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過了許久,在栗天漸漸失望的眼神中,離火散人這才淡淡地說道:“斷魂花的出處,老夫的確知道,不過那裏太過遙遠與詭異,既然你有飛躍汪洋的決意,想來也不會懼怕生死,也好,我就將地點告知於你。”


    原本還以為離火散人並不知道斷魂花的出處,這時聽說對方竟然知曉,栗天頓時神色一凝,沉聲問道:“栗天多謝前輩,天險之處在下也陷入過多次,百年的越海都經曆了,斷魂花,我必然要取到。”


    栗天的決意,並未緩和對方的擔憂,離火散人搖了搖,道:“所謂天險,是對於外族而言,而魔族本體,倒是能出入隨意,若不是這具魔修的肉身太過脆弱,老夫倒是想幫你這個忙,可是那裏的環境,我若是陷入,也未必能活著出來。”


    深深的顧慮,令離火散人有些為難,而栗天卻接著問道:“魔氣之中,在下也能出入如常,前輩倒不必擔憂這點,隻要將斷魂花的出處告知便可。”


    神色古怪地看了看眼前清瘦的身影,離火散人點了點頭,道:“有情有義,膽量過人,又身懷異寶,看來如今的後輩,果然是不凡呐,既然你有把握出入精純的魔氣之中,我便告知你斷魂花的出處,在此向西十萬裏外,有一處神秘的山穀,周圍遍布荒山,那裏的魔氣也極為精純,以修魔者的人族之身,進入後也有被魔化的可能。”


    離火散人此時聲音更是凝重了起來,接著說道:“那片山穀雖然不大,但也容易辨認,當你飛出十萬裏之後,便會發覺空氣中的無形魔氣,會越來越重,越來越純,直至現出淡黑色的形態,若是進入黑色的魔氣當中,離著存在於斷魂花的山穀,也就不遠了。


    在精純的魔氣中才有可能生出的天地靈草,其真正的作用卻是有些可怕,斷魂花若是被生服下去,可以毀滅人族的魂魄,在采摘的時候,也必須妥善收好,若是沾到一些花粉,人類的身軀可是會受到一定損害的,如果心智不堅之輩碰到一點,就算就此昏迷,也不是不可能。”


    離火散人詳細地解說了一番斷魂花的用途,栗天也緩緩站起身形,雙手抱拳,凝重地躬身一禮,若不是這位離火散人,斷魂花的線索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尋到,如今既然有些線索,清瘦的修士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就此離去。


    蕩魔山的形成,栗天已然知曉,雖然對著山底那處通道般的祭壇有所疑惑,不過當務之急卻是得知了出處的斷魂花,一旦將斷魂花尋到,他也就不必如此束手束腳,早些返回三洲,也好將魔族即將來襲的消失通知給修仙界的各方勢力。


    大戰將起,早些做好準備,也好過被魔族打個措手不及,而栗天剛剛站起身形施禮,離火散人便猜到了對方的心思,神色也變得更加古怪了起來,淡淡地說道:“已經離開了三洲多年,斷魂花你也不必急於一時,三洲的戰亂更是在遙遠的百年之後,老夫這次可算是幫了你個大忙,現在,該你幫我一個忙了。”


    神色微微一變,栗天再次拱手道:“前輩有何所求盡管言明,栗天必然盡力相助便是。”


    “好!記住你的承諾,來,先陪我喝到盡興!”離火散人聽到對方的承諾,頓時哈哈大笑,隨後便豪飲了起來。


    看似小巧的黑葫蘆,裏麵可是裝著幾十斤的烈酒,雖然酒名叫不醉,可是喝得多了,也會陷入醉生夢死,栗天既然答應了對方,也不好就此辭別,於是再次盤坐於地,與離火散人對飲了起來。


    明月高懸,山峰上的淡淡紅暈看起來更加清晰,山巔對飲的二人,好像坐在一片奇異的光暈之中,直到石鍋中的烈酒已然見底兒,這場豪飲才進入了尾聲。


    此時離火散人已經醉眼朦朧,團著舌頭大呼著痛快,而栗天的本體也有些微微晃動了起來,這種靈酒太烈,就算強橫的妖身也幾乎無法抵禦,不過醉是醉,栗天的神智卻依舊清醒。


    “小子,想當年老夫在三洲縱橫的時候,那時可是意氣風發呀,什麽天靈宗,什麽隕仙陣,那都不、不在話下,哈哈,身為化神,這天下之間好像就任我遨遊了一樣。


    不過,我奉勸你一句,修仙與做人其實一樣,別、別想太多,想得多了,就會徒生煩惱,就像我,當年天下隨意暢遊,可是呢,卻摸不到世界的邊際,也碰不到天穹的邊緣,還不是活在一個盒子裏,雙眼所見,都無盡頭,你說,這是、是不是天道在作弄著那些妄想跳出盒子的人呢。


    修士修仙,卻沒見過真仙降臨,魔修修魔,卻有著真正的魔族在世,哈哈,這修仙本身就像個笑話,像個詭計,你說,會不會修仙者有朝一日破界飛升,成了真仙,卻發現自己隻是換了個身份,成了仙族,卻依然得寄人籬下呢!”


    大醉中的離火散人,對著清瘦的修士說出了一番詭異的猜測,不過雖然沒有證據,但也不是沒有一絲可能,既然人族可以成為修魔者,也可以成為修仙者,那麽仙,會不會隻是另一種異族呢……


    月空之下,大醉的二人胡亂猜測著真仙,好似這一刻,他們根本就不是修仙者,而是兩個醉酒的凡人一般,對於真仙,雖然向往,但是那份最初的執念,卻開始被漸漸動搖。


    “管他仙魔,管他生死,活著就要暢快,栗天,你還有尋到解藥救回紅顏的機會,可要好好把握,而我呢……”清冷的月色中,離火散人的話聲漸弱,那顆孤寂的心,也不知是醉了,還是碎了。


    “也應該跟她團聚了……幾千年了,如煙,你還在等我麽……”


    低低的自語,如同一陣夜風,帶著一股沉沉的醉意與千年的悔恨,漸漸凝聚成一聲慘淡的長嘯,直衝天穹,好似在質問那傳說的真仙,無形的天道,到底是不是在作弄著天下的生靈。


    長嘯過後,離火散人靜靜地望著對麵清瘦的身影,淡淡說道:“小友,多謝陪我這一場大醉,如今,該兌現你剛才的承諾了,出你全力,讓我看看三洲之上的後輩,如今究竟強橫到何種地步!”


    清冷的喝聲中,離火體內的氣息驟然間攀升到極致,一柄黑色的彎刀也浮現而出,如同一把死神的鐮刀,露出一抹致命的鋒芒,正對著身前那依然安坐的清瘦身影。


    輕輕一聲歎息,栗天望向對麵的酒鬼,而對方的眼中,沒有絕望也沒有悔意,卻是一片夾雜著期盼的決然。


    複雜而堅定的神色中,離火散人好似聽到了久違的呼喚,紅顏白骨,一醉千年,無法醒來,倒不如歸去,那副記憶中等在海邊的身影,將就此不再孤獨!


    身為化神卻失去了肉身與紅顏,以奪舍的魔修之身混混僵僵的度日,對方早就存了死意,栗天倒如今才真正明白離火散人足足等了他五年的用意。


    借助修仙者的手,將自己送入輪回……


    不屑於魔族的離火散人,就算無奈之下奪舍了修魔者的肉身,也希望死在同族的手裏。


    奪舍之法,若是第二次使用,其難度將太過巨大,就算將這具修魔者的肉身修成化神,也幾乎沒有半分成功的幾率,既然注定永遠成為修魔者,那麽活著,對於離火來說,已經毫無意義,倒不如就此歸去,與紅顏在陰間團聚。


    離火的決意,栗天也感覺到深深的無奈,不過清瘦的修士依然緩緩起身,而後逼出體內的至強靈寶。


    金色的長劍,懸浮在身前,其上的靈力也緩緩攀升到極致,對於這位三洲上傳說般的前輩,栗天也決定動用自己最強的一擊,所有的靈力將頃刻盡出,若非如此,就是對於離火散人這個名號的贖瀆。


    看著栗天身前的金色長劍,離火的眼裏露出一絲滿意,微微點了點頭,道:“好!純陽至寶,魔物的克星,三洲的後輩,果然不凡,五行天體若是假以時日,小友必然蒞臨化神,魔災之劫,或許會因你而解,老夫這便試試你這真陽靈寶,到底能達到何種威能!”


    身前的彎刀在一陣光暈湧動間破空而出,而栗天身前的金色長劍也同時洶湧斬去,兩人離著本就不遠,這一擊之下,竟然都是全力為之。


    一聲雷鳴般的炸響過後,連漫天的星鬥都好似為之一顫,而片刻之後,山頂便恢複了寧靜,好像一道驚雷過後,便露出了晴天,不過天空卻沒有代表生機的烈日,而是一輪灑下慘白與悲涼的彎月。


    漆黑的彎刀斷裂成兩截,靜靜地掉落在山頂,而彎刀的主人卻露出了一副解脫的笑意,那雙多年被醉意麻痹的朦朧眼中,好像看到了久違的紅顏。


    “如煙……等我……”


    離火散人的胸口,漸漸被一團金光所包裹,衍陽劍貫穿後留下的真陽之力,正漸漸蠶食著這位癡情的修士,不過好像感覺不到任何痛苦,直到渾身都被金光侵蝕之後,離火依然帶著那種癡癡的笑意。


    癡情的人兒,在下一刻,或許就能見到那等待了數千年的身影,沉迷於修仙之路的離火散人,終於化為一團灰燼,被夜風吹散,飄向半空,而栗天望向夜空的眼中,卻好像能看到兩個相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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