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雷雨總是被人們比作從天河上傾瀉而下的水,“嘩啦啦”出波浪的聲音,有的雨水打在瓦簷上,再順著瓦片鋪成的溝渠流下,便構成一道道雨簾,激起的水霧令夜色顯得更加迷朦。即使是電閃雷鳴也劃不開這黑夜和雨簾,僅僅在一個瞬間便消失了蹤跡。


    方懷的心此刻就像這夜一般,沉浸在無比的黑暗之中。他現在已經不去思考慈禧到底會是如何逃出宮去,又是如何掀起這一場驚天風暴的。依這個女人的手段,從當初“辛酉政變”騙殺端華、肅順等八個“讚襄政務大臣”,到曆史上兩宮爭權,把慈安無聲無息的除掉,再到後來,對光緒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她沒有一個過硬的內宮關係網是完全不可能的。實際上方懷也並非沒有想到這一,“辛巳之變”後,他便借著整頓宮廷,節省開支的名義,遣散了大批與慈禧有關的宮女和太監,隻是為了安定人心,並沒有趕盡殺絕,但相信即便有這張網存在,也被破壞得差不多了。而且這世上總是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更何況是這事關生死的事情,當時慈禧已經倒台,深居冷宮,沒有了權勢也沒有了經濟來源,方懷和慈安都已經確信她沒有了威脅。


    但壞就壞在事情會隨著時間的積累而生變化,從“辛巳之變”到現在已經過去足足五個年頭。五年的時間能幹出很多事情,即使是這紫禁城,皇宮大內,五年時間也不知進來過多少人,僅僅為了出逃,已經足夠好安排一切。


    五年來,慈禧足不出戶,每月遣身邊地嬤嬤到內務府領取所需,表現得中規中矩。沒有任何的異常。據神情憂鬱,雙眼呆滯,已不識人,經太醫診斷。她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弄得方懷還頗為內疚,不管曆史上她多麽陰險毒辣,對光緒又是如何如何。但從自己進宮以來卻真的是無微不至,方懷還暗中讓內務府對她等同一般嬪妃待遇。不過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她的詭計,想不到自己還是中了三十六計中這最容易提防又最不容易提防的“韜晦”之計。


    至於他們是如何得知裕祿是自己安插在他們中的探子。這一不得而知,又或者裕祿幹脆是一個雙麵間諜,不過這個可能性很。不當年太平天國起事的時候。裕祿坐失武昌。兵敗下獄。托人四處求情,是醇親王奕譞暗中幫他。才留了一條生路。就曆史上義和團扶清滅洋,惹得八國聯軍侵華,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出逃的軍機大臣,而是領軍迎戰,雖因不通軍務,對天津、北京接連失陷保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在敵我實力極端懸殊地情況下,即便他打贏了一兩次又能改變什麽。最後他因為兵敗而在楊村引咎自殺,卻又不能不讓人為之興歎。


    這個人才能碌碌,思想也有些頑固迂腐,但還算有幾兩骨頭讓方懷佩服。綜合自己心中的評價,方懷排出了裕祿是雙麵間諜的可能性。


    那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裕祿沒有被現,而他也不知道真相,這一切都是慈禧和世鐸事先安排好的。方懷一直想不通世鐸這次謀逆進行得如此“大大咧咧”,幾乎稍有些身份,又對自己抱有不滿地滿州權貴都被他籠絡了去,近似於明目張膽。他就不擔心這中間有一兩個“見利忘義”之徒被自己收買了,現在看來這些都是他們故意做出來的,目的不問可知。而且他們根本不需要知道誰是真正的探子,因為核心計劃隻要一兩個人知道就夠了。


    方懷感到毛骨悚然地是對手如此地了解他,知道他在中英交戰期間為了穩定絕不敢先動手,畢竟禮親王是努爾哈赤親封給大貝勒代善的爵位,八大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之一,要是無緣無故就對一個鐵帽子王動手,必然會引滿清整個上層建築的地震,一場大規模地內亂將不可避免,以自己的性格絕對不會容忍這樣的事情生。他們算準自己一定會等他們先出手,再利用這個借口將他們一網打盡,所以才會設計好這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他們甚至用計調空了內城地兵力,現在禦林軍大半跟楊士琦去了西山抓捕所謂反賊,而京畿主要


    力量,護國六鎮、上三旗、禁衛十一師都被抽空了,克勒.全亮地禁衛十二師,而且還駐紮在外城和豐台大營。如果方懷所料不差的話,世鐸交給裕祿地那副藥也不是明天作,而是今晚作。如果皇城遭到攻擊的時候,葛依克勒.全亮突然離奇死亡,禁衛十二師勢必陷入混亂。


    這樣看來他們真的不知道裕祿就是自己安插的探子,這可以是不幸中的萬幸。


    “立刻拿朕的金牌去麵見葛依克勒.全亮,讓他帶兵進宮護架,就跟他,如果今晚朕沒死的話,朕賞他一個永遠也喝不完的酒壇。”


    “皇上……”德子和周圍的侍衛聽了全部跪了下來。


    “還在這裏耽擱什麽,去辦事。”方懷伸手把腰間隨身攜帶的金牌交給一個侍衛,旋即又覺不放心,拉住侍衛的手道:“太後與朕,還有宮中上萬條人命就托付給你了,路上千萬要慎重。”


    身穿黃馬褂的侍衛一合雙手,抱住手中刀道:“皇上放心,奴才誓死不負皇上重托。”完長身而起,退了三步轉身而去。


    待手持金牌的侍衛離去,方懷又想到一事,既然明日行刺的情報是假,那麽正紅旗、鑲紅旗、正藍旗、鑲白旗四旗的情報也可能是假的,東北畢竟是這些滿州權貴的老窩,弄虛作假起來要比這京城方便得多,也許四旗的先鋒現在已經過了錦州也不定。方懷立即命令德子去水電報房電報給就近的幾支新軍,讓他們以最快的行軍度趕來京城。


    平安裏西大街以北,東起育幼胡同,西至西直門南街,北臨後廣平胡同的這一大片,是兩大王府,東邊是果親王府,西邊是誠親王府,兩府之間僅隔一夾道。


    果親王允禮,為清聖祖(康熙)第十七子,雍正元年(1723)受封果郡王,1728年晉果親王,主管理藩]:|務,雍正對他十分信任,讚他“實心為國,操守清廉”,並詔命輔政。清高宗(乾隆)即位後,允禮總理事務,乾隆三年去世。


    果親王府於嘉慶年間改賜瑞親王綿,稱瑞親王府。綿為清仁宗(嘉慶)第四子,他的孫子封王時,因為聖旨書寫有誤,將“瑞”誤寫為“端”,瑞王改成了端王,此府又稱端親王府。


    端王府的西邊是誠親王府。誠親王為清聖祖(康熙)第三子允。雍正年間改賜清聖祖第二十一子慎郡王允禧,稱慎郡王府。其子永封質親王。又稱質王府。光緒時,他的後裔鎮國公齡居於此府,因而在《京師坊巷誌稿》中又稱此府為齡公府。


    兩座王府規模很大。府正門麵闊五間,正殿麵闊七間,東西配殿各麵闊七間,還有後殿、後寢、後罩房和很大的花園。隻不過此時卻是人影憧憧,一箱箱東西被搬了進來,偶爾崩漏的一角露出裏麵全是。這些全藏在與各王府有千絲萬僂聯係的隱秘之處,直到今天才盡皆送進王府來。要知道人手還好是各王府的護院,如果是私藏大批火器被查出那就是鐵定的謀反之罪。


    “高,實在是高。五叔你這一計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明著是在西山動手,讓光緒把手下的侍衛都調到西山去,暗裏咱們端他老窩。恐怕今晚光緒被我們從龍床上踢下去的時候還蒙在鼓裏。”身為主人的端親王載漪看著人來人往的護衛低聲怪笑。


    “那載湉兒一天到晚醉心於洋人的那些奇技淫巧之中,不知道聖人書上早有明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擅改祖製,致使八旗上下怨聲載道,棄宗室有才之士不用而重用異族漢人,堪堪一個泱泱大清被他弄得烏煙瘴氣。我滿族之位素來是有能者居之,今日我們便要替祖宗執行一次家法。”在場之人中一向以智者自居的慶親王奕劻對自己沒有參予到核心的計劃中感到臉上無光,而且還有幾分擔憂。貪財惜命的他之所以會參合到這件事中來,還是因為一個空筒子的王爺也沒有六部衙門一個管事撈錢撈得快。現在自己不受世鐸信任,不就意味著以後的朝廷裏自己有可能仍被投閑置散,慶親王奕劻隻得趕緊賣弄一番自己的才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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