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旅行”前我反複無數次在心中幻想和張小桐見麵的情景並樂此不疲,連著幾天晚上都沒睡安穩,那股興奮和期待仿佛一個十幾歲孩子聽說去夏令營或者北京故宮一樣。


    在期待之餘,我也會問自己,當年戀愛的時候也曾經這樣高興過,期待過吧?


    後來呢?


    再後來呢?


    感情這個東西,從茫然到期待,從得到到失去,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一個漸進過程。經曆的次數多了,習慣了,也就沒什麽激情可言了。所以我總覺得自己和張小桐之間的感覺很奇妙,甚至可以說,我們的感情是個奇跡。


    我記得當年我也曾經對艾琳說過,能有一個心意相通的伴侶,多半是小說裏描寫完美生活的至高境界。就仿佛當年我曾對張小桐所說的,能有一個人懂你,無條件地支持你信任你,就是超越一切的幸福。


    我對兩個女孩說過一樣的話,但打心眼裏我不認為自己無恥,因為她們都是了解我的人。


    一個曾經,一個現在。


    從前,艾琳教會了我該如何去愛,現在,張小桐告訴我愛是怎樣。


    我知道,在即將見到張小桐的時候想這些事實在有點不理智,不過一旦想到張小桐的溫柔笑臉,我的心也就沒那麽緊繃了。坐在飛機上遠眺流雲,我告訴自己,關於艾琳的一些就讓她漸漸隨風去了吧。


    張小桐。微笑。信任。幸福。


    這就足夠了。


    ****


    飛機於美國時間我也不知道幾點的時候在美國加州西海岸的洛杉磯湯姆布萊德雷國際機場降落。托一向不算差的運氣的福,降落的震動並未使基本上不坐飛機的我出現惡心或者問空姐們要塑料袋的常見問題。順便說一句,這趟飛機的空姐質量相當不錯,然而我連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滿腦子的張小桐。幾個月不見,現在不知該什麽樣了。


    臨下飛機,我給劉明耀講了個關於飛機的笑話,就是那個吐出來又喝進去的。劉明耀聽完立碼崩潰了,一把拉住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跟我說大哥以後您還是別給我講笑話了。他是真想吐了……


    我得意洋洋地收拾表情,跟隊下飛機,過檢,出關。在暖黃色色調的機場大廳裏看見了我朝思暮想的人。


    身邊父母朝來接飛機的小姨和小姨父揮手,我完全沒注意,視力比較好的我一眼就看見了張小桐。當時周圍什麽都沒有了,張小桐像被Photo Shop的魔術棒套過一樣,周圍的人和物瞬間消失無蹤,我眼睛裏隻剩下一個她。


    美國西海岸的5月,天氣很好,張小桐穿了一條及膝的短裙,頭發梳成當年被我盛讚過的樣子,左耳戴著那隻銀耳環,春節時買給她的紅頭繩紮在右鬢上,特別醒目。看這套打扮,分明就是為了歡迎我而準備的。


    我看見張小桐的一瞬間,恨不能立刻踹飛堵在出口的機場工作人員一個健步搶出去……當然以上純屬想象,由於我們是慢慢走出去的,張小桐也看到了我。


    看見我的一瞬間,張小桐愣了一下,隨即揚起一個微笑——我明白她笑什麽,本來滿腔的熱情和衝動也就化成一個尷尬撓頭的動作。


    我爹都說我帥了,我現在得土成什麽樣啊?據我媽說還可以跟蔡國慶媲美……


    父輩們聚在一起打招呼互相噓寒問暖,我知道現在不是跟張小桐說私話的時候,先讓劉明耀率隨身翻譯、秘書和這幫製作人們直接去Millennium Biltmore先行解決住宿問題。劉明耀對眾人宣布,公司給每個人在E3幾天5萬美元的消費上限,在5萬美元以內的消費公司給報銷,而且是不含稅的消費。眾人一聽有這等好事,歡呼一聲都跟著張小桐帶來的車隊走了。劉明耀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和張小桐一眼,跟在隊伍最後神色古怪地走了,估計心裏還在惦記著那個飛機上要塑料袋吐的笑話。


    打發走這一批人之後,剩下我和張小桐站在一機場門口等大人們出來了。劉明耀他們從這裏出發,過大約7個街區才能到Downtown,也就是酒店所在的市中心。被劉明耀他們亂哄哄一鬧,加上我今天這套搞笑的扮相,倒真沒出現那種兩人見麵就一個1080度三周回轉式擁抱的可笑場麵。


    劉明耀他們的車遠去了,我和張小桐站在大廳門口看著車子遠去。


    如果說來這裏之前我希望時間加速的話,現在就是希望時間停止了。


    身後的機場大廳裏,幾個長輩還沒出來,我扭頭看看張小桐,她的青絲被風吹得略起,紛紛亂亂仿佛我的情絲。


    張小桐注意力也在我身上,見我盯著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想撫一下頭發做一下羞澀小女人狀,卻被我搶先一步,伸手過去輕輕撫開她額前的亂發到發稍。


    張小桐笑了,低頭用她的額頭頂住我的額頭:“行文,你瘦了。”


    我閉上眼睛,享受額頭上那一點點溫熱的感覺。


    “你也是。”


    張小桐的頭很快就抬起來,因為後麵幾個長輩即將出來,這種曖mei的動作還是不要在他們麵前表現得太過分的好。


    張小桐向大廳門口望了一眼,確定父母不會這麽快出來後,換了個姿勢站到我身後,雙手從肩上搭過來,環在我的脖子上,嘴對著我的一邊耳朵輕輕說:“小壞蛋,想我了沒有?”


    我被她吹得心裏癢癢的,心說這個場景怎麽這麽熟悉呢?


    張小桐白皙的臉緊挨著我的臉。每一天的思念,在這一刻轉化成見麵後的衝動,我沒說話,扭頭在她臉上狠狠地吻了一下算是回答。


    張小桐大羞著撒開手:“說你壞你還真壞了,光天化日呀弟弟。”


    我轉過身,衝她聳聳肩:“行動勝於語言呀姐姐,反正這個機場來往的人您一輩子不會什麽機會再見對不對?您看,那邊還有法式的呢,要不是時間來不及我也想試試……”


    張小桐順著我的指點看過去,果然有一對情侶,想也是小別勝XX的那種,正在旁若無人地熱吻,纏mian程度超過我以前看過的美式****。


    張小桐笑著打了我一下:“才正經不到三分鍾,又開始貧了。”


    我抓住她打在我身上的手:“不也就是對著你嘛,你來聽心跳,很快很激動哩。”


    張小桐依言把手按在我胸口,聽見了我的心跳,果然很快。這是沒錯的,因為我確實很激動。


    聽了幾下心跳,張小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我的心跳和你一樣快。”


    我瞄了一眼她呼之欲出的胸部,幹笑道:“我就不用實踐證明了。”


    張小桐明白我所指的是什麽,以她的聰明分明可以反擊,卻不說什麽,隻是把手按在我胸口上幸福地笑。


    這一天的美國加州陽光真好,張小桐看起來真漂亮,我真幸福。


    ****


    我們這種可笑的姿勢沒能維持多久。長輩們已經從大廳裏出來了,我倆立刻恢複成乖乖好孩子的樣,一左一右站好在那裏海闊天空地開始談工作。我還倒背著手給張小桐講起了E3的起源。


    1994年以前,各種展會當中以美國電子消費展CES為最大,芝加哥和拉斯維加斯交替著各半年舉行一次,不過那時候賣遊戲的和賣遊戲機的地位都不高。因為自從當年雅達利因為自身經營策略問題葬送了美國的電子遊戲的霸主地位之後,電子遊戲在美國一直特別不受待見,理由很簡單,當時基本上都是日本在向他們輸出文化。美國人不服氣,卻還是得乖乖掏錢給人家創造效益。後來MD和SFC的16位遊戲機之戰開始之後,數年裏電子遊戲消費市場連著往上漲,美國本土的遊戲業也漸漸行了,到1994年,美國遊戲廠商已經受不了這種在自己家還得受氣的局麵了。互動數碼協會為此特意創辦了E3,定位就是給賣遊戲的這幫人一個跳舞的場所。1995年首屆E3非常成功,96年這次擴大規模,500多家公司,1700多款遊戲。基本上這次E3是三足鼎立時代的最後一次會戰,在這之後,SEGA算是沒什麽希望可以繼續玩下去了。


    我們倆工作狂一樣的交談顯然沒能引起大人們的注意,我們媽在跟小姨聊最近街坊鄰居之間的趣聞軼事,小姨父則在給我爸講美國這邊的事,譬如賭博合法的拉斯維加斯,譬如各個州法律的不同,譬如在國內不常見的同性戀……我和張小桐樂得不受關注,繼續說著工作上的事。其實我現在不在乎自己說的是什麽,我隻知道要不斷地跟張小桐說話,那麽長時間不見,說什麽都好,隻要是跟張小桐說話,有沒有營養的對話我都願意繼續下去。


    這就是相思了,我不是第一次知道。


    我們一行六人,張小桐開車載著我和我父母,小姨兩口子自己開一輛車,從國際機場出去,也順著劉明耀他們的路線到了Downtown,又向北去過好萊塢,聖佛納多山穀和好萊塢之間停住了。


    我爸很是不解:“怎麽住郊區?”


    我笑著給他解釋:“西方人就是這個習慣,自己住郊區,城裏都是酒店和商業街,還有公司。他們不像國內人那麽多,住的寬綽。”


    我爸看了一下,哦了一聲:“怎麽跟國內似的,自家圍牆上都是玻璃刺兒?”


    張小桐解釋到:“這裏法律不同,在這裏小偷要是因為偷你家東西被狗咬了或者被你打傷了,他也能告你。所以大家都在強上插玻璃刺,還要寫上牌子——‘有犬,巨惡’,其實多半都是小哈巴狗……”


    張小桐說的這些我倒是都知道,美國的混蛋法律就是這樣,所以我一點也不懷疑當年日本人在夏威夷被椰子樹砸死的那個賠償官司能打贏的真實性。我媽和我爸對這些事顯然聞所未聞,聽得開懷大笑。


    我附和道:“要不怎麽說美國人律師多呢,美國人民痛恨又離不開律師,已經到了自相矛盾的地步。”


    張小桐把車開進車庫,停車:“說到到律師,美國的律師費還真不便宜,最近收購Ebay沒花多少錢,律師事務所拿的倒不少。”


    我微微一笑:“沒關係,讓他賺,等美國人民隻會用律師解決問題的時候,他們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張小桐愣了一下,用兩秒鍾體會我這句話當中的惡毒,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呀……”


    我爸和我媽沒聽明白我們說的是什麽,我也不解釋,大家跟著張小桐到了房子的客廳裏。


    張小桐人不在洛杉磯住,所以在這裏準備的房子也是簡單的雙層別墅,裝修擺設無一不透著樸素的味道,除了麵對院子的一排落地窗之外毫無奢華味道。


    張小桐招呼我們坐下,給我們找喝的,我杯子還沒拿穩,小姨和小姨父也到了。


    這種家庭聚會式的談話我最怕了,但是為了維持禮貌,我還是微笑著坐在那當旁聽。張小桐坐在我身邊的沙發扶手上,喝一口東西,看一眼我,笑一下。


    長輩們的談話是乏味漫長的,聽到一半我已經有點昏昏欲睡了,大概跟時差也有關。張小桐在旁邊看我上下眼皮經常接吻,拍拍我的手:“上去睡一會?”


    我抬頭看她:“不……總睡覺是倒不過來時差的……”


    張小桐愛憐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之動人:“聽話,去睡一會,等會我去叫你。”


    我爸和我媽也發現了我即將倒下的事實,朝我揮手:“聽你姐話去睡一會吧。”我媽還非常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小桐,看著點行文,這小子睡覺也不老實。”


    我心說這都什麽對什麽啊,在張小桐的“攙扶”下,吐小半口血去看梅花——哦,錯了,是上樓去睡覺。不過說跟張小桐上樓睡覺聽起來也挺別扭的……


    如果說樓下的擺設讓人覺得樸素的話,樓上的房間就稍微小資了一點,張小桐帶我進的這個房間看起來有一點似曾相識——不,是非常熟悉。我記得有一次她電話裏問起我裝修房間應該是什麽樣的,我隨口就說出了當年我在深圳的房間布置。那時候布置房間買家私之類的事都是艾琳替我做的,所以盡管事隔多年,我對那個房間的印象依然很深。


    但是我完全沒想到,張小桐竟然真的按我的說法布置了一個房間出來,和當年幾乎一模一樣。


    我一下就不困了,站在門口:“這,這……”


    樓上沒人,張小桐親熱地靠在我肩上:“周老板,感覺如何?”


    我呆了半晌,腦子裏一片混亂。


    “有,有點震撼……”


    張小桐笑眯眯推著我進去:“來,看看睡著習慣不習慣。”


    我心裏有點不舒服,不過立刻逼自己調整過來了,轉身一把抱住她:“有你在,怎麽可能不習慣。”


    被我抱住的張小桐低下頭,用下巴輕輕蹭著我的臉:“來,聽聽我的心跳吧。”


    我抬頭看了一眼她,女孩羞澀中帶著鼓勵的眼神比世界上任何的誘惑都更能打動人。我安靜地低下頭,把頭緊緊靠在張小桐的胸前,隔著薄薄的衣服,很軟,可是那不是吸引我的。我聽見激烈的心跳聲,那速度仿佛要與我心跳同步。


    張小桐已經羞得不肯鬆開手讓我看她了,小下巴抵著我的頭,她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


    “我一樣想你,一樣激動呢。”


    我被張小桐的話擊倒。


    麵對種種變化,麵對未知,能夠這樣一心一意的人,放眼全世界,找到一個就夠了。


    不過我沒有像張小桐所想的那樣去吻她,拍拍張小桐的背,我輕輕地說:“小桐,又很想躺在你的腿上睡覺了。”


    張小桐還羞著呢,忍不住推了我一把:“小壞蛋,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人家今天穿的可是短裙。”


    我嘿嘿嘿地笑了:“穿褲子不就成自我保護了麽?說實話,最近沒少穿套裝高跟鞋吧?”


    “沒有。”張小桐摟著我走到床邊,“我自己一般不出麵,我討厭套裝。”


    “能少穿就少穿。”我蹭了蹭她的臉,躺在她旁邊而不是腿上,“我可不希望你這麽早變成職業婦女。”


    張小桐靠著我歎了口氣:“總有一天會變的。”


    我坐起來,拍拍她的臉:“別傻了小桐同學,您還沒當我的新娘呢,怎麽能說這種泄氣話?”


    新娘兩個字讓張小桐臉上升起一抹紅雲,她有點迷茫地問:“行文,我們在一起會很困難吧?”


    我仰頭也歎了口氣:“有一點難度吧……不過相信我,一定會解決的。”


    “嗯。”


    張小桐輕輕撫mo我的臉,把我的頭搬到她腿上:“好好睡一覺吧,晚上我還要帶你去見一個有趣的人。”


    我聞著張小桐身上的香味,慢慢睡著了,這一次,沒有相思的夢,也沒有艾琳。


    ****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張小桐也睡著了,她臉側在一邊,頭發有點亂,雙唇微張,一呼一吸間胸脯起伏,在光線微暗的房間裏形成很是誘人的一幕。


    輕輕抬起頭,沒有驚醒她,我坐起來找了一口水喝,然後坐在旁邊看著張小桐發呆。


    睡夢中的張小桐周身罩著一層似乎可見的薄薄氣息,那是一個成熟少女散發出來的甜蜜香氣。隻要是個心智成熟的男人看了都難免心動,何況是我這種曾經的色狼?我也就安靜地看了她不到三分鍾,已經打定主意要過去低頭學一學睡美人的經典橋段。


    可惜時不予我,就在我即將沾到張小桐的嘴唇、已經聞到女孩呼吸的芬芳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小姨的聲音在外麵問:“小桐,行文醒了沒有?咱們去吃飯。”


    我向後退了一步,迅速調整表情,大步走過去去開門,笑著對站在門外的小姨說:“老姨,小桐姐睡著了,讓她再睡會兒吧。”


    小姨看了一眼正靠在床頭熟睡的張小桐,點點頭:“等會把小桐喊起來吧,咱們去吃中餐。”


    我疑惑地看了小姨一眼:“這裏的中餐……味道能行麽?”


    小姨拍拍我的頭:“行文還真是什麽都懂啊,有好的,就是貴點。”


    “啊,那沒事,咱現在窮的就剩錢了。”我學暴發戶的滿嘴噴口臭的樣跟小姨耍貧,以掩飾自己心中的惶恐。剛才我可是要非禮人家女兒的人。


    小姨自然不能跟我一般見識,又交代我一會一定要喊張小桐,全家都在等她了,就下樓了。


    我把門關上,回頭看床上的張小桐:“別裝了,同學,再裝我真去非禮你了。”


    張小桐嬌笑一聲,原本緊閉的眼睛睜開,忽閃忽閃地看著我,我覺得這眼神兒特別有殺傷力。


    “早醒了吧?”我問,“我總覺著你特別敏感,剛才我起來的時候你就醒了?”


    張小桐伸了個懶腰。還沒伸完,我朝她努努嘴:“姐姐,您下麵走光了。”


    張美女小臉一紅,不過紅是紅了,卻沒采立即取相應措施。


    “小壞蛋,從小到大你也沒少看……”


    我摸摸鼻子:“是啊,要不怎麽總貧血總營養不良呢?都是您害的。”


    說歸說,張小桐還是把我推出去,讓我在門口等她換衣服。我其實很想問她能不能在房間裏參觀來著,考慮她很有可能說YES,還是別問了……


    女孩子換衣服的時間一般來說都頗為漫長,我做在門口擺弄了很久《With You》之後,張小桐才把門打開。


    我當時就傻眼了,這這這這是什麽?這是誰啊?


    張小桐換了一套非常正式的晚禮服,淡藍色的,像罩在雲裏的那種,脖子上掛了一鑽石項鏈,耳朵上依然帶著那隻看起來土氣笨拙的耳環,在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


    看我注意到那枚戒指,張小桐笑笑對我解釋道:“出席正式場合的時候都用這個擋駕了,不然很麻煩。”


    我笑著點點頭:“小桐,來,親我一下,送你一樣東西。”


    穿著晚裝的張小桐也不怕走光,很自然地彎腰,送上緋紅的唇——讓我想想,當年《緋紅少年》這個名字不是我看著她的嘴唇YY出來的吧?


    我蜻蜓點水般地啄了一下她的紅唇,從口袋裏掏出準備了很久的東西:“換上吧,我差點一不小心掉太平洋裏了。”


    張小桐瞪大眼睛看著我手中的戒指,用定格般的動作一下下從我手裏接過去。


    我笑著聳聳肩:“其實我這人最反感送珠寶了,不過電視天天放鑽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什麽的,我覺得也是時候給給你戴上了……”


    話沒說完,我嘴讓人堵住了,這次她沒讓我鬱悶地想怎麽不用嘴堵這種無聊問題——她就是用嘴堵住了。


    短短幾分鍾裏,我的舌頭嚐到了世界上最甜蜜的滋味。


    和張小桐一起下樓的時候,誰也沒發現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已經換了一個。


    而張小桐的微笑,非常甜蜜。


    ****


    張小桐讓家長們去吃飯,聲稱我們還有公事要談。天大地大賺錢最大,在這種指導思想下我們逃離了父母的監控,獨自駕車朝西好萊塢玫瑰大道而去。


    我怎麽也沒想到,在這裏等待我的這個人以前我見過,若說起年頭來,還真是老朋友了。


    在玫瑰大道的老房子餐廳裏,一個中年男人在稍微有一點不安地等著我們的到來。我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正是遠走西雅圖的港商隋雲飛,當年曾經買下雪緣,又反過來被我們幫了一把的那個人。


    隋雲飛看見我和張小桐進來,趕忙迎過來:“幾年不見,張小姐越來越漂亮了。”


    張小桐笑著扶著我的肩膀走到隋雲飛的對麵:“隋叔叔,好久不見了。”


    我們三人落座,隋雲飛看著張小桐和我,他知道我是張小桐的弟弟,經常跟張小桐在一起,卻不知道太詳細的情況。張小桐也不跟他說明,隻是說:“隋叔叔,我弟弟不是外人,您有什麽不妨直說。”


    隋雲飛招呼侍應生點了東西,看侍應走遠了,才歎了口氣:“張小姐,我隋雲飛能有今天,還真的是多靠當年你幫的那一次啊……”


    張小桐眯起眼睛,笑咪咪地道:“沒什麽沒什麽,隋叔客氣了。當年不過是時也運也,現在隋叔不是已經東山再起了麽?”


    隋雲飛嗬嗬笑了:“話是沒錯,可當時那個情況,諸人都忙著落井下石,肯幫在下的也隻有張小姐了。”


    “我隻不過是把自己東西買回來,沒有什麽幫不幫的說法。”張小桐笑得嫵媚,端起冰水低頭看了一眼,卻沒喝,“讓隋叔叢西雅圖趕來,一個是希望隋叔也來看一看E3,另外一件事情我不妨直說。”


    隋雲飛沒說話,點點頭示意張小桐繼續說下去。


    張小桐還沒張嘴,我心中已經有了一點眉目,看來隋雲飛這兩年靠著老本又站起來了,當年我們有恩於他,雖說不上施恩圖報,搞一點戰略合作總還是比較容易的。


    “隋叔,我知道您在矽穀已經混出一片天地,現在那裏的元件加工和芯片實驗室在在矽穀也小有名氣了。不知道您對媒體市場有沒有興趣呢?”


    隋雲飛臉上綻出寬厚的笑容——大概隻是看起來寬厚:“張……哎,不見外我叫你一聲小桐好了。小桐啊,你的本事隋叔可是看得見的,現在yahoo!做得蒸蒸日上,你們又開始收購eBay,還把袁子春納入囊中。eBay也就罷了,寶石星這樣的公司都讓你們拿下,隋叔這點小生意我還在乎什麽?你說想怎麽合作吧。”


    這次晚宴似乎隻是張小桐自己在表演,隻見此人高深莫測地微笑道:“隋叔想多了,我是希望隋叔現在盡快進入美國電信競爭中,跟我們搞一些對抗。”


    隋雲飛本以為張小桐會說出合並或者注入資金之類的說辭,沒想到竟然是對抗這樣一個結論,有點吃驚:“對抗?你們還沒開始涉及美國電信產業吧?”


    張小桐看了我一眼,自信滿滿地道:“快了,很快就會到美國了。隋叔聽說了瀛海威吧?”


    隋雲飛點點頭:“聽說了。”


    張小桐又看了我一眼,隱隱已經在暗示這次談話的重要人物其實是我:“我們覺得,國內的電信不公平競爭必然導致第一代民營運營商的失敗,所以我們從來沒考慮過在這方麵投資。但是我們希望把在線業務做起來,需要您幫忙。”


    隋雲飛改變了一下坐姿,聽18歲的女孩跟他談這些還是有些不自然。


    “那麽你想……”


    張小桐笑起來:“美國是個排外的國家,中國是個沒有官方背景不能做生意的國家,我們貪心,兩國都要立足,就要找您幫忙了。”


    隋雲飛當時就聽明白了:“你希望學P&G?”


    張小桐風情萬種地笑了一聲,笑得我心都酥了:“嗬嗬,隋叔,我隻是暫時不希望跟AOL正麵對抗而已。您能明白我的意思。”


    隋雲飛拖著下巴點點頭:“恩,讓我想想……”


    我看出來他是有點被說動了。張小桐也看出來了,歡快地叫道:“咱們吃東西吧,說了一會話,好餓。”


    我不得不說,跟張小桐一起吃東西實在是享受。我基本上沒動手,都是張小桐弄好了來喂我,所以雖然吃的是不太喜歡的西餐,吃的還是滿愉快的。隋雲飛疑惑地看著我們姐弟的“和睦”景象,有點想問又不太好意思問,一頓飯很快就過去了。


    吃完飯,張小桐給隋雲飛留下電話和聯係方式,說E3開幕當天見。隋雲飛一樣也入住到Downtown的Millennium Biltmore,我和張小桐驅車回到住處。


    路上,張小桐不等我發問就向我解釋:“我來美國之後沒幾天就聽說他拚的還不錯,前一段時間才跟他聯係,希望能通過他上市一個公司,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我笑了:“怎麽,不敢單獨和老男人見麵讓我陪?”


    “小壞蛋……”


    我笑笑:“隋雲飛不是個簡單人物,現在的事不像以前那麽簡單了。”


    “我知道。”張小桐伸手撩了一下頭發,“這次找他隻是試探。誰都不會相信有這麽好的事,一個公司給你錢讓你跟他們唱對台戲然後什麽回報不要。現在不是幾年前了。”


    我在夜色中看張小桐目不斜視的側麵,嘖嘖感歎:“張CEO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也越來越奸詐了。”


    張小桐臉上浮出一個笑容,揚起左手,上麵一顆鑽石閃閃發光。


    我愜意地看著她的微笑。我的小桐。


    ****


    我跟張小桐又膩了一天之後,E3如期開幕。


    1996年的E3基本上是SONY和SEGA敲開北美大門的開端。這一年EA的《古墓麗影》出現,SCE把在日本耍膩的幾個遊戲拿過來糊弄美國鬼子,NAMCO的《魂之利刃》開大規模製作CG動畫之先河,耗時半年製作的CG片頭震撼全場。


    SONY在會上展示了他們的新掌機“PSW”,也就是PS Walkman,我們的熟人,小胖子久多良木健操著一口分不清字母的英語自信滿滿地介紹了他們的新掌機的特點和功能。新掌機的功能包括能通用PS記憶卡、可以和PS遊戲機聯動,以及能夠聯機對戰和交換資料等等。劉明耀作為廠商代表也參加了發布會。帥哥劉站在一溜的矮個子日本人裏顯得很打眼,引得下麵的亞裔MM們不斷朝他拋媚眼。


    我站在台下小聲笑著說:“沒事,不要怕,不是現場直播,蔡姐看不見。”逗得旁邊的張小桐笑得不行。


    為了應對SONY方麵的壓力,SEGA宣布其主機也降價到200美元,這個價格本來挺美好的……可惜SONY比他們還狠,SCEA的總裁Steve Race宣布從即日開始,北美PS一律賣到199美元,還是比SEGA的遊戲機便宜。


    任天堂對SCE的掌機計劃嗤之以鼻,他們展出的是N*的最終形態,並鎖定1996年9月發售。可惜這遊戲機先天不足,還是用卡帶技術,這讓很多遊戲廠商和用戶大為不滿。盡管天才製作人宮本茂演示了《超級馬裏奧*》的畫麵和操作,還是讓人對N*的未來充滿了擔憂。


    掌機方麵,任天堂的GAME BOY出現了超薄版,售價便宜了,但是沒有什麽好軟件,我看席間霍華德·林肯不斷看向劉明耀的哀怨眼神,心裏明白E3之後他肯定還得來找太陽電子。我們也是時候提拔他一下了。


    隋雲飛應邀來參加E3,見我和張小桐都在,跟我們一起順著會場震耳欲聾的音響邊走邊說,後來走累了,我們幹脆在技術論壇外麵的休息室裏說起了發展計劃。


    經過我和張小桐一天的討論,我把張小桐原先那套方案推翻了一部分,加了一些我自己的想法進去。大概的構思就是由隋雲飛出資,在美國建立一個新的網絡在線服務公司,名義山這個公司是往第三世界國家發展的,但同時也在本國擴張。在亞洲市場上,這個公司要跟太陽電子即將成立的COL也就是中國在線唱對台戲。由於隋雲飛在美國已經把背景洗得很幹淨,這個構想基本上是可行的。


    COL將由我和張小桐合資,主力戰場暫時放在亞洲市場,同時可以通過這個殼來合並和調整那些已經收購的有發展前途的公司。而隋雲飛所要做的,隻是在北美市場上立足,並製造競爭的假象。


    “AOL要是打算給我投資怎麽辦?”隋雲飛聽著這個沒邊的想法,有點擔心。


    “答應。”張小桐笑著說,“將來您做大了難道對您沒好處麽?”


    隋雲飛更糊塗了:“這麽做對你們完全沒好處啊。”


    我和張小桐相視一笑,張小桐說:“我們的主要發展目標在亞洲和歐洲,就算隋叔您做大了也是熟人不是麽?矽穀總有人說,人一到三十歲在矽穀已經失去競爭價值了,您對這話一定不服氣吧?”


    張小桐說到三十歲的時候,隋雲飛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皺紋。


    “具體計劃咱們慢慢來,在七月份之前能達成一致就好。”張小桐說,“看隋叔給不給我這個麵子了。”


    隋雲飛苦笑了一下:“我還有得選擇嗎?那點破家底兒,小桐你都懶得買吧?”


    大家相視一笑。


    ****


    三天的E3熙熙攘攘地過去了,除了劉明耀歎氣美國姑娘們個頭太高大腿太粗之外,幾個日本遊戲製作人們看見自己公司的老同事和上司之後神色也略有尷尬。不過我兌現的那五萬美金的消費承諾很快讓大家眉開眼笑了,劉明耀則是想到回了國內便可以看見蔡青,笑得也很賤。


    我讓劉明耀先回去,又和張小桐一起匆匆去了一趟北暴雪,詢問了一下工作進度。《恐懼》的遊戲開發速度遠遠慢於我的預想,按照這個速度,大概在1997年初才能上市。不過這樣也好,正好趁了網絡東風可以火上一把。


    在美國要處理的事都妥當之後,我也該回去了。


    我和張小桐也是經曆過數次離別的“過來人”,好歹對這種分別都已經有一些心得,可大家還都是有點舍不得。張小桐終日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我則開始偷偷準備之前寫好的那些情書和關於我倆的回憶,打算給她一個驚喜。幾天的時間轉瞬即逝,臨走前一天,我正喊了張小桐開車出去。


    張小桐似乎也有話對我說,我們兩人從家裏出發,到了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上。


    就在我還不知道說什麽好的時候,張小桐先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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