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界一行,曆時三個多月,對步安而言,收獲不可謂不豐。


    始皇留下的道家上古陣玄,昆侖高人費盡心機盜來的佛門舍利子,以及失傳千年之久,儒家六經之一的《樂經》,外加這一片世外桃源,盡落入他的手中。


    穿越以來,他流落江湖操辦七司,南下七閩虎口奪食,有意無意間打下的基礎,都在這一刻如虎添翼。


    非但如此,他還以投名狀作引,將入陣來的四百儒生死死綁在了一條船上,為隆興帝挖了一個大坑。


    其實,步安私底也存著一絲僥幸。


    假如天下儒門真能將隆興帝拉下馬來,晴山大仇得報,宋屠兩家也得以保全,他大可以放下所謂的雄圖霸業,去做個逍遙物外的閑散人。


    可就他所見,儒門中人手段有限,將所有籌碼都壓在他們身上,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所以,他在七司眾人麵前,說自己要坐收漁翁之利,也是為了激勵人心,以免他們懈怠——因為一旦儒門搞砸了,到頭來他還是得靠自己。


    事實上,入陣以來,步安的計劃一直都在變,最初的打算比之眼下要緩和得多。


    有十七在,他根本不需要造神,也不需要逼迫所有人配合,去撒一個彌天大謊。


    最終走到這步,雖然出自他的意願,可或多或少也與十七忽然置身事外有關。


    那一日龍庭峽上,沒殺司徒彥,步安真的是打算帶他出陣,看他的笑話。轉頭遇上十七,聽了她不願插手的那番話後,步安才臨時改了主意。


    既然雷劫的鍋,十七不肯背,步安隻好“造神”,可新神出世,無論如何也引不來那麽大的雷劫。


    此刻眾人還沒見識雷劫,自然蒙在鼓裏。可他們一旦破陣而出,回頭思量,必定對此存疑。


    換言之,步安借刀殺人,是一石四鳥之計。


    第一,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隆興帝也嚐嚐被人構陷、嫁禍的滋味。


    第二,團結生還的儒生,用一場血祭,將他們綁上同一條船。


    第三,借此解宋、屠兩家的危局。


    第四,以血封口,讓眾人即便意識到雷劫過於駭人,不像是新神招來的,也不敢深究。


    然而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步安費盡心思,也不可能顧及所有方方麵麵。


    屠瑤已經對他心存芥蒂,但她想必也清楚,當前頭等要務便是如何破陣而出,因此心中再是不滿,也始終緘口不語。


    步安擔心這樣下去,會影響她“思無邪”的心性,進而耽誤了修為。


    還有一件事情,也同樣棘手。


    計劃有變,孔覃編纂的異獸等說辭,與司徒彥在齊國稱帝的事實格格不入,如此一來,先前對他的安排,顯然是行不通了。


    步安離開龍庭城時,將司徒彥也綁了過來,但是究竟該如何處置他,破陣之前,得有個結論。


    這兩天來,除了與十七“鬥智鬥勇”,以及慫恿仰、孔二人興辦逐月社,步安便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初四下午,遠遠瞧見司徒彥被鬆了綁,坐在距離屠瑤不遠的湖邊涼亭裏,步安終於決定,該把這兩件事,放在一起,做個了結了。


    他看了眼鐵籠中被蒙了眼的“新神”,檢查了籠子上的鎖,又整了整腰間的長劍,這才走上了長堤。


    翠洲小島上,眾人都在坐而論道,即便有人看到他走來,也沒太在意。


    步安走得不急不緩,快到水岸涼亭時,司徒彥已經留意到他,努力裝作平靜的臉龐上,還是不小心流露出了驚慌與嫉恨。


    “司徒兄……”步安踏入涼亭,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他知道屠瑤正看著這邊,便故意笑得有些陰冷。


    司徒彥曾兩次敗給步安,如今對上苦主,氣勢自然弱了三分,加之他那柄青藍靈劍也早已被步安收走,眼下沒有兵刃傍身,便愈加顯得氣短。


    “你要作甚?”他咽了口口水,眼神下意識往四處張望,大概期待著有人能替他出頭。


    不出他所料,仰修與孔覃果然走了過來,隻是這兩人到了跟前也一言不發,仿佛並不準備為他說話,反倒是給步執道助拳來的。


    入陣以來,司徒彥種種作為,看在仰、孔二人眼中,早已不齒。隻不過到底如何處置他,兩人也沒有想好。


    此時見步安過來,大約也樂得假他之手,除掉這個隱患。


    三人有了默契,步安也不再廢話,從腰間緩緩抽出長劍。他像是很享受這種感覺,抽劍的動作極慢,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仿佛很懷念殺人見血的感覺。


    仰修與孔覃站在步安身後,看不見他的神情。


    可這一切,卻全部落入了屠瑤的眼中。


    步安以為司徒彥臨死之際,會做困獸之鬥,不料他竟渾身顫抖,毫無鬥誌。


    漆黑靈劍的劍尖,一寸一寸地遞進,距離白皙脖頸不過一尺有餘時,司徒彥眼中才閃過一絲隱藏極深的冷光。


    果然不是束手待斃的懦夫……步安生出一絲戒備,假如司徒彥真的暴起反擊,大概也隻能殺了他了。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住手”,那嗓音實在熟悉,可語氣卻有些陌生,步安嘴角笑意頓時收斂,心中卻暗呼一聲“僥幸”。


    “師尊……”他故意裝作不解,抬頭看向屠瑤:“此人心術不正,是個隱患。”


    這麽解釋著,眼角餘光中,竟瞥到司徒彥臉上肌肉微微顫動——步安微微一驚,此人並非真的害怕,他分明也是在演,故意演給屠瑤看,仿佛料定她會出手解圍。


    “……難道擋著你路的,都要殺之而後快嗎?”屠瑤淡淡道。


    步安是故意要引她開口,發泄情緒,以解心魔,眼下如願以償了,卻又隱隱有些沮喪,因為他發現,司徒彥也一樣料定了屠瑤不會視而不見……此人故意坐在屠瑤視線之內,大約也是早有預謀。


    “師尊……婦人之仁,害人害己。”步安忽然間,很想殺了司徒彥,哪怕屠瑤很有可能當場與他翻臉。


    屠瑤神情痛苦,也不知道是被他這句話激的,還是後悔自己收了這麽個弟子,忽然神情一凜,緩緩起身:“……往後別再叫我師尊了,我也沒那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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