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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周铖有好些年沒拿過鐵鍬了,上一次還是大學畢業剛工作那會兒,跟著單位去植樹,浩浩蕩蕩幾十個人幾乎種了一片樹林,可聽說後來沒多少成活的。.


    相比之下現在的勞動有意義多了,起碼出產值啊。周铖自嘲地笑笑,手下依然不緊不慢地挖著石頭。


    一旁的金大福和容愷倒是聊上了,確切的說是容愷群呼,然後金大福率先響應。


    “你們看這石頭山像不像蘑菇雲?”


    “像,然後呢?”


    “然後?然後昨天剛下過雨,今天我們這些不要命的就繼續在下麵挖啊挖,誰知道啥時候來個山體滑坡,我們就交代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同誌,要相信科學啊。”


    話不投機半句多,所以金大福和容愷的交流很少超過十招,比如這次,又以容愷屁股挨了一踹收尾。


    周铖看著容愷捂著屁股罵罵咧咧,覺得有趣極了。明明沒什麽戰鬥力,卻總愛撩閑,跟個不長記性的小狗似的,十次裏有九次被人一巴掌撲棱走,下回還湊過來裝模作樣衝你叫。


    沒一會兒,小狗又被馮一路招呼過去,這一次兩個人嘀咕了很久。


    見小狗不被撲棱了,周铖頓覺無聊,收回視線,剛想再認真幹上幾鍬,卻聽見上方傳來怪異聲響。那聲音像夏日的悶雷,讓人覺得莫名壓抑。


    不好!


    周铖心下一驚,扔下鍬就要往遠跑。


    “山要塌啦——”遠處不知誰喊了一句。


    緊接著是容愷的呼喊:“啞巴,這邊!”


    周铖想都沒想,腳比大腦更快地轉向容愷,然後狂奔!


    山體坍塌的一瞬間,周铖正好撞到容愷身上,於是兩個人一齊隨著慣性緊緊貼在了被他們掏空的石壁上。容愷被撞得很疼,估計疼到想罵人,因為周铖感覺出來被擠壓在自己肩膀和山壁之間的那個腦袋想張嘴,不過下一秒,巨石轟隆隆滑落,每個人都下意識暫停了自己的生物性,呼吸,活動,思考,統統在這一瞬間中斷,仿佛電器被忽然拔了插頭。


    山石滑落了很久,久到周铖已經無法準確感應時間。直到細碎的沙礫滑落聲都消失殆盡,他才終於呼出一口氣,仿佛劫後重生。


    被自己壓在石壁上的家夥開始掙紮蠕動,卻又不敢掙紮得太厲害,窸窸窣窣像個被壓住尾巴的老鼠。


    周铖沒有跟人親密接觸的嗜好,故而幹淨利落地退開,隻是周圍情況還不穩定,所以沒敢大動作的退開太多。


    但足夠容愷自由活動了。


    “都……還好嗎……”黑暗中,這家夥的聲音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軟絲絲沒任何力氣,透著顫抖。


    都到這份兒上了居然第一件事問大家的安危,周铖有些意外。


    好在大家都安全,即使不能說話的花花,也讓馮一路代為確認了。


    隻是……他倆好像確認起來沒個完。


    “馮一路你倆膩味完沒?膩味完就他媽趕緊過來!”恐懼中的火星人依然急脾氣。


    周铖知道這會兒不該開玩笑,可他就是嘴欠的想搭個茬兒:“你悠著點兒,別給震塌了。”


    黑暗中,絕望在恐懼的澆灌下滋長。


    等待救援,聽起來是那麽的踏實,卻又那麽的飄渺。


    周铖靠在石壁上,第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如果就這麽死了,他想,他姐在流淚之餘也會心裏一輕吧。周铖知道自己這想法挺混蛋的,可他本就是個混蛋,隻是掩藏得太深,深到他自己都快忘了。


    巨石滑落的刹那,他比任何人的反應都快,卻隻是想往外跑。容愷做了什麽?他喊,啞巴,這邊。


    關鍵時刻還是挺現本性的,他坦然接受。


    人生就是這樣,有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就有吃力不討好的,有時候方法比初衷更影響結果。


    “拜某張烏鴉嘴所賜,我們確實被活埋了。”


    受不了壓抑,熱心馮提議說點什麽,金大福第一個響應,矛頭就戳上了那家夥。


    如果是自己,周铖想,不消半秒就能羅列出幾條杠杠的足夠堵住對方嘴巴的話,比如誰他媽關鍵時刻呼喊的,誰選了這個幸免於難的地方……


    “你、你他媽說誰呢……我要是、要是有這能力……我還在這呆著……早、早他媽出去給……給領導人當智庫了!”


    周铖受不了地閉上眼睛。雖然漆黑一片裏本就什麽都看不到,可他還是要用這個方法來表示自己對火星人的無語——吃力不討好是個技術活,但容愷爐火純青。


    果然,金大福那悶氣順著竿兒就上去了:“你不整天一套一套的嘛,什麽這個蘑菇啊,那個坍塌啊,你有能耐,都說中了,你怎麽就不想著帶咱們換個地兒?非在這鬼地方等死!”


    容愷顯然沒料到自己費勁巴拉救大夥還落這麽個埋怨,並且死這個字此時此刻真的非常能讓人崩潰,於是他好容易緩下來的聲音又激動了,隱隱帶著哭腔:“那是我……是我說換就能換的嗎!你以為監獄是、是我家開的……我也沒想到真能滑坡啊……”


    “還有臉哭,哭個屁!”


    “金大福我□媽!”


    火星人終於也有受不了的時候,一句國罵出口,算是替周铖消了鬱結——再下去他都有可能幫容愷開罵,這倒黴催的莫名其妙!


    “都少說兩句把那,”這時候最適合打圓場了,“自家人較什麽勁,留著力氣與天鬥。”


    不想某人不依不饒:“天在哪兒呢,你指給我看看?”


    周铖不是容包子,直截了當道:“金大福,別逮著誰咬誰,多大人了,和個小孩兒置什麽氣。”


    “我就煩他沒心沒肺那樣兒!”


    “人家也沒求著你喜歡,我還煩你呢。”


    “周铖你他媽到底哪頭兒的!”


    “婦幼保健協會。”


    “靠!”


    戰鬥告捷,周铖重新靠回山壁。


    淡定其實是最不好欺負的一個屬性,刀槍不入,順帶反傷。


    密閉空間重新陷入寂靜,周铖微微仰頭,輕輕呼出一口氣,他怕死,怕得要死,可怕有什麽用呢,該來的總會來,命裏注定的。


    隨意放在地上的手忽然癢了一下。


    周铖愣住,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過了一會兒又癢了第二下,然後是第三下,間隔有些長,每每等到他以為不會出現的時候那個小貓爪子便又撓了過來。


    周铖不自覺彎下嘴角,火星人這是在尋找安全感麽?


    雖然大家都聚在一起,可因為伸手不見五指,遠近已經沒了意義,加上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呼吸,存在感便愈發的微弱。


    不出意外,花雕這會兒肯定護著馮一路呢。


    金大福的粗神經不足以支撐他產生下意識尋找安全感的纖細情緒。


    於是隻剩下火星人。


    看著咋呼,不知情的會以為這是隻虎崽子,其實都不用是什麽勁兒,拿手指頭輕輕戳一下,那鼓鼓的紙就破了,毫無挑戰性。


    或許是被這插曲分了心,周铖居然覺得恐懼感散了一些。那家夥知道他這有一下沒一下撓的是誰的手麽?周铖饒有興味地想,不期然的,爪子又摸索過來。


    顫顫巍巍,小心翼翼。


    周铖連自己怎麽想的都沒捋清楚,就像個捕鼠夾似的啪就把那爪子拍住,下一秒手掌合攏,小耗子就被攥在了掌心。


    容愷愣了下,馬上往回扯胳膊。


    周铖覺得有趣極了,手下不鬆,笑容在臉上擴散,黑暗中,恣意卻安靜。


    終於,掙紮的小耗子變成認命的小耗子,靜靜地任由周铖握著,再不鬧騰。


    手真小。


    周铖的思緒有些飄忽,想到什麽就是什麽,沒任何傾向和重點。


    都說大手抓草小手爪寶,他琢磨著,果然是個摟錢的好手。


    小耗子又動了下,周铖以為對方不死心地還要跑,哪隻下一秒小爪子反過來輕輕握上了他的。先是試探性地碰了碰,見他沒反對,才一點點,一點點地,握實。


    心驀然一軟。


    但不等周铖說什麽,略安心下來的火星人又開始沒頭腦的惹事——


    “救援……會不會不來了?”


    這時候說這話純屬找虐,果然,金大福開始吼:“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周铖依然握著那爪子,卻毫無同情。


    弱智尚可原諒,腦殘死不足惜。


    “他們要真來,我說了也會來,他們要是不來,我不說也沒用!”尤其是嘴硬的腦殘。


    金大福又罵了句什麽,以“你媽逼”開頭,但後麵周铖沒聽清。


    不過該罵,所以這會兒他在精神上與金大福同在。


    火星人這一次沒有回嘴,不過情緒激動了,明顯是氣憤不過,連爪子都在抖。


    一滴水落到周铖的手背上。


    兩滴。


    三滴。


    周铖疑惑片刻,然後悟了。人在極度害怕的時候總是神經脆弱的,不論什麽星係。


    圍觀的淡定心情不至於崩塌,卻還是瓦解了一角。


    “你水做的啊……”連周铖都搞不懂自己為嘛感慨這麽一句,聽起來就像毫無原則寵溺小孩兒的長輩。


    而他也確實沒原則的寵了,順著一種微妙的心情。


    把近在咫尺的腦袋攏過來,周铖的手掌輕輕覆蓋住容愷的眼睛。


    溫熱的水汽濡濕了掌心。


    火星人照例先掙紮,然後減弱,放棄,最終一點點,一點點地抓住他的胳膊,不那麽踏實地輕摟著,好像隨時準備下一秒被甩開。


    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周铖有短暫的發怔,仿佛心裏也潛入了一隻小耗子,先是撩撥的他心癢癢,然後又一點點地,傳來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元旦快樂!新的一年涼壯壯也會努力滴!所有坑下的孩紙都是傷不起的天使,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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