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相互洗腦


    夏影大概有點沒反應過來,頗為挑釁的笑了笑,問聶工:“我能進去嗎?”


    聶工這地兒吧,總愛叫工人們偷,所以焊死了上著鎖呢。


    而且吧,他的規則,除了能在陳小姐身上破功,別的地方,那都是無欲則鋼式的無堅不摧:“不可以,你會把花踩壞的。”


    夏影還帶著相機呢,她也明白,自己剛才用錯情了,這會兒就不再說話了,而是把自己的尼康相機交給聶工,拂了拂自己的長發,就說:“我呀,最喜歡攝影了,這樣,讓我在你和你妻子愛的見證麵前拍個照,好嗎。我要見證這種,特艱難困苦的環境下,最偉大的愛情。”


    說著,她就一手叉腰,開始擺pose了。


    而且吧,這女的真是擁有春風化雨般潤物無聲的本領:“你的妻子是不是還不知道這篇花海的存在呢,拍個照片吧,正好也讓她感受一下。”


    這時候,聶工就應該要給她拍照片了呀,多順理成章的事兒。


    但是聶工把相機拿在手中,瞄準周圍看了一圈兒,等夏影把姿勢擺夠了,卻就把相機給收起來了。


    “拍呀,聶工你甭告訴我,你在這邊疆呆成了個土老帽兒,連相機都不會摁了吧?”


    “夏小姐,這是邊疆,你們入境之前應該接受過檢查的,相機不可能入境,那麽,我問你,這相機是怎麽進來的?”


    “我跟你們礦區的領導打了申請呀,我隻是個女人而已,我來投資,於是想拍幾張照片,這沒什麽錯吧?”夏影一臉的天真和茫然。


    聶工說:“當然有錯,我都說了,這是邊疆,這兒的每一寸土地,外來人口都是不準拍照的,如果有人一味的想拍照,她很可能,就是一個美日間諜。”


    “那你把我的相機還我,還有,我覺得你這人一點意思也沒有。”夏影說著,伸手就要相機了。


    聶工才不給她呢:“我得檢查你相機裏的照片,這是其一,其二就是,等你出境的時候,相機我會還給你。你們是來做生意的,不管你曾經是個什麽人,也該知道,遵守一個地方的法律,對吧?”


    夏影氣的,直接不說話了。


    當她生氣了,就會恢複初見時那種端莊,冷豔,高貴的闊太太形象。


    聶工帶她在三號基地轉了一圈兒,就準備前往八一農場,那是近兩年來才組建的一所農場。


    農業規劃做的特別好,而且呢,因為濕地麵積比木蘭農場大得多,所以風景非常優美。


    “回賓館。”夏影直接說。


    聶工說:“到了邊疆,不看看濕地和綠洲,僅礦區來說,沒什麽意思的。現在正值秋收,孩子們全在農場裏摘棉花,我建議您去看看,您說呢?”


    “我生在舊上海,對於務農,邊疆,以及農業大生產這些字兒,除了厭惡,就是極盡的厭惡,我不想看見那些東西。”夏影說。


    她是下鄉最早的那批人之一,可以說對於上山下鄉,勞作,有種切骨的恨。


    “蘇向東原來是在延安,我看過他給筆友傅永東寫的信,信裏有那麽一段兒,說自已為了買一罐麥乳精,曾經一天,走了三十裏路去趕集,買到以後,又三十裏路,把那罐麥乳精送給你,再然後,走了六十裏路,回自己的知青所,有這事兒嗎?”


    夏影閉著眼睛呢,說:“有。”


    “我種雪蓮,很容易的,是在吃飽肚子的情況下,而蘇向東給你買那罐麥乳精,在你看來不算什麽,但是,他是在饑著肚子的情況下,一天之中,走了整整六十公裏的路,那是一個人體能的極限了吧。”聶工說。


    蘇向東在給傅永東的信中抱怨,不知道妻子為什麽非得要吃一罐麥乳精,而他買完那罐麥乳精,回到知青點後,腳上全是磨起來的大水泡。


    夏影冷笑了一聲:“我現在不吃麥乳精那種廉價的東西了,我想喝牛奶,會從荷蘭直接空運最新鮮的,我想吃鵝肝,立刻就可以飛到法國去,如果趕得早,還可以在盧浮宮外的廣場上喂鴿子麻雀,晚上就回香港了。”


    “但那種廉價的東西,在當時,蘇向東花了一塊錢,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而你去法國喂隻鴿子,會花光李榮錦所有的積蓄嗎?”。


    “我可以自己賺錢,我並不是一隻躺著吃的米蟲。你們對我有所誤解吧,總覺得我們這種女人到了香港,就隻能靠男人吃飯嗎?”


    “憑什麽呢,憑出賣自己知道的信息,以及給很多華人洗腦,然後日本人給你錢嗎?”聶工頗譏諷的,就反問。


    夏影不說話了。


    當然了,她這種人,什麽樣的美男沒見過呀,聶工給她使美男計,人還給聶工使美人計呢。


    到礦區來,讓聶工這個掌握著機密,於各個地方都有通行權限的人陪著走一走,多拍幾張照片,賣給日本人,那可是天價啊。


    所以,夏影才會表現的,如此熱絡。


    不是真間諜,而是,轉手,賣幾張照片而已的那種,就等於,撈個外塊。


    “哎,聶衛疆,你爸來了誒,帶了一特漂亮的美女。”鄧淳胸前掛著大棉花袋子,正在摘棉花呢,突然仔細一看,他說:“他媽,這女的照片我見過,這是我幹媽。”


    三蛋給棉苓子搞的正癢癢呢,看鄧淳頭朝著自己的棉花來了,就給搡出去了:“熱死了,離我遠點兒。”


    “我不想見我幹媽,我幹爹當時因為她逃港,可是給組織差點鬥死的,我不要見她。”鄧淳說著,就開始往三蛋懷裏鑽。


    “不不,你想的,你想,快起來打招呼。”三蛋說。


    “我不想,不想,真不想。”


    “聶衛疆,摘棉花累嗎,還能幹得動嗎?”聶工說著,揉了一下兒子的腦袋。


    “不累,幹得動,而且,今天摘完,我和鄧淳的棉花就摘夠啦。”三蛋笑著擺手:“阿姨好。”


    夏影很不耐煩啊,眯了眯眼皮子:“小朋友你好。”


    “摘棉花很辛苦吧,說實話,我女兒連棉花是從哪兒長的都不知道呢,看到你們這些孩子這樣勞作,我覺得可真是,太可憐了。你大概還沒玩過相機吧,而我女兒今年的生日禮物,就是一隻,立得拍的萊卡相機。”


    巧了,聶衛疆聽過萊卡相機,因為愛德華給他寄了一隻,可是海關上押著呢,過不了審批。


    “不辛苦,勞動最光榮。”三蛋就說。


    “這孩子是誰,為什麽總不看我?”夏影的目光,終於投到鄧淳身上了。


    鄧淳還是不打招呼,小腦袋在棉花裏杵著呢。


    “鄧淳?”夏影突然就激動了:“是你吧?天啦,真的是你,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見到你,啊,當時王純要願意跟我去香港,她的乳腺癌是可以治好的,可她偏偏要呆在上海。”


    “看吧,她開始哭了,啊,我好討厭女人哭,而且,我也討厭別人提我媽。”鄧淳說。


    聶衛疆一聽這女人提起鄧淳他媽了,拖起他的腦袋就說:“阿姨,我們要去那邊栽棉花啦,再見吧。”


    背著棉花袋子,倆小男孩一前一後,就跑遠了。


    夏影看著倆孩子遠去的背影,說:“我明白了,聶工你帶我去三號基地,是想試探我是不是個日本間諜,而來這兒,是想讓我看看我曾經的同事的兒子現在過的有多可憐,想要激起我的憐憫心,並說服李榮錦在礦區投資,對嗎?”


    “你說的也對,也不對。”聶工說:“夏小姐,看看鄧淳那孩子,他不可憐,他可能沒吃過法餐,也沒玩過萊卡相機,但他的胸懷,將來會和邊疆的棉花田一樣寬廣。”


    夏影望著一望無垠的棉田,隻能說,當價值理念和觀念不同,在她眼裏,是看不到寬廣二字的。


    “這麽強的紫外線,會曬壞我的皮膚的,趕緊走吧。”她說著,啪一把,就打開了自己的洋傘。


    聶工特地繞一圈八一農場,也是順道來接倆孩子的。


    今天男人們有一整天的活動呢,當然了,連北京來的,工業部的考察團都成了陪襯,所有人陪著李榮錦,參觀礦區的基建去了。


    陳麗娜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聶工中午,還得給這倆孩子管飯呢。


    他開著車,就又往礦區去了。


    領導們今天參觀基建,那視察汽車廠肯定就排到明天了。


    領導要來,大家都緊張啊,該擺的擺出來了嗎,而其中還跟著港商呢,很多事關工業機密的東西,還得藏起來。


    “投個底兒唄,你到底有多少錢啊,如果投到汽車廠,你們的新車,能更早的,投入量產吧。”陳麗娜戴著安全帽,和蘇東兩個在車間裏走著呢。


    到處是叮叮哐哐的聲音,經過焊接方時,震耳欲聾的吵聲,直接就讓人失鳴了。


    “那些錢,曾經是我要給夏影的。”蘇向東說。


    正好後麵來了一輛叉車,陳麗娜一把就推過去了,還好叉車停的及時,沒把蘇向東給碾到,但是叉車上的司機就開始吼了:“領導們,不要命了嗎,碾死你們,我得去坐監獄啊,真是,視察車間沒問題,沒你們這麽幹的吧?”


    “陳麗娜,你家不是有槍嗎,搞來嘣我一槍算了,好嗎?”蘇向東也吼開了。


    “你偷我家聶工的油,偷出來賣成錢,還想送給資本主義闊佬的小姨太,蘇向東,要不是你真有兩刷子,能幹事兒,我現在就去上訪,也要把你給送監獄裏去。”陳麗娜吼著說。


    蘇向東無奈的攤了攤手,高聲吼問:“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講完,就算咱們分析一下一個罪犯的成長史,行嗎?”


    “她先是懷孕了,我們沒條件生,那會兒我給批鬥的特別厲害,而她呢,因為是我妻子嘛,每天除了勞動,還得無止盡的上課,學習,我們就把孩子給打掉了,在鄉衛生院,刮宮的那種,我坐在外麵,能聽見儀器冰冷的聲音,而她沒有打麻藥,就一直在哭,不停的哭。”


    倆人繼續往前走著,蘇向東就又說。


    “後來好容易能回城探趟親,她說什麽都要走,我就說,我賺十萬塊給她,求她不要走,夫妻之間,我們從十七歲結婚,到我二十五歲,真的,我什麽也沒給過她,我想補償她,可她非走不可。而她要走了,我不但工作沒了,我連人身安全也沒法保障。”蘇向東於是又說。


    “當時我就想,我舉報了她,邊防總能把她給我追回來吧。”


    跪在海邊,他痛哭流啼,他不怕坐牢,他隻想讓夏影回來,隻想向她證明,自己不是掙不到錢,不是無能,他能,他能給她錢和她所想要的一切。


    “她在延安那些年,過的太苦了,真的,苦到無論她做了什麽,我都願意原諒她。”


    陳麗娜直接要氣爆了,她不是氣蘇向東愛前妻,而是氣他,為了這種愛,現在似乎是,想把自己賺的黑錢,全送給前妻呢。


    “那些錢我現在不會給她了,在看到李榮錦的那一刻,我就不想給了。”蘇向東攔住陳麗娜,說:“那個男人太猥瑣了,不,他不叫男人,我想,一個女人為了生存而向現實低頭不可怕,但超越倫理的,嫁給一個比自己大二十歲的男人,這女人,不值得我去愛她。”


    “甭在這兒跟我講你偉大的愛情故事了,也甭提你的傷感了。”陳麗娜說:“走吧,到食堂吃碗飯,咱再到實驗場繞一圈兒,最後確定一下明天巡視的路線,成嗎?”


    這麽說著,陳麗娜心裏就在琢磨呢,蘇向東這貨到底有多少錢啊。


    而那些錢,他最後到底要用在哪兒呢?


    “夏小姐,你要不回賓館,就跟我們去吃碗羊肉麵片?”聶工帶著孩子,就試問說。


    礦區飯館子並不多,大中午的,吃小炒什麽的太奢侈了,大家習慣於,要在外麵解決飯菜的時候,吃一碗羊肉麵片。


    國營飯店,這是礦區最好的館子呢。


    聶衛疆饞的都流口水了:“爸爸,我今天要個大碗,我真的餓壞啦。”


    鄧淳說:“我還想吃手抓肉,不過我隻有八毛錢,能買一兩肉嗎?”


    夏影要說一開始對聶工還有點好奇心的話,現在甭說好奇心了,什麽都沒有了。


    “身為堂堂一個高級工程師,你知道矽穀那些可能資曆和研究成果遠遠不如你的人,他們的午餐是什麽嗎?紅酒,牛扒,沙拉,翻開菜譜,不說別的,一份沙拉就值你這個月的工資,你的午餐卻隻吃一碗炒麵。”


    夏影搖著頭說:“你要肯往前邁一步,你都不知道你將會得到多少,真的。”


    “不,夏阿姨,話不能這麽說。我爸午餐隻吃一碗羊肉麵片,可他在石油行業做出的貢獻,全世界都在仰望,這就跟我們八路軍用小米加步槍解放了全中國一樣,是可以吹牛批吹一輩子的事兒。”


    聶衛疆說著,打開車門,一拉鄧淳,就去要羊肉麵片了:“阿姨,阿姨,我要三個大碗哦,麵要多多的哦。”


    “你們家這是遺傳的自大之風嗎?”夏影都無語了。


    聶工看著夏影,無奈的攤手,就笑了:“遊說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不是最後一個,夏小姐,但是,我想說的是,咱們真的是觀念和理念完全不同,下午我就不陪你了,石油賓館就在不遠處,你自己走回去吧。”


    一場相互的洗腦,都沒有成功。


    夏影依舊鄙視整個礦區,也依舊鄙視聶工這種冥頑不靈。


    而聶工呢,給夏影小姐氣的,美男計都不屑於使了。


    這回,陳小姐就算一輩子不跟他過夫妻生活,他也不後悔,反正,他是不會再應付這個,夏小姐了。至於服裝廠的投資,狗屁,讓那個李榮錦滾蛋吧。


    下午回到實驗室,聶工一個電話就敲到高峰那兒了。


    當然,是為了嚴查,究竟是誰破例,讓考察團的人把相機帶到邊疆來的。


    而夏小姐呢,為了能從聶工那兒套點東西,連隨行的秘書什麽的都沒帶,可是一個人跑出去的。


    這回倒好,成她一人回賓館了。


    不過好在賓館離聶工吃麵片的地方並不遠,但寧人比較可氣的是,剛才給她趕下車的那個陳麗娜,大波浪長發,紅色小皮衣,大長腿上還蹬著一雙真牛皮的皮靴,站在賓館門口,就在等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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