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城,城主府。


    城主夫人歐陽花蕊麵色凝重地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女兒,“玲琅,我與你父親就你一個女兒,我與你父親都老了,遲早有一天,要將獨孤城交到你手中。”


    “母親,我知道。”曾經的夙月,現在的獨孤城公主獨孤玲琅滑動著輪椅,轉身過來與歐陽花蕊對視。


    歐陽花蕊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你既然知道,就該找一個合適的男子嫁了,如若不然,將來,我與你父親撒手離去,如何放心得下你。”


    “母親,您與父親身體康健,如何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獨孤玲琅不願提及嫁人之事,將話題繞開,“花園裏的花開得正豔,母親,您推我出去賞花可好?”


    歐陽花蕊哪有心思賞花,“玲琅,這三年來,有多少青年才俊向你父親提親,你都拒絕了,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獨孤玲琅柳眉蹙起,落入沉默,心中哀傷蔓延。


    都三年了嗎?三年了,公子還未來找她,難道公子已經忘了她嗎?


    “母親,不是我不想答應,而是我的心無法接納任何男子。”


    歐陽花蕊感受著女兒的哀傷,忍不住問,“玲琅,難道在你的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嗎?”


    這三年來,有關荀澈的事,獨孤玲琅未在歐陽花蕊麵前提及一個字,如今歐陽花蕊問及,她知道隱瞞不過,隻好點頭,“嗯。”


    歐陽花蕊見她點頭,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那男子是誰,玲琅,你告訴母親,母親派人去將他找來,也好過你整日獨自思念。”


    獨孤玲琅微微搖頭,臉上哀傷之色加重幾分,羽扇般的睫毛上隱隱掛了淚珠,“母親,你找得來他的人,找不來他的心。”


    “玲琅,你這是什麽意思?”歐陽花蕊臉色微變。


    “公子……”獨孤玲琅憶起往事,聲音哽咽,“公子他並不喜歡我。”


    歐陽花蕊這才明白自家女兒是單相思,心中甚疼,“玲琅啊,你為了一個不喜歡你的男子,如此苦苦折磨於自己,這是何苦?”


    獨孤玲琅卻無一點後悔的意思,“母親,沒有公子,就沒有如今的我,縱使我知道戀著公子,百般痛苦,沒有結果,我亦甘之如飴。”


    自家女兒如此癡情,歐陽花蕊不知該說什麽,再一次深深歎氣。


    “母親,我一顆心已經給了公子,再也容不下其他男子,我求你,不要逼我嫁人。”獨孤玲琅眼淚閃爍,苦苦哀求著。


    歐陽花蕊於心不忍,走到她身邊去,將她抱進了懷裏,“我苦命的女兒啊。”


    母女倆哭作一團。


    三日後,一名素衣飄飄,眉宇間充滿滄桑之色的男子攜同一名小廝來到獨孤城。


    “公子,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先找家客棧下榻,等明日再去城主府拜會,您看如何?”小廝眉清目秀,一襲青衣,不是別人,正是荀書。


    那素衣飄飄,眉宇間充滿滄桑之色的男子正是永定王府世子荀澈。


    幾年前,荀澈得知夙月取骨救他的真相,拋下一切,到處尋找夙月蹤跡,這幾年光景,他踏遍了千山萬水,訪遍大燕,尋遍大楚,甚至去了戎狄,衛,陳,周,薑幾國,都無夙月的半點消息,直到半年前,永定老王爺八十大壽,他返回汴都為老爺子慶生,這才看見雲沫的信,得知夙月到了獨孤城。


    荀澈一襲素衣,身形消瘦,麵容比幾年前滄桑了許多,下巴處還長出了些許胡渣子,想來這一路是快馬加鞭。


    “不,咱們今日就去城主府拜會。”


    “公子,可是您……”荀書將荀澈上下打量了幾眼,“如今夙月貴為獨孤城公主,公子您去見她,總得梳洗一番吧。”


    被荀書這番提醒,荀澈這才發現自己一身風塵仆仆的模樣,“走吧,先找家客棧洗漱一番,換身衣服,隨後便去城主府拜會。”


    “是,公子。”荀書笑眯眯去找客棧。


    這幾年來,公子瘋一般尋找夙月,他是看在眼裏的,看來,公子是徹底想通了。


    “公子,夙月對您一心一意,如今她又貴為獨孤城公主,您娶了她,並無不好之處。”


    他本來還想加一句,您就忘了雲姑娘吧,可是害怕起到反作用,想了想,便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下了。


    荀澈沒回答他,隻跟了他往客棧裏麵走。


    兩人隨意在城中找了家客棧,洗漱一番之後,便踏著晚霞之輝,朝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巍峨莊嚴的大門前,幾名身著盔甲的護衛正在站崗,見兩人徐步走進,隧將兩人攔了下來。


    護衛將兩人打量了幾眼,見兩人並非獨孤城人士,厲聲嗬斥著,“來者何人,此處乃是城主府,沒有城主大人的傳喚,不可隨意入內。”


    荀澈麵不改色,向發出厲嗬聲的護衛抱拳,謙遜道:“在下荀澈,前來向公主殿下提親。”


    “提親?”聽聞這兩個字,幾名護衛哈哈大笑。


    荀澈一臉認真地點頭,“幾位沒有聽錯,在下確實是來向公主提親的。”


    這幾年來,他想得很清楚,那個女人,注定已不屬於他,他苦苦等待而不得,唯有放手成全祝福於她,夙月為了讓他站起來,不惜挖骨,這份情,他如何能夠繼續忽視。


    “你們幾個笑什麽,你們知道我家公子是何許人嗎?”荀書見幾名護衛帶著輕蔑的嘲笑,甚是不悅。


    “荀書,住嘴。”他欲訓斥幾名護衛,被荀澈製止,“咱們是來求親的,不可造次。”


    幾名護衛見荀澈態度還算好,停止了大笑,其中一名護衛隨意挑了他一眼,提醒道:“這位公子,不怕將實話告訴你,這幾年,想求娶公主的人,將城主府的大門都踩爛了,可是公主卻連正眼都未看過那些求親之人。”


    聽聞此,荀書心頭一喜,在荀澈身邊低聲道:“公子,夙月之所以不嫁,定然是在等您。”


    荀澈心中卻無喜意,愧疚之意倒是加深了幾分。


    夙月給他情深不悔,他帶給她的卻是無盡的傷害……


    “你們不是要拜見公主嗎,我這就去傳話,你們在此等候,不可亂走。”其中一名護衛道。


    “多謝。”荀澈抱拳道謝,“勞請將在下的名諱告訴公主殿下。”


    那侍衛將頭一點,大步走了。


    片刻後,夙月所居的宮殿中,那侍衛站在門口,大聲稟報,“稟報公主殿下,有位名喚荀澈的外族人,前來向您求親。”


    哐當!


    那侍衛話落,一聲脆響在內殿響起。


    “公主,你怎麽了?”綠珠見茶杯摔碎,茶水打濕了獨孤玲琅的衣衫,趕緊拿了羅帕幫她擦拭。


    獨孤玲琅抓住綠珠的手,激動道:“綠珠,你去將那侍衛帶進來問話。”


    “是,公主。”綠珠應了一聲,很快將稟報的侍衛帶入了內殿。


    獨孤玲琅端端坐在輪椅之上,眼神帶著幾分急切地將那侍衛盯著,“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


    她表情激動,聲音顫抖不停,令綠珠與那侍衛都愣了。


    那侍衛愣了片刻,趕緊恭敬回答:“公主殿下,有一位名喚荀澈的外族男子前來向您求親。”


    “公子,綠珠,是公子。”這一次,夙月聽得清清楚楚,激動得眼眶通紅,“公子來獨孤城找我了,綠珠。”


    綠珠一直知道,自家公主心裏裝著一個男子,見自家公主神情如此激動,當下明白過來,跟著喜極而泣。


    公主心心念念的男子,終於來到獨孤城了,還是來向公主提親的,真是太好了。


    “綠珠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獨孤玲琅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正色地問那侍衛,“他人現在在何處?”


    “城主府大門前。”侍衛回道。


    “馬上去將他帶來見本公主。”


    “是,殿下。”那侍衛退出宮殿,疾步離開。


    宮殿之中,隻剩下獨孤玲琅,綠珠及幾名婢女,獨孤玲琅坐在輪椅之上,躊躇不安,“綠珠,去將我那件白色的外衫拿來。”


    公子向來喜歡素雅的顏色,她一襲白衫去見公子,應該更好。


    綠珠偷偷抿笑,很快去將那件白色的絲質外衫拿來為獨孤玲琅換上。


    獨孤玲琅對鏡一照,依舊心情躊躇,“綠珠,將我頭上的珠釵拔掉幾支,還有,臉上的胭脂有些重了,擦掉一些。”


    綠珠忙活半天後,看著銅鏡中的清雅美麗公主殿下,笑道:“公主殿下如明珠一般,那位荀公子一定會迷了眼的。”


    “小丫頭貧嘴。”獨孤玲琅啐道。


    此時此刻,她之所以躊躇不安,乃是因為時隔幾年不見,她不知該以何種姿態去見那個人。


    城主府中,荀澈,荀書主仆二人跟隨之前通報的侍衛到一處偏殿。


    那侍衛將兩人領到偏殿,才止步道:“請二位在此等候,城主,城主夫人傳話了,要見一見二位。”


    “多謝。”荀澈謙遜地將頭一點,目送那侍衛離開。


    侍女進殿奉了茶,主仆二人等了片刻,有高亢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城主,城主夫人到。”


    荀澈起身,挑眉對著殿外看去,隻見一名氣質不俗的中年男子與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相攜走來,“見過城主,城主夫人。”


    他拜見獨孤萬裏,歐陽花蕊後,往兩人身後掃了幾眼,並未看見獨孤玲琅,心頭微有失望。


    獨孤萬裏,歐陽花蕊走去主位上坐下,歐陽花蕊細細打量了荀澈幾眼,見他一身素衣,眉宇間雖有滄桑感,卻難掩蓋住出塵絕世的容顏,“你說,你是來向玲琅提親的?”


    “是的,城主夫人。”麵對歐陽花蕊的審視,荀澈不卑不吭,一臉謙遜,“不瞞夫人,在下與公主是舊識,公主如今無法行走,都是為了在下,在下前來向城主,城主夫人提親,希望能照顧公主一生一世。”


    “你說……你說,玲琅是為了你,才落下這腿疾?”歐陽花蕊當下臉色一變,激動不已。


    荀澈心中愧疚,走到歐陽花蕊,獨孤萬裏麵前,深深鞠躬,“是在下對不起公主,在下此番前來,是向公主贖罪,還望城主與夫人能夠成全。”


    獨孤萬裏沉默了片刻,臉色不善地開口,“你可曾知道,玲琅對你情根深種,這幾年來,她日日夜夜思念於你,為了你,將前來求親之人都拒之門外。”


    “知道,都是在下的錯。”荀澈心如刀絞。


    歐陽花蕊心痛得捂住了胸口,皺眉將荀澈盯著,“三年前,大燕攝政王妃就寫了信回去大燕,你為何如今才來獨孤城,你告訴我,你心裏到底有沒有玲琅?”


    “都是在下的錯,半年前,才看到那封信。”麵對歐陽花蕊的發難,荀澈無話可說,“夫人如何責怪在下,在下都毫無怨言,隻盼夫人能允許在下見一見公主。”


    歐陽花蕊深吸一口氣,不悅道:“若以本夫人的意願,真不希望你去見玲琅,你去見玲琅,隻會將傷痛帶給玲琅。”


    荀書一聽,心中著急,趕緊幫著荀澈說話,“夫人,這幾年,我家公子何嚐不是日日夜夜都惦記著公主殿下,我家公子正是因為大江南北地尋找公主殿下,半年前,老王爺八十大壽,返回大燕,是以才如此晚看到那封信。”


    “罷了,罷了。”獨孤萬裏歎息兩聲,勸說歐陽花蕊,“夫人,玲琅拒絕求親之人,就是為了等待此人,咱們若是阻攔,定會傷了玲琅的心,不如就讓他與玲琅見上一見吧。”


    歐陽花蕊再是不情願,但是想到獨孤玲琅苦苦等待,滿腹相思,也隻得不甘願地點頭。


    “帶此人去見公主吧。”


    “是,夫人。”候在一旁的婢女應聲,帶了荀澈,荀書離開。


    那侍女將主仆二人帶到一處華麗的宮殿前,停下轉身道:“這裏就是公主殿下的寢殿了,請兩位隨我來。”


    侍女話落,荀澈盯著眼前華麗的宮殿,心有千千結,思緒萬千。


    “公主殿下,荀公子帶到了。”侍女在宮殿門口止步,低眉順眉對著內殿稟報。


    良久後,一道略顫抖的聲音才從內殿傳出來,“將人帶進來。”


    荀澈聽到傳出來的聲音,心頭一動,時隔多年,他又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


    “公子,真是夙月。”荀書激動不已。


    “嗯。”荀澈將頭一點,跟著侍女步入內殿。


    華麗的內殿之中,夙月一襲白色素衫,嫻靜地坐在輪椅之上,荀澈走進來,她揚眉看起,兩人一瞬間視線交織,無法挪開。


    兩人對視著,諾大的宮殿,忽然靜悄悄,靜得視乎連呼吸聲都沒有。


    綠珠見此,對著一旁的侍女揮了揮手,一旁的侍女看見她的手勢,不聲不響退了下去,見荀書愣愣地站在殿中,綠珠輕步走到他身邊去,拉了他一起出去,“你家公子與我家公主幾年未見,定是有心裏話要說的,咱們就別在這裏打攪了。”


    荀書尚未反應得過來,已經讓綠珠拉了袖子走。


    內殿之中再無其他人,夙月才緩緩開了口,“公子……”


    本有千言萬語,此刻喚了一聲公子後,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荀澈見她一襲素衣,身形消瘦坐在輪椅之上,心中猶如針紮一般,“夙月,你為什麽……?”


    “為什麽要挖骨頭救你,助你站起來嗎?”獨孤玲琅唇邊泛起微笑,幫荀澈將話說完,“公子,你於我來說,比什麽都重要,我對你的心,就如同你對雲姑娘一樣,隻要你能站起來,我不惜挖骨。”


    “你這樣做,可知道我心中的痛苦?”雖然他從前忽視夙月對他的感情,但是至始至終,卻一直拿夙月當親人一般待,當得知,夙月為他不惜挖骨的那一刻,他感覺天崩地裂,“早知道你會這樣,我寧願一輩子坐在輪椅之上。”


    “公子,你不必自責,我現在錦衣玉食,坐在這輪椅之上,挺好的。”獨孤玲琅緩緩安慰。


    “你為了我做到這般,我如何能不自責。”荀澈盯著夙月坐在輪椅之上,膝蓋處隱隱作痛,“夙月,我今日是來城主府提親的,你嫁給我可好?你因為我變成這樣,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這是他欠下的債,如今該還了!


    這句話,獨孤玲琅祈盼了許多年,當荀澈說出這句話時,她心頭雀躍,幾乎想一口答應,可是當看見荀澈臉上滿滿的責任感與負罪感之時,她猶豫了。


    “公子,你想娶我,是因為心裏有我,還是因為愧疚而娶我,你心裏是否還惦記著……惦記著雲姑娘?”


    她做夢都想嫁給公子,可是並不希望公子因為愧疚而娶了她。


    荀澈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陷入到沉默之中。


    獨孤玲琅注視著荀澈無比糾結的眉頭,剛才浮起的雀躍心情逐漸下沉,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失落,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夙月……”荀澈並未轉身離去。


    獨孤玲琅垂下眼簾,遮擋住眸子裏滿滿的痛苦,“公子,曾經的夙月已經死了,現在在你麵前的是獨孤玲琅,往後,你喚我玲琅吧。”


    “夙月,對不起。”對雲沫的感情,他是放下了,可是心中究竟是否還有雲沫的一席位置,他暫時還無法回答,前來娶夙月,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喜歡,他尚模模糊糊。


    “讓一個人改變心意很難,我不怪你。”獨孤玲琅一臉疲憊。


    “綠珠,進來為我送客。”


    荀澈還想說什麽,綠珠已經走了進來,“荀公子,公主累了,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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