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七月底正是熱得像個蒸籠的時候,空氣中都帶著那種粘乎乎的味道。這座古老的都城已經多少年沒有像這樣早就宵禁了,即使是當年英法聯軍殺進來的時候,京城的老少爺們也沒覺得有這樣的壓迫感,街上巡邏戒嚴的都是剃了辮子的丘八,那聽不懂的口令呼喝聲在這夜裏偶然響起,反而更顯得這座城市安靜得有如墳墓。待坐在自家院子裏納涼的老老也沒了談天地的興致,時不時望向東邊三河方向,仿佛可以聽到那裏的隆隆炮聲似的。


    夜色下,幾排鑲白旗的散兵線,趴在進攻出地域上,子彈全部都壓進了膛裏,刺刀也全部上好,等待著進攻起的命令。


    “娘的,這裏草頭叮真***多,老子才爬了這回功夫,就一身疹子。”


    “忍著吧,兄弟。不過話回來,聽兄弟祖上是十二貝勒手下的佐領,怎麽也跟咱們一樣,來混刀口上的這碗飯?”


    “佐領?他娘的早沒影的事了,原本一家六口人還能指望著每月那三兩銀子過活,現在朝廷連銀子都不給了,不當兵拿什麽過活?”


    “……唉……都是那群漢臣鬧的,等咱們打上京城,把那群兔崽子全都砍了,到時大家就有活路了。”


    “……看吧……這時節不造反是活不下去了……”


    “你們兩個都別了,一會噶什克大人就要過來了。聽見你們出的動靜,準沒有什麽好果子給你們吃。”於是陣地再次陷入沉寂。


    現在地四旗經過一番整治,大別於當初,世鐸、剛毅、榮祿等人心裏明鏡似的,要想推翻光緒,手裏得有一支強軍。原本旗營裏那些老爺兵、雙槍兵借著光緒改製的由頭全部裁退,甚至比起其他二十幾個師有過之而無不及。爾後幾人大肆招募士兵,將一旗兵馬填充得足有一個半師的編製。新招入的士兵多半是最低層、生活窮困的旗民,這些旗民因為在旗既不能種田也不能經商。每月隻靠著那微薄的例錢銀子,而方懷改革八旗,算是斷了他們的生路,雖然有土地代錢糧。但這些旗民不事生產已經幾百年,如何能夠自己養活自己,因而更加貧困。


    世鐸等人便是利用這種心理,讓旗民把怨氣都歸結在方懷的改革上。為了自己地活路,這些人打起仗來一個個彪悍的很。別看這些旗民生產不行,但旗人曆來認為隻有當兵才算有出路,哪個家裏沒有一些祖傳的武藝傍身。打起仗來都是好手。除了這些士兵,再就是幾個王爺的披甲奴和關東地一些胡子,也都是凶悍之輩。這些兵打得禁衛十二師、三十七師和十來萬綠營、練軍節節敗退。密雲一戰。在灤縣沒有吃下禁衛十二師的鑲白旗把火全瀉在綠營和練軍身上。為了擋住叛軍。以奕為的內閣慌慌張張從京師周圍湊起了幾萬大軍,這些原本等待改製裁退的綠營、練軍匆匆忙忙被拖上戰場。士氣可想而知,且這些軍隊地武器大多老舊不堪,鳥銃、抬槍甚至還有大刀長矛,如何能與裝備精良的四旗相比。旗營曆來是大清軍隊裏裝備最好的,四旗在搜刮了東北的幾所兵工廠和得到俄國人地軍火支持後,在火炮等重武器上也大大得到提高。鑲白旗在密雲硬是以一個師打垮了五萬綠營兵,現在戰線已經推進到三河附近,禁衛十二師和三十七師占據著青山和龍門山與四旗遙遙對峙。


    鑲白旗最前麵還有一個連的士兵,抓了幾個熟悉地形的當地土民,正向前摸去。青山外圍居然一個哨兵陣地都沒有,好像所有人都守著那個孤零零地山頭,進攻起陣地可以推進到山腳下幾百米處,鐵良看了不由心生疑惑,雖他頗為看不起禁衛十二師地戰力,但葛依克勒.全亮算得上是一員驍將,當初光緒破格任用此人地時候,朝廷大臣都是他資曆太淺,卻無人他能力不足,可見一斑。出現這樣的疏忽,也未免太大意了吧。


    鐵良在鑲白旗地炮兵陣地上眺望遠處的山頭,禁衛十二師和三十七師控製著青山和龍門山兩個山頭,而中間的鞍部,由於火力可以交叉封鎖,所以沒有放兵據守。他精心挑選出一個連的人馬,就從這個鞍部摸上去,向地勢稍高的青山沿著


    徑摸上去。這支先鋒都是關東悍匪出身,身手了得,短槍。一聲得手,他手下這一個旅就起衝擊,拚死也要把青山拿下。鐵良為人冷傲,素來與同僚關係不睦,在北洋武備學堂讀書時,雖然成績都在前幾名,卻不為老師所喜,因而與之同窗的段瑞、王士珍、馮國璋、曹等人得到推薦留學德國,而他卻僅在遼陽旗營中混了個管帶。這讓鐵良心中極為不平,現在他就是要證明給別人看,他鐵良是騾子還是馬。


    葛依克勒.全亮自然不會疏忽到連外圍防禦陣地都丟棄的地步,隻是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時候陣地上生的事情。


    “餉了,餉了。隻要在這青山堅守五天,咱們的援軍就到了。現在幾十萬勤王大軍正坐著火車和火輪往這裏趕呢。朝廷體恤兄弟們辛苦,陣地上每個人一萬銀票子,正經阜康錢莊的,等幹完這一仗,再一萬,娶媳婦置家業的錢都有了!都過來排隊!”幾個軍官站在一麻袋一麻袋的銀票子旁高聲吆喝著。


    聽到錢,陣地上的軍官和兵士們紮了堆似地湧了過來,一捆一捆的錢到他們手中,把眼睛都給耀花了。當兵吃糧,本來就是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掙飯吃。誰當皇帝都是假的,隻有這些錢是真的。原本因為接連大敗而低落的士氣似乎又找回不少。


    “聽咱們對麵是鑲白旗,他娘的比正藍旗涹克漳泰手下那幫孫子還瘋,什麽時候這群狗玩意打起仗來這麽帶種了,老子手下一個連,縣丟了一個排,密雲丟了一個排,這兩天又死傷了十幾個。他娘的!老子都可以降格當班長了……”


    “唉,都是八旗的子弟,一家人打一家人,平白讓別人恥笑,我舅子就在鑲白旗裏吃糧,不曉得現在人怎麽樣了。”


    “想那麽多幹什麽,這戰場上你死我活的事情,還顧得了那麽多。大不了你子端著槍的時候抬高那麽一寸,就算是集了陰德了。”


    陣地上正一團喧鬧的時候,突然就聽到東邊方向響起了零星的和槍聲。緊接著就響作了一團。喊殺聲也隱隱傳過來,眾人忙不迭向東看去,就建夜色裏綻出一團團爆炸的火光。


    格魯森行營炮和加特林機關槍拚命的吼叫著,朝禁衛十二師據守的青山陣地傾瀉著。鑲白旗的步兵陣地上還有從吉林機器局搜刮來三十幾門十一式迫擊炮,這些可是連禁衛十二師也沒有裝備上的。迫擊炮在這種山地作戰中,實在是件利器。幾乎沒有射擊死角,射頻率又快。五十毫米炮彈一炸開,鑄鐵的彈片四下亂飛,幾乎完全壓製了禁衛十二師零星組織起的火力。


    陣地上正在鬧哄哄地餉,沒有人認為鑲白旗會在這個時候進攻,晚上進攻因為視線不明很容易誤傷自己人,而且射擊的準確度會大大下降,白白浪費寶貴的彈藥。四旗也從來沒有在晚上起過進攻,每次都是吃早飯的時候一通炮轟,然後成排成連的士兵往上衝,十二師的軍官士兵們都已經形成了習慣。


    但今天,鐵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鑲白旗那一個連的先鋒用刀挑死了僅有的幾個哨兵,然後在十二師的營地四處放火,他們專門挑人多的地方放火,為的是給山下的炮兵“指路”。由於十二師的士兵正紮著堆兒領錢,頓時被炸得雞飛狗跳,死傷怠跡。屍體從下往上,鋪滿了整個青山陣地。


    這個時候十二師的高級軍官們才衣衫不整地從指揮部跑出來,盡量收攏可以掌握的士兵進行反擊,並且拚命打信號,讓對麵龍門山的三十七師給予增援。


    看到山的火光亮起,長年黑著一張臉的鐵良也露出微微的笑容。南北兩麵正紅旗、正藍旗、鑲紅旗這時也起了進攻,正藍旗牽製三十七師,其他二旗則與鑲白旗夾攻十二師。這一仗,就算十二師能逃走,至少也殘廢了,像火炮、機槍這些重武器可是沒辦法帶著逃跑的。(不知道大家看過那個時代的機關槍沒有,那時候還沒有明出輕機槍,一台機槍要四五個人才抬得動,一般是裝上輪子,靠馬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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