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娘抬眼望去,看著穿著打扮很體麵的韓氏,微微皺了眉心。


    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顧傳家好逸惡勞,不肯繼承廚藝,也不是讀書的料子,成日裏吃老本,遊手好閑。


    顧大刀做禦廚,積累了一些家底。


    也經不起顧傳家的揮霍,早已沒有甚麽家底。


    韓氏嫁給顧傳家,當初有顧大刀撐著門庭,過了一段舒心的日子,身邊還有一個小丫頭伺候。


    即便顧家落魄了,她的穿著打扮,仍舊不肯落了下乘。


    不過強撐著門麵。


    當初指著兩姐妹嫁戶好人家,也好接濟娘家。可惜顧十娘撈水葫蘆落水,被餘青山救了,隻得嫁給他。生下一雙兒女,快要撒手人寰,她心裏舍不得,哀求著韓氏為她護著兩個孩子。


    韓氏不喜歡與丁氏打交道,原主那時候準備開酒樓,顧傳家好臉麵,不許原主拋頭露麵,正巧顧十娘過世,韓氏見勸不動顧芸娘,將人給嫁過來,打著餘青山的名號開個小飯館,暗地裏由原主掌勺繼承顧大刀的衣缽,又能夠照顧好兩個孩子,一舉兩得的事情。就算惹出閑話來,顧芸娘嫁給餘青山,挨不著他們什麽事兒。


    顧傳家與韓氏逼迫原主嫁過來,原主並不願意,韓氏以她開飯館為條件,原主這才答應。她知道即便不答應,顧傳家他們也有法子逼她嫁過來。


    顧傳家與韓氏算盤打得好,原主的手藝如何,他們心裏門兒清,相信她能夠將小飯館開起來,生意絕對會紅紅火火,他們又能靠著原主過上好日子。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征兵,餘青山去當兵之後,丁氏承諾給原主開小飯館的事情,就一直沒有兌現。原主沒有銀子,又沒有人手,還要帶著兩個孩子,小飯館自然開不下去。


    顧傳家心知原主沒有指望,也就拋到腦後沒有過問。


    隻是叮囑原主,將顧十娘的兩個孩子撫養成人。


    顧十娘與顧芸娘姐妹倆感情好,顧芸娘才會任勞任怨,拉拔大這兩個孩子。


    如今她不是原主,餘寶音做的事情,觸及顧芸娘的底線。或許餘寶音能夠改造好,但是她沒有精力去改造一個時刻想著要陷害她的人。


    餘寶音那一張巧嘴,那一份小聰明,能混口飽飯吃。


    讓顧芸娘沒有想到的是,餘寶音會去顧家找靠山。


    她真是小瞧了餘寶音!


    “芸娘,你這孩子見到娘,怎麽不請娘進去坐?”韓氏皺緊眉心,對顧芸娘目光直直望著她感到不悅,“你的禮數全都學到哪裏去了?”


    顧芸娘見到韓氏,心裏記掛著柳氏,祖母對她好,是因為她有價值,可柳氏是真的疼愛她。


    韓氏與顧傳家,都是隻顧著自己的人。一邊要臉麵,一邊又指著兩個女兒給他們銀子養著。


    若是個聰明的,不維護著那點可笑的麵子,給原主開一家小飯館,日子過得不知道多紅火。


    “你們進去做,我還要出去做活。”顧芸娘沒有鎖門,她帶著餘多味準備去蘇府。


    丁氏扯住顧芸娘的手臂,“你娘來了,還去哪?趕緊去招待!”


    顧家來人,丁氏哪裏還敢耀武揚威的欺負顧芸娘?


    她甚至害怕收拾顧芸娘,顧芸娘管不住嘴,將餘家發生的事兒說出來,被韓氏聽了去,傳的人盡皆知。


    韓氏覺得這個女兒是在怨他們?


    他們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裏知道餘青山會戰死,她就成了寡婦?


    “芸娘,你怨娘也沒有用,是你的命不好。”韓氏不會在這兒停留太久,她拉著顧芸娘的手進屋,“你姐姐沒有出嫁的時候,處處維護你,謙讓你。她人沒了,你照顧她的孩子,不是應該的嗎?她如果還活著,哪能讓你照顧?”


    顧芸娘沉默不語。


    韓氏一個人也說不下去,她可憐兩個外孫小小年紀沒有爹娘,餘寶音頂著一張紅腫的臉去找她,哭得稀裏嘩啦,她心都軟了。


    “娘這次來,不是讓你白白帶著寶音。當初你想開小飯館,餘家沒有兌現,我當了一支金簪,得了二十兩銀子,你拿去開一間小飯館綽綽有餘。多味一個人在家,沒有人照顧也不行。寶音是個懂事的孩子,就讓她領著多味,你好一門心思去鑽營飯館。”韓氏從袖子裏摸出一個荷包,放在顧芸娘的手裏。


    顧芸娘看著荷包裏的二十兩銀子,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當初許諾原主嫁過來,就給開小飯館,拖了三年。


    這次拿出銀子,是她狠心不管餘寶音。


    韓氏心疼外孫,這才變賣首飾,收攏她再繼續養著餘寶音。


    “她已經跟我承認自己的錯誤,今後不會再欺負多味……”


    顧芸娘打斷還要勸說她的韓氏,“她有和你說,在水裏下藥,藥倒我送給餘財主的事情?”


    韓氏佯怒地橫睨顧芸娘一眼,“多大的事兒,事情成了,你也沒有吃虧,日子還能比現在差?你如果生個兒子,餘有財的萬貫家財,全都是你兒子繼承,你隻管著享福,哪裏還要開小飯館?再說寶音還小,心眼能壞到哪裏去?你帶了她三年,她是好是壞,得問你自己。”


    這是怨上她不會教孩子了?


    顧芸娘心中冷笑,“我十五歲,白得兩個便宜兒女,我有一口吃的,掰兩半給倆姐弟,寧願餓著我自己。你現在指責我沒有將她給養好,那你帶去養。”


    銀子收進袖子裏,一點也沒有客氣。


    這是顧家欠原主的銀錢。


    原主心底的執念,就是要開一家小飯館,傳承顧老爺子的衣缽。


    這一點,顧芸娘會替她完成。


    韓氏被噎住了,她掐顧芸娘的手臂,“你這死孩子,說的什麽話?這又不是姓顧,我帶回去養,算什麽事?”


    “你也知道她姓顧,她爺奶能虧待她?”顧芸娘眼瞅著天氣不早了,心裏著急,蘇景年素來起得早,本來就遲了,再耽擱下去,餓過頭就不會想吃,“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醜話說在前頭,餘寶音我是不會再帶。”


    韓氏那句話:多大的事兒,事情成了,你也沒有吃虧。


    顧芸娘挺心寒。


    若真的心疼女兒,不知道該多揪心。


    “芸娘?芸娘……”韓氏追出去,顧芸娘早已牽著餘多味走遠了。


    餘寶音眼淚滾落下來,雙眼盯著顧芸娘離開的方向,雙手緊緊握著拳頭。


    “別哭,外祖母會讓她答應的。”韓氏原來打算來了就走,顧芸娘不再像在家時聽話,她愁斷腸子了,“她一定會留下你的。”


    餘寶音撲進韓氏懷裏,“外祖母,寶音相信您。”


    韓氏摸著她的頭發,心裏歎口氣。


    顧家早就掏空了,隻剩下幾套首飾,哪裏還有多餘的銀錢養餘寶音?


    丁氏看著就是個偏心的,怎會真心對待姐弟倆?


    隻能指望顧芸娘。


    ——


    蘇府。


    蘇景年練完一套劍法,沐浴更衣出來。


    這個時候,早飯該擺在桌子上。


    今日卻是遲遲沒有端上來。


    他望著空蕩蕩的桌子,眉心一蹙。


    遲曦從外麵進來,瞧見蘇景年望著桌麵,“顧芸娘今日還沒有來府中。”


    蘇景年係著盤扣的手一頓,他側目望向遲曦,“派人來說了嗎?”


    遲曦搖了搖頭,猜想道:“她有兩個孩子,許是孩子拖腳了。”


    蘇景年見過餘多味,年紀雖小,卻很聰慧乖巧。


    他記起昨日餘有財將丁氏幾人抓去,向他示好。


    丁氏回去欺負她了?


    蘇景年抬腳往外走。


    “主子,您去哪裏?”遲曦急忙跟在蘇景年身後,見他往府外走去,麵色微微一變,他要去找顧芸娘?


    想到這兒,遲曦沒有辦法淡定。


    她正想開口,卻見蘇景年停頓腳步。


    “主子……”


    蘇景年沉聲道:“高非,你去找顧芸娘。”


    暗衛身形一閃,離開蘇府。


    蘇景年摸著腰間匕首上繁雜的紋路,臉沉如水。


    他對顧芸娘似乎太過緊張。


    這並非是一個好現象。


    畢竟還未確定。


    “主子,奴婢去給您做飯?”遲曦想著昨晚他吃完那一碗粥,唇邊流露出一絲笑意。


    不止是顧芸娘做的他吃的下,她做的也能吃。


    蘇景年正要開口,就見管家提著食盒走來。


    “主子,今日顧芸娘有事情耽擱,這才送來早飯。”管家將食盒提進屋子裏,將早飯擺出來。


    今日做的是一碗奧灶麵,遲曦端到蘇景年麵前,揭開蓋子,麵條熱氣騰騰,香氣馥鬱。


    蘇景年腹中有饑荒感,挑一筷子麵條放入口中,一股嗆鼻的氣味,饒是他再鎮定自若,也午飯吞咽下去,拿著錦帕將麵條吐出來,扔在桶鏤裏。


    顧芸娘的廚藝,算是登峰造極,絕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昨夜的湯鹽巴放多了,今日的麵條花椒粉放多了。


    她今日又來遲了,出事了?


    “主子,漱口。”遲曦端來一杯茶。


    蘇景年漱口,喝一杯茶,喉中稍稍好受一些。


    這時,高非過來,“顧芸娘的母親來了,她方才來遲。”


    “沒有其他的事情?”


    “沒有。”


    蘇景年垂眸,望著眼前的這一碗麵。


    半晌,他站起身,抬步去廚房。


    還未進廚房,便聞到一股清甜香味。


    蘇景年腳步一頓,就見顧芸娘揭開木蓋,端出一籠雪白的糕點。


    “這是什麽糕?”


    蘇景年站在顧芸娘身後,望著點心,食指微微一動,卻也沒有克製住,持著筷子挾起一塊放入口中,蓬鬆綿軟,又帶著粘彈的口感,微甜而不膩。


    顧芸娘彎眉笑道:“這是用嫩白蓬做的,叫蓬糕。”她見蘇景年很感興趣,不由得說道:“采摘最嫩的白蓬心,煮熟透了,細細搗碎。和上米粉,加入糖,蒸熟,散發出香氣為度。咱們都看重鹿茸,鍾乳,人參,蟲草一類的貴重之物滋補身子。卻不知道這白蓬也有大補的功效,因為它是山野食物,而不看重。”


    蘇景年挑眉,口感是不錯。


    不知想起什麽,他臉色沉鬱。


    給他做的食物,難以入口。而她給自己做的,廚藝沒有任何的問題。


    “你對我有偏見?”蘇景年問道。


    “啊?沒有啊!”顧芸娘如實說道:“你挺好的,不但救我,還給我一份工作。如果將戶籍給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戶籍的緣故?


    蘇景年看著站在一旁的管家,指著蓬糕與青菜瘦肉粥,“端去正院。”


    “我不是給你煮一碗麵?沒有吃飽嗎?”顧芸娘是按照他的食量來做,那一碗麵對蘇景年來說,綽綽有餘。


    蘇景年見管家要將奧灶麵給倒了,吩咐道:“你給她嚐一口。”


    管家不知道蘇景年的用意,端來麵前,遞給顧芸娘。


    顧芸娘看一眼一口沒有動的麵條,又看一眼蘇景年,她拿著筷子挾一根麵條放入口中,嗆口的味道充滿口腔,她捂著嘴吐到潲水桶。


    蘇景年看著她玉白的麵頰,嗆咳地脹滿血色,緋紅如玉。他唇角微彎,直接端著粥吃起來,也不讓管家送去正院。


    “你再重做一份。”


    顧芸娘喝兩杯水,才壓下口中的不適感。她擰緊眉心,自己做的東西,口味如何,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做的食物,有人故意在裏麵加料。


    隻怕是為了讓蘇景年厭惡她,將她給辭退了。


    心裏想通關節,顧芸娘也不聲張。


    背地裏的人,隻要沒有達到目的,事情也沒有暴露出來,不會收手。


    顧芸娘默默地隨便煮一碗刀削麵。


    她看著蘇景年將一碗粥都吃完了,心裏的鬱氣消散,“等來年四五月,荼蘼花開的時候,我采摘來給你做粥,口味非常清爽。”


    蘇景年聞言抬眸望去,她臉上燦爛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似乎能散盡心底的陰霾。


    “那時我已經回京。”


    “啊?哦!”顧芸娘滅掉柴火,“你不喜歡這裏嗎?這裏雖然不比京城繁華,可風景卻是在京城見不到的,清幽寧靜,比喧鬧的京城更適合生活。”


    蘇景年默了默,她並沒有出過廣郡府。


    “你去過京城?”


    蘇景年摩挲著瑩潤的粥碗,仿佛不過隨口一問。


    顧芸娘心中一驚,十分警覺,“我……我聽祖父說的。”


    “我聽你的口吻,似乎對京城十分熟悉。不像是聽人說起,倒像是親眼所見。”蘇景年提起這句話時,目光一瞬不瞬望著顧芸娘。


    顧芸娘如芒在背,緊緊捂著自己的小馬甲,幹笑道:“我很有想象力,祖父說的時候,我就將畫麵構想出來。”


    “是嗎?”蘇景年意味不明。


    顧芸娘笑了笑,不敢再多說。餘光瞥見他挾起一粒花生米,連忙阻止他。


    “你不能吃!”


    蘇景年眸光幽邃,緊緊盯著她,直看得顧芸娘心裏打鼓。


    他隨手放下筷子,漫不經心道:“我吃這個會長疹子,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


    顧芸娘暗暗咬著自己的舌頭,她中圈套了!


    隻是條件反射的阻止,哪裏想到他是存心的試探?


    “我……我不是想要攀高枝?既然想爬你的床,當然要打聽清楚你的一切。”


    撒一次慌之後,後麵再說起來,便駕輕就熟。


    可見這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蘇景年看著她警惕又心虛的模樣,眼中意味深遠。


    他吃花生米長疹子,就連何氏都不知。隻有何雲曦、文曲顏,近身伺候的遲曦、雲暮知道。


    這幾個人根本就不會泄露出來。


    “這裏的確很適合居住,我的夫人在京城等我歸去,若是她願意隨我一起過來,住在這裏也很不錯。”


    顧芸娘手背一痛,火星子濺到手背上,她盯著燙紅手背的那一點黑灰,吸一口氣,放下柴火。


    手腕一緊,蘇景年握著她細白的手腕,望著她被燙紅的一點,舀一勺水衝幹淨,拿出一瓶藥膏,準備給她上藥。動作一頓,終究是給她塗抹上藥膏。


    方才的試探,顧芸娘的反應,很反常。


    他心裏認為她是顏兒的可能更大。


    顧芸娘被他握著的手腕發燙,他的指腹塗抹著藥膏,絲絲癢意直鑽心底,忍不住瑟縮。


    蘇景年順勢放開她的手,看著她通紅的麵頰,將藥膏放在她的手裏。


    顧芸娘垂眸,望著掌心瑩綠的藥膏,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陣甜味。


    他肯給她上藥,對她的親近並不會抗拒。


    顧芸娘看著門口的餘多味,眸光微微一閃,她說道:“你能教我兒子習武嗎?”觸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連忙說道:“等我攢夠贖戶籍的銀子,今後給你做飯不要工錢,全當交的束脩?”


    “在你眼中,我缺這二十兩銀子?”


    “你答應了?但是我們無親無故,你白教他也不好。”顧芸娘假裝聽不懂他話中的拒絕,隻要他教多味習武,她就有借口去找他了!


    蘇景年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顧芸娘頭上冒出一個問號,這是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


    “蘇景年!你答應了嗎?你沒有答應的話,我隻給你做兩個月的飯,等戶籍拿回來,我就不幹了。”顧芸娘老早就想好了,梨花村的景致一絕,又有溫泉。她的手藝的確有優勢,但是要做起來很難,隻能另辟蹊徑。她打算在村裏開一家酒樓,請人種植蔬果,養殖雞鴨魚豬。再多種一些梨樹,做出一些特色,吸引客人過來踏青賞景,定會留下來吃飯。


    她這個想法,還是借用商枝說的農家樂。


    “你叫我什麽?”蘇景年停頓腳步。


    顧芸娘在想事情,下意識開口,“蘇……”回過神來,連忙補救:“將軍?”


    蘇景年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深深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顧芸娘捂著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


    餘多味稚聲稚氣道:“娘,你可以喊一聲景年。”


    顧芸娘捏著他的臉蛋,“那我們娘倆就得滾蛋了!”


    “蘇將軍給您送藥,還給您搽藥,你就是喊兩聲,他也不會喊你滾蛋。”餘多味心思敏感,總覺得這個將軍,對他娘心思不一般。“我已經認了雲師傅,再認蘇將軍做師傅不妥。”


    顧芸娘歎道:“雲暮不在府中,你也不能荒廢了,暫時先讓他教你,等雲暮回來,你再讓師傅教。唔,你現在是向他請教。”


    餘多味眨了眨眼,“娘,你不是利用我接近蘇將軍?”


    顧芸娘搓著他的頭發。


    “娘,你再搓就擼禿嚕皮了!”餘多味沒有動,嘴裏在抗議。


    顧芸娘心想,兒子太聰明也不好!


    “娘是不想你荒廢武藝。”顧芸娘轉移話題道:“過幾天娘帶你去交束脩,你去私塾念書。”


    餘多味睜大了眼睛,又驚喜又擔憂,“咱們有銀子嗎?”


    “有!你外祖母給了二十兩,給你交完束脩,剩餘的存下來,娘到時候開個小飯館。”顧芸娘已經計劃好了的,在蘇景年進京之前將他拿下,然後留下他在這裏生活。


    京城那邊太多爾虞我詐,她並不喜歡。


    這邊清幽寧靜的生活,她很喜歡,也很放鬆。


    餘多味高興壞了,他真的可以念書了!


    顧芸娘都能夠感受到他的歡喜。


    兩個人在廚房裏吃完早飯,回到屋子裏,韓氏還在,她給餘寶音煮一碗紅薯湯。


    餘寶音並不滿足,吃過顧芸娘帶來的魚湯飯,她格外想念顧芸娘幫她從蘇府帶飯食過來。紅薯湯她吃的快要吐了!


    她注定要失望,看著兩手空空的顧芸娘,嘴巴癟了癟。


    想跟韓氏鬧著要吃肉,想著韓氏來的目的,顧芸娘還不肯收留她,她不敢觸顧芸娘的黴頭。


    韓氏已經重新整理心情,知道這個女兒已經變了,就不能再拿以前那套哄她。


    “芸娘,你過來坐。”韓氏拉著顧芸娘坐在身旁,又牽著餘多味坐在另一邊,“多味長高了。”


    餘多味抿緊唇角,看一眼顧芸娘,小聲喊道:“外祖母。”


    “誒!多味真乖。姐姐做錯事,欺負多味,已經給多味道歉,你原諒姐姐嗎?”韓氏從餘多味這裏入手,餘寶音說顧芸娘最疼愛餘多味。隻要餘多味肯開口,顧芸娘一定會留下她!


    顧芸娘哪裏不知道韓氏打什麽主意?


    “娘,多味還小,你就別逼他。”顧芸娘示意餘多味進裏屋去。


    餘多味聽話的去裏屋。


    話說到這個份上,韓氏也不能為難孩子。


    “芸娘,你讓寶音留下來,你爺的金刀,娘拿給你。”韓氏一開口,直擊顧芸娘的軟肋。


    顧芸娘隻有菜譜,沒有金刀。


    金刀被顧傳家以傳家寶為由,留在顧家,並未給原主帶來餘家。


    而今為了她撫養餘寶音,韓氏竟願意將金刀拿出來。


    她嗤笑一聲,顧傳家隻剩下她這一個女兒,餘多味與餘寶音兩個外孫,這金刀不給他們,還能給誰?


    韓氏看穿顧芸娘的想法,她歎聲道:“你爹說他對不起顧家的列祖列宗,顧家的香火在他手裏斷絕,這把金刀也無人繼承,想將它給賣了。”


    顧芸娘驚愕住,轉瞬想起顧傳家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是個隻認銀子和兒子的人。


    如今沒有兒子,除了銀子之外,六親不認。


    賣掉金刀也並不意外。


    顧老爺子知道,也不知道棺材板壓不壓得住!


    “爹都不在意,我還會在意這把刀?”顧芸娘冷嘲道。


    韓氏有些無措,她故作鎮定道:“芸娘,你別與娘慪氣。老爺子這把刀,你不會讓它給賣掉。”不等顧芸娘開口,韓氏繼續說道:“你答應要繼承老爺子的衣缽,若是沒有這把金刀,你算是繼承了嗎?”


    “你可真是我的親娘!”顧芸娘氣笑了,冷冷看向餘寶音,“留下她可以,今後她要是再犯錯,你就是把老爺子挖出來,我也不會答應!”


    韓氏有些訕訕,她將包袱遞給顧芸娘。


    顧芸娘接過包袱,拆開包袱皮,裏麵包裹著一把金色的刀。顏色暗淡,就不見光日所致。


    “你今後好好照料寶音,她是個好孩子,你好好引導她,相信她一定會變成一個好孩子。”韓氏站起身,看著顧芸娘一眼都不曾看她,心裏也有些幽怨,“我先回去了。”


    “慢走。”


    韓氏嗓子眼裏堵著一口氣,馬上就要晌午,顧芸娘也不知道挽留她用午飯。


    顧芸娘不留午飯,是她對原主的老子娘很失望。


    成親三年,隻來過兩次。


    一次是餘青山的死訊。


    一次就是今日。


    心裏但凡有原主,他們這幾年,也就不會讓丁氏磋磨原主。


    原主也就不會死了。


    韓氏卻覺得是顧芸娘攀上貴人這棵大樹,翅膀硬了,才沒有將她這個娘放在眼裏。


    若是在以前,她回娘家,向她吐過苦水,丁氏如何欺負她。


    顧芸娘都已經是餘家的人,她再插手,隻怕旁人會說顧家管得太寬,顧芸娘在餘家的日子更不好過。


    如今是不需要娘家做倚仗,本事了,硬氣了,這一年娘家都不回。


    “寶音快八歲了,你的廚藝可以教她。”韓氏留下這句話,這才一走三回頭,見顧芸娘沒有挽留,她心裏憋著氣離開餘家。


    人一走,顧芸娘將金刀收起來,看向餘寶音,“你想學廚藝?”


    餘寶音才不喜歡下廚,想起韓氏的叮囑,她眸光閃了閃,“娘,我會好好學!”


    “明天開始我教你!”


    顧芸娘這般爽快,餘寶音倒是驚著了,一連看她好幾眼,就怕顧芸娘藏著壞心眼要對付她!


    ——


    皇覺寺離廣郡府有一段距離,雲暮日夜兼程的趕路,第四天的時候,趕到皇覺寺山腳下。


    知客僧接待雲暮。


    雲暮直接道:“我要見廣智大師。”


    “施主,方丈在閉關,不見客。”知客僧習以為常,每日都有不知凡幾的人,求見廣智大師。


    特別是廣智大師即將要圓寂,而他在圓寂之前,隻見一個有緣人。


    而有緣人到了的時候,他自會出關。


    雲暮說出來處,“大師,請您通傳一下。我是為平陽候府三爺蘇景年求見廣智大師,若是他老人家說不見,我自會退散。”


    蘇景年的威名,早已傳遍四國。


    知客僧眼中有一絲訝異,沉吟道:“施主稍等片刻,小僧給您通傳一聲。”


    雲暮雙手合十。


    他本來不信這些神佛,可來到寶相莊嚴的寺院裏,聽著陣陣梵音,不由變得虔誠。


    不知過去多久,知客僧出來,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雲暮便知這事兒成了。


    果然,知客僧道:“方丈如今出關,願意見施主一麵,您裏麵請!”


    “有勞大師!”


    雲暮跟在知客僧身後,穿過林蔭小道,來到一間偏僻的禪房。


    “請。”知客僧站在門口,並不進去。


    雲暮踏進去,木魚聲陣陣,檀香嫋嫋,渾身的戾氣散盡,內心一片平和。


    他看著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廣智大師,身著袈裟,瘦骨嶙峋,胡子雪白。撥動著念珠,手裏敲擊木魚誦經。


    雲暮站在一旁等候。


    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


    雲暮見小和尚攙扶著廣智坐在炕床上,斟兩杯茶,便退出去了。


    “施主,請坐。”


    雲暮在廣智對麵坐下,除了人幹瘦之外,卻精神矍鑠。那一雙睿智的雙目,祥和慈悲,深幽似海,廣袤無垠,仿佛能夠容納百川,一點也不像將要圓寂之人。


    他神色愈發肅穆,宛如信徒般虔誠,從袖中拿出文曲顏的生辰八字,請廣智測算。


    “大師,將軍派我來請您出關,測算一個人的運道。”


    雲暮雙手呈遞上去。


    廣智拿過一張紅紙,望著上麵的生辰八字,神色凝重。


    雲暮見狀,心裏也不由得緊張。


    難道真的有鬼神之說?


    他心情十分矛盾,希望文曲顏借屍還魂,倘若真有其事,又覺得衝擊他的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三觀顛覆,總覺得有一些難接受。知道別人的軀殼裏,寄宿著一縷亡魂,想一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文曲顏真的就此不存在了,主子又太孤寂。


    廣智反複推測幾遍,將生辰八字放下,“此人本應是早夭之相,可又透露一絲生機,貧僧從未見過如此命相之人,實在是看不透。怪哉!”


    雲暮頭皮發麻,他大著舌頭道:“這……這是我們夫人的生辰八字,她五年前早逝。”隨即又拿出顧芸娘的生辰八字給廣智,“大師,您瞧瞧這個。”


    廣智端著茶飲一口,含笑道:“貧僧已經算過了。”


    雲暮這才想起廣智隻給一個有緣人推測運道,且隻看一次,如今已經給文曲顏推算過了。


    他心裏不由得想,早知道先給出顧芸娘的八字測算就好了。


    比起文曲顏借屍還魂,他倒不如接受顧芸娘這小寡婦做蘇景年的續弦。


    雲暮準備告辭,隨即想起蘇景年的交代,詢問道:“大師,這世間有借屍還魂,起死回生的奇事嗎?”


    廣智撫摸著胡須,平緩地說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貧僧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見,有人死而複生。有一戶權貴世家公子,他落水昏迷,再度醒來之後,瘋言瘋語,滿嘴的胡話。直言家中會有厄難發生,勸家人辭官歸隱。父母認為他高熱燒壞腦袋,並未相信他的話。直到他口中的事情發生,對他十分恐慌忌憚,逼問他是如何得知未來之事。而他也如實告知父母,他是從未來重生而來。”


    還……還真有這種事情?


    雲暮腦子都要當機了!


    他怎麽離開的都不知道,站在太陽底下,體內的寒氣也無法驅散。


    雲暮真的沒法想象,文曲顏真的複活了,他家主子會是啥表情?


    他搖了搖頭,這是主子期待的事情吧?


    雲暮抖了抖,捐了香火錢,騎著馬快速離開。


    並不知道,那個故事最後還有一段話,廣智並未說出來。


    公子將事情如實告訴父母,父母將他當做妖孽,捆綁起來,請法師做法,一把火將他給燒死。


    ——


    顧芸娘那一日答應要教餘寶音廚藝,倒是手把手認真教起來。


    餘寶音被顧芸娘之前不肯養她給嚇住了,倒是老實一陣,認認真真學廚藝。


    曹氏與餘秀蘭被餘有財收拾一番後,她們也沉寂下來,並沒有找顧芸娘的麻煩。


    顧芸娘這幾日樂的清閑,除了給蘇景年做飯之外,就是看著蘇景年教餘多味練武。


    她與蘇景年之間的關係,似乎一下子拉近許多。


    顧芸娘坐在樹下,看著庭院裏,蘇景年認真的教餘多味一招一式,臉上不由得漾著一抹淺笑。


    管家端著兩杯羊乳過來,一杯是給顧芸娘,一杯是給餘多味。


    他站在不遠處,看著這溫馨和諧的一幕,心裏不禁生出感概。


    若是夫人不曾早逝,主子的孩子也差不多該這麽大了。


    管家瞅著顧芸娘眼睛凝視著蘇景年,明亮的眸子裏,煥發出異樣的光彩。那是看到心慕之人才有的眼神兒!


    心裏咯噔一下,雲暮對顧芸娘存了那一份心思。眼下看來,顧芸娘卻是看上主子,而主子對顧芸娘也有所不同,否則哪裏能容得下她親近?


    管家不禁同情雲暮,主子倘若真的看上顧芸娘,隻怕他隻有眼光光看著的份兒。


    “顧芸娘,這是溫煮好的羊乳。”


    顧芸娘驚訝地看向管家。


    “這是主子吩咐的。”管家笑容不變。


    顧芸娘端著一杯羊乳,目光盈盈帶笑的望著蘇景年,他站在光影中,從餘多味身後握著他的手,教餘多味出拳。冷峻的麵容緊繃,神情肅厲,卻格外耐心並無一絲不耐煩。


    他若是做父親,一定是一個嚴厲的父親。


    想到這裏,顧芸娘歎息一聲,他都二十四了,膝下無子。


    她抿一口羊乳,甜絲絲的,一點膻味都沒有。


    “加的兩勺糖?”


    管家點頭,“兩勺。”


    顧芸娘愣了一下,臉色僵硬住。


    她猛地回頭看向管家。


    管家笑道:“主子吩咐的。”


    顧芸娘看著喝掉大半杯的羊乳,摸了摸殷紅的唇瓣,“我不喜歡喝太甜,一勺糖就夠了。”


    管家點了點頭。見蘇景年放餘多味休息,他將這杯羊乳端過去,遞給餘多味。


    “主子,方才顧芸娘問老奴,這羊乳是不是加的兩勺糖。老奴回是,且是您吩咐的,她說不喜吃太甜,一勺糖就夠了。”


    蘇景年整理箭袖,聞言,抬眸望去,就看見顧芸娘喝著羊乳,一臉愜意,唇瓣上沾一圈乳白的羊乳,她伸出舌頭舔一圈。這副模樣,心裏美的不行,杯子裏空了還往口中倒了一下,顯然還有些意猶未盡,哪裏是嫌棄太甜?


    “明日就不加糖。”蘇景年是一個很有耐心的捕獵者,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是。”


    顧芸娘放下杯子,給餘多味擦汗。


    蘇景年走過來,帶著餘多味去洗澡,“秋日裏風大,濕透的底衣不換下來,容易受涼。”


    “好,有勞你了!”顧芸娘想起灶台上還有一鍋湯,叮囑蘇景年,“他後背傷沒有好全,別擦破了。”


    蘇景年低聲應道:“嗯。”


    顧芸娘轉身去廚房,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拿著調料,往她旁邊備用的調料裏,倒入同色的調料,攪拌均勻。


    ------題外話------


    嚶嚶,盡力了,小綾子就是個手殘的,今天才兩萬字,果然三萬啥的是浮雲,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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