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考官暗自歎了一口氣,晃眼之間就見到那四五位考官圍在一起,仿佛發愣一般盯著手裏一篇詩詞。他眼前一亮,走到邊上,道:“這是發現了什麽好詩麽,怎麽不拿出來分享?”


    他這一句話好似喚醒了這些愣住的,其中一人歎了一口氣,道:“可惜可惜,可惜天時不對。”


    什麽可惜?


    考官心裏奇怪,走到邊上一瞧,就看清了這首詩,從頭到尾瞧了一遍,同樣感慨:“的確可惜,可惜了天時不對。”


    他心中感慨,這二月春風,連季節都完全寫明了,詩雖然是好詩,可惜的是天時。


    就是方才呂展源的詩,同樣寫春柳,他隻感慨詩中描寫的季節不對,怎麽不寫冬柳。


    對於現在這首,竟然生生逆反,認為這詩文就應該是為春柳所做,半點改動不得。感慨的反而是季節,如今這季節,怎麽不是春季呢。


    望著城隍廟牆角,那裏栽滿了一排柳樹。可惜現在的季節,看不到碧玉,看不到綠絲絛,看不到細葉,更感受不到春風,隻有寒風淩厲。


    他想有這感慨的必然不知他一人,看了看作者的署名——楊府,荀玉。


    “真是可惜啊,可惜,可惜看不到綠柳葉。”他望著剩下的百份詩文,忽然生出興味索然之感。


    他這樣想著,有位考官更是直截了當的道:“這詩可以將那呂展源的替下了,單是詩文就已經勝過許多,且確實詠柳,毫無疑問。”


    另一位考官接道:“雖然是寫春柳,但咱們這詩會也沒說一定要寫什麽季節的,隻說了詠柳,沒說不能詠春柳。我看可以定為冠軍了,剩下那幾個外府來的,按以前的詩作來說,比不過這首。”


    剩下一些考官也紛紛發言,一個態度,這首詩可以作為第一日冠軍詩文。


    那位興味索然的考官聽他們的話,有些苦笑不得,這就完全就是包庇了。一般來說,寫景詩當然是要寫當日的景色,現在這些個個都說些歪門邪道的理由來。但他心中也確實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詩文都不能得冠,還有什麽樣的詩文可以。


    他又想到這楊府,不就是和呂展源爭執的那個楊府嗎?現在將這楊府的詩文來替換了呂展源的詩文,卻是一場好戲。


    他對那呂展源本來就已經不喜,方才將詩文貼出後,這呂展源更加得意忘形,周圍圍攏著大半書生,看起來是來巴結的。現在連功名都沒有,就懂得結黨營私了,若是真得了氣運,考取了功名那還得了?


    呂展源現在正和一位外府來的書生交談。他方才已經打探過了,這書生家底夯實,雖然比不上楊府木家郡望,但也是鄉紳,結交自然有好處。滿麵笑容地道:“在下這詩文,其實不過是靈感突發,這詩文一道本來如此,講究天賦的。”


    “哦,不過看足下這詩,寫的是春天景色,詠柳隻在其中占了一行半句,況且現在這季節……”書生話沒有說盡,但意思明顯。


    書生是外府的來,看上去年歲不大,初次參加這樣的詩會,想著向呂展源討教一番。不懂這其中的隱秘,卻不知已經將呂展源得罪了。


    呂展源聽他這樣說,麵上還是一副淡然的摸樣,心裏卻十分氣惱。暗道這書生不知好歹,好心好意指點,沒想到當麵揭短,道:“這有何?不過詩詞都是靈感突發,況且這詩會題目是詠柳,也沒說不能詠春柳吧。”


    說完扭頭離去,對這書生不理不睬。


    旁人暗道呂展源好不知廉恥,拿以前的詩文來冒充現場做的詩,還敢這樣理直氣壯。但表麵上一副讚同的摸樣:“正是如此,在下曾經也在夜晚夢醒時,靈感一閃做出好詩。人有時越想做越是做不了,有時不想卻得了。”


    年輕書生是懂非懂,點點頭。


    這時台上人頭攢動,就見一位考官拿著一紙詩詞,走到了貼板前。


    呂展源現在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就見那考官將詩詞貼到了他的詩詞之前,這就說明考官認為,這詩詞做得比他的要好。


    此時貼板已經被圍住了,他擠不進去,而本來圍著他的各個書生,見有人詩文做的比他還要好,已經離他而去。


    他對此沒有一點準備,現下隻覺得手腳一軟,若是得不到詩會冠軍,那木百事要如何整治他。


    這時就聽見人群中,有人大聲講詩文念出: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這是楊府荀玉做的。”


    這話一出,呂展源更是差點栽倒在地,若是外府的書生能得魁首,也比那楊府的,好一千倍,一萬倍。


    台下的楊府,方才還是一副氣氛凝重的摸樣。


    雖然有荀玉的保證,但那呂展源的詩文被貼出時,眾人還是騷動不斷。


    隻有老太君鎮靜:“慌亂什麽,上君的詩文還沒有到,想做個反複小人嗎?”


    這話就嚴重了,是龐繪罵呂展源的話。現在若是有人棄荀玉而去,去求木家,就是反複無常,與呂展源相交,說一聲小人也不過。


    於是眾人跟著鎮定,隻是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到現在,荀玉的詩文被誦讀貼出,眾人才送了一口氣,個個滿臉喜色,連四夫人也是如此。她此時和木夫人理念不合,若是荀玉能得第一,對她也是有利的。


    “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們憑什麽說這詩文做的比我好。”


    台上一聲大喝,眾人望去,原來是呂展源,他此時有些氣急敗壞,“那荀玉的詩文,乃是描寫春柳的,現在是什麽季節,哪裏還有春柳?”


    他顯現焦急憂慮,如同溺水之人,一根稻草也當做救命寶物,慌不擇言。


    這時荀玉忽然走到台前來,問道:“誰道冬雪無春色?”


    眾人正奇怪,就見荀玉手持畫筆,在那她那首詩詞中作畫,嫋嫋幾筆,一顆栩栩如生的春柳落在紙上,柳絮飄飛。


    “哈,我看你是昏頭了,畫出的春柳也能作數嗎!”呂展源怒斥。


    連台下的眾人,台上的考官,陰世的城隍孟河都搖頭,認為如此。若是做畫就能作數,詩會也沒這樣多規矩了。


    就見荀玉最後幾筆畫完,口中念道:“忽如一畫春風來,千樹萬樹柳花開。”


    畫中紛飛的柳絮,竟然隨風飄蕩,飛出畫中,落在城隍廟那幾排柳樹上。仿佛春天驟然而至,那柳樹也開出嫩芽,發出柳絮。


    有風吹過眾人臉頰,隻覺得冬雪已去,春風忽至。


    眾人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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