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紀將馬車趕到嘉郡王府門前不遠處的地方。


    李玉珩微微掀起一角的簾子,目光落在嘉郡王府朱紅色鉚釘大門。


    他與寧雅情定之後,便站在門前的石獅子旁等她。


    府門打開,她巧笑嫣然的走向他。


    李玉珩隻覺得清風將細沙吹進眼中,眼睛方才澀痛難忍。


    府門打開,一道身影走出來,李玉珩眼眸通紅,幾乎捏斷手中的玉簫。


    朱淳走出郡王府,一眼看見對麵停著一輛馬車,車夫蹲在輪子前修輪子。


    畢竟是郡王府的出身,一眼便看出馬車低調的奢華。


    看似很普通的青布烏蓬馬車,實則是用沉香木打造。


    一兩沉香一兩金,足見沉香的價值。


    而馬車的主人,卻將名貴的沉香木用來造馬車。


    朱淳眸光微微一動,手背在身後從,朝馬車走過來。


    “需要幫忙嗎?”朱淳詢問。


    李玉珩握著玉簫的手指泛白,手背上浮現青筋,極大的毅力,才克製住心裏的戾氣。


    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馬車軲轆鬆了,不勞煩兄台。”


    朱淳見元紀許久都搗騰不好,他彎腰看一眼,對李玉珩道:“這位兄弟,你這馬車壞了,車軸斷裂,需要重新換一根。”然後,招來身邊的長隨,讓人去挑一根上好的軸子過來。


    既然要換軸子,就得下馬車。


    朱淳發出邀請,“兄弟,不如進府小坐?”


    馬車內,沉默良久,就在朱淳以為會被拒絕時,車簾子被掀開,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從馬車上下來。


    朱淳看著他身上普通的青衫,也是名貴的雲錦料子,目光觸及他臉上的麵具,不由得問道:“你這臉……”


    李玉珩不經意挑起臉側的頭發,露出一道疤痕,“會嚇壞別人,隻得將臉遮起來。”


    朱淳歉意道:“我唐突了。”隨即,不由詢問道:“不知你如何稱呼?”


    “延清。”


    “延清兄,裏麵請。”朱淳自報姓名後,請李玉珩入府,問起他家中的營生,“延清兄家中是書香門第?你身上有一種清貴之氣,看著像讀書人。”


    朱淳在朝中毫無立足之地,遭受人排擠。發生他對郡王與郡王妃下毒之後,這府中也即將要沒有他的容身之處。如今見李玉珩麵生,有豐厚的家產,又初來京城,與他結交好,或許能借助他的東風,他能夠東山再起。


    “往上數幾代,倒是出過讀書人,我就是這一身氣質,引人誤解,並非讀書的料子。”李玉珩望著熟悉的嘉郡王府,胸口湧上一陣熱潮,卻被他生生遏製住,輕聲道:“我就是個生意人。”


    “原來是做生意?延清兄,我正好也打算做點小本營生,不知你有何好的建議?”朱淳吩咐婢女奉茶。


    李玉珩端著茶放在小幾上,摸著腰間的荷包,“我的生意,來銀子很快,卻需要大筆本金。朱兄隻是做點小本生意,並不建議你做。”


    朱淳一聽需要大筆本金,便有些退縮,畢竟做生意,是有風險。


    他手裏也沒有那麽多銀子。


    李玉珩不再開口。


    兩個人安靜的喝茶,不知過去多久,元紀擦著一額頭的汗水:“主子,馬車修好了。”


    李玉珩吩咐元紀去馬車取來一個錦盒,讓他遞給朱淳,“今日多謝朱兄招待,這是小小心意,作為答謝。”然後起身向朱淳告辭。


    朱淳在李玉珩走出屋子的時候,將錦盒打開,裏麵是一隻玉杯。


    玉杯為白色,略透淡綠,杯身琢為梅花形,似臘梅盛開。杯身外部攀纏一梅枝,枝身琢有十七朵大小不等的梅花,剔透光潔,如冰似雪。


    朱淳瞪大了眼睛,這是一捧雪?


    它是玉器中的珍品,價值不菲。


    延清就這般贈給他了?


    朱淳心口火熱,他連忙將錦盒蓋上,追上李玉珩。


    “延清兄,你送的東西太貴重。”


    李玉珩淡然道:“錢財隻是身外之物。這杯子準備送給一個故友,他雲遊不在京城,能遇見你也算有緣。”


    “你說的那個生意,需要多少本金?我可以與你一起做嗎?”朱淳詢問。


    李玉珩蹙眉,很為難。


    朱淳愈發覺得這是個來錢快的營生,否則李玉珩為何不願意帶他一起做?怕他分一杯羹?


    “延清兄,你這次來京城,是想要將生意做到京城裏,我是郡王之子,你在京城做生意,有我幫忙能得許多便利。”朱淳臉色一沉,道:“延清兄,我們雖是初次相見,方才卻是聊的很投緣,已經將你視為知己,推心置腹,你卻對我如此防備。也罷,不過是萍水相逢,你不將我當兄弟也正常。”說著,便要甩袖而去。


    李玉珩徐徐說道:“朱兄,莫怪我不提醒你,任何生意都是有風險,並非一本萬利。我賺銀子,你來做,別人來做,不一定就賺銀子。”


    “延清兄,我懂。”朱淳問李玉珩,“本金大約要多少?”


    李玉珩說一個數。


    朱淳臉色凝重,一千兩。


    他一百兩都要湊出來。


    “延清兄,你可以借我一千兩銀子?待賺銀子,我再還給你。”朱淳向李玉珩開口,他這般有錢,一捧雪眼都不眨送出去,區區一千兩豈會放在心上?


    李玉珩卻拒絕,“朱兄,你若是賠上家底,我奉勸你歇了心思。你若實在要與我一起做生意,等你湊夠銀子再找我。”


    朱淳覺得李玉珩不想讓他做,在借著他沒有銀子推脫,越發心癢難耐,“延清兄,你做的是什麽生意?可以帶我去看一眼?我心中也算有底,畢竟是一千兩銀子,不算少。如果我做不了,便不去湊銀子。”


    “今日沒有空閑,過幾日,我讓元紀接你。”李玉珩轉身上馬車。


    朱淳對李玉珩升起的那一點警惕,隨著他的態度,淡了一些。


    畢竟他無權無勢,誰又會特地算計他呢?


    如此一想,朱淳心情陡然輕鬆下來,心裏做著發財的美夢。


    ——


    顧冕被抓,還有三日要斬首。


    顧鶯鶯心焦,眉眼間流露出憂色,心不在焉地挑動著碗裏的飯粒。


    李明禮放下手中的碗筷,“有心事?”


    顧鶯鶯幾乎要脫口而出,讓李明禮去請求薛慎之幫忙,放了她爹。


    轉念,她記起來,當初與李明禮相遇,便是利用她爹娘被劫匪殺了的理由。如今喊李明禮幫忙救她爹,不是自打嘴巴嗎?


    顧鶯鶯哀傷道:“我想爹娘了。”


    李明禮垂眸,緘默。


    “我等下要出去一趟,買一些香燭,祭拜他們。”顧鶯鶯也放下碗筷,“我很快就會回來。”


    “嗯。”李明禮點頭。


    顧鶯鶯拿著錢袋子出門。


    走出一段路,並未發現李明禮跟蹤她,按著胸口吐出一口氣,她改換一條路,去往禮王府。


    禮王後門守門的婆子,認識顧鶯鶯,放她進來。


    禮王被禁足,沒有聖旨,不得擅自出府,賦閑在府中,喝茶、對弈、題字作畫,倒也過得清閑自在。


    顧鶯鶯來時,禮王坐在亭子裏飲酒。


    “王爺。”顧鶯鶯身段柔順,微微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細白的脖子,“鶯鶯有一事請您幫忙。”


    “為你父親而來?”禮王手指提著酒壺,往杯子裏斟一杯酒,“你父親牽涉進安陽府城一案,因為此事,本王也被父皇遷怒,關禁閉,又如何幫得了你?”


    顧鶯鶯屈膝跪在他的腳邊,雙手拽著禮王的袖子,哀婉道:“王爺,鶯鶯與父親都是為您辦事。他也隻是一個富賈而已,其他的富賈隻是流放,為何到他頭上,卻要問斬?”


    “你是真不知?”禮王唇角微揚,透著譏誚。目光落在她的麵容上,眼角微紅,垂著晶瑩的淚珠,微微晃神,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淚珠,“本王愛莫能助。”


    顧鶯鶯淚水斷線般滾落下來,他目光專注的落在她的麵容上,仿佛在隔著她看向另外一人,尖利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將臉埋在他的腿間,遮掩住臉上的嫉妒之色。


    “你可以找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他或許可以幫你。”禮王收回手,拿著帕子擦拭掉指腹的淚痕,“除了救你父親,你其他需要幫助的地方,本王可以幫你。畢竟,你是本王的人。”


    顧鶯鶯伏在他腿間,雙肩顫動。


    禮王任由她哭泣,並未出言想勸,淺酌著清酒。


    不知過去多久,顧鶯鶯抹幹臉上的淚痕,淚眼朦朧的望向禮王,“王爺,您要娶魏玲語嗎?”


    禮王看著她眼底的黯然,緩緩道:“本王並非第一次成親。”


    顧鶯鶯眸子顫動,快速的低下頭。


    “你借人手給我,武功高強的。”


    再次抬頭,顧鶯鶯恢複鎮定,絕美的麵容不見一絲脆弱。


    “好。”禮王應允。


    ——


    銅雀街蘇府。


    一行人圍坐在桌子前用膳。


    中午去寺廟求平安吃的是齋飯,晚上也是全素宴。


    一大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吃晚飯。


    嘉郡王妃笑容滿麵,從未曾想過,還有一日能夠與寧雅再重新坐在一起吃一頓飯。


    上天還是在厚愛他們。


    嘉郡王妃心情好,牙口也跟著好起來,詢問一旁的薛慎之,“你何時回安陽府城?”


    “赫連王子還有幾日回東胡,皇上會舉辦踐行宴,宴會之後,回安陽府城。”薛慎之收到張一聞送來的書信,匯報土地清查的進展,大約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便能丈量完畢,“安陽府城是第一個試點,剛剛開始,實施起來有許多漏洞,多方麵阻攔,才會耽誤進程。如今一整套實施程序完全成熟,之後其他府城清查,便利許多,並不用我太跟進。”


    嘉郡王妃鬆一口氣,安陽府城的貪官汙吏,一網打盡,元晉帝的手段狠厲,應當起到一點威懾作用。隻要沒有性命之憂,嘉郡王妃才能將心放下來。


    寧雅柔聲道:“不用太急功近利,你的性子與你爹差不多,總不肯穩紮穩打,喜歡劍走偏鋒。雖然能夠快速加官進爵,達成目的,卻是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前幾日你出事,你外祖母與枝枝定是嚇壞了。”


    她在後院二樓裏,幾乎是與外麵隔斷,隻有夜深人靜,方才能在院子裏走動,透透氣。


    薛慎之出事的消息,將她瞞得很緊。人平安歸來,她方才知道。


    隻是一聽,便知其中的驚心動魄。


    任何胸有成竹的事情,都會有可能出現不可逆轉的差錯。


    一旦出現差錯,便是後悔也來不及。


    薛慎之神色認真,聽著母親的教誨。


    這一種感覺,很微妙。


    和風細雨,觸及心中最深處的柔軟。


    “好。”薛慎之抬起頭,目光平和的看向寧雅,“我記住了。”


    寧雅這才放過他。


    用完晚飯,各自回府。


    商枝與薛慎之兩個人護送寧雅去醫館。


    夜涼如水。


    幾輛馬車從蘇府駛離。


    商枝的馬車,離開銅雀街,平穩地朝鬆石巷而去。


    寂靜的長街之中,隻有車軲轆的聲響。


    驟然,馬匹嘶鳴。


    十幾個黑衣人從四麵八方飛躍而出,黑衣人揮刀向車頂蓋砍下去,馬車四分五裂。沈秋騰躍而起,長劍揮動,寒光一閃,黑衣人脖子血珠噴灑而出。沈秋麵色緊繃,橫舉著長劍擋住劈下來的大刀,用力一推,把黑衣人擋了回去。手腕一轉,向黑衣人小腹刺去。


    黑衣人齊攻而上,又快又狠,沈秋被包圍得毫無空隙,寡不敵眾,腹背受敵。她麵色一寒,騰空躍起,一個黑衣人從上砍下來,沈秋落地,另一個黑衣人一刀砍向她的腳,她長劍一挑,隔開襲擊的大刀,脖子一涼,一把寒光凜冽的大刀,擱在她的脖子上。


    沈秋被抓拿住。


    一道纖細柔弱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來,看到散架的馬車與被捆綁住的沈秋,柳眉微蹙,“這馬車上,竟隻有你一個人。”


    沈秋冷眼看向顧鶯鶯。


    “沈秋,我們之前雖然是情敵,好歹相識一場。你放心,隻要薛慎之識時務,將我爹放了,我就將你毫發無傷的放回去。”顧鶯鶯站在沈秋的麵前,端詳著她隻算得上清秀的麵容,“你與我姐姐相比,差得遠了,辰哥哥心盲了才能看得上你。”話音陡然一轉,“帶走!”


    ------題外話------


    零點爆更啦,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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