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眸子裏閃過毒辣,她冷笑一聲,並不介意送他倆一起下黃泉!


    還未拉弓,手臂劇痛,弓箭掉落在地上。


    她回頭望去,隻見商船已經靠近,船頭為首的人,穿著白衣廣袖,麵如冠玉,清雋秀美的麵容,凝結著一層寒霜。那股寒氣猶如實質,徹骨寒涼侵透她,不禁打一個冷戰。


    薛慎之身後站著身著甲胄的士兵,手裏舉著火箭拉滿弓,朝她的船隻射過來。


    嘭一聲,刷桐油的船被火焰吞沒。


    巴音心中一驚,立即縱身跳進水裏,手腳被漁網纏住。


    雲暮收網,提溜著被捆在漁網裏的巴音,丟在商船上。


    薛慎之陰鷙的望著在漁網中掙紮的巴音,冷聲道:“將她大卸八塊,給東胡可汗送去。”


    看著商枝臉色蒼白,軟綿綿地蜷縮在蘇景年懷中,難受地嗆咳,眼圈通紅,腹部的衣裳破裂,被鮮血染紅,氣息微弱的模樣。一股怒火蒸騰而上,他的理智幾乎崩塌,隻恨不得將巴音千刀萬剮!


    蘇景年抱著商枝上船。


    他之前正好在碼頭上,準備帶著文曲顏離開京城。


    文曲顏一走,他對這塵世也沒有什麽眷念的。


    打算守著她度過餘生。


    他交代送行的雲暮,等他離開之後,他在京城的勢力,全數交給蘇易。


    雲暮執意要送他到達目的地之後,再返回京城。


    蘇景年由他去。


    船隻起錨之後,他坐在船艙裏,看見巴音等人上船,起初並未在意,後來覺察到不對勁,這些人雖然做漢人打扮,一些特征卻像東胡人,他細看之下,愈發覺得捆綁住的女子與商枝很像。


    他開船緊跟著巴音的船隻,讓雲暮潛進水裏去探查對方船裏的情況。


    這時,他看見商枝逃出來,被人掀翻掉進水裏,立即跳下水去救人。


    薛慎之的商船靠近之後,看到蘇景年救上來商枝,放開手腳去對付巴音。


    他接過商枝,緊緊抱入懷中,恐慌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商枝渾身濕透,寒風吹刮,她凍得嘴唇青紫,渾身發顫,瑟瑟發抖,緊貼著薛慎之。


    “慎之,我冷。”


    商枝嗓音嘶啞,雙手無力去抱住薛慎之。


    她心裏害怕,自己落水之後,會著涼。


    肚子有一道傷口,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她害怕會感染。


    “我想洗澡。”


    去掉一身寒氣,然後將傷口上藥。


    “好。”


    薛慎之抱著商枝入內,船裏有熱水,有士兵早已在商枝說要洗澡的時候,將水倒進浴桶裏,然後退出來。


    薛慎之脫掉商枝的衣裳,抱著她放進浴桶裏,微微發燙的熱水,驅散她體內的寒涼,蒼白的皮膚被熏染的紅潤。


    他給商枝清洗幹淨身體,蘇景年拿一套他未曾穿過的長袍放在門口,給商枝將就著穿。


    薛慎之道一聲謝,抱著商枝出來,給她擦幹淨水珠,穿上衣裳。看著肚皮上那一道傷痕,被水泡的周邊發白,他的絞擰成一團,塗抹到傷口的手指十分輕柔,生怕弄疼她。


    饒是如此,商枝仍是倒抽一口冷氣。


    薛慎之不敢再給她上藥,可又擔心傷口會發膿,“枝枝,忍一忍,等下就不疼了。”


    商枝腦袋昏昏沉沉,她點了點頭。


    薛慎之快速的給她上藥,將衣裳給係起來。


    商枝直到蘇景年的胸膛,穿著蘇景年的衣裳,太過寬大,袖子卷了兩圈,袍擺直接拿著剪刀裁短。


    薛慎之摸一摸她的臉頰,起身準備出去。


    商枝拽著他的袖子,“慎之,你別走,我害怕。”


    她落水,真的被嚇壞了。


    不敢去想,如果不是他們來得及時,隻怕她真的就死了,再也見不到他。


    商枝鼻子發酸,眼眶發熱,腦袋撞進他的懷裏,“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薛慎之緊緊抱著商枝,聽到她哽咽的聲音,心中愈發的難受。


    他自責,懊悔,不該讓她一個人離開。


    不該沒有安排一個會武功的人,留在她的身邊。


    才會讓她遇險。


    一切都太過順遂,才會放鬆警惕。


    “沒事了,如今已經安全,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薛慎之安撫著商枝,抱著她溫軟的身軀,薛慎之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


    商枝心裏壓抑太多的情緒,文曲顏的逝去,九娘子的別離,如今遭受的生死劫難,全都積壓在一起,今日徹底的發泄出來。


    不知哭了多久,商枝的哭聲才平息下來,心裏雖然輕鬆下來,卻愈發的頭昏腦漲。


    薛慎之見她情緒平複下來,輕輕揉著她的頭頂,“我去給你煮薑湯。”


    商枝吸了吸鼻子,點頭。


    薛慎之出來,門口放著一碗冒著霧氣的薑湯,他望著蘇景年走出船艙的身影,握緊了薑湯,折身進去,喂商枝喝下去。


    商枝受驚嚇,又落水,喝完薑湯,昏昏沉沉睡過去。


    薛慎之望著她的睡顏,眉心緊蹙,即便是在睡夢中,依舊不安穩。


    輕輕撫平她的眉心,端著碗走出來。


    蘇景年站在門口,聽到商枝害怕到啜泣的聲音,惶然而又無助。


    他緊緊攥著拳頭,控製不住去想,文曲顏遇到危險的時候,是不是也這般無助?比她更絕望?


    想到這裏,蘇景年便控製不住心底的暴虐氣息,他大步邁出船艙,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巴音,看著她眼底的怨恨,蘇景年唇角一揚,冷笑溢出,拔出士兵手中的長劍,刺進她的咽喉,貫穿甲板。


    他厭憎東胡國的人,看見他們,隻想要瘋狂的殺戮,才能平息體內的戾氣。


    文曲顏是死於何氏之手,可卻也少不得東胡人的推波助瀾。


    他們害死一個還不夠,如今又將手伸到商枝頭上。


    新仇舊怨,蘇景年恨到極致!


    身後傳來腳步聲,蘇景年轉過身來,一雙戾氣橫生的眸子,一片猩紅。


    “今日安葬顏兒後,我明日請命,出征東胡。”


    蘇景年勢要滅了這彈丸小國,摘下可汗的項上人頭!


    薛慎之看著眼前的蘇景年,一改之前的頹勢,宛如出鞘的寶劍,鋒銳的光芒,勢不可擋。


    也好。


    總比他隱居山林,不知何時,隨文曲顏去了好。


    蘇景年心下有了決定,他縱身飛躍上隔壁的船隻遠去。


    薛慎之帶著人回去,饒是做了很多禦寒的準備,商枝發起高燒。


    夜裏反複燒了兩次,好不容易退下去,天亮時又高熱。


    薛慎之告假,衣不解帶的照顧兩日,總算不再反複。


    商枝這兩日昏昏沉沉,整個人沒有多少精神,等好了之後,渾身虛軟無力。嘴裏寡淡無味,強撐著喝下一碗粥,她問起蘇景年,“三哥呢?”


    “他請命出征,如今隻怕率領著軍隊過白嵩城了。”薛慎之雖然沒有去上朝,朝中發生的事情,仍是傳到他的耳中。


    文宣帝對可汗的作為,大發雷霆。


    蘇景年自請出征,文宣帝讓他掛帥,率十五萬精兵攻打東胡。


    商枝眼底閃過冷意,“我出十萬兩白銀作為軍資。”


    “妹妹,你醒了?”龔星辰驚喜地走進屋子裏,看到商枝臉色蒼白,氣憤道:“東胡人簡直欺人太甚!居然敢動你!你放心,蘇景年出征,打仗二哥幫不上忙,出一千石糧食,將士們吃飽了,才有力氣打得他們落花流水!”


    一石等於一百斤,而一千石就是十萬斤糧食。


    商枝唇邊浮現一抹清淺的笑容,“謝謝二哥。”


    龔星辰嘿嘿笑道:“咱們兄妹誰跟誰啊?你再說謝謝,那就生疏了。”


    商枝笑了笑,疲累的躺下,摸了摸肚子,眉眼一片寧和。


    ——


    時光如梭,轉眼間五年過去。


    大周國在文宣帝勵誌圖治下,國泰民安,盛世繁榮。


    商枝耗費五年時間,才將一整套醫書給著出來。這期間,她也將肺癆的藥物給研製出來,反響極好,她的聲名更上一層樓。


    如今她著書要開辦醫學院,不說大周國上下,就連別國的人,也充滿濃厚的興趣。


    摳門的文宣帝,難得大方一回,給商枝建造一座醫學院,以她的名字命名。


    這是極大的殊榮。


    甚至請欽天監的人,擇選良辰吉日。


    而這良辰吉日,就在明天。


    明天也是特殊的日子,蘇景年等人班師回朝。


    這一去,就是五年。


    東胡國找來其他兩國作為盟友,齊齊攻打大周國。


    文宣帝親自上門,三顧茅廬,請秦景淩起複,平定東胡。


    秦景淩不知與文宣帝達成什麽交易,便帶著兒子、侄子、外甥出征。耗費五年的時間,才將三國平定,讓他們對大周國俯首稱臣,成為大周國的附屬國。


    蘇景年也做到他當初許的誓言,親自摘下可汗的項上人頭,掛在東胡王宮門口,整整掛了七日,他暴戾狠辣的手段,因此傳遍四國,私底下被封為羅刹閻王。


    羅刹,意指惡鬼。


    商枝站在作坊裏,墨香撲鼻,令人心裏一陣寧靜。


    她拿著帶框的鐵板底盤,動作利落的在上麵刷上一層用鬆脂、蠟和紙灰混合製成的藥劑,然後把大小規格一致的膠泥活字揀出來一個個排進鐵底框內。排滿一框就成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藥劑稍微融化,用一塊平板把膠泥字麵壓平,藥劑冷卻凝固後,就成為版型。


    商枝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紙,用一些力道壓平,內容便拓印下來,放在一旁晾幹,繼續拓印。


    明日就要授課,而今這書冊都還沒有準備好,商枝隻得親自上陣,盡量在明日開院的時候製定好。


    “娘!娘!您還沒有做好嗎?陸兒幫您!”李商陸躥到商枝身邊,人小小一隻,隻到商枝的腰間,踮著腳尖,拿著一旁閑置的鐵板底托,有模有樣的刷上藥劑,對照著醫書,將膠泥活字整齊擺放上去。


    李香薷趴在薛慎之後背上,粉嫩的臉頰上還有壓痕,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一眼娘親和哥哥做的事情。困意襲上頭,她張開小小的櫻桃小嘴,打著哈欠,重新趴回去,聞一聞爹爹身上清冷竹香,聳拉著眼皮子重新入睡。


    李商陸將一版拍好,搬來一張小矮凳,踩上去,拿著大毛刷將墨汁刷上去,撚一張紙印在上麵。


    商枝瞥一眼李商陸,滿手的墨汁,大約是頭發沾在臉上,他用手去扒拉,臉上也沾滿墨汁,和大花貓似的。


    李商陸被商枝盯著瞅好幾眼,他歪著腦袋,手指摳了摳臉頰,添上兩道‘貓須’,睜著一雙水潤的眼睛,疑惑又純真的望著她,又軟又萌,不由得伸手捏一捏他的臉蛋,“陸兒,你去洗手,這裏給娘來做就好了。”


    李商陸不依,他今日幫商枝幹活,可是有條件的。


    “爹爹說陸兒幫娘親排版,今日就讓娘親陪陸兒睡。”李商陸小臉上寫滿認真,又有一些委屈,“娘親,您是不想和陸兒睡麽?陸兒好久沒有和您一起睡。”


    小眼神,十分幽怨。


    商枝失笑道:“你現在不是陸兒,娘親隻看見一隻大花貓!”


    掏出帕子,沾著開水,給他擦臉。


    李商陸看著雪白的帕子給擦黑了,瞪圓了眼睛,耳朵紅紅的,他捏著自己的小手,臉蛋也漲紅了,烏黑的眼睛浸著一層水光,羞窘的模樣,顯得有些小可憐。


    商枝心頭一軟,眉眼溫柔道:“好啦,你去洗臉,今晚娘陪你睡。”


    李商陸高興的跳起來,嘟著嘴巴在商枝臉上‘吧唧’親一口。


    轉頭對著薛慎之,略略略做一個鬼臉,表示勝利!


    薛慎之無奈地笑一聲,看著一溜煙跑遠的兒子,眼中是一片寵溺。


    商枝將快滿三歲的李香薷抱下來,李香薷聞著娘親身上的藥香味,往她懷裏蹭了蹭,找一個舒適的姿勢睡得香甜。


    “慎之,薷兒未免太貪睡了?”商枝摸著她白胖的小手,手背上全都是窩窩。


    這個閨女比兒子小兩歲,從生下來,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其他的時間全都在睡覺,十分讓人省心。隻是睡得太多,難免讓商枝擔憂。


    薛慎之倒是不擔心,“薷兒平日裏鬼靈精怪,一切都如常,不必太擔憂。每個孩子都有各自的特性,她隻是貪覺而已,再大一些便好了。”


    商枝隻是想要孩子活潑一些,李香薷安靜得有一些過分。


    李香薷絲毫不知商枝與薛慎之在談論她,睡得十分香甜,紅紅的嘴唇微微嘟起來,十分可愛,看得商枝心都化了,睡吧,愛睡就多睡一點兒,長高個。


    相公兒女都來作坊,商枝便做甩手掌櫃,叮囑工人將醫書拓印好,明日送到醫學院去,然後抱著閨女,牽著兒子的手,與薛慎之一起回家。


    用完晚飯,李商陸洗的香噴噴,穿著底衣,鑽進商枝的被褥裏,將薛慎之趕出去,睡他的小床。


    薛慎之站在門口,看著兩隻小的並排躺在床上,一個睡得昏天暗地,一個拉著被子悶著半邊臉,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似乎他不走,李商陸小朋友就不會睡覺。


    李商陸的確怕他爹爹耍賴皮,等他睡著了將他又抱回去,這一次他要等爹爹睡著了再睡!


    薛慎之莞爾一笑,眉眼溫潤,走到床邊,看著李商陸警惕盯著他,輕柔的給他掖好被子。


    商枝塗抹好護膚品,看著大眼瞪小眼的兩父子,“好了,你別逗他了,不然今晚他怕是睡不好。”


    薛慎之深深看一眼商枝,退出屋子,貼心的關上門。


    商枝躺在床上,李商陸滾進商枝的懷裏,柔軟的小手抱著商枝,“娘親,你講故事給陸兒聽。”


    商枝摸著他的小腦袋,給他講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垂眸望著他白嫩的臉蛋,紅撲撲的,雙眼無神,腦袋一點一點的想睡覺,嘴裏嘟囔著,“娘親,爹爹睡了嗎?”


    “陸兒乖,爹爹早睡著了,你也早些睡。”商枝在他額頭上親一下,心裏歎息一聲,自從她懷二胎的時候,李商陸便被分開,他一直與他爹爹爭寵,想與她一塊睡,每一回睡著之後,第二日醒來又在自己的床上,李商陸就得炸毛,偏生依舊鍥而不舍的爭奪睡覺的c位。


    李商陸嘴角咧開,露齒一笑,安心地睡過去。


    商枝給李香薷蓋好被子,醞釀著睡意,瞌睡蟲上頭,門被推開,昏黃的光線溢滿室內,商枝就看見薛慎之走進來,頭皮不由一麻。


    “今夜你去睡隔壁?”不然明天小炸藥包,又得爆炸了。


    薛慎之一本正經道:“他已經五歲,該自己睡一張床,培養他獨立的人格。”默了默,似乎也覺得將李商陸抱回去的後遺症很嚴重,“天亮之前,我將他抱回來。”


    “……”


    薛慎之將兩隻小的,全都抱過去。


    再次回來,壓在商枝身上,捏著她的下巴,纏綿熱吻。


    “你為醫學院的事情,冷落我半個月。”今日好不容易早些回來歇息,薛慎之又如何能叫李商陸霸占了娘子!


    商枝承受著薛慎之的熱情,直至後半夜,再也承受不住,軟聲求饒,最後帶上哭腔,薛慎之才罷休。


    第二日。


    商枝睡得正香甜,隔壁的炸藥包點爆了。


    “我沒有你這種不講信用的爹爹,我要給娘親換一個新爹爹!”李商陸氣鼓鼓的,眼睛紅得像一隻兔子眼睛,凶巴巴的瞪著薛慎之,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反而讓人手癢想捏一捏他的臉。


    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李香薷大清早被吵醒,她從床上滑下來,一根小豆芽似的站在門邊,頭頂翹著一撮呆毛,圓溜溜的眼睛,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樣。


    “李商陸,你羞羞臉,比我多兩歲的人,還黏著娘親睡覺。”李香薷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道:“夫子說過,和娘親睡的小孩,會尿床。”


    李商陸奶凶奶凶的瞪著拖他後腿的李香薷,“夫子才沒有說過。”


    “哦,我說的。”李香薷見李商陸變成一個啞炮,炸不起來了,邁著小短腿進屋,爬上床,又呼呼大睡。


    李商陸噙著一泡眼淚,“……”


    李商陸小朋友覺得這個家,他沒有一點地位,想款一款包袱,離家出走。


    可看著軟乎乎的娘親,李商陸對薛慎之道:“誰今天讓娘親對他說一句‘我愛你’三個字,今晚娘親就和誰睡!”


    薛慎之看著和他搶娘子的兒子,突然覺得心累。


    可想到昨晚商枝才對他說了這幾個字,他嘴角微微一勾,“你若是輸了,自此便一個人睡,再不許吵著要和娘親睡。”


    李商陸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他心裏想著,就算今日輸了,他也學爹爹,等他睡著之後,再鑽進娘親的被窩裏。


    當晚上李商陸小朋友拽著自己小枕頭,打算溜進去鑽娘親香噴噴的被窩,被閂在門外時,傻眼了,同時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可!以!閂!門!


    ——


    醫學院開院,第一批隻招生三十個。


    這一天,許多人慕名而來。


    林辛逸與魏嬌玲從清河縣趕過來,給商枝慶賀。


    文曲星在恩科那一年,考中舉子之後,他便來了京城,被薛慎之舉薦,進了國子監,去年春試考中進士,入翰林院。


    李明禮與文曲星是同科進士,他則選擇外放,商枝開院這一日,他托林辛逸給他捎帶賀禮給商枝。


    林辛逸生兩個女兒,這一次回京,便沒有將孩子抱過來,並不打算逗留很久。


    至從新帝登基之後,林辛逸與魏嬌玲每年都會來京城。


    “師傅,你行啊,啥時候你將醫學院開在清河縣?”林辛逸跟著商枝混,如今在清河縣是響當當的人物,魏嬌玲也有經商的手段,小兩口是清河縣的頭一份。


    縱然林辛逸發達了,林叔依舊還在清河鎮開著小醫館。


    “回,過兩年我們就回清河縣。”商枝想等著哥哥們成親,全都安穩下來,再退下去,然後與薛慎之四處遊曆。


    如今哥哥們在外征戰,這幾年她留在京城照顧秦玉霜,二來是為開醫學館做準備。


    這五年來,他們的生意遍布全國各地,坐擁幾輩子花不完的財富,商枝對權勢並不貪戀。


    文宣帝對他們很友好,並不擔心他會拿他們開刀。


    林辛逸驚喜道:“師傅,你真的要回去?”


    “當然。”


    林辛逸看向不遠處與達官顯貴攀談的薛慎之,癟了癟嘴,“師傅,我可是聽說裴首輔年底要退下來,他很看重慎之。他研製出的印刷術還有一係列的律法變革,都讓他得到很高的聲望,文宣帝十分看重他,很有可能要接任裴首輔的位置。師傅……慎之真的願意陪你解甲歸田嗎?”


    商枝搖了搖頭,“他並非貪戀權勢之人。”停頓一下,“我很尊重他的選擇。”


    她側頭望去,薛慎之穿著銀色長袍,芝蘭玉樹,與人商議時政,一針見血的指出弊端,又給一個建議,渾身散發出耀眼的輝光,他仿佛生來便是吃這一碗飯的。


    林辛逸賤兮兮地湊到她耳邊道:“舍得嗎?”


    “滾!”商枝一腳踹去。


    林辛逸捂著腿嗷嗷叫,湊到魏嬌玲身邊,“娘子,師傅欺負我!”


    魏嬌玲翻個白眼,“該!”


    林辛逸哭唧唧。


    商枝看著兩人恩愛的模樣,嘴角上揚,隻希望她在意的人,全都幸福美滿。


    作為老師與院長,商枝在吉時到來的時候,上台演講。


    龔星辰氣喘籲籲地拽著沈秋過來,裏三層,外三層,舞台被包裹得密不透風。


    “我們來遲了。”龔星辰進不去,隻得帶著沈秋退到外圍,遠遠地望著神采飛揚的商枝,自信而從容,煥發出迷人的光彩,她的語速並不快,十分有節奏,語調有力,她所描繪出的未來,令人展望,充滿期待,對她亦是愈發的信服與欽佩。


    這五年之間,商枝並不是隻在京城,她偶有的時候,也會去各地醫館巡視,她展露出來的醫術,讓人驚歎震撼,無人對她產生質疑。而她願意開堂授課,將畢生絕學傳授給他們,這一種無私的精神,令人敬佩,所以得知她開院授課,各地的郎中全都慕名而來,雖然明知是白跑一趟,但是能夠得到她的點撥,也是受益匪淺。


    龔星辰目光一轉,落在不遠處的薛慎之身上,他目光專注的凝視著商枝,懷中抱著李香薷,李香薷趴在他肩膀上睡覺,李商陸則站在李香薷那一邊,小心護著她,以免被人擁擠到李香薷,讓她感到不舒適。


    他心中一動,示意沈秋望過去。


    沈秋疑惑的望過去,看著這溫暖的一幕,心中也有觸動。


    “秋兒,我等了你五年,還不足以證明我的真心?”龔星辰有些委屈的說道。


    旁人都已經成婚生子,而他還在追妻的路上。


    沈秋心裏早已接受龔星辰,之所以沒有點頭答應,是蘇易與蘇越還未歸京,她要留在秦玉霜身邊照顧。雖然商枝說她嫁人,也並不妨礙,但是她覺得成親之後,重心在自己的家庭,對秦玉霜那邊會多有疏忽。若是她有孕生子,隻怕更不能照顧秦玉霜。


    今日蘇易與蘇越他們凱旋歸來,沈秋也便鬆口了。


    “我從未質疑過你的真心。”


    龔星辰怔了怔,驚喜地抱住沈秋,“秋兒,你這是答應了?”


    沈秋望著歡喜得快要傻掉的龔星辰,她彎唇一笑。


    龔星辰抱著沈秋轉圈圈,抱了兩次,沈秋的腳生根一樣,紋絲不動。


    龔星辰要高興傻了,並不覺得尷尬,畢竟媳婦兒能將他給扛起來。


    想著很快就能抱得美人歸,龔星辰心裏美的冒泡:“我現在就回去上門下聘!”


    沈秋拽住龔星辰,“娘今日也來了學院,不在府中。”


    龔星辰拍著自己的腦門,“我忘了!”


    “你明日過來。”


    “好!”


    龔星辰早就暗搓搓在準備婚禮,一應要用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隻等著沈秋點頭答應,他就立即下聘,挑選黃道吉日,籌備喜宴。


    時間也正好趕巧,六天後就是良辰吉日。


    婚期便定在這一日。


    而商枝演講下來,就被人喚走,給蘇景年治傷。


    他打仗,就是不要命的打法,那股凶狠勁,似乎並不在意生死。


    胸膛上的那一道箭傷,是攻入東胡王宮,取可汗首級中的,箭上有毒。


    好在有林玉兒隨軍,煉製解藥與傷藥,盡得商枝真傳。


    她煉製的解毒丸,壓製住毒素,隻是這毒太霸道,林玉兒並未見過,不能徹底解毒。


    入宮麵見聖上之後,回府蘇易派人請商枝過來。


    商枝檢查傷口,她拿著手術刀,劃破一道口子,放出一些血,辨別出是哪一種毒,之後配齊解藥,喂蘇景年服用下去。


    蘇景年的毒中了有一段時間,並不能立即根除,損壞了根子,需要慢慢將養。


    “三哥,這三個月,你每天服用兩次藥丸,一次五粒。”商枝將煉製出來的藥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嗯。”蘇景年無所謂的應一聲。


    可有可無一般。


    商枝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慶幸巴音擄走她,才激出蘇景年的怒火,讓他攻打東胡,才能支撐這麽多年。


    如今心願已了,蘇景年似乎沒有眷念。


    商枝頭疼,心裏尋思著,得找件事兒引起蘇景年的樂趣。


    從屋子裏走出來,蘇易與蘇越在門外等著。


    “情況如何?”


    商枝神色輕鬆,“並無大礙,隻是三哥的態度,很消極。”


    蘇易早就看出來,蘇景年並不在乎他這條命。當初中箭,九死一生,他差點挺不過去,是林玉兒在他麵前說,你不想回去見文曲顏嗎?


    這一句話,十分管用,激起蘇景年的求生意誌。


    回來的途中,蘇景年便繞道去見了文曲顏,停留了兩日,若不是要回京麵聖,交付兵權,隻怕他不會再回來。


    商枝心裏酸澀,這些哥哥中,隻有三哥過得最苦。


    上天太苛待他。


    一行人往長房走去,商枝問蘇易與蘇越,“你們的婚事如何了?”


    蘇越摸了摸鼻子,“娘在得知打勝仗之後,就立即下聘,訂下婚約,年底成親。”他的手臂搭在蘇易肩膀上,“我和大哥一起成親。”


    蘇易麵無表情,將他的手臂給掀開。


    商枝觀察著蘇易的神色,“大哥,你不喜歡這門親事?”


    “我見過她,很適合我。”蘇易知道商枝想問什麽,他沉默道:“感情可以培養。隻有幾麵之緣,談不上喜歡。”


    商枝覺得蘇易說的有道理,這個時代大多是盲婚啞嫁,婚後夫妻鶼鰈情深的也有,隻要不討厭,定會喜歡。


    至於蘇越更別擔心,看他提起親事臉紅到脖子根,就知道他是滿意的。


    蘇越的確很滿意,他進京呈遞密報時,悄摸摸的去見過一眼,長了一張他喜歡的臉,性子也直率不做作,很對他的胃口。


    商枝徹底放下心來,年底的婚事,如今已經九月,沒有幾個月了。


    轉眼間,便到了龔星辰的婚禮。


    婚禮辦的十分隆重。


    蘇家為沈秋準備豐厚的嫁妝,婚禮當日,十裏紅妝。


    龔星辰從蘇家將沈秋迎娶回龔府。


    商枝與一眾哥哥們,送親到龔府裏。


    龔星辰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停止過,嘴咧到耳後根,二傻子似的。


    商枝站在蘇景年的身旁,望著龔星辰與沈秋拜堂。


    喜慶融融的氛圍,渲染著賓客,臉上不自覺帶著笑容,祝福著這一對新人。


    商枝側頭看向蘇景年,就看到他一個背影。


    她心裏升起不安,連忙追過去,在門口遇上薛慎之,她送薛慎之手中抱過李香薷,牽著李商陸與薛慎之乘著馬車跟著蘇景年回平陽候府。


    平陽候府門庭清冷,商枝一路去往二房,站在院門口,就看著蘇景年身姿挺拔如蒼鬆,靜靜地望著庭院一隅。


    午日的陽光傾灑在蘇景年的身上,化不去他周身清冷孤寂的氣息。


    商枝鼻子莫名一酸,她拍了拍李商陸,讓他去喊舅舅。


    李香薷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她蹬了蹬腿,從商枝懷中滑下來,邁著小短腿,跑到蘇景年的腳邊,張開手,軟軟地喊道:“舅舅,抱!”


    蘇景年一愣,看著白胖粉嫩的李香薷,小小的一隻,那一雙水霧朦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望著你,再冷硬的心也不禁柔軟下來。


    他彎腰抱著李香薷,李香薷滿足的靠在他懷中,舒舒服服的繼續睡大覺。


    蘇景年望著她卷翹的長眼睫,濃密的像一把小扇子,隻是安靜的看著你,那一雙眼睛充滿靈氣,仿佛會說話一般,與他記憶深處的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重疊。


    李商陸站在蘇景年的腳邊,他仰著小腦袋,看著蘇景年盯著妹妹看好一會兒,然後抬頭望向遠處。他順著視線望去,隻有一棵枇杷樹與一棵金桂。


    金桂樹上,開綻著細小黃嫩的花瓣,清風吹拂,清雅馥鬱的香味撲鼻。


    他皺一皺鼻子,“舅舅,你在看什麽呢?花嗎?”


    蘇景年望著那一棵枝繁葉茂的枇杷樹,是按照當初文曲顏的提議種下,隻可惜兩棵枇杷樹,隻活下來一棵。


    曾有古人言,枇杷樹有靈,能吸附人的魂魄,寄居在樹裏。


    蘇景年喉結微微滾動。


    他啞聲道:“我在看你們舅母。”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題外話------


    咳咳,親親們,正文就差不多到這裏了,還有番外。


    寫的是蘇景年和文曲顏(顧芸娘),將軍和小寡婦的故事。大致就是文曲顏借屍還魂,重生在小寡婦顧芸娘身體裏,然後與去鄉野養傷的三哥碰撞,就是甜爽文,不會有宮鬥一類,純純種田文,感興趣的親親們可以繼續跟隨小綾子走下去,愛你們,麽麽~


    另外枝枝與薛哥還有哥哥們的一些婚後事,番外裏會寫,不過不是單獨的,融入一篇番外裏麵。時間線是往前走,和正文時間線一致。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摘自歸有光《項脊軒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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