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彼此看看,不約而同道:“稱病。”


    當天晚上高德新就暈了過去,高家全家忙成一團,請了三四位大夫看診,最後的結論是急火攻心,憂勞成疾。淩晨時分醒來後,喝了大夫開的藥,又昏睡過去。


    過了辰時後,張自忠來到高家探望,高德新還未醒來,臉上灰暗,幾乎沒有唇色,麵容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微微透著浮腫,轉眼看到鬢角的白發,張自忠心中一酸,湧上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張自忠發自真心的寬慰了一番,並保證會請蘇家多包涵,然後獨自到威遠侯府去了。


    這一日高家真正是坐立不安,或者說高家的幾位知情人是高度緊張。好不容易熬到申時,高修遠帶了兩個人無精打采的晃悠出高家,到藥堂抓了藥,又晃悠到南城門,索性在邊上的一家茶棚底下喝起茶來。


    高修遠挑了邊上一個視角敞亮的位置坐了下來,兩個下人坐在他的兩邊,茶棚中的客人不是太多,但也人來人往的不斷。


    有三個人圍坐的一張桌子,聊的正歡,周圍的人也不斷附和,“喂,聽說高家的當家人急火攻心,病倒了?”


    “可不是,昨晚的事,聽說快不行了。”


    “哎,這真是家門不幸呀,有啥辦法?”


    “自古窮不與富鬥,民不與官鬥,高家居然敢跟侍郎家的公子叫板,這不是自找的嗎?”


    “不是說張家一直在為高家奔走嗎?要是威遠候出麵的話,興許不會太慘,這張家真是夠意思。”


    “哪那麽容易,那些貴人哪個不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會為了一介商儈出麵?”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高修遠那兩個長隨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他卻無心顧忌,他的精力都集中在城門處,生怕錯過一點。


    茶棚中的人來了又走,隻有邊上的三人不動,終於到了申末時分,高修遠眼也不眨的盯著川流不息的城門口。勞作的百姓,穿著粗布短衫進進出出,突然高修遠發現了一個怪異的身影,長青色的粗紗長袍皺皺巴巴的套在身上,領口、袖口沒什麽裝飾,頭發亂蓬蓬的勉強紮在一起,臉色冷漠,唯有兩隻深邃的眼睛,讓人心頭一寒。


    高修遠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定定的看著那個人影,下一秒狂奔而去,兩個長隨急忙扔下幾個銅板,緊隨其後。


    高修遠怔怔的站在那個人一丈遠的地方,不敢揉眼,隻是眨了兩下略微緩解酸澀,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沒錯。


    “沈二公子沈良?”高修遠拱手行禮,眼睛卻盯著那人不放。


    “是我。”沈良沉聲道。


    高修遠臉色一輕,急忙賠罪道:“沈二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修澤真不認識您,就是給他個膽他也不敢跟您爭呀,請您高抬貴手!請您高抬貴手!”


    高修遠又急又驚的語無倫次,沈良已經漠然的向前走去,兩旁的百姓聽明白是沈良回來了,也怔住了。待反應過來,嘩的都議論起來,樓上的雅間內,楚舒凰對元廣說道:“到高家收銀子去吧。”


    高修遠一路追著沈良不住的賠罪,沈良被叨叨的煩了,突然轉身對差點撞到他身上的高修遠道:“滾!小爺煩著呢,不想死就滾遠點!”


    高修遠被吼的一怔,不敢再靠近沈良,頭腦也清明起來,他轉身吩咐一個長隨趕緊回去送信,自己卻不敢離去。依舊是遠遠的跟著沈良,直到沈良拍開沈府的大門,推開愣怔的門人,踏步進入沈府,驚嚇過度的門人軟軟的倒在門口。


    沈良看不到了,沈府瞬間寂靜無聲,高修遠隻得上前把那個門人翻過來,輕輕拍臉叫了幾聲,又趕緊掐人中,總算是有了氣息。


    “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沈府瞬間沸騰了起來,高修遠站起來拍拍身上的衣服,又細細打量了沈府一番,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囑咐長隨留意沈府動靜,轉身回高家去了。


    高德新這些天來本已身心憔悴,不過強撐罷了,雖然在“裝”,病卻是真的。就著藥中的安神作用,暈暈乎乎的睡了大半天,午時醒來後,因心裏惦記著,不肯再睡,又理起賬來。


    高家三老爺和五老爺湊在一起,邊下棋,邊熬著時間,“五弟,你向來求穩,這次我原想你會傾向威遠侯府。”


    高家五老爺歎氣道:“我是覺得,若按照威遠候府的安排,對於高家來說差別不大,產業沒有了,即使依附威遠侯府也不過是苟且偷生罷了。鞏城已安排子嗣遠避,還有什麽可怕的,成了我們就是賺了,不成也不差什麽。”


    高家三老爺看著這個向來沉默寡言的弟弟好一陣,才言道:“還是你看的通透,你就不怕影響修瑾,那是咱們高家的希望呀。”


    “怎麽不怕,隻是怕也沒用,那黑衣人也同樣惹不起。”


    三老爺拍拍五老爺的肩不知說什麽好,心裏卻鬆了一大塊。


    高修遠的長隨跑進高家,一口氣跑到高德新的院子外麵,通傳後喘著粗氣又詳細回稟了一遍,三老爺和五老爺聽到消息後也趕了過來。整個高家也沸騰了,沉寂的氛圍透出了生機,連日來頭次有了笑容。


    張自忠聽到消息後,顧不得震驚,趕緊奔到威遠侯府。威遠候讓張自忠詳細的把經過說了一遍,問道:“你們隻安排人透露消息給沈良,其他的都沒有做?”


    雖是伏天,但威遠候府備有充足的冰塊,堂中清涼舒適,張自忠卻是滿頭大汗,幹巴巴的道:“沒有。”多餘的話,一句也不敢說。


    威遠候又問道:“是高修遠第一個在南城門認出了沈良?”


    “是的。”高家顯然是早就得到了消息,張自忠頭低的更低。


    威遠候揮揮手,打發了張自忠出去,一個心腹幕僚進了書房道:“侯爺,難道就這樣算了?”


    “怎麽可能,隻是不明白對方的底細,不便擅動罷了。”


    “侯爺明見,弄得動靜太大,高家也就廢了,這樣也好,還能遮人耳目。”


    當天晚上,楚舒凰看著元廣帶回了八萬兩銀子的銀票心裏沉甸甸的,怪不得大家都願意入幹股,這錢掙的是痛快!這兩年木棉的所有收成,一共製成了三千套棉衣、棉被,前些日子都送給了大皇子,楚舒凰拿到了五千兩銀子的軍費,當時高興了半天,這些日子的支出全靠它,現在看看真是不值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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