陰鷙地盯著商枝。


    商枝就是想要賀錦榮有忌憚,否則他遭受的這一切不公,一定會報複在薛慎之身上。


    她也是故意在激怒賀錦榮,將他逼上絕路,如果對她動手,那就再好不過,讓他再無翻身的可能!


    賀錦榮這一刻,突然明白商枝的用意,臉色鐵青。


    商枝不屑的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這之後,她讓人盯著賀錦榮,不見他有任何的動靜,除了早朝之外,便是在官署,之後便回府,與高映月的關係更親近,不輕易出府。


    商枝倒是聽到秦老夫人給魏寧姿與秦景驍牽線,隻可惜被魏家拒絕,蔣氏頻繁的參加宴會,為秦景驍相看。


    商枝覺得魏寧姿對秦景驍有感情在,否則當初龔星辰一事,她不會出麵幫忙。


    魏嬌玲雖然與龔星辰有合作,針對的是龔星辰。即便她不出麵,鬧到太後麵前,也牽扯不到魏嬌玲身上。


    或許是因為她是秦家人的成分在,魏寧姿出麵相助?


    薛慎之休沐在家中,研究商枝給他的農耕之術的冊子,上麵寫著各類蔬菜的種植方式,如何改善土質,甚至還出現無土栽培的蔬菜,十分的驚奇。


    他側頭詢問商枝,“無土栽培是什麽?用水嗎?”


    “對。用水的話,需要儲存水不流失的容器。”商枝覺得這個有點難辦。


    薛慎之道:“竹子呢?”


    商枝拍一下額頭,“我怎麽沒有想到?竹筒可不會漏水!我想過了,如果可以無土栽培的話,我們就砍伐竹子,運送到大漠,用這個培植蔬菜。沙地裏還可以種沙蔥,新鮮沙蔥和鮮嫩的羊肉做包子吃,鮮美的滋味令人叫絕!不但可以做包子,還能采摘下來放入瓶子裏撒鹽醃製,兩日後就成了美味的小菜。又有除瘴氣惡毒、強誌益膽氣、治赤白痢、腸炎、腹瀉等功效,給士兵們吃最好不過的。”


    薛慎之記下商枝說的幾種可以在大漠裏種植的農作物,他立即入宮將種植方法回稟元晉帝。


    薛慎之撲空,元晉帝不在勤政殿,也不在寢宮內。


    他遇見從寢宮出來的文貴妃。


    文貴妃見到薛慎之,有一些意外,“你來找皇上?”不等薛慎之回話,她直言道:“明日再來吧。”


    薛慎之低垂著頭,不看文貴妃的麵容。等文貴妃離開,卻看見一隻繡鞋映入眼簾。


    “你是商枝的相公,本宮好心提醒你,今後每一個月的這一日,都莫要進宮找皇上。”文貴妃留下這句話,將手遞給雲姑姑,扭著纖細的腰肢離開。


    薛慎之蹙眉,每一個月的這一日……


    今日初五。


    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薛慎之剛剛入朝為官,許多禁忌並不知道,記住文貴妃的告誡,他轉身離宮。


    半路上,卻被太後身邊的月慈姑姑擋住去路。


    月慈姑姑垂目道:“薛大人,太後娘娘有請。”


    薛慎之並不知太後邀請他有何事,心中權衡一番,他決定去見太後。


    魏太後端坐在高位上,自薛慎之入內,她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臉上。這是魏太後第一次見薛慎之,她早有耳聞,薛慎之是李玉珩與朱靜婉的子嗣。如今聽聞他入宮,元晉帝並不在寢宮內與勤政殿,她便派月慈將他請過來。


    這一個照麵,魏太後便也相信薛慎之是李玉珩與寧雅的孩子。


    他的輪廓太過相似了。


    “微臣叩見太後金安。”薛慎之窮身給魏太後行禮。


    魏太後隻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對薛慎之道:“你今日入宮所謂何事?”


    “皇上任命微臣想方設法在大漠裏種植農作物,如今稍有一點眉目,便過來向皇上賜教。”薛慎之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回答太後的問題。


    魏太後驚訝地看向薛慎之,未曾料到元晉帝竟是對他委以重任,似乎十分看重薛慎之。


    這是為什麽呢?


    魏太後覺得她開始捉摸不透元晉帝的心思。


    也可以說從一開始,她就從未看透過元晉帝。


    魏太後撐著隱隱發脹的額角,目光落在薛慎之那一張冷漠疏離的臉上,眸光閃了閃,“你說的農耕一事,哀家並不懂,看來隻有等明日皇上回來再回稟給他。左右不是要緊的事情,並無多大的影響。行了,你先退下。”


    “是,微臣告退!”薛慎之低垂著頭,恭恭敬敬退出太後的寢宮。


    魏太後給月慈姑姑使一個眼色。


    月慈姑姑會意,帶領著薛慎之出宮。


    薛慎之並未來過皇宮後院,看著月慈姑姑帶著他越走越僻靜,心裏起防備,這並不是離宮的方向。


    薛慎之低垂著頭,心中快速想著應對之策。他與魏太後無冤無仇,可他的父母死於非命,他不確定上一輩的人,與魏太後是否結怨。


    他腳步停頓,月慈姑姑也停下腳步,神色焦灼地對薛慎之說道:“太後讓奴婢去文貴妃娘娘那兒取對牌,待會與薛大人一起出宮。若是沒有對牌,奴婢便不能出宮。請薛大人在此等奴婢,奴婢快去快回!”


    薛慎之已經斷定月慈有問題,他麵無表情的點頭,看著月慈匆匆離開,四周空無一人,巡視的禁衛軍也沒有。他皺緊眉頭,按照記憶裏皇宮的地圖,辨認他此刻所在的位置。


    他如今在冷宮不遠處,薛慎之抬步往相反的位置走去,他忽而聽見女子的嘶叫聲,還有鐵鏈激烈地碰撞聲。


    薛慎之腳步稍微停頓一下,就繼續往前走,在皇宮裏好奇心會讓人送命。而此處是冷宮,有這一類的聲音很正常。


    “朱徹,你敢!”


    一道充滿憤怒地女聲,似乎自地底深處傳出,那裹挾著濃烈蝕骨的恨意,令人心中震顫。


    鬼使神差,薛慎之往聲音傳出的地方走去,遠遠地便看見元晉帝身邊的劉公公,雕塑一般立在陰森的冷宮門前。他眼底閃過深思,放緩腳步,往原路退幾步。


    不知等了多久,他聽到腳步聲傳來,薛慎之回頭望去,便見月慈朝這邊走來。


    薛慎之眸光微微一動,往前走過去。理智告訴他,最好是莫要驚動劉公公,往回走。


    可心中有一股力量推使他往前走去,他的身形暴露出來,劉公公刹那間側頭望來,看見薛慎之的一刹那,他眸光震顫,揚聲道:“薛大人,這是後宮,您怎可擅闖!”


    就在這時,月慈同時出現在薛慎之的身邊。


    劉公公見到月慈,臉色驟然一變,似乎明白了什麽。尖細的聲音十分刺耳道:“原來是月慈姑姑帶著薛大人出宮啊!”


    ------題外話------


    感覺明早六點更新不了了,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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