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兩條長廊,正院就出現了。


    四爺負手站在正院前,目光望著屋子裏微弱的光。


    想都沒想,抬腳就進了正院。


    並且,他抬手朝蘇培盛示意了一下,沒讓唱報。


    堂間門口,李福康和半梅在外頭站著。


    兩人見了四爺,忙著行禮。


    四爺沒說話,隻順著堂間,進了裏間。


    一進屋,就見女人端著瓷碗,翹著纖纖玉-指,正喝著湯。


    沒有奴才唱報,也沒人傳話,她竟不知四爺來了。


    隻是餘光瞥見柳嬤嬤蹲下了身子,才知道的。


    她抬頭看了看,果然就見四爺站在她的麵前。


    哪裏還來得及喝湯,自然是放下碗筷,上前行禮:“爺吉祥。”


    四爺淡淡“嗯”了一聲,就在八仙桌旁坐下。


    雙臂厚重有力地撐在膝上,冷眸掃了眼桌上的飯菜。


    若音則訕訕笑道:“爺要是沒吃的話,那就一起用膳吧?”


    四爺:“......”


    雖說四爺沒說話,但若音還是給他盛了碗湯。


    “爺,喝點藕湯暖暖胃吧,去燥還潤肺。”


    現在才天黑,她的正院有小廚房,所以向來吃的早。


    四爺這樣忙碌的人,一日三餐鮮少按時吃的。


    尤其這麽晚了,瞧著他的肩上有不少雪屑。


    墨色的靴子外層,濕了大半,估計是在雪地裏走了不長時間。


    那麽,他應該是沒用膳的。


    否則早就坐得遠遠的,在那玩扳指了。


    哪裏會坐在飯桌前,一副大老爺們等著女人伺候用膳的模樣。


    果然,四爺自然地端著她遞來的碗,輕抿了一口熱湯。


    蘇培盛知道四爺今兒來,有正事要說,便把奴才都遣了出去。


    他自個就在門外候著,等候差遣。


    可他猜錯了,用膳的時候,四爺秉著“食不言”的規矩,全程沒說一句話。


    好在若音伺候四爺這麽些年,對他頗為了解。


    每次給四爺夾的菜,他都吃下去了。


    大約一炷香後,兩人就用完了膳。


    蘇培盛聽見裏頭沒動靜後,便讓奴才進來收拾碗筷。


    一下子,原本擺滿膳食的飯桌,換成了擺滿糕點和水果的飯桌。


    外頭,北風“呼呼”地吹。


    屋裏,四爺和若音靜默無言。


    男人不說話,若音也不好主動開口。


    她總不能問“爺今兒心情不好嗎”,“李氏身子好些了嗎”,諸如此類的尷尬話題。


    那還不如沉默呢。


    尤其是四爺這樣的男人,很挑剔的。


    萬一開錯了話題,氣氛隻會比現在更冷。


    等他想說的時候,他自然會說話的。


    若音並沒有等太久,一盞茶後,四爺就淡淡開口了。


    “李氏生產時血崩,你是怎麽想的。”


    聞言,若音心中“咯噔”了一下。


    在得知李氏病好後,她就考慮過這方麵的問題。


    有想過別人怎麽想她,誤會她。


    但沒有想過,第一個向她提問的,居然是四爺。


    她微微轉頭,看向一旁的男人。


    他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燭光斜斜照在他的臉頰,勾勒出硬朗而英俊的側顏。


    叫人看了後,難以移動目光。


    若音淡定地收回眼神,回道:“當時李氏的身子越來越虛,聲音也越來越小,產婆出來找爺,爺又不在......”


    說到這裏,她微微頓了頓,聲音開始變得顫抖起來。


    “然後產婆告訴我,李氏血崩,可能有危險,問我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我看著產婆滿手的血,想了一會子。考慮到李氏已經很虛弱,萬一保了她,她沒堅持住,孩子沒了,大人也沒了,那我如何跟四爺,跟列祖列宗交代......”


    說完,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那是透著委屈和糾結的哽咽。


    她的內心本就沒有邪惡,隻是就事處理而已。


    如果她當時......內心但凡有一點惡意,就不會猶豫,直接“保小孩”了。


    此時此刻,她當然不是覺得真的委屈。


    不都說柔弱是女人爭寵的利器嗎,別人可以,那她也可以。


    若音攢著手絹,輕拭著眼角,傷心地聳了聳鼻子。


    一副她明明溫柔賢惠,端莊大方,卻還是被人惡意誤會的小可憐模樣。


    四爺本來直視前方,沒有表情的。


    但在聽見女人聲音顫抖後,長眉微微蹙了蹙。


    轉頭就見她聳動著肩膀,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長而翹的睫毛上,夾雜著晶瑩剔透的淚水。


    一滴淚水順著精致的臉蛋滑下。


    偏偏她又沒有哭聲,隻是委屈地掉眼淚。


    這般可憐模樣,簡直比大哭還要惹人憐愛。


    你說磨人不磨人!


    弄得原本很安靜的屋子,頓時變得傷感起來。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懷疑她。


    隻是隨意問問,看她怎麽回答。


    不然他也不會在李氏告狀時,幫福晉說話。


    要是真懷疑,他早就冷著她,也就不會來正院了。


    良久後,他輕輕叩了叩桌幾表麵,命令道:“到爺跟前來。”


    若音扁著嫣紅的唇,不情願地走到四爺跟前。


    就讓眼淚掛在臉蛋上,眼睛看向一側。


    以前四爺最討厭女人哭。


    後來......他最見不得麵前的女人哭。


    這會子,瞧著美人兒哭得梨花帶雨的,心裏有種想把她攬入懷裏的衝-動。


    下一刻,他便這麽做了。


    長臂一攬,就把她摁在身上坐下。


    若音低頭玩著指甲,望著自個的腳尖。


    十足受委屈的小媳婦模樣。


    看得四爺沒良心地輕笑一聲,道:“好好的你哭什麽,還哭的這般難看。”


    門口,蘇培盛聽了後,捂嘴笑了笑。


    心說四爺可真會說反話。


    應該是福晉哭得太好看,四爺才沒忍住,把人抱在懷裏哄吧。


    緊接著,四爺從袖口取出一塊藏藍色的手絹。


    一麵給女人擦著眼淚,一麵道:“爺知道,這陣子委屈你了。”


    若音委屈巴巴地抿著唇,從鼻子裏“哼”了聲小的。


    然後,她還懂事地回:“也談不上委屈,我既然是福晉,享受著屬於正室的榮華富貴,管理著後院。那麽,就多多少少會遇上這種事情。哪有人能一輩子都開開心心,一點不如意都沒有。”


    說著說著,她就一頭撲在四爺的懷裏,走心地道:“就連爺這樣厲害的人,也有委屈的時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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