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氣定神閑,從容不迫地回視禮王。


    露齒一笑。


    禮王胸腔裏憋著一團怒焰,橫衝直撞,似要衝破胸膛,將商枝焚成灰燼!


    襄王望著渾身因極致的憤怒而顫抖的禮王,拱手道:“父皇,蝗災是因為幹旱,植物稀疏,土壤暴露在外麵,才讓蝗蟲有繁殖的機會。如果要徹底滅絕蝗蟲,我們需要大量種植樹木與花卉,這樣讓它們沒有繁殖的環境。”


    他整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兒臣在一本書上看過,前朝曾經鬧過蝗災,不知從何處飛來一群白鳥,一夜之間將蝗蟲盡數吃掉。如此可見,我們要養殖它們的天敵,例如草鷺,白鷺,喜鵲,雞鴨,都能滅蝗蟲,而不會引發其他的災害。不但可以保護莊稼,也節省大量的人力物力,養的雞鴨下蛋能賣錢,年節還能給老百姓開葷呢!”


    最後這句話,讓聽得津津有味的大臣們,全都忍俊不禁。


    “本王說錯了嗎?雞鴨都不要特地喂食,這些蝗蟲就是食物。”襄王計上心來,一雙桃花眼光華瀲灩,“可以讓村民辦雞鴨養殖場,每家每戶出多少銀子,並且保證他們的銷路,如此還能為朝廷減輕負擔。”


    元晉帝覺得有點意思,“諸位大臣覺得如何?”


    裴遠站起身道:“微臣認為計策不錯,可以滅蝗蟲,也能改善百姓生計,一舉多得。”


    其他大臣附議。


    隻要找到症結,再對症下藥,完全能夠根治。


    而襄王的這個提議,便是他清楚蝗蟲的習性,方才能夠從根源治起。


    禮王的方法治標不治本。


    “治理蝗災一事,便交由襄王去處理。至於禮王……”元晉帝看向跪在地上的禮王,忖度著如何處置他。看著他嫉恨的望著襄王,開口道:“你聽襄王令,協助襄王滅蝗賑災。”


    禮王手掌緊握成拳頭,聽令襄王,兄弟之間,高下立見。


    襄王抱拳謝恩,懶散的坐在椅子上。


    元晉帝被他別具一格的性子,隨性慵懶,並不會怕他,或者是刻意吹捧討好他。無論你是賞賜他,或者處罰他,都是漫不經心的模樣,仿佛渾然不放在心上。


    襄王最近辦成幾件事情,倒讓元晉帝對他多有關注,越是關注,便越覺得他這個不注重功名利祿的性子,讓他十分的舒心。


    禮王重新回到位置上,看著百官大臣,紛紛朝襄王舉杯慶賀,忍不住憋紅雙眼。


    他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榮耀,在前一刻,他還沉浸其中,轉眼間,便悉數被襄王奪去!


    元晉帝眼中的厭棄,如影隨形一般,烙在他的腦海裏,如何也無法擺脫。


    他心中生出排江倒海的恨意,端起一杯酒水,狠狠灌進口中,濃烈的恨意與不甘壓進心底。


    他早晚要將這一切給討回來!


    商枝看著禮王射來銳利的一眼,心情十分舒暢,原來不打算讓襄王這般快出頭,而是讓禮王繼續治理,看著蝗蟲對他的硫磺燒薰法產生抵抗,漸漸失效,那個時候,百姓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給他們帶去無數希望的禮王,辦法失效,他就會成為萬人憎惡的人,襄王那個時候,挺身而出,仿若救世主一般,才能夠更受轟動。


    商枝不能這麽做,拖延一日,百姓的災害就要加劇。


    她餓過肚子,知道沒有糧食飽腹,喝水充饑,是多麽難熬的一件事。


    將準備過幾日給襄王的信,派宮婢傳遞給襄王,讓他默背下來,然後再向元晉帝提出建議。


    皇後一直觀察商枝,當然發現她吩咐宮婢給襄王傳遞紙條。隻怕襄王的建議,是商枝教他的。偏生皇後不能揭發出來,商枝這又沒有犯罪,她若是說出來,隻會給商枝增加榮光。


    而禮王從事發之後,一直仇恨的盯著商枝,聯係之前商枝的舉止,隻怕禮王被商枝給蒙騙了。


    皇後看著仍舊在隱忍怒火的元晉帝,似乎對禮王的不爭氣,十分耿耿於懷。


    前一刻在讚許他,並且委任他兼領戶部,這是莫大的榮耀。


    轉眼,臉被打了!


    “皇上,禮王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這次的事情,他雖然欺君,卻也真的暫時治理好蝗災,是蝗蟲太過頑強,它生長的速度比滅蝗還要快。”皇後為禮王解釋。


    元晉帝目光沉沉地瞥她一眼,並未開口。


    皇後湊近元晉帝,身子緊挨著元晉帝的肩膀,“皇上,薛大人清丈土地有功,你給他調動職務,卻是沒有實際上的獎賞。臣妾聽聞薛大人在安陽府城的時候,有富賈見他隻身前來赴任,便贈送美人給他,想要攏絡薛大人與他們沆瀣一氣。”


    她指著身邊的顧玉蓮,“這位姑娘十分仰慕薛大人的才情,她肚子裏有一點墨水,可以將她指給薛大人做妾,今後薛大人去其他府城任命,身邊也能帶著貼身照應的人,不怕其他官員用美色賄賂薛大人,而讓他失去公允。”


    這一句話,說到元晉帝心中的憂慮。


    他的確擔心薛慎之與地方官員沆瀣一氣,欺瞞朝廷,從中獲得巨大的回扣。


    而皇後提供的法子,倒是能夠杜絕,地方上的官員,對他實行美色賄賂。


    元晉帝略一沉吟,便見皇後臉色突然一白,捂著小腹,痛彎腰。


    “皇後?”元晉帝扶著皇後。


    皇後腹中墜痛難忍,臉色煞白,身子都快坐不穩,往下滑。


    “太醫!太醫!快來為皇後診脈!”元晉帝拽著皇後的手臂,大聲喊道。


    皇後卻被元晉帝給嚇壞了,她連忙阻止,“皇上,不用請太醫給臣妾把脈。臣妾……隻是月事快來了,腹中疼痛難忍。”


    “這也不是小事,你是一國之母,該好生保重鳳體。”元晉帝不但傳喚太醫給皇後診脈,吩咐劉通去請女醫。


    劉通道:“皇上,薛夫人的醫術,無人能及,她就在殿中,不如讓她給皇後診脈治病?”


    皇後的臉色白裏透青,精心養護的指甲,齊齊掐斷。


    她眼中透著哀求,“皇上,臣妾隻是患的女人病,太醫診治,臣妾怕失去顏麵,不如請臣妾常用的女醫?”


    元晉帝見皇後痛得不行,依舊堅持著隻請女醫,微紅的眼眶,眼神十分堅定。


    “依你。”元晉帝最終答應皇後,抬手示意太醫回到座位。


    劉通匆匆去請女醫。


    商枝看到這一幕,端著酒杯,淺飲一口,遮掩住唇邊的冷意。


    她看一眼身後的沈秋。


    沈秋悄悄的離開。


    皇後腹中的墜痛,一陣一陣的洶湧而至,並不想下午時,忍一忍便挺過去了。


    她心中驚慌,便想要開口,請求她先一步離席,回去寢宮休息。


    元晉帝目光落在她毫無血色的麵龐上,頷首道:“劉通已經去請女醫,等女醫為你診脈之後,再回寢宮。”


    皇後手指緊了緊,擔心元晉帝會起疑,點了點頭。


    見到隨著劉通而來的女醫,緊緊提著的一顆心,落了回去。


    女醫向皇上與皇後行禮,方才步上台階,跪在皇後身側。


    一股刺鼻的濃香傳來,皇後臉色變了變,忍不住幹嘔一聲。


    “皇後娘娘,您請將手腕伸出來。”女醫拿出脈枕,握著皇後一隻手腕,手指搭上去的一瞬,麵色變幻一瞬,很快就恢複如常。


    “皇後如何?”元晉帝問。


    女醫站起來,福身行一禮,回話,“皇後娘娘受涼,方才小腹墜痛,奴婢給娘娘開幾幅藥調理,就能好全了。”


    皇後捂著口鼻,女醫身上的香粉味,刺激著她胃裏翻湧,極力的壓下嘔吐感。


    元晉帝問道:“很難受?”


    皇後頷首。


    “朕讓劉通送你回去。”


    紅姑姑與女醫一左一右攙扶著皇後的手。


    皇後捂著口鼻的手鬆開,女醫的靠近,她胃裏劇烈的翻湧,再也忍不住,推開女醫捂著胸口幹嘔。胃裏並未進食,嘔吐出黃色的汁液。


    “皇上,女醫隻是看女人病,亦或是接生罷了,方才也沒有說出一個理所然來。皇後鳳體欠安,依臣妾看,還得請太醫診脈。”文貴妃道:“諱疾忌醫。”


    元晉帝看著皇後十分難受,招來太醫為皇後診脈。


    皇後嚇得胃部痙攣,說什麽也不肯將手腕給太醫。


    太醫勸道:“皇後娘娘,貴妃娘娘說的對,諱疾忌醫,請您讓微臣給您診脈。”


    皇後搖頭,“皇上,臣妾好了許多,並不難受……”


    文貴妃挑高眉梢道:“姐姐,你這般抗拒太醫做什麽?往日裏你大病小痛,都是太醫給診脈,今日這般推三阻四,難道有什麽難言之隱?”


    皇後眼中閃過陰鷙,冷冷地瞪著文貴妃。


    文貴妃並不畏懼皇後,掩嘴嬌笑道:“姐姐這般看著妹妹,妹妹心裏很害怕。方才都吐了,莫不是懷了龍嗣?若是如此,這是天大的喜事兒,沒有什麽好遮掩的。”


    皇後在文貴妃說出有龍嗣幾個字時,臉上的血色刷的褪得一幹二淨。


    “你休要胡說!本宮受涼,腹墜痛,脾胃虛寒,方才會嘔吐!”皇後心中被巨大的恐慌給侵襲籠罩,她陡然看向元晉帝,“皇上,您別聽文貴妃胡言亂語,本宮這般大的歲數,如何還能孕育子嗣?”


    元晉帝的臉色十分陰沉,文貴妃那般一說,他便發現皇後的征兆,很像那麽一回事!


    而自從豫王被關押宗人府那一刻起,他便不曾臨幸過皇後。


    元晉帝臉色難看,並不願聽信皇後的辯解,“若是如此,便由太醫為你診脈。鍾院使若是確診,你的確是脾胃虛寒,朕便信你的話。”


    皇後眼皮子震顫,渾身緊繃,一顆心撲通撲通劇烈的跳動著。她麵色青白的看向鍾院使,緊緊握著拳頭,遲遲沒有將手腕伸出去。


    鍾院使請命道:“還請娘娘伸出手腕。”


    皇後沒有動。


    元晉帝目光一點一點冷沉,隱隱浮上戾氣。


    “怎麽?難道皇後當真為朕孕育子嗣?”元晉帝陰沉沉的語氣,令人肝膽俱寒,“皇後,你與朕夫妻二十年,朕如何不相信你的品行?你今日的病症,讓人遐想,為堵住悠悠眾口,你便讓鍾院使力證清白。”


    皇後渾身微微發顫,她知道今日是躲不過去了。


    文貴妃這時開口道:“皇上,或許是臣妾誤會了吧?這段時間,皇後娘娘忙著照應豫王,沒有時間去豫王宮殿,也會傳喚豫王身邊的侍衛來宮殿中回話。這一問話,便是一兩個時辰,這般盡心,隻怕真的是累得病倒了。”


    文貴妃這番話,明著為皇後說話,可卻細思極恐,豫王的日常生活,需要回稟一兩個時辰?


    除了宮中禁軍巡邏之外,並不允許侍衛出現在內廷,皇後請侍衛問話,本就有違宮規,她更應該避嫌!


    元晉帝勃然大怒,猛地扣住皇後的手腕,按在小幾上,“鍾院使,你來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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