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鄉村幾乎都一個樣子,柳店鎮除了一條河一座橋以外,記憶中並沒有特別顯眼的標識。


    沿著官道一路疾馳,進入剡東縣境後,步安便減慢速度,留意著路旁的景物,生怕錯過。


    大夥兒也知道快到地方了,都不再言語。深秋田野間沒有蛙鳴蟲噪,四下裏隻剩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與稀稀落落的馬蹄聲。


    馬隊行到一片樹林前,張瞎子突然壓著嗓子喊了一聲:“步爺,有人……”


    步安趕緊勒住韁繩,坐下馬匹粗重踹息著,轉圈停了下來。身後眾人隨後趕了上來,七八匹馬混作一團。


    林間有急切的腳步聲,聽動靜似乎人還不少。步安想不通會有什麽人守在這裏伏擊自己。那幾輛鏢車中沒有人逃脫,照理不可能有機會通風報信。


    頃刻間晴山已翻身下馬,隻見她一手把韁繩扔給了素素,順勢一彎腰,便將身後古琴抱到了身前。她這姿勢雙手正好都放在弦上,簡直能將古琴當做琵琶來彈,也正因如此她才總是抱著琴。


    惠圓和尚肩頭的箭傷已經包紮過了,此刻坦著左臂,擋在了最前,他要是再壯上一些,倒有幾分魯提轄的味道了。


    步安很無奈地又被大夥兒圍在中央,大概之前那麽搏命的狠勁把他們都嚇到了,怕他一眼不合又要衝上去和人拚命。


    人群從樹林裏鑽出,黑壓壓一片迎了上來,竟全是兵卒打扮,有持長矛,有持盾牌,不一會兒便將七司團團圍住。看樣子大約有百餘人之多。


    “來人下馬!報上姓名!”有個中年兵頭空著手站在最前,眼神冷冷地從七司眾人麵上掃過。


    步安為了從拜月教手裏搶出樓心昱,一路爭分奪秒,卻被這些官兵模樣的人攔住去路,心裏怒火騰地竄起。但眼下救人要緊,縱然這人口氣不善,他還是壓抑著火氣答道:“我們是越州鬼捕七司,從越州城來,正追拿拜月教眾……”


    “追拿拜月教眾?”中年兵頭冷笑道:“我看你們就是拜月教眾!來人,都給我綁起來!”


    “等一下!我是天姥步安,你們是什麽人?!”步安伸手道。


    “綁!”中年兵頭不容分說地喝道。


    “綁你老娘!”


    話音未落,便有“叮”的一聲琴音泛起,這兵頭臉色頓變,右手猛地探向腰間,可一柄長劍剛剛抽出一半,金石交錯般的戰歌旋律已然傳開,琴聲如同一圈巨犁掃向四周,迎頭趕上的兵卒們便像雜草連根拔起,朝外拋飛出去。


    兵頭咬牙切齒地大喝一聲:“找死!”抽劍衝了上來。


    緊接著黑影一晃,惠圓和尚用沒受傷那側肩膀,將他連人帶劍一同撞飛。


    一眨眼功夫,圍在七司周圍的百餘個兵卒已經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那兵頭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嘴裏罵罵咧咧。


    不知道是誰在找死……步安搖搖頭,招呼眾人撥馬前行。


    ……


    ……


    深夜的柳店鎮一片沉寂,七司眾人將馬綁在了鎮口的大樹上,接著走過石橋,沿河岸邊的街道,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前行。


    步安隱約記得自己當時是從哪個巷子進去的,又怕自己看錯了,來回確認了幾遍,才將眾人聚到巷口。


    他問張瞎子,瞧出什麽動靜了沒有。張瞎子說,奇了怪了,鎮上一個人都沒有。


    瞎子說得輕鬆,步安卻聽得毛骨悚然,想起了自己當初講的那個鬼故事。他看一眼素素,隻見這小丫頭也一臉驚悚。


    “你會不會看錯了?”步安又確認一遍。


    “人睡著了也有聲的,可這鎮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張瞎子一臉嚴肅。


    “這麽說,那些孩子沒有被送到這裏來……咱們被騙了?”洛輕亭驚道。


    步安趕緊示意她小聲,解釋道:“多半藏起來了……地窖地牢什麽的,瞎子怕是聽不出來。”


    張瞎子點了點頭。


    “可這諾大一個鎮子,怎麽會一個人都沒呢?”晴山不解道:“假如是拜月教接頭的地方,總要留幾個人在外麵,不會全躲去地窖了吧?”


    步安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問晴山:“影伯要是扮成人的樣子,常人看得出來嗎?”


    晴山搖搖頭:“張大叔應該能看出來,旁人若是沒有太高的修為,估計隻當他是人。”


    素素聽得牙齒打顫,鄧小閑一臉狐疑地看著她,輕聲道:“今夜是陽夜,你怕個什麽?”


    “不是……公子的那個故事……”素素苦著臉看著步安,大概第一次覺得這個故事原來這麽可怕。


    “什麽意思?”晴山問。


    步安朝黑黢黢的巷子裏看了一眼,頭皮有些發麻,講故事的人,自己也把自己嚇到了。


    他不想再嚇大夥兒,便輕聲道:“瞎子你再瞧瞧,這鎮子上有沒有鬼?”


    張瞎子愣了愣,似乎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但見步安一臉認真的樣子,便點點頭盤腿坐下。這瞎子在去鄞州的路上,剛剛才凝神晉升修士,是七司四位道修中修為排在第二的,僅次於鄧小閑。


    隻見他神情越來越凝重,突然把聲音壓得極低道:“這鎮子是陰煞之地……聚了數百個陰魂……”


    沒有活人,全是鬼……七司眾人聽得麵麵相覷,縱然他們就吃的鬼捕這口飯,可乍一聽到這樣的消息,同樣心驚肉跳。


    “這條河呢?”步安追問道。


    “河道不是……陰氣最甚的便在我們身後這條巷子裏……”張瞎子答道。


    步安大概弄擺明怎麽回事了。


    這鎮子裏的老保正、東家男人,甚至包括所有鄉民全是陰魂,因為占了這陰煞之地,才能修得像活人一樣,常人難以分辨。那些河中的女鬼,想必是要搶這塊鬼修寶地。


    自己幾個同門一頭撞進這個鎮子,想必是在鬼門關上走了個來回。當時若是被女鬼害死,就成了陰魂的補品,殺死了女鬼,則是替那些陰魂除了敵。


    原來拜月教不單單是要造神,還跟陰魂有點瓜葛……會不會是人為製造鬼仆鬼奴?


    步安想通這些,對拜月教的興趣突然大了起來。


    “幾百頭鬼而已……”他沉聲道:“咱七司不就是幹這個的嘛……都動起來,今晚幹一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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