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他走,你是不是能答應,以後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我答應,我早就答應了啊。”靜姝泣不成聲。


    為什麽要她一遍一遍重複這殘忍的背信棄義的決定。


    “好,那我幫你。”大歡道。


    靜姝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娘,您幫我勸我爹?那您快去吧,我怕我爹會把他打死。”


    大歡冷聲道:“你爹不是想打死他,是想把他千刀萬剮,以卸心頭之恨。”


    “娘——”靜姝滿眼哀求地看著她,眼睛又紅又腫,幾乎快成一條縫。


    “靜姝,這麽多年,除了把你和哥哥抱回來那次離家出走,我沒有一次違逆過你爹的意思。”大歡道,“但是這次,為了你,我會這麽做。我引開你爹,讓你哥哥調開看守的人,你親自把他放了,和他說完話,送他出去,這樣可行?”


    靜姝眼中閃過驚喜之色,但是隨之而來的就是自責和擔心。


    “娘,爹知道了會責備您,責罰哥哥的。”


    “我已經和你哥哥商量過,有什麽責罰我們都認了。”大歡很艱難地道。


    “娘!”靜姝激動地喊道,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大歡按住。


    “我隻能為你做這麽多了。如果你堅持要跟他走,可能我也沒力氣留你。”


    “不,我不走了,娘,我不走了!”


    私奔這個決定,對靜姝來說本來就是一個兩難的決定。


    她以為,將來生了孩子,和父母再團圓,皆大歡喜;完全沒有想到,會對家人造成這麽大的傷害。


    所以,現在她是真的不想走了。


    她不能拋下家人,讓他們活在痛苦之中,自己卻去追逐自己的幸福。


    這樣太自私,她會一輩子內疚的。


    她想,她就一輩子在府裏陪著爹娘,遙遙地祝福寒小山吧。


    母女倆抱頭痛哭一場。


    這天深夜,屋裏屋外一片寂靜,隻有偶爾一聲半聲的蟲鳴,應和著靜姝心髒快速跳動的聲音。


    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大姑娘,夫人讓奴婢來喊您。”外麵傳來大歡貼身丫鬟的聲音。


    靜姝把手邊沉甸甸的藍底黃花包袱拎起來,走路的時候牽動身後的傷口,疼得她絲絲抽著冷氣。


    然而想到要見寒小山,並且這是最後一麵,身上的這點痛苦與心中的不舍和巨痛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瑾兒姐姐,”靜姝出來後低聲道,“你告訴我在哪裏,我自己去。”


    她身邊的人已經被她連累太多了,她不想連娘身邊的人也連累了。


    不,事實上,今晚娘幫她,爹未必不遷怒娘身邊的下人。


    那她隻希望,少一點連累別人。


    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她發誓。


    瑾兒猶豫了片刻道:“還是奴婢帶您去吧。奴婢把您送去就走,不會偷聽您說話的。”


    原來她是這般想的。


    靜姝歎了口氣,“我是怕連累你。”


    “奴婢不怕,夫人和姑娘對奴婢都好,奴婢就是為您粉身碎骨也願意。”瑾兒毫不猶豫地道。


    靜姝到底沒用她,自己提著重重的包袱往她說的地方去了。


    在府裏這麽多年,自己竟然不知道那處還有地牢。


    到達的時候,外麵看守的人已經被調走,隻剩下柏舟站在地牢門口等她。


    靜姝滿眼愧疚地看著他,嘴唇翕動,卻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進去吧。”他淡淡道,“我在這裏等你,長話短說,爹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發現。”


    “嗯,”靜姝點點頭,“哥哥等我。”


    她不走了,從爹娘哥哥到下人,哪個對她不好?


    她如何能為了一己之私,讓他們為自己難受?


    地牢裏陰森恐怖,牆角的火把熊熊燃燒,各種刑具四處懸掛、堆積著,影子投射到牆上、地上,像張開獠牙的各種猛獸,冷風陣陣,裹挾著濃重的血腥之氣。


    寒小山躺在地上,佝僂著身體,渾身上下血人般,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絲毫聲息都沒有。


    靜姝撲過去,一邊流淚一邊喚著他的名字:“小山,小山……”


    寒小山動了動身體,睜開了眼睛,聲音沙啞,喃喃地道:“大姑娘,是你嗎?我是不是做夢了?”


    “不是,不是,真的是我。”靜姝哭成淚人,“你還好嗎?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


    “不,不怪你,是我不好。”寒小山道,“你別哭了。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好好找個人嫁了。我配不上你,我就是個戲子,咱們身份懸殊,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兩人相見,說幾句,哭一場。


    很快,鐵門上傳來敲擊聲,柏舟道:“快點,沒時間了。”


    靜姝擦擦眼淚,拍拍帶來的大包袱:“這是我給你的金銀細軟,你留著娶親,別惦記我。我在爹娘身邊,肯定很好。”


    說完後,她站起身來,扭頭不再看他,對著柏舟道:“大哥,你找幾個人送他出去,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好嗎?”


    “你信得過我?”柏舟冷聲道,“不怕我動手腳?”


    “大哥——”靜姝聲音悲切。


    柏舟到底心軟,晾了她一會兒便道:“你站到一邊,我讓人去挪他趕緊送出去,晚了爹察覺,神仙也救不了他。”


    靜姝目光悲切地看著幾個人忙活,把寒小山抬走,越來越遠……


    她仿佛聽到他一直低聲喊著“大姑娘”,心碎了一地。


    第二天,魏紳知道後,果然大發雷霆。


    靜姝拖著疼痛的身體跪在魏紳麵前,磕頭磕得額頭都出血了。


    魏紳到底舍不得她,甩袖離開,誰都沒有懲罰。


    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平靜,靜姝安心養傷,每日堅持到父母房中伺候。


    魏紳還在生氣,對她視而不見,她就更加小心地伺候,毫不氣餒。


    “你要不要出去見見他?”柏舟私底下偷偷問她,“他住在星雲客棧養傷,爹其實知道,但是礙於你,並沒有再為難他。你大概不信,可能覺得我們還害他,我陪你去看看。”


    靜姝咬牙道:“不,我信爹和大哥。”


    事到如今,何必再見?徒增傷感而已。


    “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進來,跑得太急,頭發散了都沒察覺,哭得如喪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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