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心裏悔


    陳麗麗本來還挺生氣,覺得是妹妹錯了,自己沒錯。


    聽到水電廠三個字兒,呆住了。


    因為,她一直知道白楊河上建了一所大水電廠,據說等水電廠建起來,現在礦區的火電廠就要關閉,那麽一個大廠,焦來娣就提過好幾次,說將來誰要當了廠長,那也是總工級的幹部。


    這意思是,她盼望王紅兵能提幹盼望了六七年了,好容易丈夫要提幹,給焦來娣攪黃了?


    氣的腦子發懵,陳麗麗就把焦來娣給堵在她家門上了。


    “焦會計,沒你這樣兒的吧,當初咱們說的好好兒的,我家小紅和你家蘭蘭一起上油田中學,你不是還說,將來倆孩子考大學,也得小紅幫蘭蘭?”陳麗麗說:“舉報我家小紅抄襲的人是你吧,你受了我家小紅的恩,反手就把她給賣了,你把她一賣,我家紅兵也沒法提幹了,我是想跟你認親戚做朋友來著,你咋能這麽害我們全家?”


    焦來娣正因為今天在毛紡廠丟了個大臉而不高興呢。


    而杜蘭蘭呢,當時沒覺得啥,結果等傍晚,毛紡廠的女工們從毛紡廠出來,人人都在說她和龔小霞,劉碎娃幾個,罵她們心思齷齪,罵她們小小年級不學好,排擠同學。


    礦區雖然大,但幾乎所有的人串來串去都是認識的。


    才不過從毛紡廠走到家的工夫,就連樓上的幾戶老鄰居都下來問了:“蘭蘭,聽說你們學校有些姑娘居然好好兒的給人小姑娘編謠言,說人打胎,你知道那碎嘴不要臉的小姑娘是誰不?”


    杜蘭蘭給氣的,一跺腳,衝屋裏一頭栽在床上,嗚嗚的就哭上了。


    焦來娣本來就火大,一見陳麗麗,那不火上澆油嘛:“我閨女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考上的油田中學,啥叫個抄啊我問你,陳麗麗,啥叫個抄。你閨女才抄。再說了,跟我做親戚,你不要講笑話了,我跟你一農場種菜的,有什麽可交往的?”


    說著,她一把搡,直接把陳麗麗從自家給搡出來了。


    陳麗麗是個典型的窩裏橫,給焦來娣連推帶搡一頓罵,站在人家門外,就聽焦來娣還在裏麵罵呢:“真是農場裏出來的潑婦,啥也不懂,亂吠了!你繼續吠呀,最好叫礦區人民都看看你的嘴臉,陳麗娜的臉啊,就靠你掌了!”


    陳麗麗鬧騰,別人不笑話她,笑話的是陳麗娜!


    這不毛紡廠,陳麗娜打發走了王紅兵和劉小紅,把妹妹抱上,二蛋提菜,三蛋背奶粉,帶著倆兒子和一閨女,就準備要回家了。


    聶衛民是因為陳甜甜要加班,主動留下來等她,打算等她忙完了,陪她談談心,給她道個歉,一起回基地的。


    “媽,咱們的車快曬化了吧?”三蛋說。


    天太熱了,車雖然停在陰涼處,但是吧,這樣曬一天,裏麵確實悶的不行。


    孩子們每每一上車,那都得熱個滿頭大汗。


    男孩子們還好,妹妹一熱就蔫巴啦,不停的叫著:“不,不,車車,不。”


    這意思是,自己不想坐車唄。


    “好啦,媽媽把窗子給咱們開的大大的,先開上跑一圈兒,等車涼了,妹妹再上車,好不好啊?”三蛋總是最有想法的一個。


    妹妹不懂為啥要先跑一圈,但是吧,隻要哥哥說好,她就願意。


    結果,在停車的地方沒找著車。


    陳麗娜正納悶兒呢,聶工開著車,緩緩兒的走過來了。


    搖下窗子,他說:“上來試試,看涼不涼快。”


    陳麗娜左看右看,聶工急了:“趕緊啊,外麵那麽熱,車裏一點兒冷氣,很快就會跑光的。”


    二蛋一馬當先,上車了。


    嗬,那叫啥來著,一瞬間,他從沙漠一般的炎炎夏日,就鑽進了冰天雪地啊。


    “爸,涼快,賊涼快,你能告訴我不,你是咋把車裏弄這麽涼快的?”


    聶工看陳麗娜上車了,趕忙就把自己的衣服遞了過去:“把衛星抱起來,小心別讓她著涼,這個冷氣孩子怕要受不住。”


    陳麗娜也驚呆了:“你居然給我這吉普車裝了空調?”


    “那不是我一直打報告,申請一台外貿車要研究原裝機油嘛,上麵給批了輛日本車,不如歐美的車好,但是上麵載有空調呢,我就把它給拆下來,裝你車上了。”


    “管道都不對吧,咱們這車不是隻能開暖氣,你咋給上麵安個空調的?”對汽車還算懂的陳小姐,徹底迷糊了。


    聶工還沒說話呢,正在後麵研究圖紙的三蛋說:“我爸應該是把你的暖風係統給拆了,然後把空調安在那個位置,管道是一樣的,估計就是接口有點大小不一,但這個難不倒我爸的嘛。”


    “那咱們往後冬天,也隻能吹冷風嗎,爸爸,我冬天會凍死在車上嗎?”二蛋說的,正是陳麗娜想問的。


    “空調能製冷,也能製熱啊,就是耗油一點,爸,我說的對嗎?”三蛋就說。


    聶工點頭:“你說的非常對,下回爸要去機車廠改造機械,看來得把聶衛疆帶上,到機車廠去給我遞掰手。”


    你甭看遞掰手是件小事兒,但是,機車廠多少小夥子,隻要聶工一到,那都打破頭的,搶著要去遞掰手呢。


    他經驗豐富,技術又好,隨便指點一點兒,都夠機車廠的工程師們受用好久的。


    那不看見劉小紅和陳麗麗,還有王紅兵仨人在街頭,拖拉機前站著呢嘛。


    好吧,他們一家就四個字能形容:失魂落魄。


    二蛋就說:“媽,停車停車,我大姨在那兒呢。”


    “不用管,讓他們站著去。”陳麗娜說。


    她決心要晾夠了,等陳麗麗的腦子清醒了,再取她的病呢。


    這不聶工還不知道她們倆姐妹之間的事兒嘛,陳麗娜就給聶工照著講了一遍,然後說:“劉小紅那孩子也真是,我姐現在越來越糊塗,我讓她跟著我,她還不肯呢,我也不知道她咋想的。”


    “你要在啥事情上犯了糊塗,那怕傷害到了聶衛疆,再來個女人想帶走聶衛疆,他會走嗎?”聶工不這麽認為,他說:“孩子之所以被稱之為孩子,就是因為他們對於父母,那是不論父母有多大的缺點都願意容忍的,隻因家對於他們來說,比大人更重要。”


    “也正是因為這個我才生氣,小紅多好的孩子,就因為陳麗麗的拖累,上不了好學校了。”


    開著車,陳麗娜還得去看趟胡素,給她送些自己替她收來的上好的棉花,幫她衲被子。


    她不剛到礦區嘛,正在著手服裝廠的事情。


    關於服裝廠,陳麗娜有很多想要跟胡素兩個談的,畢竟毛紡廠讓礦區的婦女們有活幹了,但礦區依舊擺脫不了它重工業城的枷鎖,以及汙染。


    而陳麗娜這趟黨校之行,認識了好幾個經濟先行市的一把手,她跟胡素兩個計劃著,一切提上正軌之後,還要把他們請來做客,當然是想搭上他們的高速路,能讓礦區先行致富呢。


    倆人聊了幾句,聽說胡素目前跟胡軒昂兩個一見如故,進展順利,陳麗娜比胡素自己還激動!


    晚上擺弄著給妹妹洗澡的時候,陳麗娜還在想劉小紅的事兒呢。


    妹妹還太小,不用進洗澡間,一個大塑料盆子,把水兌上,她坐裏麵就不肯再出來。那不沒得玩嘛,三蛋給她買了倆小乒乓球,浮在水麵上,給妹妹玩兒呢。


    “聶工,咱們礦區不是一直要投選後備幹部,那名單你有嗎?”


    “有啊,但那跟我沒關係,我不怎麽管那些東西,怎麽啦?”聶工雖然隻搞科研,但現在是礦區掛名的區長,人事欄裏,他是排在第三的。


    當然,他不拿實權的,隻是履曆上會好看一點,工資會高一點,這也是阿書記和自治區想辦法的,要給他提工資嘛。


    “不行,有個事兒你得管一管。”陳麗娜說:“這次選後備幹部,你把杜啟明給提上去,我跟你說,很多同誌能共苦,但不能同富貴,你沒發現嗎,杜啟明的塑料廠這幾年發展的特別好,那個同誌啊,也該經受一下組織的審查了。”


    塑料廠的發展,是因為陳麗娜當初一力逼著,讓杜啟明跑廣交會才能有的。


    但是,等地膜生產出來,規模發展起來,杜啟明那個人就變了。


    拿地膜卡王紅兵並不是個例,他拿地膜審批卡過很多人。各個農場,現在地膜是生產必備品,跟化肥是一樣的,塑料廠不給東西,農場就隻能急的幹瞪眼。


    要陳麗娜猜的沒錯,杜啟明錢也沒少收。


    想當初陳麗娜給中組和青幹的人審,人家可是審了她的八輩祖宗。


    這種審,清白了一步提幹,從此踏上仕途,要真的不幹淨,他下半輩子就唱鐵窗淚吧他。


    聶工在這方麵呆板著呢:“杜啟明那個同誌我不了解,不過他年齡也差不多了吧,我明天翻一下文件,寫一封推薦信吧,讓小王送礦區去,要真是好同誌,應該要提撥的。”


    但要不是好同誌,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你又要吹氣球?”一看妹妹睡著了,聶工在床頭翻騰,陳麗娜就說。


    聶工手停了停,說:“那要不,咱們就不用氣球了,一鼓作氣,再生一個?”


    聶工心覺得,他要把資本主義的奢侈玩藝兒享受個遍,嗯,明天再打個報告,多換幾個牌子來用。


    這邊杜啟明也回家了,不過,他沒有妻子焦來娣那麽理直氣壯,心裏其實怯乎著呢。


    “你怕啥,抄襲這種事兒,就跟汙水似的,劉小紅呀,甭想翻案。”焦來娣說。


    “但是,咱們做這種事情,要陳麗娜真想管,我怕我廠長的位置得丟。”杜啟明說:“你隻知道她潑辣,你不知道,她手段多著呢。”


    他的塑料廠,這些年來是礦區發展的最好的企業了。


    背靠著一座煉油廠,他是整個共和國為數不多的塑料廠裏,最大的一座。


    而邊疆那麽廣闊的天地,每一座兵團農場都需要地膜來提高產料,就更甭說什麽塑料涼鞋,雨傘,雨鞋這些東西了。


    要說這個,他就不得不由衷的感謝陳麗娜。


    要不是當初她建議他多跑幾趟廣交會,學習日本的新型產膜技術,進口大設備,像今天塑料廠的成就,那是根本就達不到的。


    “不會的,你放心好啦。”焦來娣胸有成竹呢:“那個陳麗麗呀,蠢得很,除了喜歡巴結人,沒啥大本事,雖然說跟陳書記是姐妹,但陳書記可討厭她了。她再鬧鬧,陳書記就會把她趕走的,別看親姐妹,真成了仇人,還不如陌生人!”


    “但是,我的名聲壞掉了呀,你們幫我想想辦法,要礦區的人整天罵我,我就永遠不出門,學我也不上了。”杜蘭蘭在臥室裏吼了一聲。


    正好,杜蘭蘭的小姑杜寶珍進來了。


    杜寶珍在衛生院工作,是個潑尿科的醫生,正好兒,也是給陳甜甜檢查身體的那個。


    杜寶珍當時幫甜甜檢查,當然,也是頭一回遇到一個叫流言逼的活不下去的姑娘,就說:“什麽事情都有散的時候,我得告訴你的是,你的完好無損,這個,我會告訴你爸爸的,到時候,就算礦區有再多的人說你跟誰睡過,給誰墮過胎,這又有啥呀,你爸相信你的清白,就是最好的,明白嗎。”


    “可我覺得活著太沒意思了。”她之所以會跟個牧民跑,就是因為,那個牧民家遠在牧區,幾乎不接觸人,她可以永遠不受人嘲笑的原因啊。


    杜寶珍也是個大姑娘,也知道這種事情對於一個女孩子的影響。


    要說她沒聽到還就算了,本來路上就聽說,傳陳甜甜事非的就是她的侄女杜蘭蘭和另外兩個女孩,別的她打不著,杜蘭蘭她總能打著吧。


    所以,推門進臥室,杜寶珍朝著趴在床上的杜蘭蘭,狠狠的就甩了兩雞毛撣子:“你們這些長嘴八婆,把人一好好的小姑娘差點給逼的自殺了,你一點不悔改,還想礦區的人不罵你?我告訴你吧,啊呸,你們呀,就該叫礦區的人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


    “杜寶珍,你發什麽瘋了你打我閨女?”


    “你閨女小小年級嚼人事非,學的就是你啊大嫂,你管管你自己吧,要不然,你閨女的將來,就是你現在這樣子,整個兒一沒素質,還惡毒,壞透根了的潑婦。”


    “杜寶珍,你從我們家給我滾出去!”焦來娣氣的,一巴掌就搧過去了。


    好嘛,杜家一場武鬥,就這樣敲著大鑼拉開了。


    “怪你,沒本事,拿不到塑料地膜,要害我去巴結焦來娣。”不論有啥氣,陳麗麗都能撒到王紅兵頭上。


    王紅兵蹲在道牙子上,不說話。


    “我不管,反正麗娜不給學費,還要咱們回齊思鄉,這事兒你想辦法去。”陳麗麗又說。


    王紅兵說:“要不是因為老丈人丈母娘,要不是因為你當初把我背到邊疆來,要不是咱有倆閨女,陳麗麗,我真的……”


    陳麗麗的勞苦功高,就在於她把王紅兵給背到邊疆了嘛。


    “算了,我去給麗娜下跪,我讓她給咱們想辦法。麗麗,你想想當初吧,咱們往烏瑪依走的時候,一個扶著一個,在那雪原上,那時候你說,隻要給你一碗熱羊肉湯你就滿足了,可現在呢,你想要進城,想要住樓房,不想呆在農場,你想想過去吧,好嗎,真的,我覺得你想想過去,就會舒服很多的,好嗎?”


    陳麗麗心裏豈能不難受?


    她忽然轉身,就看見治安隊的門。


    他們一家,正好是停在治安隊的門上。


    可不,當初往烏瑪依走的時候,那是啥情形啊。她和王紅兵兩個被抓進治安隊,人家要遣返王紅兵的時候,她甚至想著,就算死,也要和王紅兵兩個死在治安隊裏,絕不能叫人把又瘦,又瘸著腿的王紅兵從自己身邊奪走。


    那時候,她心裏隻有王紅兵,隻想把他背到一個有吃有喝,不用挨打挨批鬥的地方。


    可是,從妹妹開著小汽車進治安隊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變了。


    她想要的就越來越多,她都忘了,自己當初是為啥而來的邊疆了。


    突然往地上一跪,陳麗麗就哭開了。


    “媽,你甭哭啦,我會編草辮兒,我還會做工換錢,我自己掙自己的學費,行不行,你不要哭了嘛。”劉小紅說著,也跪下了。


    陳麗麗撕著自己的胸口,說:“媽就是難受,媽也不知道自己咋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王紅兵又氣又無奈,跺了跺腳,說:“好啦,我再去求麗娜讓她管這事兒,總行了吧?”


    正好兒,陳甜甜不是搞完衛生,下班了嘛。


    聶衛民為了開導她,給她道歉,陪她一起走著呢。


    劉小紅本來也是跪著的,見了聶衛民和陳甜甜兩個,敢緊就起來了。


    “你們又怎麽啦,大姨,你能不能別這樣,人看見了多可笑啊?”


    在聶衛民看來,當街哭,也不管看的人有多少,真是夠丟臉的。


    “衛民,你大姨吧,心裏有事,說不出來,所以哭兩聲,你走你的,不用管我們。”王紅兵說。


    聶衛民說:“王思甜,陳甜甜今天有事兒要你幫忙,我問你要不要幫?”


    “啥事,甜甜你說。”劉小紅說。


    甜甜其實沒啥事兒要跟劉小紅說,但是呢,聶衛民從後麵,就輕輕的扯了扯她的衣服。


    “來吧小紅,我真的有事兒找你。”她於是說。


    聶衛民還在揪她的衣服呢,於是她說:“讓你爸媽先回,我呀,要跟你多說會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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