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躺在寧陽客棧裏養了幾天傷,每天練練字,逗逗晴山,日子過得很是快活。


    他料定宋尹廷那邊遲早會發現所謂“拜月妖邪南下”,隻存在他們想象之中,於是每日都請醜姑去瞧一瞧,劍州延平兩府的交界處,有沒有曲阜大軍的蹤影。


    初四這天,醜姑回來報說,那邊發現了人,是一支好大的車馬陣勢,還有許多穿著綠衣服的人,距離劍州延平兩府交界處的大田縣,隻剩一天的車程了。


    這下便連步安也有些納悶,綠衣服多半是督察院的人馬,他們來幹嘛?


    他當下便將自己關在屋裏,推演各種可能。不久得出一個結論來:督察院的人,忽然來了延平劍州兩府,必然是張承韜的鬼點子。


    這小老兒知道漳州玄騎的火器厲害,卻是一樁極大的秘密,不能使在漳泉兩地,因此特意讓張賢業橫跨五十裏天塹,在閉塞的劍州府寧陽縣,以此凶器,與曲阜大軍一決雌雄。


    隻要讓他們把那些火器帶出山來,曲阜軍說不定要吃大虧。


    而假如宋尹廷仍照著先前的計劃,分兵兩處,那麽趕到劍州府的半數人馬,可就危險了。


    如此一來,張賢業興許能趕在督察院的人來到之前,毀屍滅跡,然後吞下劍州延平兩府,令宋尹廷有口難辯!


    算一算日子,督察院的人初四才到劍州延平兩府的交界之地,漳州玄騎若是沒在山裏被素素拖住,早幾天就能出山,這時候大概已經拿下大半延平府了!


    眼下張賢業已死,張承韜的這個後手,自然也就落空。


    可擺在步安麵前的,卻是另一道難題。


    他本來的計劃,是躲在宋家身後,猥瑣發育,可督察院的人一來,卻有可能提前將他推向台前了!


    越州七司破了拜月邪教,這必定是個驚動天下的大功,可這一旦成了事實,結果會是怎樣?


    皇帝小兒會念他剿匪有功,就此撤銷贅婿婚約嗎?還是像柳店鎮魔窟救童子一樣,低調處理?


    不,除了這兩種可能之外,還有一個步安更不能接受的結果。


    那就是將這份功勞,記在了餘喚忠身上——因為在皇帝小兒看來,他步安既然是要入贅餘家的,便是半個餘家人了。


    即便從最樂觀的角度看,步安借光複劍州延平兩府之功,脫去了贅婿帽子,羽翼未豐的越州鬼捕七司也不得不暴露在世人麵前,被各方勢力視作值得防範的對手。


    而步安在平定劍州、延平兩府的過程中,所用的種種手段,就可能被人津津樂道,進而被某些迂腐的儒生攻訐。


    假如這個結果,放到半年前,步安說不定會欣然接受。


    可時過境遷,他既然已經知道了屠瑤與晴山的身世,知道宋尹廷出任七閩道都指揮使的真實目的,所要做的,便不單單是甩掉贅婿的帽子了。


    換句話說,即便是最樂觀的結果,也是步安不能接受的。


    因此,必須得把這個功勞,死死地按在宋尹廷腦袋上!


    此時距離督察院的人進入延平府大田縣,還有一天時間,距離他們到達劍州府寧陽縣,還有三四天,他還來得及布置。


    可事情壞就壞在,步安並不知道宋尹廷那邊的狀況,沒法與他統一口徑。


    宋尹廷能禦劍而行,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都沒能抽空來寧陽縣看一眼,就多半是被控製了人身自由。


    那麽……他很可能就在那支車陣中!


    假設如此,宋尹廷從延平府過來的,就應當知道,沒有什麽拜月妖邪南下,可他並不知道漳州玄騎已經全軍覆沒了!


    興許,宋尹廷也在算著日子,估摸著漳州玄騎若是沒有遇到麻煩,應該已經到了延平府——他沒瞧見漳州玄騎的影子,就該知道事情出了變化。


    可宋尹廷會不會太老實,以至於一見了督察院的大官,便早已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事到如今連改口也難?


    他能得出拜月妖邪南下的結論,說不定真有這個可能!


    不行,這功勞非他莫屬,就算他早說漏了嘴,也得重新給他推回去!


    步安想通了這一節,便立刻推門而出,將七司眾人,全都召集了起來。


    ……


    ……


    駱成捷不知道張承韜的陰謀,也不是故意與他配合——與他打了許多天的交道,宋國公得出了這個結論。


    事實上,宋國公隱約已經猜到,隆興皇帝為什麽派駱成捷南下,而不是餘喚忠,或者別的什麽人。


    道理很簡單。


    假如宋家被逼無奈,軟禁了駱成捷,便與樂乎書院扯破了臉皮。


    皇帝正拿天姥屠氏開刀,這個時候,曲阜書院和樂乎書院若也撕破了臉皮,朝廷便隻需坐山觀虎鬥了——這真是一招妙棋。


    從出了泉州城起,宋國公便將劍州延平兩府的剿匪成果,一一說予駱成捷聽。


    駱成捷起先自然是將信將疑,直到車陣進了延平府,才發現此地早已是太平景象。


    曲阜大軍在此之前早就到過延平府德安、大田、南霞、尤溪等縣,雖然後來又撤出去過,但是百姓一見了官兵,便問是不是宋老大人的兵又回來了。


    這便正中宋國公下懷,當下便解釋說,原本這兩府都已光複,隻是眼下忽然起了變故。


    駱成捷此前不曾聽他說起此事,當然刨根問底。


    宋國公拿捏著火候,最後千難萬難,終於還是將那一疊案卷,放在了駱成捷麵前。


    右都禦史駱成捷身負監察之職,見慣了案卷,當夜便通宵達旦,審查此案。


    次日一早,他來到宋國公下塌的驛站客舍,將所有人都屏退出去,密談了整整一個上午。


    宋國公當然咬定了此案隻是冰山一角。


    駱成捷便暗示他開誠布公,不必顧忌。


    宋國公於是打蛇隨棍,將張承韜勾結拜月邪教的結論說了出來。


    駱成捷聽得目瞪口呆,問此事可有依據。


    宋國公便暢然笑道:“這延平劍州兩府,先前積重難返,犬子也束手無策,可駱大人今日來到此地,可還有拜月邪教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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