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雪如絮漫天飄落,壩上看雪中的斡難河和遠處的山,山水相接煙雲一色,美的如夢如幻。李樂和海蘭珠並行其上,蒙古少女在前,李樂在後,看著她的背影,孑然獨立,形單影隻,惹人垂憐。


    孤寂就像風,誰也不知道會從哪裏刮起,會在哪個季節產生,會去吹折楊柳,吹落一朵朵雪絨花,還是要去吹散一片虛煙,吹出一抹冬的淒豔?


    海蘭珠忽然轉頭,目色迷離,有著難舍之意,悠悠道:“燕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跟你們一起走,幫你找到她。”


    “能理解,她的事情不用你擔心。”李樂露出和煦的微笑,“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包得金他們有蘇勒德兄弟做內應,肯定要比上一次兩眼一抹黑難對付多了。”


    海蘭珠幽幽一歎,道:“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這次金包會之前,我還覺著一切盡在我們掌握,卻沒想到蘇勒德他們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甚至連畢丹格都跟著背叛了二王爺。”抬頭看天,又道:“長生天的臉色陰沉,草原上注定要不平靜了,真的很擔心能否安然渡過這一劫。”


    “時代一直在變,寶日龍兄弟想要以不變應萬變,恐怕很難跟得上時代的腳步。”李樂寧靜的注視著她,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年輕人總是不甘寂寞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熱愛這片草原,甘於寂寞。”


    “他們怎麽就不明白呢?”海蘭珠歪著頭,黛眉微蹙,語氣裏帶著一絲著惱:“屬於蒙古人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個雄踞歐亞大陸百年的大帝國已經把長生天賜給蒙人的氣運耗盡了,夾在兩大強國之間,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有守著祖先留下的這點血脈和榮耀安靜的活下去!”


    “這是個經濟稱王的時代,貌似開放,給人們提供了很多機遇。”李樂指著遠處的大山,道:“埋在那裏的一切足以支撐起任何野心,在這份誘惑麵前,他們產生什麽樣的想法都可以理解。”


    海蘭珠點點頭,道:“或許你說的有理,蒙元王朝帝傳五代,曆代可汗的陵寢都在這裏,百年積累下的財富也都在這裏,的確是夠令人瘋狂的了。”話鋒一轉,又道:“但是,我並不認為他們的選擇是對的,時代變了,但這個世界其實並沒有多大改變,失去強大實力庇佑的財富不可能長久,就像我們北方的鄰國,二十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變革之後產生了許多金融寡頭,可是到今天,曾經的風雲一時的人物還剩下幾個了?”


    李樂看著她,有些慨歎她的早熟,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歎息。


    “怎麽?覺著我有點早熟了?”海蘭珠俏皮的看著李樂,道:“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可憐,能成為護陵軍的軍師,我一直覺得很自豪。”


    又道:“其實造成今天局麵最大的原因不在外麵,而在我們內部,二王爺一心一意想把這份基業交給大王爺的兩個兒子當中的一個,卻從沒想過蘇勒德兄弟從小便加入護陵軍,任勞任怨付出多年,不但在草原上積累下極大的聲望,更積累了巨大野心。”


    李樂道:“金包會結束,表麵上卓力格圖保住了當下的地位,實際上他也對蘇勒德兄弟無能為力,接下來我想他們和包得金一夥也會去草原尋找成陵入口,這件事才剛剛開始而已。”


    “你們有什麽計劃?”海蘭珠想到了分別在即,想到了前途凶險,黯然歎息道:“請恕我不能把入口的準確位置告訴你,回到草原上,你們能依靠的隻有自己,護陵軍的責任隻有一個,便是消滅一切敢於打可汗陵寢主意的敵人,如果你們找到了入口,我們便是敵人了。”


    李樂默然額首。


    “關於石頭,二王爺其實??????”海蘭珠的口氣猶豫。


    “不必說了!”李樂擺手打斷她的話,肅然道:“石頭是我的兄弟,我永遠不會勉強他做出選擇,不管為了誰,就算有人想要勉強他留下來,我也會阻止,如果他願意留下,隻會因為他想留下。”


    ??????


    李樂等人再次踏上荒原,六人十八騎,除了代步的六匹混血軍馬外,還有十二匹拉物資的頓河大馬。


    梵桃花的馬撒開歡兒跑在最前邊,石頭蔫頭耷拉腦脫在最後麵,有點心不在焉。餘者在當中。


    李樂騎在馬背上,單手拉著韁繩,身子後仰,腳蹬都沒有,優哉遊哉的隨著馬背的起伏搖晃著。手裏拿著一隻酒壺,時不時灌上一口。


    梵清慧就跟在身麵,有些擔憂道:“你這樣騎馬還喝酒,當心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李樂忽然鬆開了韁繩,回頭看著她,道:“你們是在用力騎馬,所以需要鞍蹬韁環,而我是在用心騎馬,人馬合一,與馬兒律動一致,自然就不需要那些東西。”說著,瞥了石頭一眼,又道:“這道理其實適用於很多方麵,就比如每個人都在追求幸福,但卻很少人知道自己追求的是大家所認為的幸福,還是自己真正需要的幸福,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內心。”


    “生活就像這馬兒和大地,你可以靠金鞍玉蹬來征服,但未必會因此感到自在,我一無所有,卻能真正體驗到騎在馬背上的自在快樂,所以,比較而言,我就是幸福的,這份幸福是真實體會出來的,而不是通過別人認可獲得的。”


    石頭沉默聽著,微微點頭。梵清慧也流露出有所悟的神色。


    李樂搖晃著身子,看似危如累卵隨時可能掉下馬,卻偏偏掉不下來,舉著酒壺又喝了一大口,噴著酒氣又道:“人這一輩子,兄弟情,朋友義,父母恩,夫妻愛,總不免有顧此失彼難以兼顧的時候,所以就需要有取舍和選擇,隻要所選的是內心真正向往的,便是幸福的選擇,便不必再為之糾結,因為這便是生活的真相,你隻需要自我認同,而非不相幹人的理解。”


    梵清慧歎道:“如果不認同的人並非不相幹又如何?”


    李樂突然身子一晃,竟從馬屁股後麵出溜下來,仰臉兒看著梵清慧,笑道:“人有失手馬有漏蹄,人生路上有個一差二錯,隻要是真正關心你的人便應該能夠諒解,反之,這樣的人你又何必在意他們的感受?”


    石頭看著李樂,突然道:“假如做出選擇後,可能對不起的人是你呢?”


    李樂道:“你活著就是為了對得起我嗎?如果是,那我請你離我遠遠的,樂哥背不起這份厚愛,如果不是,那就隻管尋找屬於你的人生價值去,樂哥會很高興看著你活的開心。”


    石頭低頭沉思不語,梵清慧又道:“如果心中確有所想,但卻不能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值得呢?”


    “比如呢?”李樂目光灼灼看著她。


    梵清慧微微一怔,點點頭,道:“比如我喜歡一個人,但我並不知道那人對我是什麽感覺,這個時候做出選擇,豈非有些過於冒險?”


    人這一輩子其實都是在冒險,隻要活著,不管做什麽都存在風險,至於怎麽選擇就看值不值得了。這句話卻隻能在心裏想想。李樂甚至都不大敢跟她搭話。轉頭問石頭:“交代你的事情辦妥了?”


    話題轉換的比較突然,石頭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點頭道:“放心,都跟她說清楚了。”


    梵桃花剛好回來聽到這句話,好奇問道:“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


    李樂眼神向敖柏吉和恰克圖微微一瞥,道:“沒什麽事,就是不放心家裏。”說著,飛身上馬,衝著梵桃花哈哈一笑,揚聲道:“桃花兄的騎術不賴,咱們跑一程如何?”


    梵清慧癡癡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幽幽一聲長歎。


    ??????


    天冷的邪乎,荒原上的雪不但沒有消融,反而有越積越厚的趨勢。越往深處走積雪越厚。恰克圖說別看天這麽冷,積雪下邊的溫度卻要比地表高的多,泥潭和水甸子不會結凍,不管是人還是馬,陷進去就很難出來。


    作為兩個本地人之一,他的話得到了團隊的一致認可。聽人勸吃飽飯,李樂雖然著急尋回燕小五,卻也不希望因為一時魯莽葬送整個隊伍。眼望茫茫荒原皚皚白雪,卻不知路在何方?都說老馬識途,這個時候人的判斷力已靠不住,隻能指望馬兒們天生的敏感選擇正確的路徑。


    不管是六人乘坐的軍馬,還是專門拉物資的頓河馬,都是久跟荒原打交道的成年大馬。人負責指出方向,馬兒們便會以此為目標尋找正確的途徑。隻是這樣一來,速度自是要大大慢下來。一整天下來才走了七八十裏。海蘭珠說從溫度爾汗到肯特山南麓直線距離大約四百裏,這一路七拐八繞的四百裏肯定不夠,估計六百都不止。算下來,至少要走一禮拜。


    敖柏吉說趕上這樣的白毛風天氣,能在一天之內走這麽遠已經很不錯了,據說當年馬步芳的騎兵旅來草原尋找成陵,也趕上了這樣的天氣,因為準備的不充分,三天之內便凍死一多半人。護陵軍在這塊土地上打敗過哥薩克老毛子,打敗過大軍閥馬步芳,也曾讓小鬼子的騎兵師铩羽而歸,靠的不僅僅是人,更要靠這一方水土帶來的主場優勢。


    李樂心知他說的不錯,盡管內心裏十分著急,卻仍舊盡量保持著耐心。隻是石頭因為惦念下落不明的寶日龍,眼看隊伍前行困難,不由一天比一天著急。


    一行人等曉行夜宿頂風冒雪吃盡了苦頭,走到第七天時,肯特山南麓終於在望,山頂上漆黑的岩石直倔的古怪,仿佛一柄柄利劍指著蒼天。根據海蘭珠的介紹,這山上的黑岩其實都是磁石構造,產生的磁場能夠影響電磁能量,任何電訊設備到了這裏都會失靈。李樂掏出手機來一看,果然一點信號都沒有。指著前方,道:“這就是黑岩峰了,到了這兒,咱們這一趟旅程才算完成了一半兒。”


    李樂的話音剛落,忽然感到額頭一熱,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側身。砰!一記刺耳的槍聲劃破荒原的寂靜。子彈從前方的緩坡上飛來,險險從李樂鬢角擦過。李樂叫了聲下馬臥倒,火速在馬背上一倒,身子已藏到馬腹下。看著子彈來向,感受著強勁的北風吹襲,不由暗暗吃驚,從那緩坡到自己腳下,不少於一千兩百米,這人好厲害的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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