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尋常人家,小年兒是改善夥食的日子,迎接新春的開始。山寨卻有所不同,除卻少數在外巡邏人員,其餘人等必須回歸。


    二百多年齡偏大山匪,今日集體匯聚於山寨平日間的禁地。一座小木屋規模不大,靜靜的矗立在雪地中,周圍幾顆幹枯的樹木環繞。


    二百多山寨人員整體年齡偏大,皆麵色肅穆,自動排好整齊隊伍。站立在木屋外,一個個低頭不語。


    每次可以進入小木屋一人,不允許有絲毫的不敬神色。龐老和金三多一左一右站在門口,不苟言笑打量著每位進入小木屋的成員。


    就連小卜侍和小東西也不放過,照樣經過嚴格審查。小孩子不明就裏,大清早睡的正香,在被窩中被拽出來,此時正是滿肚子怨氣。可是卻不敢發作。


    刑真亦被嚴格要求在此行列,是最後一個進入小木屋。龐老和金三多左右跟隨。


    小年兒對於刑真來說有特殊意義,本來並不想參加這次活動。無奈拗不過山寨的軟磨硬泡。


    首先入眼的是楊老頭兒,今日換上了一身整潔幹淨的黑色衣衫。丁點兒不見往日的襤褸,麵龐也是幹淨異常,看得出楊老頭兒今天精心拾到了一番。


    不僅如此,往日佝僂的身軀,今日微微挺拔。老人麵色有些潮紅,顯然是因挺直腰身吃力過度。就連不離不棄的煙袋鍋子,今天亦不知所蹤。


    見刑真進入,楊老頭兒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刑真腹誹不已,今天這老家夥轉性了。不拿煙袋鍋子敲腦殼,反而客客氣氣。還真有點兒不習慣。


    順著楊老頭兒的手勢,刑真目及前方。突然大腦嗡得一下,像是被比煙袋鍋子大十餘倍的鐵錘重重敲了一下。


    堅強木訥的少年,雙眼瞬間渾濁,兩行熱流在眼底不由自主的流淌。


    目及望去,所謂的靈堂沒有靈牌。前方桌案上的香爐,正燃燒著剛剛進入祭拜時,沒有燃盡的檀香。


    檀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這次山寨估計要破費了。


    在往前看,一柄漆黑的重劍橫陳在桌案,劍架距離桌麵一尺有餘。安靜的躺著,許久沒有動過。雖然重劍安靜異常,卻沒有絲毫的灰塵。


    重劍後方是牆壁,牆壁上麵掛著一幅畫像。使得刑真震驚的,是重劍和畫像。


    重劍怎麽看怎麽像是管老頭故事中的重劍。至於畫像,刑真太熟悉了,曾經多少次想在夢中相見的人,卻一直沒有達成所願。


    一女子白衣勝雪不染塵埃,騎坐在高大駿馬上。女子很是高大,比之尋常人家騎馬的女兒家要突出很多,更具有颯爽的英姿。


    白衣獵獵隨風舞動,像是真實的一般,可以看清楚衣袖飄搖的細微褶皺。


    女子雙手勒住馬韁,白色駿馬一對前提高高抬起。高大女子遙望前方,大有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


    至於高大女子容貌,刑真深深烙印在腦海,說是魂牽夢繞不為過。不是別人,正是五歲那年撒手人寰的娘親。


    畫像中的娘親沒有病態,麵色紅潤朝氣蓬勃。眼底迸射出淩厲的目光,與之病態一點兒不沾邊。


    畫像不僅僅是印象中的娘親,更是和管老頭兒故事中的主人。白衣駿馬重劍的女子完全吻合。


    刑真現在沒心思聯想其它,噗通一聲雙漆跪地。以膝蓋前後輪換,緩緩行至前方十餘丈遠的路程。


    龐老快速走進刑真,遞給其三注檀香以及一個火折子。


    後者示意,接過檀香臨近香爐後點燃。檀香煙霧升騰,娘親的一舉一動亦在腦中不斷浮現。


    高大女子撫摸著幼小刑真的腦袋瓜:“孩子,你不笨,你比誰都聰明。記住你姓刑,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高大女子做著男人的髒活,一堆土一捆草一桶水。攪拌好的泥土夾雜著幹草,一點點累積茅屋的土牆。


    高大女子指著破爛小葫蘆,反複叮囑:“刑真你一定要記好了,葫蘆千萬不能丟失。”


    祭拜過後起身,刑真第一次直麵楊老頭。拱手抱拳後語氣毋庸置疑問道:“請楊老先生告訴我真相。”


    見楊老頭沉默不語,刑真繼續問:“請龐老先生告訴我真相。”


    “請金老先生告訴我真相。”


    三個老頭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點頭示意後。楊老頭緩緩走近擺放重劍的桌案,雙手將重劍捧起。


    隨即沉重的走到刑真身前,破天荒的深鞠一躬。身形保持九十度彎曲,鄭重道。


    “如果不想讓你的娘親失望,請收下此劍。”


    刑真木然,答案已經在明確不過。畫像中的高大女子,正是刑真的娘親。


    重劍亦是刑真娘親的佩劍,隻是不知何時落到山寨手中。幸運的是整個山寨都很敬重娘親,沒有做出不敬之事。


    刑真抬手輕輕撫摸重劍,像是在撫摸至親至愛。茅屋,小葫蘆是娘親留給刑真僅有的遺物,現在又多了一柄黑色的重劍。


    刑真繼續追問:“請楊老告知真相。”


    後者也有自己的堅持:“如果不想讓你娘親失望,請收下重劍。”


    二人一問一答不下十餘次,最終刑真妥協道:“我如果收下重劍,你們是否會告知我真相。”


    楊老頭兒仍然沒有起身,繼續堅持:“等達到你娘親的要求,自然會告訴你真相。”


    刑真思索良久,問了一句遠在天外的話。


    “蘇先生和商叔叔,是不是也知道其中的隱秘。”


    楊老頭兒直言:“不錯,否則青陽鎮那麽多的孩童孤兒,為什麽隻收養你照顧你一人。”


    刑真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蘇先生收養大將軍,商叔叔收養季冷。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有秘密?”


    楊老頭兒道:“不錯,他們各自的身世和你一樣,都有秘密。”


    “可不可以告訴我,大將軍和季冷的秘密?”


    “還是那句話,等達到你娘親的要求,自然會告訴你一切。現在不行,誓言不允許,條件不允許,你自身也不允許。”


    “什麽要求?"


    “現在的要求是變強,變得更強。能夠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懂的活著最重要,可以應付身邊的一切敵人。”


    “敵人是誰?”


    “現在不能說,請不要再問。請收下重劍。”


    “娘親的佩劍我一定會收,就算你們阻攔也不行。哪怕頭破血流與天下人為敵,沒人能在我手中搶走娘親的遺物。”


    楊老頭兒哈哈大笑:“好,很好,希望你刑真說道做到。”


    隨後嘴角泛起詭異微笑,老話重提:“不想讓你娘親失望,請收下重劍。”


    事已至此問不出緣由,所幸先拿回娘親遺物。


    刑真對著祠堂內另外的三人,楊老頭,龐老和金三多,依次深深作揖。


    “謝謝前輩,一直照顧娘親的遺物。刑真感激不盡。”


    然後才去雙手托起黑色重劍,兩手分別置於楊老頭兒雙手外側。微微用力,重劍紋絲不動。


    楊老頭詭異一笑後:“接好重劍。”


    隨後猛然抽出雙手。措不及防刑真突然來了個大彎腰。好在離地一尺處,楊老頭兒單手拖住重劍。


    刑真汗顏,疑惑問道:“少說也有一百多斤吧,曾經真的是娘親的佩劍?我有點懷疑,娘親是怎麽拿起來的。”


    楊老頭托起重劍直起身軀,後背仍然是微微彎曲。


    一本正經道:“的確是你娘親的重劍,她當日可以拿起重劍,並且衝鋒陷陣。萬軍中取敵軍將領首級,以後做這些的該是你了。”


    刑真認真點頭:“我會做到的,娘親的遺願刑真會堅守。無論是多麽困難,無論敵人多麽強大,刑真不怕。|”


    楊老頭兒沒接這茬,提醒道:“拿穩了,劍是你的,要你自己拿。”


    刑真雙腿分開微微下蹲,雙臂用力衣服外有隆起。深呼吸一口氣,逐漸調整呼吸吐納的頻率。


    正色道:“楊老請。”


    老人抽出幹枯的手掌,刑真紋絲不動,不過雙臂在微微顫抖。


    楊老頭凝重道:“你娘親的第一個遺願,劍不離身,吃飯、睡覺、練拳、拚殺。時時刻刻要背著重劍。”


    刑真絲毫不做猶豫:“一定做到。”


    接著問:“敢問前輩,這個重劍是如何佩戴。誇在腰間還是負於身後。”


    楊老頭兒給了一個看白癡的眼神:“當然是負於身後,你那小細腰能誇得住嗎?”


    然後揮揮手:“你倆別看熱鬧了,過來幫刑真背上重劍。”


    三人齊動手,沒有劍鞘,一圈圈麻布包裹著重劍。脫光刑真上衣,將包裹好的重劍背在刑真身後。


    重劍太長,以至於劍柄整整高出刑真一個腦袋。


    再觀刑真彎腰行禮致謝,動作相當的滑稽。若不是祠堂莊重地,恐怕三個老家夥能笑出豬叫聲。


    刑真問道:“不可以告知娘親的秘密,總該能講一些重劍的來曆吧?”


    龐老點頭:“這個可以。”


    整理思緒後娓娓道來:“此劍原名為真羽,重一百零八斤。在困龍大陸名聲顯赫,等你有機會行走困龍大陸,自然可以知曉。”


    “真羽為鈍劍,沒有鋒銳的刀鋒。其實重劍出名不是因為劍的本身,而是因為用劍之人。”


    “真羽除了沉重,沒有其他特殊。輾轉數位武道大宗師手中,皆無法使真羽如飛劍一般殺敵於千裏。”


    “唯有一人做到,就是你的娘親。怎麽做到的沒人知曉,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真羽名聲太大,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刑真以後行走江湖也好,仗劍天下也罷,沒有足夠的實力前,不能透漏真羽的本名。”


    “我們已經想好了,暫時就叫做刑罰。取其殺伐諧音,取刑真一姓。罰在後姓在前,名為刑罰。”


    刑真對新取的劍名沒有意見,反而對真羽疑惑頗多,小聲嘀咕:“真羽不是輕如羽毛嗎?這重劍哪裏輕了。”


    三個白眼同時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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