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手百年,相約今生。


    凡人的生命,在修士眼中,終如曇花一現,可這朵花兒,有時也能開出五彩的斑斕,在這片天地之間,絢麗而耀眼。


    既然承諾,便再無他念,清瘦的修士自此,與皇甫彩蝶相伴,沒有什麽情話,也沒有什麽纏綿,隻是兩個人在一起,靜靜地體會著這份得來不易的情緣。


    幾月之後,東洲北部的皇甫城中飄起了小雪,寒冬至,那些五彩的蘭花早已枯萎,花間的蝶兒也成了泥土中的一縷縷彩衣,可是那種紛飛的顏色,又有幾人能忘卻呢。


    冬去春來,在第二年,皇甫家的人王大人離開了皇甫城,在距離皇甫城千萬裏外,東洲北部邊緣的一座高山下定居。


    隨同的除了栗天之外,隻有人王護法一人。


    長生山,世家大比中,當初被栗天選定用來擊殺魔族的戰場。


    山腳下的一座茅屋裏,青衣的人王,如同一位婦人一般,收拾著新建的家園,屋裏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雖然有些簡陋,不過卻能擋風遮雨,而且這座茅屋在皇甫彩蝶的心裏,還有著特殊的含義。


    家。


    自己與愛人的家。


    初春乍冷,尤其住在東洲北部的長生山下,更是十分的寒冷,茅屋裏已然升起了火爐,外麵雖然冷風呼嘯,可是屋內,卻溫度宜人。


    將燒開的一壺熱水從火爐上提起,皇甫彩蝶擦了擦雙手,緩步來到門前,撩開厚厚的門簾,望向了院子裏正砍著柴火的白衣青年,有些微紅的俏臉上,帶著一縷幸福的神色。


    離開皇甫城,也是皇甫彩蝶為栗天著想,畢竟栗天如今的身份,可是蘇家未來的女婿,雖然這個名義隻是一份交易,可還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來到這處東洲邊界的偏遠之地,也就不再為那些凡間的瑣事所擾,隻要能與心上人靜靜的生活,皇甫彩蝶寧願舍棄了世家中優越的環境,卻舍不去自己人王的身份。


    自從說出了一個好字,栗天便散去了渾身的靈力,不再感悟境界,也不再修煉修為,隻將自己當成個凡人,陪在皇甫彩蝶的身旁。


    隨著人王一同來到長生山下的人王護法,東洲大乘,這時正獨自盤坐在高聳的山頂,除去留在皇甫彩蝶身上的一縷神識之外,本體已然陷入了靜修。


    守護著人王的高大老者,雖然沒有阻止人王的搬離,卻並未因為栗天的原因,而放棄對於人王的守護,這位修為以至大乘中期的人族巔峰強者,存著一絲溺愛如今人王的心思,也存著一份想要以前世情緣來尋覓人王真魂的打算。


    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族大乘的心裏也越發的失望了起來,對於人間的情分,老者並不在意,對於人王與栗天相伴一生,他也沒有任何的反對,隻是原本那份尋覓人王真魂的心思,卻在數十年後,被無奈的放棄。


    皇甫彩蝶除了想起了前世的回憶之外,並沒有想到任何有關洪荒時的記憶,就連遠古之時,也絲毫不知,好像如今的人王,隻經曆過一次前世。


    雖然有些無奈與失望,可是高大的老者卻並未太過在意,每一屆的人王,都是凡人,而凡人的一世在大乘強者的眼中,實在太過短暫,短暫得幾乎靜修一次,對方的生命便已經走到了盡頭。


    長生山下寧靜的生活,對於人王來說,是一份得來不易的珍貴記憶,也是一份真正輕鬆安逸的時光,哪怕這段時光,在百年內,加在一起,也不過寥寥數月而已。


    定居在長生山下,在皇甫彩蝶的心裏那座名為‘家’的茅屋,承載了青衣女子兩世的期盼,隻是大多數的時間,身為人王的女子,總是遊曆在東洲,尋找與斷絕著修士體內的靈根。


    百年的時間,皇甫彩蝶的腳步幾乎走遍了半座東洲,而陪在人王身邊的,卻不在是那位高大的老者,而是一位清瘦的白衣修士。


    風雨裏,栗天會為皇甫彩蝶撐起竹傘,為她擋風遮雨,寒夜裏,栗天會為青衣女子環繞上雙臂,為她驅寒取暖。


    再未動用過修士的靈力與靈識,清瘦的修士如同個凡人一般,伴隨在人王的身旁,與其攜手走過一座座村鎮,翻過一座座高山,直到手心裏白皙纖細的秀手,變得遍布斑斕,褶皺叢生,依舊沒有鬆開過半分。


    百年後的一天,高聳的長生山下,緩緩走來了兩個身影,一副依舊清瘦堅挺,而一副卻已經彎腰塌背。


    白衣的修士仍然麵目清秀,而身邊的老婦,卻早已盡顯老態,滿頭的青絲變成了白發,俏麗的容顏,也早已磨滅在歲月之中。


    看似如同祖孫般的兩人,步履緩慢,不過兩雙手,卻依然緊緊的相牽,那是百年前的約定,攜手今生。


    來到山腳下的茅屋外,老婦努力地睜著昏花的雙眼,想要看清自己的家,不過眼前卻早已變得一片模糊,隻有耳邊的輕語,依舊如百年前一般。


    “到家了,歇歇吧。”


    每次回到茅屋後,栗天都會說出這句輕語,當皇甫彩蝶二十歲的時候如此,當皇甫彩蝶一百二十歲時依舊如此,那種帶著關切的語氣,從未因為時間與對方的容貌有過半分不同。


    年邁的老婦聽到愛人的輕語,微微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我想去山頂,看看這座長生山的風光。”


    感知著皇甫彩蝶體內正在消散的生機,栗天在心底輕輕一歎,帶著一縷感傷,帶著自己的紅顏,轉身開始登山。


    山路崎嶇,兩人經曆了許久,才來到長生山半山腰,臨近山頂的一座洞窟,卻是栗天當年被書生帶來用作避雨的那處。


    在洞窟外,皇甫彩蝶緩緩停住了疲憊的步伐,而後出神地望著山下,許久,才看向身邊的愛人,輕聲道:“世家大比的時候,與當年在雲城的城頭,你都是一樣的姿態,像個瘋子。”


    昏花的雙眼中,漸漸泛起一絲淚花,而後衝開了那些模糊,再次看到了那副愛戀了兩世的身影。


    “把我葬在這裏,能看到家,也就看到了你,答應我,要保重自己……”


    暗淡的生機,在這一刻仿佛旺盛了幾分,老婦淚光閃動的眼中,帶著無法忘懷的愛戀,顫抖著雙手,想要最後一次撫上那張深愛著的臉睱,不過卻無力抬起到對方的肩頭。


    當那雙蒼老的手掌,即將垂落之際,清瘦的修士豁然將其扶起,而後貼上自己的臉龐。


    皇甫彩蝶眼中的光芒,隨著微笑漸漸散去,蒼老的身軀開始緩緩跌落,直到被栗天抱起。


    “億寒……”


    輕聲的呢喃中,帶著無盡的苦澀,攜手百年的旅程,終將走到盡頭。


    感知到人王的生機耗盡,始終靜坐在山巔的高大老者緩緩起身,留下一聲輕歎,隨後遁入了虛空,趕往下一個人王的轉生之地,而安靜的長生山上,隻剩下了一位白衣的修士,抱著年邁的婦人,靜立在山腰,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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