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心裏憋了火,步安又何嚐不是。


    要不是鬼甲擋著,那天他說不定已經被十七莫名其妙的一腳給踢殘了。而十七踢他那一腳的理由,居然是因為擔心被他騙,而出手試探。


    是她自己說要瞧熱鬧,步安才帶她進了陣,因為這裏確實有熱鬧可瞧。


    對於步安自己,進入桃花源陣,是冒死而來,因為他不知道這桃花源內是什麽情況,有沒有足夠的資源,用以承受天劫。


    可對十七來說,卻毫無危險可言。


    簡而言之,步安絕不會甘心留在這方天地,就算找不到抵擋天劫的方法,最多三年五載,他也會冒死一試。最壞的結果,是他自己被天劫劈死了,而屠瑤與宋蔓秋等人,都可以借此出陣。


    她十七的修為遠超屠瑤與宋蔓秋,當然更不會有事。


    桃花源裏幾乎與世隔絕,自秦末至今,沒有陣玄支撐,也始終遺世獨存,換句話說,等到眾人出去之後,這方小天地也十有八九仍舊存在。


    在這萬古長存之地,擁有數百萬信徒,對於一個舊神而言,是個什麽概念?


    要知道拜月邪教搞得天怒人怨,也不過才占了閩中四府之地,信徒兩三百萬而已——等到邪月離去,這些信徒自然又沒了。


    步安拿命在拚,十七白得了信徒不說,還處處疑神疑鬼,仿佛步安一門心思,就是在算計她似的。


    沒錯,他確實有些事情沒有交代,可那是對他而言,性命攸關的秘密,即便在晴山與自家師尊麵前,也從未透露過隻言片語,憑什麽要告訴她衛十七?


    東海舊神落難兩千餘年,假如被他們知道了這個秘密,他步安還有活路嗎?


    退一萬步說,步安即便騙了她入陣,利用了她做幌子,此前也確實得過她的好處,可他並沒有存過害她的心思,眼下用幾百萬信徒做補償,這筆賬也足以還上了。


    當然,兩人鬧到這個地步,歸根結底還是性情相衝。


    十七在東海地位尊崇,平素囂張慣了,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如此收斂,憑什麽你還對我這麽凶。


    步安卻被晴山和宋蔓秋給“寵壞了”,覺得十七霸道又瘋癲,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而在這晚之後,十七果然躲著步安,即便不小心撞見,兩人也是誰也不看誰,仿佛眼裏根本沒有這個人似的。


    好在沒有這位“大神”相助,義軍的征程也十分順利。


    正如步安所料,櫻洲國的步卒脆弱不堪,裝備簡陋,士氣低落,在屠瑤等人麵前,根本不堪一擊,幾次設伏也被張瞎子一眼看穿。


    十幾日後,義軍便已經拿下了整個祁連郡,人數更是達到了四千之眾,要不是擔心影響農務,造成來年饑荒,這個數字本可以翻上幾番。


    隆興三年三月二十一,七司眾人進入桃花源整一個月,按照櫻洲國的曆法,是鳳梧二十七年四月初三,步安在祁連郡治所所在,連山縣城官署,見到了鳳梧帝派來的使者。


    使者五十來歲,生得清瘦,穿著古樸,站在官署正廳,腰板挺直,脖子梗著,倒是頗有幾分上古遺民的氣勢,隻是一開口便露了怯。


    “爾等……爾等自稱海外……海外仙客……為何擅開殺端……想我櫻洲國……世代皇帝都善待子民……”


    見他羅裏吧嗦說個沒完,步安便痛快打斷了他:


    “你們皇帝,要戰要和?”


    使者聞言一怔,大概沒想到這位“仙客”會如此粗鄙,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步安冷冷一笑道:“若要戰,你就回去告訴他,一個月之內皇城相見;若要和,就讓他自己來見我。”


    使者聽得大驚失色,步安卻不願再跟他廢話,命人將他架了出去。


    這使者乘著牛車出城時,隻見城牆之上站著一位女子,挽弓而射,竟將百十丈之外,一棵如腰粗的楊樹生生射斷!


    牛車又走了一段,他又瞧見一位僧人,拖著那棵剛被射斷的楊樹,氣定神閑地從牛車旁走過,仿佛被他拖著的,不是一棵古樹,隻是一株樹苗而已!


    再往前行,隻見一望無際的山坡地上,忽然憑空多出數百名步卒,跟著兩位手持彩旗,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跑了一陣,又忽然消失不見!


    使者接連瞧見這等場麵,已被嚇得肝膽欲裂,正要催促牛車,隻聽得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貴使怎麽行得如此之慢?且讓我送你一程!”


    使者扭頭看去,隻見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數十丈外,對著他這邊緩緩行禮,緊接著便是狂風大作!


    車前畜生受了驚嚇,奮蹄而行,果然走得快了不少。


    十六天之後,義軍幾乎沒費多少力氣,戰損不過千人,便連接占下了琅邪與阿房兩郡,兵鋒直指櫻洲皇都龍庭城。


    那使者又來了,這回卻是整整一個車隊,送來美女數十,綢緞百匹,寶劍一柄。連同這些禮物一起送來的,還有一位年方二八的櫻洲國公主。


    見了這些禮物,步安居然客氣了許多,絕口不談戰事。


    使者見狀暗自得意,心說這位少年“仙客”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可正待離去之時,卻又被告知,將那位公主與所有美女全都帶回去。


    使者聞言不明所以,去見步安摩挲著手中寶劍道:“像這樣的兵刃,多送些過來,我興許可以考慮,留下那昏君的性命!”


    “這兵刃古已有之,是當年先祖避禍之時帶來的,哪裏還有啊!”使者急道。


    步安懶得跟他廢話,再一次命人將他架走。


    那使者一走,屠瑤便從步安手中接過寶劍,喃喃道:“竟是一柄靈劍……”


    “上古寶器,想必不凡。這彈丸小國,便有這等寶物,也盡歸皇族了,不逼一逼他,還真榨不出來呢!”步安笑道。


    “那位公主倒是楚楚可人,就這麽送回去,委實可惜了。”宋蔓秋卻在一旁掩嘴笑道。


    “對啊……”步安聞言認真點頭,忽然命人,去將那位公主追回來。


    屠瑤與宋蔓秋都以為他隻是開玩笑,卻見他毫無玩笑之色,頓時不明所以。


    當天夜裏,便有土著很是識趣地將那位公主送到了步安房中。


    這下非但宋蔓秋驚慌著急,屠瑤也看不下去了。


    身為步安的師尊,她自然不能看著弟子胡來,正要闖進門去,隻見那公主又驚慌失措地退了出來,緊接著小和尚廣念也與步安一同走了出來。


    “狗屁公主,那昏君都七老八十了,哪有這麽年輕貌美的女兒?!”廣念大概以為隻有皇帝的女兒才叫公主,“這女子是龍庭城出了名的美女,被那昏君送來賄賂的,隨便安了個公主之名罷了。”


    這些天下來,屠瑤早已知道廣念的能耐,見他說得如此篤定,便知道這必是事實,隻是看向步安的眼神,仍舊有些狐疑,心說莫非步安是嫌棄這女子不是公主,才不肯收入房中的?


    “我讓廣念看過了,此女沒有害人之心,師尊便留她在身邊,做個侍女吧。”步安笑笑道。


    “我……”屠瑤聽得莫名其妙:“我何時需要別人照顧了。”


    這時宋蔓秋聞聲而來,見了這場麵,心中暗自歡喜,卻也不知道步安為何要給她師尊找個侍女——以屠瑤的身份地位,哪裏會缺侍女。


    “師尊有所不知……”步安嘿嘿一笑道:“七司多男兒,有些年紀已經不小,便如程荃,早該成家立業了。我若直接把人給他送去,實在有些突兀,不如留下觀察些日子,也看看程荃的意思。師尊若是嫌麻煩,就煩請宋姑娘代勞了。”


    不等屠瑤說話,宋蔓秋便已莞爾一笑:“這樣也好,就先留在我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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