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涼催著司機開快一點。下雨的天氣,後麵又坐著舉足輕重的人物,司機哪裏敢那樣隨意?


    於是他一邊應著,一邊稍微把車速提上去一點點。


    許涼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雨水一小股一小股地順著車窗流下來,淚流滿麵一樣。


    她整顆心是被人吊起來的,恐怕要等到確認他安然無恙的那一刻才能鬆綁。


    雨天有些堵車,於是開了一個多小時,許涼才看見隻向入雲山的路標。


    她手心開始冒汗。再開一截,就看見前麵堵得水泄不通,烏泱泱的汽車彼此設了障礙,使自己和對方都動彈不得。


    交警出動,在前麵疏導交通。可這條岔道上,隻有能入另一條的通道,進去入雲山的那條卻被封死了。


    許涼讓交警過去問問,回來報給她說,泥石流把路給阻斷了,為避免二次塌方,正在搶修,讓堵在路上的車能夠通行。


    這種情況下,她更是心裏揪成一團。滿眼的車都被陰天襯成同一種顏色,有一種鋪天蓋地的靜止。


    司機從後視鏡裏瞧了她一眼,勸說道:“少夫人,在這裏堵著也不是那麽回事兒,不如我們先回去吧?家裏的老人知道你這麽長時間奔波,肯定會心疼的”


    許涼經他這樣一提醒,忽地想起給家裏去個電話。自己一句話都沒留下,官邸裏肯定會亂。


    於是她手往後座上一摸,這才發現出來得太急,手機忘了帶。


    她隻好跟司機借:“你能不能把你手機給我用用?”


    司機聽了她的吩咐,趕緊從衣兜裏拿出一個老舊得磚頭似的手機遞過來。他不好意思地憨厚一笑,似乎為自己這麽個落後的手機難為情。


    許涼向他道了謝,撥了官邸的號碼。接通電話的時間有些長,因為陌生號碼打進去,會先過濾一遍。


    這是規矩。


    大概是剛才一路過來,已經把心裏的焦躁給用盡了。等人接電話這會兒,許涼倒平靜了大半。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那頭傳來微娘泛緊的聲音,“喂?”


    許涼知道她和奶奶在擔心,於是趕緊出聲:“微娘,我是阿涼”


    微娘鬆了口氣,剩下的全是急切了,“你這孩子,到底跑哪兒去了?後院找不到你,都快亂成一團了。輕蘊那邊有消息了,是方譽打來的,說他正在興州市的醫院……”


    對方話還沒說完,許涼心裏重重一跳,力氣全失,手機從掌心滑落,重重摔了下去。


    她被那道悶響驚得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趕忙將天池跳出來的手機撿起,再裝好,卻開不了機了。


    許涼拚命按捺住心慌,眼睛紅著,倔強著不肯落淚。她將手蓋在肚子上,默默對寶寶說:爸爸一定不會有事的……爸爸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擦了一把眼睛,重拾冷靜,將手機遞還給司機,跟他說:“開車,去興州”


    司機趕緊將成功退役的手機放在一旁,看少夫人的樣子,似乎有些著急。


    於是趕緊發動引擎,往另一條路開去。


    離興州越近,許涼心裏就越緊三分。


    他為什麽會在醫院?是因為泥石流的受災人群也有他的一份麽?


    許涼雙手捂住臉,覺得自己有些伶仃。現在隻有他溫暖的懷抱對於自己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車開到興州,天色越來越暗,可因為時間其實尚早,街燈沒打開。聽見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許涼還以為自己穿行在方向模糊的暗湧當中。


    司機看了一眼許涼有些蒼白的臉色,聲音不自禁地放輕,“少夫人,現在我們到哪兒?”


    許涼雖然整個人被恐懼占領了一半,但大腦還能正常運轉,她想了想說:“去興州最好的醫院”


    如果他真受了傷,他手底下的人絕不會委屈他,一定去的是最好的醫院。


    許涼雖然覺得這個方向大致靠譜,但心裏還是有些遲疑。到底他會不會在自己猜想的醫院呢?


    於是這種忐忑不安一直在她心間拉鋸,無比難熬。


    許涼兩隻手攥得死緊,咬著牙,防止上下兩排牙齒咯咯作響。


    在無聲等待中,安華醫院終於到了。許涼迫不及待地下了車,司機連給她打傘都來不及,她便衝進了醫院大堂。


    到了傍晚,醫院人比白天少了很多。她按捺住自己的心跳,看見裏麵中規中矩的裝修,腦子裏有微微的眩暈。


    安華即使是興州最大的醫院,設了好幾個前台,可值班的隻有一個女孩子。許涼兩隻手扣著前台邊緣,指骨微微凸出來,既有力,又脆弱。


    “請問,這裏有沒有一位叫葉輕蘊的病人?”,這句話在心裏演練過很多遍,說出來才不至於顫抖。


    前台愣了一下,被她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嚇了一跳。她想了想,說:“你找的人竟然和華聞總裁同名”


    許涼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隻問:“他在不在這兒?”


    前台說:“你等等,我幫你查一查”


    許涼:“謝謝,麻煩你快一點!”


    前台坐下,查找信息,過了一會兒對許涼說:“的確有一位葉輕蘊先生,在今天下午入住vip病房……”,


    許涼對她再次道謝,便往前台所說的方向趕去。


    她現在恨不得渾身都是翅膀,趕緊飛到住院部去。


    出了大堂,司機打著傘,緊追不舍。但許涼根本顧不上身上被打濕,頭發黏在側臉上,終於上了住院部四樓。


    她正要順著走廊去找,就有人上前來詢問:“你找哪一位?”


    許涼急得嗓子冒煙,一句話說不出來,四處觀望。


    白衣護士急得攔下她,“抱歉,這裏是vip病房區,所有探病來訪都要例行詢問”


    許涼停下腳步,慘白的臉色襯得她眼睛又大又黑,裏麵盛滿了擔憂:“我找我先生”


    “您的先生是哪位?”


    她嘴唇抖了抖,剛要說話,方譽便發現許涼竟然站在護士站旁邊。


    他趕緊上前,驚訝地看著許涼,“葉太,您怎麽來了?”


    許涼像抓住了稻草,撲上去抓住方譽:“他人呢?”


    方譽被她激動的行為震得瞪大眼睛,看她用眼神催促自己,他反應過來,說:“在病房裏呢”


    許涼鬆開他,平複了一下情緒,“你帶我過去”


    方譽看她急得不得了,趕緊帶著她去了葉輕蘊的病房。


    她一看見躺在床上的人,就站在門口不動了,眼淚成串地往下落。


    葉輕蘊像有感應似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起初他以為自己在做夢,看見許涼大著肚子,就那麽又安心又擔心地看著自己落淚。


    他眨了一下眼睛,發現夢裏的場景沒有如意料中地消失。


    葉輕蘊猛地直起了身體,卻牽動了紮在手背上的針頭,他靜靜地不動了,像怕把門口的人嚇跑一樣,低聲說:“過來”


    許涼看見他穿著幹淨的白襯衫,沒有一點受外傷的痕跡,心落下一半。這時候終於想起自己是一名孕婦,腳步比起剛才慢了幾分。


    不過在葉輕蘊看來,她仍然像飛奔到自己麵前的。


    於是皺眉道:“跑那麽快幹嘛,忘了我怎麽跟你說的,走路要學蝸牛”


    他一邊說,一邊抬手按亮了病房裏的燈。


    這時候才發現她全身都是濕的。


    葉輕蘊瞬間臉色鐵青,“你到底幹嘛來了,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許涼被他一吼,真實感有了,他安然無恙地在自己麵前。


    她沒一句辯解,更湊近了一些,抱著他,將下巴擱在他的寬肩上。


    葉輕蘊火氣一下子啞了下去,不過還是沒完全消,“別以為這樣就能躲過去!我在家的時候是怎麽交代你的?外麵下著雨呢,你就敢亂跑,許涼,你還真能耐了!”


    許涼一副任打任罵的乖順樣子,隻是中途抽噎了一聲。


    葉輕蘊發現自己肩膀濕了,罵不下去,色厲內荏地問了一句:“還敢不敢了?”


    許涼還是不說話,側臉貼到他臉上去,一動不動,十分依戀他。


    葉輕蘊伸出沒紮針的那隻手,攬住她的背,發現她背上的衣服也是濕的。他語氣和緩下來,“好啦,不要哭,我在這裏”


    許涼抱住他的脖子,拚命點頭。


    他心疼得吻了吻她的臉頰,“傻瓜,你跑這麽遠,就是讓我看你哭得麽?”


    她這才收斂情緒,坐到床邊上,正要說話,卻發現自己裙子上的水漬在純白的被單上暈開,被單顏色立馬比別處深了一些。


    許涼趕緊站起來。


    葉輕蘊拉住她的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重新坐下來。揚聲叫方譽。


    方譽推開門,聽他吩咐。


    葉輕蘊:“去給太太買件歡喜衣服……”,說到這兒,他頓住了,不想把她的身材尺寸報給其他人聽,話鋒一轉,“算了,叫一位護士,讓她進來給我拔針”


    方譽看了一眼吊瓶,猶豫地說:“您馬上藥就輸完了”


    本來看見許涼這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他就心情糟糕,於是幽幽看方譽一眼,冷聲道:“你少囉嗦”


    葉輕蘊是那種一眼要人命的性格,方譽頂著高壓連聲應了,正要轉身,就被許涼一句話攔下,“等等,方譽說得有道理,你正生病呢,還想到哪兒去?”


    他收回目光瞪她,“你也少囉嗦”


    方譽在門口當木頭人:明明一樣的訓話,但語氣程度怎麽就差那麽多呢?


    下輩子自己還是還是投胎當女人吧,嗯,葉太這種的。


    正晃神間,葉輕蘊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還愣著幹嘛?”


    這就是發火的前兆了,方譽後脖子吹過一陣冷風,趕緊轉身離開。


    病房裏隻剩下他們兩個,許涼清淩淩的眼眸望著他,就像一枚期待蒸發的露水看著太陽,“你身體哪裏不舒服?”


    這時候才想起來問,是因為看他發起火來中氣十足,不像大病的樣子。


    葉輕蘊躲開她的眼睛,“唔,應酬著喝了杯酒,胃有一點不舒服”


    這下輪到許涼火大,“你走之前,我說過不讓喝酒的”


    他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的胃太脆弱了些,“隻潦草飲了一杯,可能昨天在外麵胃口不好,空胃喝酒,所以胃有些疼。不過沒有大礙”


    許涼咬著嘴唇,真想打他一頓,“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入雲山泥石流,我真怕你有個好歹,在家裏一刻也待不住……”,她想起一路上的擔心,鼻酸起來。


    葉輕蘊歉疚地握住她纖細白皙的手腕,“說起來也多虧我胃疼,陳修他們的車在前麵。方譽則讓司機掉頭,把我送到醫院。下雨再加上泥石流,信號不通,後來才跟家裏聯係上的”


    他一邊說一邊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條幹淨的毛巾,單手給她擦頭發。歎道:“你啊,怎麽不知道在家好好等我呢,都當媽媽的人了。要是你半路上和寶寶有什麽不妥,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連“要命”這種話都說出來了,看來他也餘悸滿懷。許涼想想自己的確衝動了些,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扒了扒頭發。


    揉得她頭發微微淩亂,在燈下有一重毛茸茸的光。


    葉輕蘊看著她,眼睛裏有千載春風,從昨天出門開始就生發出來的想念,這時候如山洪泄閘,他捧著許涼的臉就吻了下去。


    許涼努力仰著脖子去迎合他,主動把小舌探進他的齒關,羞澀地去碰他的舌尖,正要躲開,卻被他一下子拖住了,一卷一卷地勾纏。


    正準備推門的方譽從門縫裏看見交頸纏綿的兩人,趕緊重新把門合上。


    他身後的兩名護士推著推車,不解地看過去,“方總助,怎麽了?”


    方譽努力使自己臉上的表情正常一些,“現在葉先生不方便,等等吧”


    於是估摸著葉輕蘊“方便”,三人才推門進去。


    方譽瞥見葉太濕亮紅潤的嘴唇,趕緊把目光移開。再看自家總裁,一臉淡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任護士幫自己取了針。


    等其他人離開,葉輕蘊穿上穿鞋起身,先是找來吹風,幫她把頭發吹幹,然後叮囑她說:“待在病房裏,我出去一趟就回來。你要乖乖地”,說完摸摸她的腦袋。


    許涼果真乖乖地,坐在床邊點了頭。


    葉輕蘊這才出了病房。


    等他回來,看見許涼跟個乖娃娃一樣,抱著他剛剛睡過的枕頭,維持一個坐姿不變。


    嗯,表現不錯,就是懷孕懷成了一根筋。


    他走過去,手順著許涼的脊梁往下移,有一點癢,也有一點曖昧,“坐得像小學生一樣,不累麽?”


    許涼身體扭了一下,“這麽快就回來了?”


    “我腿比你長多了”,他拿著買來的衣物,牽著她的手,到了病房配套的浴室裏。


    許涼看他絲毫沒有出去的架勢,便提醒道:“我自己換吧”


    葉輕蘊不肯:“裏外的衣服都要換,你不能躬身,還是我來”,想了想他又說,“你顛簸這麽長一段時間,今天我們現在這兒住下,明天檢查一次身體再走”


    許涼“啊”了一聲,“我哪有這麽嬌弱,躬身換衣服什麽的還是可行的”


    葉輕蘊不跟她囉嗦,直接上手去剝她的裙子。


    許涼臉上燒起來,左避又閃。葉輕蘊終於妥協:“我閉上眼睛,你來指揮總行了吧”


    既然對方讓步,許涼也不好再執拗下去,於是答應了。


    葉輕蘊閉上眼睛,將她的裙子和內衣脫了,許涼見他摸索著將新買來的內衣拿起來,趕緊和他搶奪:“這個我可以自己換,不會窩著肚子”


    他不肯,力氣比她大多了,手一抽內衣就在自己的掌控當中。


    許涼:“哎,你這人——”


    “幫人幫到底是我一向的原則”,他看似大義凜然。


    許涼隻想把內衣奪回來,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靜候時機,“你的內衣買錯了,型號不對”


    葉輕蘊閉著眼睛,摸索一陣:“真的剛剛好”


    ------題外話------


    哈哈哈,這個題目讓我一路從圖書館笑回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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