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戲裏,沙彌戲份和維摩詰居士戲份極多,天女出場在極靠後的時候了。


    不知為何,在觀看前半場時,祈衡宇聽著那些咿咿呀呀的聲音有些不耐煩,直到天女出場,她柔美清亮的聲音響起,他情緒這才平和了下來。


    天女上場後不久,何夢瑩也問出了這次扮演天女的戲子身份。


    剛得知天女扮演者竟然是周美雲時,何夢瑩差點將指甲絞斷,氣的麵目猙獰胸脯不斷起伏,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何夢瑩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理了下鬢發,深呼吸之後,朝著鏡中人燦爛的笑了笑,扶正了耳垂上的珍珠耳環。


    她就不信了,一個唱戲出身的下賤女子,還能爭得過她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不成。


    再次回到包廂後,何夢瑩坐在沙發上,含笑望著台上天女的演出,側過臉假裝漫不經心的向何大帥提到:“父親,您眼光倒是不錯,這位演天女的周美雲小姐,當初可是被您請到宴會上陪客的人呢。”


    她說完之後,抿唇一笑。


    何大帥是色中餓鬼,平時經手的美人不知有多少,很多女人還沒記個臉熟就被他拋到一邊了。


    聽到女兒說周美雲,難得有幾分印象。


    “台上這個,是那個白茉莉花似的美人?哈哈,沒想到她還真有兩刷子。”


    何大帥說話十分輕浮,祈衡宇微皺了眉頭,何夢瑩笑容甜蜜的望著台上旋轉飛舞的美人,柔媚的聲線裏好似浸了毒汁一般:“周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我方才出去時,一小段路,不知聽到多少人想要一親芳澤呢。”


    她說完之後,拿手帕按了下唇角,笑嘻嘻道:“瞧我這張嘴,又亂學話,祈先生千萬別嫌棄我。”


    “何小姐大約不喜歡聽戲,不如離開包廂比較好。”


    這是祈衡宇和何夢瑩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毫無溫度的逐客令,讓她臉上笑容僵住。


    何夢瑩咬著唇,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情:“祈先生,夢瑩年紀小,一時說錯了話,請您不要責怪。”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何大帥哈哈笑著打圓場:“這丫頭人來瘋,說話顛三倒四不著調,祈老弟也別和她計較。”


    祈衡宇望著台上正在演出的天女,淡淡說了一句:“說笑了,談不上計較,隻是輕何小姐出去。”


    他長長的睫毛,好似小扇子一般,神情在明暗交替的燈光下,顯得有幾分晦暗不明。


    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話,卻讓何夢瑩聽出了威脅的意味,周身不由發冷。


    台上,舒安歌時時關注著祈衡宇包廂中的動靜,何大帥帶著何夢瑩進去時,她是看到了的。


    但在場上演出需要專心,所以她隻將此事記在心上,沒有一直去看。


    何大帥跟祈衡宇不算熟悉,但他勢力比不過他,背景也不如他,手裏握的錢、糧和人都不如他,巴結還來不及,哪裏舍得開罪他。


    原本他帶著女兒來,是覺得女兒長的漂亮,又讀過書,現在社會風氣對文明女學生十分欣賞。


    祈衡宇尚未娶妻,兩家若是能結為兒女親家,他不但能在祈衡宇麵前擺擺老丈人威風,還能借祈家的勢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


    隻可惜,祈衡宇沒這個意思。


    結親不成不算事兒,因此生出仇怨來就不好了,何大帥將半截雪茄扔到了煙灰缸中,板起臉道:“夢瑩,別在這裏鬧小孩子脾氣,讓司機先送你回家吧。”


    何夢瑩在外麵仗著家世,總是一副大小姐脾氣,但在父親麵前可不敢胡亂發威,溫順的就像小綿羊。


    “是父親,再見祈督辦。”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錢包,低著頭,緩緩朝包廂門走去,臨出去前不忘滿懷情思的回眸看祈衡宇一眼。


    可惜,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戲台上,沒分給她半點兒關注。


    “歎隻歎佛門病醫無法,說什麽彈指恒河沙數劫。一半是中宵火盡和燈滅;說什麽多生性海光明徹,一半是半渡風生無船接。”


    舒安歌唱到這一段兒,神情聖潔莊重真如天女下凡一般,台下觀眾全都靜了下來,出神的望著台上仙女,眼眸中全是驚豔之色。


    唱完最難這一段兒,舒安歌再看向包廂時,何夢瑩人已經不在了,她唇角微微勾起,朝台下拋灑著籃中鮮花,眾人爭先哄搶。


    關上包廂門後,何夢瑩回到了她之前坐的包廂裏,恨恨的望著台上人。


    她沒有立即走,這出戲還有十幾分鍾就要散場了,何夢瑩打算在散場後,找找周美雲的晦氣。


    不就是一個戲子而已,她就不信祈衡宇那樣清冷的人會將她當回事兒。


    “我佛慈悲大旨,宣布已完,不免回轉西方去者!但願言下打碎了苦虛空,且莫管咱有花沒處灑。”


    天女的戲份唱完了,舒安歌提著花籃盈盈微笑著下台,緊接著文殊師利、眾菩薩和維摩詰居士及眾閑雜人等在唱完了最後的念白後,也紛紛下了場,《天女散花》正式謝幕。


    幕布拉下之後,觀眾席上依然十分熱鬧,大家議論著戲中角色,其中天女一角兒被提及的頻率最高。


    包廂中的客人,在謝幕之後慷慨解囊,大方的打賞著方才演出的戲子們,其中舒安歌收到的又是最多。


    舒安歌到了後台,眾戲務人員歡喜鼓舞,殷勤的聚在她身邊,笑聲不斷的分享著場外觀眾在演出時如何叫好和喝彩。


    眾人簇擁著她在梳妝台前卸妝,盛情難卻,舒安歌隻好由旁人幫自己洗去臉上各種顏料。


    唱戲時上的妝非常濃,對皮膚損耗非常大,所以大部分唱戲的伶人都很注意保養。


    即使這樣,不管混沒混成名角兒,大部分唱戲的到了三四十後,卸了妝一張臉皮膚差的幾乎不能看了。


    舒安歌風華正茂,正是嫩的能掐出水的年紀。卸了濃妝之後,白裏透粉的臉頰就像是新剝殼的水煮蛋一樣白嫩。


    “周老板,您的皮膚很真好。”


    演花奴的在旁邊站著卸妝,看到洗去鉛華的舒安歌後,由衷的讚了一句。


    舒安歌笑了笑,還沒說話,突然又有人喊道:“周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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