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座別院建立在荒山上,周邊沒有其他的人造別院,這裏一場大火,更是讓人視為禁忌,認為風水並不好,荒草都長有半人高。


    啞醫回京,他被興寧侯盯著,來別院挖當年的東西,被截殺。


    來此之前,襄王已經派人搜查過,沒有其他人駐守,他們趕赴過來。


    薛慎之吩咐王府的侍衛,讓人將廢墟給挖開。


    襄王查出來他母親當年被關押在此處,的確是一把大火給燒了,太後說凶殺一事,他猜測是太後被元晉帝威脅所致,不會說實話。而太後與元晉帝的種種反應,他都當做是母親還活著。


    “這別院占地很廣,你要驗證這下麵有沒有地道,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挖出來。別地道未曾挖出來,你將本王父皇給挖驚動了!”襄王覺得他與薛慎之合作吃虧了。


    他這還沒將人派上用場,他先幫薛慎之辦事。


    還得攤上傷筋動骨的風險。


    商枝若能知道襄王心中所想,一定會嗤之以鼻。


    襄王不是傻子,既然將賭注下在薛慎之身上,那就是看中他身上的潛質。願意在薛慎之身上投入高風險,從中獲取高回報。


    薛慎之並不這麽想,如果有地下通道,不止有一條,會密布整個別院。


    隻要挖出兩條,他就能夠確定,母親有九成把握還活著。


    “如果不是豫王出事,興寧侯接連受挫,他們的舊部暗中投靠本王,其中就有人是當年一事的目擊者,本王未必就能查出來。所有的事情,已經給善後,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他告訴本王,這裏關押的一個女人,親眼看見被大火吞噬。火勢很大,燒了一天一夜,是下一場大雨,才將大火澆滅,挖出了幾具屍首,沒有生還的可能!”襄王看向薛慎之,見他麵色無常,盯著一堆廢墟,“你這人真固執,挖出暗道,你就能斷定人還活著?”


    挖出暗道不能證明人活著,但是在此之前,太後的種種作為,元晉帝的種種反常,才讓薛慎之有這種猜測。


    襄王見薛慎之沉默不語,挖地下暗道,工程浩大,一時半會不會出結果。


    “你在這裏等著,本王先上馬車補眠。”襄王留下這句話,躺在馬車裏睡覺。


    一個半時辰後,突然有人高喊一聲,“挖到了!”


    薛慎之走去,幾丈深的泥坑裏,出現一塊石板,侍衛用鐵鍬敲幾下,底下傳來的是‘咚咚’地回音,不是實心。


    “撬開。”


    幾個侍衛揮汗如雨,順著石板往一旁挖,找到石板的拚接縫隙,幾個人站在石板旁的泥堆裏,用鐵鍬插進縫隙裏,將石板撬起來。


    “啪嗒”一聲,木棍斷裂,石板連一條縫都沒有撬起來。


    薛慎之拿著鐵鍬在石板旁邊挖,看到石板比暗道牆壁寬,推斷出這座別院是先挖一個巨大的深坑,率先修建暗道,再將石板壓上去,鋪一丈深的泥,做地基建造別院。


    “榔頭砸。”薛慎之放下鐵鍬,砸破一道口子,才方便將石板撬起來。


    侍衛拿著榔頭在拚接口砸一個缺口,露出一個黑魆魆的洞,他們再將石板撬起來,森冷的氣息襲來,侍衛們忍不住打一個冷顫。


    薛慎之拿起一旁的火棍,用打火石點燃,火把遞給一旁的侍衛,他扶著石板跳下去,侍衛將火把給薛慎之,他舉著火把看清楚暗道的情形,往深處走去。


    襄王睡一覺醒來,慵懶地伸張一個懶腰,微眯著桃花眼,掀開簾子,就看見薛慎之跳進暗道裏。他連忙下馬車,讓侍衛點燃一個火把,跟在薛慎之身後。


    他東張西望,嘖嘖有聲道:“真的給你找到了。你確定,你母親會從這條暗道逃生?”


    “不確定。”薛慎之麵容緊繃,仔細的觀察,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之處。


    暗道塵封二十年,裏麵落滿灰塵,許多東西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麵貌。即使有留下一絲微末的線索,隻怕也被歲月掩埋。


    這一條暗道走到底,中間有幾條分岔道,薛慎之沒有發覺什麽,又重新換一條暗道。


    襄王揮著袖子,浮塵刺激鼻子很不舒服,“暗道裏的空氣太稀薄,你在裏麵這般久,不悶嗎?”


    “你話太多。”薛慎之冷淡地丟下這句話。


    襄王想直接甩袖走人!


    “我們已經走了五條暗道,據說這座別院,總共才分六大塊,一塊區域一條暗道,還剩下一條暗……”襄王看見薛慎之停下腳步,放低火把照著地麵,用手扒一下灰,撿起一塊物件。“這是什麽東西?”襄王湊過去看一眼,才發現是一把比半個巴掌還要小一點的小玉梳,一麵刻著龍鳳紋,一麵刻著祥雲紋,一側有幾行小字,卻被薛慎之的手指擋住。“這是女子用來綰在發髻間裝飾的玉梳。”


    薛慎之看著那幾行字: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一世靜好,不負韶光。


    末尾處,一個珩字。


    薛慎之手指收緊,梳齒嵌進掌心,一陣刺痛。


    元晉帝將他母親囚禁在別院裏,不會將人從暗道送進來,直接將人關在別院裏。別院被衝天的火光吞噬,人根本進不來,也出不去,元晉帝隻能從暗道將人救走,才會將玉梳掉落在暗道裏。


    薛慎之的神情十分隱忍而克製,襄王從他的神情中,確定這把玉梳,是薛慎之母親的物品。


    一時間,襄王不知道說什麽寬慰的話。


    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


    而罪魁禍首是他的父皇,無論他說什麽,在此刻更顯得諷刺。


    薛慎之克製住心裏翻湧的情緒,他望著前麵半段暗道,將玉梳放進袖中內袋,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


    侍衛見到薛慎之出來,將他拉上地麵。


    襄王上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都沾滿灰,劍眉緊蹙,“事情處理好,就讓他們將石板放回去,坑給填好。”


    “我讓你找的人,找好了嗎?”薛慎之忽而問道。


    襄王抖一抖袍子,專注的檢查身上可有沾染髒汙,頭也不抬道:“找好了。那些人,就是山腳下的村民,等我們走了,就請道士來做法,在這裏修建道觀。”


    “嗯。”薛慎之頷首。


    他們在這裏動土,雖然元晉帝未曾派人盯著,動靜太大難免會傳到他耳中。


    知道內情的,人人都說他的母親是大火燒死,說明有人親眼看見她被火海包圍,並且沒有出來。他猜測是否有暗道,才會讓襄王查找當年元晉帝囚禁母親的地方時,他就想好如何遮掩。


    別院燒死幾個人,他便讓襄王找人在這個地方修建道觀,對外聲稱這裏鬧鬼,小孩子夜裏啼哭不止,村民上山打獵,看見怪像被困在山林裏,才會修建道觀鎮壓惡鬼。


    百姓迷信,做出這種事情,並不奇怪。


    建道觀,就要動土打地基,正好掩蓋他們挖地道的痕跡。


    元晉帝即便聽到消息,也不知道這裏已經被他們挖過。


    薛慎之看著鞋底沾著的泥,在雜草上擦幹淨,撩著袍擺坐進馬車內。


    襄王直接將鞋子脫下扔給侍從,坐在軟毯上,將外衫一並脫下來,重新換上一件。


    薛慎之疲累地靠在車壁上,闔上雙目,在整理思緒,從何處下手,才能夠找到他母親確切的消息。


    襄王取出一壺茶,斟一杯,淺飲一口,“你接下來準備如何做?”


    薛慎之沉吟道:“我再想一想。”


    事關元晉帝,不能太輕率,需要慎之又慎。


    襄王將一杯茶飲盡,他放下茶杯道:“叫你娘子,多做一些掙銀子的營生,本王需要銀子。”


    薛慎之抬眸看向襄王,襄王一點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也不覺得他的請求有何不對,“本王不會白用你們的銀子,是借!”


    “枝枝給你墊的飯錢,你還了嗎?”薛慎之淡漠道。


    “薛慎之,一個男人小氣成你這樣,本王還未見過。這一頓飯是商姑娘請本王,等本王將銀子兌開,再回請過去。”襄王很不讚同薛慎之的話。


    薛慎之直言不諱道:“枝枝的銀子,是她辛苦得來。我與你合作,是我個人的事情。枝枝的銀子,與我無關。”


    襄王揉著眉心道:“不考慮說服她?”


    “不考慮。”


    襄王歎息一聲,“算了,本王另想辦法。”


    薛慎之垂著眼睫,遮掩眸底的神色。襄王很缺銀子,他手裏養著一支軍隊,需要籌備馬糧。


    謀奪那一個位置,權財缺一不可。


    馬車停在鬆石巷,薛慎之掀開簾子下車。


    襄王隔著簾子對薛慎之道:“薛慎之,本王的話,你可以考慮一番。本王不是忘恩之人,今後會給她許多便利。她是商人,需要得到庇護。”


    薛慎之道:“我不願她牽涉進來。”


    拒絕的不留半點餘地。


    她如今按照自己的心願輕鬆掙銀子,若是答應與襄王合作,她賺銀子的目的改變,難免會帶著功利心,活得太累。薛慎之隻想商枝簡單的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想她的生活發生改變。


    “不要打擾她,是我對王爺的請求。”薛慎之說完這句話,推門進院子。


    不歸看著薛慎之的舉動,不滿的說道:“王爺,薛大人未免太不將您放進眼底?對您並不尊重。”


    襄王望著薛慎之的背影,覺得薛慎之對他的確太冷漠了。最初合作的時候,對他還有幾分尊敬。隨著身份的揭露,薛慎之算是他的表哥,他的父皇對薛慎之母親做的事情,薛慎之哪裏還能尊重他?


    何況,他還惦記著薛慎之媳婦的錢袋子。


    “本王惜才。”襄王歎息道:“對有才華的人,本王難免多幾分寬容。”


    不歸愕然。


    襄王拄下巴望著薛府,一雙水光瀲灩的桃花眼,閃過精光。


    商枝總有一日會答應他。


    ——


    商枝搗鼓出沒藥精油,又開始煉製玫瑰精油。


    玫瑰精油需要脂吸法,商枝去花市買一大捧玫瑰花,回來之後,將玫瑰花一朵朵給扯下來,放冷水裏漂洗一下。


    她買了幾個平底的陶瓷盆,在盆底放入微溫的豬油,把花瓣鋪在豬油上麵,然後在盆的外底麵上也抹上豬油,再把這些陶瓷盆層層摞起來,這樣花瓣就被壓在兩層豬油之間,花瓣的油脂就可以被豬油吸收。每隔一兩天的時間就更換一次花瓣,直到豬油將花瓣的精油吸幹,最後再用適量的酒精攪拌,將豬油分離出去,就得到了香精油。這個過程需要將近一個月,但是提取出來的精油濃度高,氣味很飽滿,隻要一兩滴精油就能達到很好的療效,香味也十分馥鬱純粹。


    商枝用浸泡法做的沒藥精油時間很短,但是一大罐的樹脂,隻提取出一小瓶的精油,價格不便宜。


    等玫瑰精油順利提取出來之後,她就交給作坊生產,然後放在美膚館售賣。


    商枝把瓷盆摞起來,放在藥房角落裏,蓋上一塊幹淨的布,走出藥房,就看見薛慎之從外回來。


    薛慎之袍擺沾著泥,商枝問道:“你去巡視屯田了?”


    “我讓菜農拉一車沙土回來,試著農耕。”薛慎之並沒有將寧雅的事情告訴商枝,並非特地隱瞞,而是不知從何處說起,也不想讓她擔心。


    商枝一眼看出薛慎之沒有說實話,“昨夜我們說的話,你忘記了?慎之,我不希望事情到最終,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薛慎之默然不語。


    “你對我隱瞞,是將我當做外人。”商枝激將道。


    薛慎之無奈道:“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我可以處理好。”


    商枝抿緊唇角,盯著薛慎之,見他神色平靜,並沒有告訴她的打算。商枝心裏升起一種無力感,她十分了解薛慎之,如果真的隻是尋常的事情,很容易處置好,薛慎之不會隱瞞。而他越是瞞著不說,故作輕鬆的模樣,事情便越棘手,他不想讓她擔心。


    正是知道薛慎之心中所想,商枝才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情,這樣一來,她還能幫著想辦法。


    商枝道:“你不想說,我們就不說。”


    說完這句話,商枝去廚房做中飯。


    薛慎之看著商枝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他們相處將近兩年的時間,她任何的表情與語氣,他都能分辨出喜怒。


    商枝在生氣,氣他的隱瞞,不曾對她開誠布公。


    薛慎之躺在竹榻上,拿出袖子裏的玉梳,反複看著那幾句小字,每一個字,都流露出情意。


    他想爹娘的感情一定很好,隻是他們太不幸運,才會遭受劫難。


    母親的處境未明,他還未想好該如何去求證,尋找她的下落,才會暫時不告訴商枝。


    薛慎之並不想因為這件事,他們之間的感情生出間隙。


    商枝端著飯菜從廚房走出來,擺在桌子上,又去拿出兩幅碗筷,將飯盛好,薛慎之的那一碗飯放在身邊的位置,不像以前放在對麵。自己舀一碗湯,坐下來喝,沒有喊薛慎之吃飯。


    薛慎之苦笑一聲,習慣性的端著碗要坐在對麵,商枝吞下一口湯,“就在這坐著,我不想看見你。”


    薛慎之在商枝身側坐下,慢條斯理的吃飯。


    商枝將飯吃完,自己的碗一收,起身離席,手腕被薛慎之攥住。


    “幹啥?”商枝將碗往桌子上一放,重新坐下來。


    她心裏生氣,不會隱藏起來讓薛慎之猜,如果他猜不出來,憋壞的可是她自己。


    所以商枝心裏不高興,她全都擺在臉上,告訴薛慎之:我很生氣!你想好該怎麽向我解釋,哄我了嗎?


    薛慎之收回手,細嚼慢咽的用飯,並沒有急著開口。


    商枝耐心十足的坐著,她也沒有催促薛慎之。


    直到薛慎之吃完一碗飯,喝兩口湯,放下碗筷,擦幹淨唇瓣,方才緩緩地開口,“我母親或許還活著。”


    商枝耳邊一記悶雷炸響,她睜大眼睛,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你說娘還活著?你知道她的下落嗎?”


    “在皇宮。”薛慎之看著商枝震驚的神情,將事情始末告訴她,“你現在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我並非有意隱瞞你……”


    商枝手指壓在他的唇瓣上,打斷他的話,“你最後願意告訴我,我心裏很高興。慎之,你為我著想,也該知道我同樣擔心你。我的事情全都沒有隱瞞你,就是怕你心焦,不知道我會處在什麽危險的處境中。你不用什麽事情都自己扛著,你的娘親也是我的娘親,我們是夫妻不是嗎?昨天你在皇宮晚歸,我不知道你的蹤跡,會發生什麽樣的危險,提心吊膽。我覺得一家人,就是互幫互助,坦誠相待。”


    薛慎之拿商枝沒有一點辦法,她的話,總是令你無從辯駁,說到心裏去。


    商枝不滿的哼哼一聲,“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隱瞞我的。”


    薛慎之凝視著商枝放軟的語調,心頭一片柔軟,“我不敢保證,今後會不會再次隱瞞你。我可以告訴你,事關我的安危與蹤跡,不會隱瞞你。”從袖中掏出一把玉梳放在商枝的手心裏,“這把玉梳是父親給母親的定情信物,我在暗道裏找到,才能確信她極有可能還活著。”


    商枝將玉梳拿在手裏,這是上好的白脂玉,溫潤細膩,玉質光滑,即使這麽多年沒有佩戴在身上養玉,它的光澤十分耀眼,可見是一塊上等的玉石。雕刻的功夫也很好,圖案栩栩如生,字跡鐫刻在上麵,沒有半點瑕疵。


    “你懷疑之前冷宮裏的人是娘?”商枝詢問道。


    “嗯,太後已經打草驚蛇,元晉帝一定將人轉移走。”薛慎之說出心裏的猜測。


    商枝指腹摩挲著玉梳,眼波流轉間,一個念頭湧上心口,“慎之,你說人會不會被元晉帝藏在他的寢宮裏?”


    薛慎之也覺得這個可能性大,隻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全。


    他又是一國之主,尋常人,誰敢擅闖他的寢宮?


    正是猜到這一點,薛慎之才不知道該如何查證。


    乾清殿四處都遍布暗衛,侍衛巡邏,宮婢與內侍看守,太過森嚴,不得元晉帝召見,不能入乾清殿。被他召見過去,元晉帝本人也在,根本沒有機會。


    商枝想到一個人,可以幫忙,“慎之,我去找文貴妃,她是元晉帝的寵妃,出入乾清殿比一般的臣子機會多,而且不會輕易引起元晉帝的懷疑。”


    不等薛慎之回答,沈秋提著包袱從外走進來,神色冰冷道:“小姐,何氏在門口要見您。”


    何氏?


    商枝挑眉,對薛慎之說道:“你去書房忙,我擔心你在這裏,何氏說的一些話,你招架不住。”


    薛慎之道:“你若不想見,可以不見她。”


    話音方落,何氏不請自來,推開院門走進來,打量一下這處宅子,“侄女兒,你這宅子真不錯,是租賃還是買下來了?若是租的,嬸娘給你買下來,算作送你的新婚賀禮。”


    商枝沉著臉,冷眼看著何氏。


    何氏絲毫不知道自己遭人嫌,她走進屋子裏,看著簡陋的擺設,眸光閃了閃,“侄女兒,侄女婿是李家的人,如今已經認祖歸宗,李家的冤屈已經洗刷,被查封的宅子,應該還給你們才對。李家雖然是沒落,到底是有底蘊在,好東西可不少。”


    商枝冷笑一聲,當年李家滿門抄斬,所有的東西全都充入國庫。


    何氏這話用心險惡,是想要煽動她問元晉帝將東西要回來?


    “這是我們家的私事,不勞二夫人操心。”


    何氏不滿的說道:“你這丫頭真是的,嬸娘是為你打算,難道還會害你?當初我的壽宴,發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你爹中毒,身子算垮了,平陽候府你哥哥又不願繼承,沒有一個能頂事的,得罪豫王,二嬸娘才選擇讓你受點委屈。你看,老天爺開眼,豫王惡事做盡,遭天譴,你還不能消消氣?”


    “二夫人說什麽呢?當初你不是解釋清楚了?豫王並沒有害我,隻是兩個奴才不穩重,辦事不利而已。這事情已經翻篇,不用再提。如果是為這件事向我道歉,我已經接收到你的心意,不必再愧疚。”商枝深明大義道。


    何氏臉色一僵,商枝這句話,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我知道你對我誤會很深,是在怪我沒有偏袒你,還幫著張雪姍為難你。”何氏突然靠近商枝,腳下絆倒一條長板凳,何氏驚叫一聲,重心不穩向商枝倒去。


    商枝快速的避開,頭皮一痛,頭發被何氏胸口上佩戴的瑪瑙項鏈一塊包金玉墜勾纏住,不敢再亂動。


    “你等等,我給你將頭發解開。”何氏連忙按住商枝的肩膀,讓她不要亂動,將商枝纏著金鉤的青絲解開,將扯掉的幾根頭發放在商枝的掌心,“頭皮還疼嗎?”


    商枝揉一揉發疼的頭皮,搖了搖頭。


    何氏歉疚道:“侄女兒,二嬸娘不會故意跌一跤。你先忙,我就不打擾你了。”說著,告辭離開。


    商枝突然問道:“豫王雖然是遭天譴,但是從平陽候府離開出的事,皇後娘娘沒有為難二夫人吧?”


    何氏臉色一變,很快掩去一瞬間的失態,含笑道:“皇後娘娘十分明理,沒有怎麽為難我。就是問幾句豫王在平陽候府的情況,查了一下馬圈,確定與我無關,當日便將我放了。”


    “皇後……真是慈悲心腸。”商枝感概一句。


    何氏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一下,極力的克製住,才沒有變得麵目可憎。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心腸當然是很好的。”何氏違心的說道,不願在商枝麵前露出破綻。


    商枝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何氏心一沉,有一種心事被洞穿的感覺,匆匆離開,幾乎是落荒而逃。


    商枝看著何氏離開,皺了皺眉,何氏今天很奇怪,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就離開,難道真的隻是為了解釋而來?


    “沈秋,你給我梳頭發,我待會要進宮。”


    商枝坐在銅鏡前,心裏想著何氏的事情,覺得事情絕對不會這麽簡單。


    何氏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她在京城大半年,不見何氏上門。發生豫王的事情之後,兩人算得上是連麵子情都不存在,何氏卻突然來了,表現得十分熱絡,仿佛在侯府發生的不愉快,不曾發生過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商枝堅信這一句話!


    “小姐,您頭上少了一支玉簪。”沈秋將頭發散下來,隻有幾朵絹花,唯獨那一根玉簪子不見了。


    商枝瞬間想到何氏那一摔,她的發絲勾纏住何氏的包金玉墜,眼底閃過冷意,總算明白何氏的來意!


    盯著何氏的人,一直沒有傳來消息,她還以為何氏消停了,哪裏知道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


    何氏在皇後麵前信誓旦旦保證,兩個月查到真凶,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馬醉木是夾帶在其他草料裏,檢查的時候有疏漏,才導致豫王出事。


    這個結果告訴皇後,皇後當然不會買賬。何氏也清楚這一點,她沒有聲張,甚至將消息隱瞞下來。


    直到何氏偷走她的玉簪,商枝猜到何氏的用意,是要將馬醉木一事,栽在她的頭上。


    何氏竊走的玉簪子,就成為遺落在作案現場的證物了!


    “可惜了,我很喜歡那根簪子。”商枝惋惜,她喜歡素淨的東西,簪子都是白脂玉,或者和田玉,何氏拿走的是白脂玉的梅花簪,商枝挑揀一支差不多的梅花簪子,別在發髻上。“你去準備馬車。”然後去藥房裏,拿出一小瓶沒藥原精油,參入一些其他的配方,另外分裝一瓶,帶進宮。


    雲姑姑接著商枝入宮,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薛夫人,您帶美膚品給貴妃娘娘送來嗎?”目光落在商枝的小挎包裏。


    商枝笑道:“什麽都瞞不住雲姑姑的眼睛。”


    “娘娘還在念叨呢,說要召您進宮,讓您給她帶一些美膚品,她的那些全都用完了。沒有抹您的美膚膏,娘娘總覺得氣色差一點。皇上宣娘娘今夜去乾清宮侍寢,娘娘還在發愁呢。”雲姑姑打趣道:“您這算是及時雨。”


    商枝聽到乾清宮幾個字,眸光閃了閃,“難怪我耳朵發燙,原來是娘娘在念叨我。”


    “本宮何時念叨你了?”文貴妃穿著嫩黃抹胸,白色半身長裙,披著緋紅薄紗,映襯得肌膚如玉,施施然從殿內走出來,看到商枝手裏的包袱,一股芬芳的香味入鼻,驚喜道:“你又研製出新品?”


    急忙領著商枝入內,眼睛發亮的盯著商枝的包袱。


    “是的。我研製出一款精油,用它按摩肌膚,可以很好的抗衰老,淡化細紋的功效。這小小的一瓶,價比黃金。”商枝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小瓷瓶,隻有大拇指大小。


    文貴妃詫異道:“這小小一瓶,比金子還貴?”


    商枝道:“這一瓶,二十兩銀子。”


    沒藥樹脂很難提取,而且是純粹的原精油,這個價錢很公允。


    文貴妃驚愕的看向商枝,這小小一瓶二十兩銀子,幾次就該用完了?


    “這還真是將金子抹在身上。”文貴妃不缺銀子,但是也經不起這麽個耗費。


    商枝看出文貴妃的興致淡了一些,不由笑道:“這一瓶是送給您體驗一下,如果覺得好,可以再考慮要不要繼續用。別看這一瓶很小,還是很耐用,一次幾滴就行了。”


    文貴妃相信商枝出手的東西都是精品,興致雖然被價格給敗壞,但是不妨礙她嚐試。


    “娘娘脫掉衣裳躺在軟榻上。”商枝在銅盆裏淨手,吩咐文貴妃躺下。


    文貴妃脫掉衣裳趴在軟榻上,商枝取出幾滴精油放在掌心,掌心相互摩挲一下,手法輕柔的給文貴妃按摩推拿,讓精油徹底的給吸收。


    文貴妃十分享受商枝的按摩,鼻端是沒藥精油揮散出的芬芳,像泥土,又帶著獨特的草藥香,十分的清新好聞,令人神誌清明。


    “這精油感覺還不錯。”文貴妃穿上衣裳,渾身都輕鬆舒坦,腦清目明,不再昏昏沉沉,渾身乏力。


    商枝含笑道:“您喜歡就好。”


    文貴妃挑著眉梢,睨向商枝,“說罷,你有何事要本宮幫忙?”


    “難道我隻有有事的時候才找您?這一回,是給您送精油。”商枝似乎想起一件事,對文貴妃說道:“皇上每月初五,不找任何後妃侍寢,他會在冷宮待一天。您不會好奇,皇上去做什麽嗎?”


    怎麽不好奇?隻是在宮中,需要知道,想要生存下去,最不該有的就是好奇心!


    文貴妃麵色一沉,“商枝,宮中的事情,豈是你一個外臣之妻可以置喙的?”


    商枝連忙說道:“臣婦不敢!”


    “本宮看你膽子大得很!今日這件事,本宮就當做沒有聽見!”文貴妃不再看商枝,眉眼冷凝,帶著雲姑姑去往乾清殿,並沒有派人送商枝出宮。


    商枝手心洇出一層薄汗,她之前是想找文貴妃幫忙,但是她用什麽由頭說起這件事?一旦開這個口,便瞞不住文貴妃。


    重要的是文貴妃雖然對她友好,但這件事非同小可,商枝不確定文貴妃願不願意幫忙。


    若是不願意,隻怕他們全都得搭進去。


    思來想去,商枝決定冒險提一句宮中的禁忌,文貴妃雖然不悅,甚至發怒,但是有精油一事在前,文貴妃不會發落她,而文貴妃的好奇心一定會被她給勾起來。正好文貴妃會去乾清宮,如果藏了人,聰敏如文貴妃,一定會發現什麽吧?


    商枝從地上站起來,出宮回府等消息。


    那精油裏麵,她摻雜了東西,元晉帝中毒,她加的藥能夠刺激元晉帝的毒素發作,加劇他的頭風症。元晉帝治頭風症,依賴商枝的藥丸。


    那個時候,她就可以進宮,查找寧雅的下落。


    商枝吃完晚飯,就坐在藥房裏等著,等著宮裏來人。


    果然,戊時初,宮中來人,劉公公神色慌張,請商枝進宮。


    “皇上與文貴妃娘娘用晚膳,不知怎得,突然間皇上倒下,頭痛欲裂,派老奴接您入宮。夜色晚了,勞您辛苦走一趟。”劉公公對商枝說道。


    商枝搖頭道:“皇上的病情要緊,我不妨事。”


    劉公公突然意味不明的說道:“薛夫人脾性好,就是太醫院的太醫,天色黑了請進宮,也會有一些怨言。當年皇上不受寵的時候,半夜裏生病了,太後派奴才請太醫,沒有人願意去給皇上治病,實在是逼於無奈,太後派奴才出宮找縣主。是縣主帶了太醫過去給皇上治病,撿回皇上一條命。太醫說病得太凶險,若是遲一點,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商枝一怔,如果是這樣,元晉帝就是恩將仇報了。


    劉公公也不再多言,一路沉默的入宮。


    文貴妃神色焦灼,商枝進入大殿的時候,文貴妃目光銳利,似要從商枝眼中看出一些什麽。她聽商枝那句話之後,一直心神不寧,陪著元晉帝用膳,他突然病倒,內侍將他抬到床上的時候,文貴妃聽到似乎從地下傳來鐵鏈碰撞的聲音。


    難道那鐵鏈,就是元晉帝初五的原因?


    商枝又知道多少?


    “薛夫人,皇上頭痛症發作,方才喝藥,不見療效。”太醫連忙起身對商枝說清楚元晉帝的情況,吃了哪一些藥。


    商枝看一眼元晉帝青筋暴突,神色猙獰,即便在昏迷中,依舊承受著痛苦。


    “你們都出去,我要給皇上紮針。”商枝放下藥箱,對眾人說道。


    文貴妃道:“給皇上治病,屋子裏不留人,不合規矩。若是皇上出意外,誰擔待得起?”


    一旁的劉公公道:“貴妃娘娘,皇上十分信任薛夫人,您可以在外等著,薛夫人為保住九族,也不會讓皇上出意外。”


    文貴妃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劉公公揮退殿內的內侍與宮婢,斜眼看一眼房梁。


    商枝覺察到身上冰冷的壓迫感消散,不由抬頭看一眼,悄悄握緊了手指,那是暗衛退下了。


    劉公公看向一側,目光不知是落在龍床上,還是在看元晉帝,“薛夫人,這殿內的東西,不能隨便亂碰,尤其是床柱。”說罷,就退了出去。


    商枝琢磨著劉公公的話,目光落在床柱的龍頭上,鬼使神差,她轉動一下,‘哢擦’一聲響,她心髒幾乎停止跳動。眼中閃過不可思議,劉公公在幫她?


    商枝不敢耽誤,拿著銀針,紮刺在元晉帝的穴位上,將他從床上拖下來,拉到一旁的長榻上。不放心,又摸出一個藥瓶,放在元晉帝的鼻端,給他聞一聞,收入袖中,將床柱上的龍頭,全都轉動一下,她摸索著掀開床板,一點微弱的光亮從地下傳上來。商枝小心翼翼,踩著台階下去一半,一眼看見躺在床上的女人,那個女人死灰般的眸子裏,流露出震驚的神色,下一刻,她收回視線,腳下用力一踹,擱在床邊的碗砸在地上,突然有一道人影出現,蹲在地上將碎片撿起來。


    商枝背脊發寒,如果不是床上的人發現她,並且給她提示裏麵還有人。她就這樣進去,就會被婦人給發現。


    商枝已經找到人,在看見她的一刹那,就認出這個人是薛慎之的母親。


    連忙退出去,腳下一滑,商枝一屁股坐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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